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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筆

蘇軾詩作

縱筆三首》是宋代文學家蘇軾的組詩作品。這三首詩反映了蘇軾晚年落荒艱苦的生活與樂觀豁達的心境,從中亦可看出作者和儋州人民的密切關係。第一首詩以達觀的態度自嘲衰老,第二首詩以恬淡的筆墨描寫處境的寂寞,第三首詩反映詩人和儋州人民的深厚感情。組詩筆調恬適閑遠,情韻俱佳,充分體現了作者超曠閑逸的心境與詩境。

作品原文


縱筆三首
• 其一
寂寂東坡一病翁,白須蕭散滿霜風。
小兒誤喜朱顏在,一笑那知是酒紅。
• 其二
父老爭看烏角巾,應緣曾現宰官身。
溪邊古路三叉口,獨立斜陽數過人。
• 其三
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飽蕭條半月無。
明日東家知祀灶,只雞斗酒定膰吾。

註釋譯文


詞句註釋

⑴須:一本作“頭”。
⑵小兒:指作者第三子蘇過,他是隨到嶺南的。
⑶烏角巾:隱士之冠。許渾詩:“歸卧養天真,鹿裘烏角巾。”
⑷宰官:泛指官吏。作者因作宰官,藉此自喻。
⑸祀灶:祭灶神,古代五祀之一。《禮記·月令》:“(孟夏之月)其祀灶,祭先肺。”漢以前祀灶在夏天舉行。後傳說漢代陰子方臘日晨見到灶神,並以黃羊祭之,因而大富,逐以臘日為祀灶日。舊時風俗多以陰曆十二月二十三日或二十四日為祀灶日。
⑹膰:古代祭祀用的烤肉。《史記·孔子世家》:“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這裡“膰”當動詞“饋”,進食於人。

白話譯文

其一
孤苦寂然的東坡老翁我在病中,鬚髮蕭然,就像一世不散的霜風。
鄰家兒童欣喜地誇我臉色泛紅,我木然一笑露出了真相,原來是酒後的醉容。
其二
父老們爭著看我這黑色的頭巾,是因為我這個平民,曾有過官職在身。
而如今,溪邊路口人獨立,看夕陽西沉,數過路行人。
其三
北來的糧船未到,近來米貴如珍珠,半月不知飽和醉,這肚子好蕭條好清苦。
好在明天是祭灶日,難得這年末歲尾,東家宰雞,烤肉,備酒,定會餉我祭肉醉一回。

創作背景


宋哲宗元符二年(1099年),大詩人蘇軾由惠州(今屬廣東省)貶所再貶儋州(治所在今廣東儋縣西北,轄境在今海南省西部地區),時已64歲,且病魔纏身,正處於“食無肉,居無室,病無葯,出無友”的困境。此年歲末,作《縱筆三首》。

作品鑒賞


文學賞析

第一首詩,作者在詩中自嘲衰老。首句,寫處境寂寞,因衰病而成老翁。次句,以風吹“蕭散”的白須申述衰老。“霜”字既顯須白之色,又帶凄寒之氣。這二句使人感到蕭颯可傷。后二句忽借酒後臉上暫現紅色一事,表現輕快的情緒,詩境轉為絢爛。白居易《醉中對紅葉》詩:“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陸遊《久雨小飲》詩:“樽前枯面暫生紅。”也是寫“醉面”之“紅”,但直接指出不是“真紅”。蘇軾此詩,先寫旁觀的肯定,再寫自己的否定,用筆較為曲折,也顯得灑脫。“小兒誤喜”,可能是兒子安慰父親的話,更可能是詩人故作設想之辭。因為這時候,隨侍詩人身邊的兒子蘇過,年已二十八歲,不會幼稚到把“酒紅”當作“真紅”,但詩人為了表達歡悅的心情,有意借兒子的話引來“喜”字;兒子之喜又引來他的“一笑”。但在“朱顏”與“喜”之前,先著一“誤”字;經過“一笑”之後,又點破“朱顏”原是“酒紅”。對兒子之喜的否定又回到對衰老的肯定。這裡,詩人的情緒改變了,詩境改變了,但前面所寫的可傷之事並沒有改變。詩篇的成功之處,就是通過情緒的變化,色彩的變化,內容的反覆的否定和肯定,表現了詩人能用達觀的態度、風趣的筆墨去對待和描寫引人感傷之事,顯得曲折坦蕩,情趣風生,有過人的胸襟和筆力。
第二首詩描寫詩人處境的寂寞。組詩的前一首從寂寞寫到熱鬧,這一首則從熱鬧寫到寂寞。起二句說詩人出門時,有許多“父老”圍著看他。他此時雖然像隱者、普通書生那樣戴著“烏角巾”,但“父老”們知道他是一個曾經做過“宰官”的不平常人。角巾是隱士們喜戴的頭巾,屢見於《晉書》記載。烏是黑色,杜甫《南鄰》詩有“錦里先生烏角巾”之句。“現宰官身”,語出《法華經》,宰官,泛指官吏,用典無痕。蘇軾雖然在政治上屢遭打擊,屢受貶謫,但他才名極大,貶謫時經常有人歡迎他。他在黃州時如此,在惠州時也是如此,他詩中就有“到處聚觀香案吏”、“父老相攜迎此翁”之句。在儋州,“父老爭觀”,不只是“曾現宰言身”之故,而是他的文章、氣節之名,也略傳到海南中來。父老的親近足以自豪,但詩人說“緣”(因為)的是“宰官身”,又足自悲。這二句寫的是熱鬧中的寂寞,自豪中的悲涼。后二句專寫寂寞,彌見悲涼。一陣的熱鬧過去之後,“路人”少到可“數”,環境的荒僻寂寞可知。詩人閑著無事在“數”這些“路人”,加以“斜舊”、“古路”,隻身“獨立”,顯得悲涼之至。但詩句只寫物象,不著議論,不抒情感,不露“寂寞”與“悲涼”的字樣,而寂寞與悲涼自在物象中見出。一個才高一世,在文壇、政壇都能大顯身手的蘇軾,落到這種境地,就其自身來說,是不幸,就國家來說,又是十分不公平。但詩人卻不自嗟嘆,而用自我欣賞、自我回味的心境來對待它。他的曠達胸懷蓋著內心的不平,但這種曠達只會把不平保持得更深微、更長久。這首詩的成功之處,就是能用恬淡的筆觸,不露痕迹地來反映悲涼情境,蘊蓄著身世的不幸和社會的不平,高情遠韻,餘味悠然,而客觀上卻會引起讀者極大的同情和為之產生憤慨。
第三首詩寫詩人和儋州人民的深厚感情。起句寫北方船隻不到,儋州米價貴了起來,有“米珠薪桂”之慨。儋州當時耕種落後,產米很少,蘇軾《和陶勸農六首》小序說:“海南多荒田,俗以貿香為業。所產杭稻,不足於食。”所以“北船不到”,米價高漲是必然的。次句寫在上述情況下,詩人半月不得醉飽,這也是實況,參看他在儋州的其他詩作可知。后二句寫第二天是東鄰祭灶之日,他們和詩人感情極好,會以祭品相餉。膰,本義為祭肉,這裡作動詞用,指送祭灶品,即送“只雞斗酒”。“只雞斗酒”,語出曹操《祭橋玄文》,切合祭品,用典精當。上二句寫詩人自己的窘況,也寫儋州的環境;后二句寫詩人對鄰人的信賴,從一件具體小事側面反映他和儋州人民感情的深厚。這首詩的成功之處是以直截之筆寫真率之懷。它直寫詩人的渴酒思肉,直寫對鄰人送酒肉的期待,毫不掩飾,毫不做作,正如紀昀所評的“真得好”。詩寫求酒肉,又寫得這樣真而不鄙。是否不鄙,就要看其“全人”,有待於“知人論世”了。
這首詩是蘇軾晚年的白描好詩。第一首以風趣勝,第二首以含蓄勝,第三首以真率勝,共同的特點是作者的胸懷曠達坦蕩,詩篇的筆調恬適閑遠,情韻俱佳。它的作用,正在於詩篇所體現的作者心境與詩境的超曠閑逸,值得人們學習。

名家點評

清人紀昀(紀曉嵐)評這組詩第三首:“真得好。”
清人王文誥評這三首詩:“平淡之極,卻有無限作用,未易以情景論也。”

作者簡介


蘇軾(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仲,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蘇洵之子。嘉祐年間(1056—1063)進士。曾上書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后因作詩諷刺新法而下御史獄,貶黃州。宋哲宗時任翰林學士,曾出知杭州、穎州,官至禮部尚書。后又貶謫惠州、儋州。在各地均有惠政。卒后追謚文忠。學識淵博,喜好獎勵後進。與父蘇洵、弟蘇轍合稱“三蘇”。其文縱橫恣肆,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詩題材廣闊,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獨具風格。與黃庭堅並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與辛棄疾並稱“蘇辛”。又工書畫。有《東坡七集》、《東坡易傳》、《東坡書傳》、《東坡樂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