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鉛精舍

丹鉛精舍書目序

郪水，江南巨鎮也，固地傑人靈，五百年間，藏書蔚然成風。若樾館、若水一方、若月波樓、若傳經堂、若牧牛村舍，若品茶讀畫室，皆藏籍萬卷者，猶以勞氏丹鉛精舍、朱氏結一廬為最。朱學勤修伯身值樞廷亦未忘鉛槧，咸豐間英人焚淀園，京中大亂，諸王大臣之書散出，修伯攜蚨至廠肆，車載而歸，哲嗣子清（澄）、子涵（溍）續其業，遂成大家。宋刻、元槧、明版、舊鈔積逾千種，輯《結一廬書目》四卷、《宋元本書目》一卷，傳鈔之餘，刻入觀古堂、晨風閣叢書。光緒間子清先生歿，遺書八十櫃多歸豐潤張佩倫。子涵先生取未出之毛汲古舊鈔，校刻《朱氏結一廬剩餘叢書》，凡百十餘卷。

丹鉛精舍之聚書，始嘉慶中勞經原之味經齋，先生字笙土，少年好學，嘗問字至臧鏞堂門前，受業於德清胡功載門下，又與吳興嚴元照、德清徐新田、塘棲朱以升為友，嚴修能遺稿《爾雅匡名》，經原付梓印行。經原三子，長曰檢，字青主；次曰權，字巽卿，號蟫庵，飲香詞隱，丹鉛生；季曰格，字艾保，又字季言，號參軍，皆茂才也。權、格精於校勘輯佚，時人目之“二勞”。而季言猶以史學聞，笙士先生撰《唐折衝府考》，書未成而先卒，季言續成之，自刻梓行。又著《御史台精舍題名考》《郎官石柱題名考》《唐杭州刺史考》《宋人世系考》《全唐文札記》《晉書校勘記》諸書。及歿，其友吳興丁寶書輯其遺稿，匯為《讀書雜識》十二卷，刻入《月河精舍叢鈔》。巽卿工詞曲，以抄書、校勘為業，專攻宋元詞曲及唐宋元別集、子部雜家書。清季以來，吳昌綬、易大廠、朱祖謀、王半塘諸家輯刻宋元詞，多取勞權鈔本校本，至唐圭璋輯《全宋詞》，其祖本為勞巽卿校定者數十種之多。

丹鉛精舍藏書樓在塘棲鎮西小河街北埭，始築於乾隆年間，楠木為廳，有樓三楹，以儲史、子、集三部。勞氏之藏書，刻本十三，鈔本十七，毛子晉、錢遵王、季滄葦、鮑以文諸家舊物，每見收藏。金氏文瑞樓、趙氏小山堂、何氏夢華館、汪氏振綺堂收藏之名槧舊鈔，及顧千里之校，黃蕘圃之跋，往往有之。明清二代名人若葉盛、馮舒、柳大中、厲鶚、盧文弨、嚴元照、嚴可均鈔校書籍及著述手稿亦在其家。又有宋金元三代善刻，雖明以來通行之本，亦名家精刻細校之物。

二勞每獲一書，必多取異本，精校細補，丹黃齊下，訂正一畢再題跋之，故人得其書，自視為善本。又喜抄人之書，如振綺堂、知不足齋、開有益齋、芳菽堂所藏罕本，蔣光煦、朱緒之、胡書農、丁寶書之秘籍，往往借抄。

咸豐間，紅羊及兩浙，清兵與太平軍屢戰塘棲，棲鎮幾成廢墟，經原族兄勞逢源有藏書樓曰品茶讀畫室，藏書稱一郡之冠，亦付於劫灰。勞氏兄弟避難鄉間，手不輟筆，其書屢遷屢散，流失幾盡，季言憤怨不堪，同治三年四月二十五日卒於吳江同里，未幾，巽卿亦卒。

初，太平軍未至，勞家取所藏之絕精者，分裝皮箱數十個，以船運之東塘永泰，塘棲勞氏祖宅、宗祠在焉。舟過武林頭，為鄉間亂民所劫，皆以為金銀物，發之，見是舊書，盡棄於洋港之間，僅取其箱。故宋元舊槧，流傳者少，存世多巽卿兄弟手自抄校之本。未久，洪楊軍占塘西，有某首領入藏書樓閱書，驚曰：“人稱勞家所藏俱罕本，此皆尋常之物？”遂於戶外榜一紙，戒軍卒勿入，謂：此讀書人家。亂后，勞氏懼禍而毀之，勞季言之曾孫告余，此忠王李秀成也。

丹鉛精舍之散，塘棲結一廬朱氏、錢塘八千卷樓丁氏、吳興皕宋樓陸氏得書最多。祺祥政變后，朱修伯丁憂歸里，值勞氏書散出，率先得之。朱、勞乃里中兩巨室，又為世交，勞季言髻年即從修伯之父朱以升進士治經，嘉慶中勞經原刻《爾雅匡名》，朱以升亦與參校。他若繆荃孫之藝風堂，潘祖蔭之滂喜齋，劉承斡之嘉業堂，傅沅叔之雙鑒樓，鄧邦述之碧群樓，張元濟之涵芬樓，皆轉輾過手，分得遺書。清季皕宋樓之售，勞氏遺籍隨之舶載東洋。八千卷樓之鬻，則盡歸南京省立圖書館。辛亥間，張幼樵書散，流落江南江北，近者如李木齋、蔣汝藻、鄭西諦、董康、潘景鄭、周叔弢、黃裳輩皆得其殘羹。

勞氏藏書，論宋板元槧，終非朱氏結一廬可比，更無論瞿、楊、丁、陸四家。然勞書必善鈔精校細注之本，固學者書也，非古董商居奇之貨也。巽卿兄弟，勤於收拾舊籍，手自鈔校，孜孜不輟，上承仁和（谷林、意林）二趙，下啟錢塘（松生、竹舟）二丁，流風餘韻，經久不衰。

勞氏藏書之所曰：丹鉛精舍，又有學林堂、鉛槧堂、拂塵掃葉樓、秋井草堂、漚喜亭、木芙蓉館、雙聲閣、蓼香館、玉差參館、燕喜堂。其藏印有：“丹鉛精舍”“蓼香館”“木芙蓉館”“漚喜亭”“勞權印”“勞權過眼”“平甫”“巽卿”“蟫隱”“蟫庵”“雙生”“美人香草”“勞格”“勞格季言”“勞艾保印”“季言”“青孓”“勞參軍”“庚辰”“勞艾保讀”“季言汲古”。勞格之校之書，又鈐“實事求是，多聞闕疑”一印，為武林趙之 所鐫。

丹鉛精舍當時有《書目》之編，惜僅寫本傳錄，未及付梓，亂后恐已久佚，錢塘丁氏撰《武林藏書錄》，亦稱不傳。

清季邑人吳昌綬嘗輯二勞題跋及經原勞檢遺文若干，匯為《勞氏碎金》三卷，以活字版印行，未幾復增補付刻，流傳甚少，其版歸涉園陶氏，后吳縣王大隆、常熟瞿熙邦，乃據重定紅印本又增補之，遂刻入《乙丑叢編》，嘉惠書林。唯《碎金》所錄書僅七十餘種，而《皕宋》《善本》二書志所錄何止百種，他若邵氏《簡目標註》、郘亭《知傳書目》兩大部，及同治以私家藏目、朱氏《結一廬書目》、丁氏《八千卷樓書目》、劉氏《嘉業堂書目》皆有勞氏遺書著錄，而繆藝風《藏書記》、王文進《文祿堂訪書記》、傅增湘《群書經眼錄》、王重民《善本書提要》、張元濟《涵芬樓燼餘書目》亦有載矣。

同里晚生虞某，初涉於學，長恨晚生兩百年，不能隨二勞先生問學。嘗輯勞氏父子題跋詩文數十篇，欲匯為《丹鉛精舍文集》行世，又以傳略、序跋、遺事數十篇為《外集》，至今未果。乃取《碎金》、丁、陸兩《書志》，及常見公私書目，摭集勞氏遺書數百餘種，匯為一目，以期補正。

甲戌年八月，塘棲後學虞銘謹敘。

丁申《武林藏書錄》卷下

塘棲勞經元，字笙士，學於武進 鏞堂之門，嗜收書，恣意流覽，熟 唐代典制，著有《唐折衝府》。子三，長檢字青玉，次權字巽卿，次格字季言。髫年均以治經補弟子員，后遂不與試。巽卿精於校 之學，校有《元和姓纂》、《大唐郊祀錄》、《北堂書鈔》、《蔡中郎集》、《文苑英華》及唐宋各家文集，皆丹黃齊下，密行細書，均有補遺附錄，引證博而且精，世稱善本。兼工詞曲，唐宋元明間卷藏皆舊本。季言平居讀書時，每置空冊於案，遇有疑義，輒筆之，暇時翻閱諸書，互相考證，必至精密而後已。藏書之所曰：丹鉛精舍。校書之印曰：實事求是，多聞闕疑。著有《讀書雜識》十二卷、《郎官石柱題名考》二十四卷、《唐御史台精舍題名考》三卷。其友丁葆書為之編次。葉廷綰《浦西寓舍雜詠》詩云：真讀書人賊亦欽，纖塵不使講帷侵。黃巾知避康成里，漢季儒風又見今。注云：仁和勞季言，家塘棲，累代富藏書，季言尤以博洽名。賊酋至其門，戒其徙謂：此讀書人家，毋驚之。入室取架上卷帙觀之，曰：“聞此家多藏秘籍，何此皆非善本，殆移匿他處邪？”徘徊良久，不動一物而去。賊亦知書，異哉。迄今不四十年，遺籍流落塵寰，書目亦散佚不傳。書之不毀於寇，此中豈有數邪！

《杭縣誌稿》卷四

勞氏丹鉛精舍，塘棲勞經元字笙土，學於武鏞堂之門，性嗜收書，恣意流覽。子三，長檢字青玉，次槿字巽卿，次格字季言。年均以治補弟子員，后遂不與試。巽卿精於校之學，所校各書稱善本。兼工詞曲，唐宋元明卷皆舊本，季言閱諸書，互相攻證，必至高無上精密而後已，書之所曰：丹鉛精舍。按：《丹鉛精舍書目》胡手鈔本，未刊行。

葉廷綰《浦西寓舍雜詠》

真讀書人賊亦欽，纖塵不使講帷侵。

黃巾知避康成里，漢季儒風又見今。

葉廷綰《吹網錄》

季言名格，浙江仁和人，家塘棲，候訓遵。累世書富，終歲閉門，惟事討史學，極深，尤熟於唐宋故實。余因胡必耘得交季言，札常通，終未一面，胡問即答，盆頗多。辛酉杭州大亂，籍書散，輾轉 避吳江同里，憂忿發疾，子四月歿，年四十五。惜著書未成集。《通鑒札記》七條，所寄示，存之聊見學一斑也。

丹鉛精舍所藏抄稿本

明鈔本《金陵六朝記》二卷，璜川吳氏樂意軒藏；

明小草齋鈔本《桂林風土記》一卷；

吳興沈祖彬手寫本《讀書敏求記》四卷；

知不足齋鈔本《南濠居士文跋》四卷，鮑廷博校跋；

江都江鄭堂影宋鈔本《醫經正本書》一卷；

述古堂影宋鈔本《三辰通載》三十四卷；

嘉靖蘭格鈔本《鬼谷子》三卷，盧文弨手校、嚴元照跋；

明鈔本《南窗紀談》一卷；

明影宋鈔本《遊宦紀聞》十卷，文徵明、錢曾、葉祖仁舊藏；

明精鈔本《封氏見聞錄》十卷，馮舒校跋；

明抄本《酉陽雜俎》二十卷《續集》十卷，泰昌紀元玉峰張丑跋；

舊鈔本《雲煙過眼錄》二卷《別錄》二卷，嚴元照校跋；

明鈔本《大唐類要》；

嘉靖柳大中影宋抄本。《吳興晝上人集》十卷；

嘉靖柳大中抄本《白蓮集》十卷附《風騷旨格》卷，

明柳大中抄本《禪月集》二十五卷，錢謙益校；

明柳大中抄本《浣花集》十卷，錢謙益校藏；

錢塘朱文游家舊抄本《剡源集逸稿》七卷，何義門校，黃丕烈補錄；

清初鈔本《呂敬夫詩》六卷，何焯題記；

明 竹堂鈔本《危太朴集》不分卷，隆慶葉恭煥跋；

許永鎬鈔本《竇氏聯珠集》五卷，許永鎬跋。黃丕烈校補並跋；

影宋本《文苑英華》一千卷；

趙氏小山堂抄本《宋二家詞》三卷；

璜川吳氏影宋鈔本《東堂詞》一卷；

舊抄本《西清詩話》三卷，錢曾舊藏；

文瀾閣四庫本《石林詞》一卷；

舊抄本《樂府詩集》一百卷，馮班評，知不足齋舊藏。

錢大昭《廣雅疏證》，手稿；

錢綺《東都事略校勘記》一卷，手稿；

嚴可鈞輯《四民月令》一卷；

黃丕烈合諸家校本訂正重錄本《文房四譜》十卷；

嚴可鈞輯《慎子》一卷，手稿；

嚴可鈞《輯逸十種》十四卷，手稿；

汪劍秋《樊榭山房詩集注》，手稿；

汪日楨《荔牆詞》一卷，手稿。

引用書目

虞 銘《塘棲藝文志》

羅振玉《唐折衝府考補序》

丁寶書《讀書雜識序》

丁寶書《唐尚書省郎官石柱題名考序》

董 康《勞氏碎金跋》

吳昌綬《勞氏碎金跋》

王大隆《勞氏碎金跋》

王欣夫《勞氏碎金拾遺跋》

吳昌綬《唐棲勞氏三君傳》

施補華《祭勞季言文》

葉廷綰《吹網錄》

錢泰吉《漢書校勘記跋》

宋咸熙《耐冷談》

許韻堂《筆記》

馬敘倫《讀書續記》

陸心源《書勞氏雜識后》

王 同《王拭詩注》

徐世昌《晚晴 詩話》

葉熾昌《藏書紀事詩》

丁 申《武林藏書錄》

《師友淵源記》

《清稗類鈔》

《上海書林憶夢錄》

《杭縣誌·勞經原傳》

《唐棲志·勞經原傳》

《唐棲志·勞格傳》

《杭縣誌稿·丹鉛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