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希苓

汪希苓，出生於1927年，祖籍浙江杭州，1949年赴台灣后在政工幹校高級班畢業，在蔣介石官邸擔任侍衛官，嗣入三軍聯大將官班深造，1960年汪希苓以駐義大利副武官的身份向義大利秘密訂購義大利制的潛爆艇，成為台灣海軍第一代潛艇。1972年投身台灣情治機關，出任駐美國大使館副武官。1974年出任“國家安全局”副局長。1979年改任北美事務協調委員會駐美顧問，負責北美地區情報工作。1980年回到台灣，出任台灣軍情局副局長。1983年以中將軍銜升任台灣軍情局局長。

1984年美籍華裔作家劉宜良以江南為筆名撰寫了《蔣經國傳》，書中對蔣經國多呈批評。軍情局長汪希苓出面與江南談判，談判內容是以兩萬美金為代價，希望江南修改書稿內容。江南表示同意，但是當軍情局陸續寄出一萬七千元美金時，獲知江南又要寫《吳國禎傳》、《龍雲傳》，而吳國楨和龍雲都是蔣介石、蔣經國父子的死敵，書中勢必還會披露大量不為人知的內幕。汪希苓勃然大怒，因此決定製裁江南。

1984年10月15日凌晨，兩名華裔男子輕車熟路地駛進美國舊金山的一處高級住宅區。他們丟掉自行車，悄無聲息地潛進一座靜悄悄的大院。院內車庫大門恰好沒有上鎖，兩人隱身於此。上午九點，灰色洋房裡走出一位斯文的中年男人，身穿銀灰色西裝，舉止灑脫。殺手從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對照了一下，會意地點了點頭。暗處，一支烏黑的槍口悄然舉起，瞄準了中年男人眉間。猝不及防的槍聲驟起，男子倒在血泊之中。另一名殺手再朝他的胸部、腹部開了兩槍，這名男子當場身亡。遭遇暗殺的男子正是旅美華裔作家江南。一介文人，究竟是誰非要置之死地而後快？

江南，本名劉宜良，出生於江蘇省靖江縣。1949年，17歲的劉宜良隻身赴台灣，參加過蔣經國親自主持的“國防部”政治幹部訓練班，曾在政治幹部學校受訓，後進入新聞界服務。1967年，劉宜良以《台灣日報》特派記者身份來到美國。呼吸到自由空氣后，劉宜良發表大量文章揭露蔣介石、蔣經國父子統治的內幕。1984年，劉宜良以江南為筆名推出力作《蔣經國傳》一書，並在《加州論壇報》上連載，此書在海外華人中廣受歡迎。紙上起風雲，台灣方面如芒在背，震怒不已。正是這本使江南揚名立世的《蔣經國傳》，最終讓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江南遇刺，輿論大嘩。華裔人士火速組成江南事件委員會，籌備追思會，寄託哀思。委員會公開懸賞兩萬美金追緝兇手；他們敦促美國參眾兩院和美國聯邦調查局介入偵查，務必早日破案，將兇手繩之以法。美國華人空前動員，白宮始由三緘其口的消極應付，轉為積極緝兇。美國司法部高官表態：“謹保證以認真、努力和專業性的態度追查殺人兇手，任何逃往世界各地的嫌犯都必須受到正義力量的追捕與懲治。”

1984年10月17日，《時代》雜誌指出，江南之死，中國國民黨嫌疑最大：一、《蔣經國傳》的出版，引起蔣經國和蔣孝武的側目，已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二、國民政府著實查禁了轉載江南文章的島內刊物；三、江南對台灣的時局分析，大犯國民政府之忌，成為“不該知道而又知道得最多的人”；四、中國國民黨暗殺反對者的記錄多不勝數，楊杏佛、聞一多便是先例。與此同時，美國全國廣播公司播放有關江南被暗殺的特別節目，主持人語帶玄機，此案可能是台灣黑社會竹聯幫所為。苦於美國施加的壓力，11月2日，台灣方面採取“丟卒保車”的故伎，警方突然發動大規模掃黑行動“一清專案”，逮捕參與暗殺江南的竹聯幫成員陳啟禮與吳敦。江南案從發生到偵破，不過一個多月，速度不可謂不快，效率不可謂不高。11月27日，美國警方宣布陳啟禮、吳敦涉嫌命案。有眾議員向里根政府致函，要求引渡案犯到美國受審，但遭到台灣方面的拒絕。同時，FBI經過一番調查，黑道人物董桂森進入了他們的視野。當時董桂森向江南連開兩槍。只是，台灣公布的落網案犯名單中，唯獨不見此人。

其實，董桂森早就預見到有朝一日，台灣方面會翻臉無情。“這時候我們千萬不能回台灣，回去后小心被當了替罪羊，如果美國要他們緝兇，台灣方面能拒絕嗎？到那時我們就是台灣方面必須逮捕的人！”案發後，董桂森即對陳啟禮如此說道。陳啟禮自詡立下奇功一件，豈有不回台灣請功之理？他振振有詞：“台灣不會無情無義，因為我們是為他們賣命才殺人的。”可嘆情勢突變，董桂森的不祥預感很快就應驗了。台灣方面下令逮捕了陳啟禮、吳敦等人不說，連情報局局長汪希苓等一干高級情報人員也人人自危，隨時都會被犧牲。董桂森逃往菲律賓后，深感慶幸，又恨台灣方面翻臉無情，當初百般許願，今天卻不惜拿自家人開刀。台灣情治機關再次收買黑道，假他人之手除掉董桂森，好向美國報稱兇手死於“黑吃黑”。台灣《中央日報》的大字標題觸目驚心：“江南殺手董桂森在菲律賓又涉滅門兇案，陳正昌、陳南光全家遇害均為此人所為！”公然捏造虛假新聞，險惡用心不問可知。

面對這種局勢，董桂森對身邊的朋友說：“台灣方面真是太可怕了！我真不明白，江南寫一本《蔣經國傳》，為什麼就會引起一連串的血案？既然他們把我逼到絕路上來，我可就不客氣了，因為在美國我們還保留著一盤錄音帶呢！”“錄音帶？”朋友大吃一驚。“是的，我們當初在美國殺了江南以後，就已經考慮到台灣方面有一天會翻臉不認人，於是陳啟禮把他當初在台灣受命暗殺江南時的全部細節，軍情局長汪希苓如何交代他暗殺江南的過程，都以自述的方式錄在一盤帶子上，這盤帶子共有兩面，都是陳啟禮關於台灣軍情局布置暗殺的內幕。現在錄音帶就留在美國，放在“白狼”的手裡，我們準備在最危險的時候公開它，到那時候讓台灣方面沒法收場，同時也讓美國情治機關不敢把我們這些替別人殺人的替罪羊推上斷頭台。”“白狼是誰？他可靠嗎？”友人好意提醒。

董桂森說：“白狼就是張安樂的綽號，他也是我們竹聯幫的成員，當然非常可靠。現在我們唯一想做的就是，早一天在美國公布這盤至關重要的錄音帶，以救出關押在台灣監獄里的陳啟禮和吳敦。我想如果錄音帶一旦公布，世人就會知道江南事件的真相。我們竹聯幫其實只是被台灣情治機關利用的殺手。那樣一來，我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遭到世人的憤恨了。因為我們是奉命行事，和江南無冤無仇。”董桂森回答道。為救出三個弟兄，“白狼”正在美國四處奔走。1985年3月，他搶先一步，接受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知名節目六十分鐘的專訪，公布了錄音帶，透露汪希苓指使暗殺江南。劍出險招，圍魏救趙，“白狼”直指“蔣孝武就是暗殺江南的元兇”。

張安樂雖是竹聯幫成員，但他早就脫離幫派，並未參與行刺的他，大可不必為一個亡命天涯的昔日朋友冒險。不久，他遭FBI逮捕。后被以販毒及參加有組織幫派等刑事罪名，遭逮捕起訴，判刑十年。江湖道義已無多，“白狼”不惜得罪中國國民黨，自毀前程。難怪，日後出獄，他被黑白兩道奉為英雄，看作是江湖義氣的化身。幾近周折，董桂森落入法網。美國加州法院判處董桂森有期徒刑二十七年。1991年董桂森在獄中鬥毆而死。

江南案東窗事發，台灣輿論嘩然。中國國民黨勾結黑幫，暗殺手無寸鐵的文人，成為台灣當時最大的政治醜聞。那幾年在台灣的流行語是：“他被江南了”。《自立晚報》發表社論：“台灣如果連起碼的自由與人權也跟著粉碎，還談什麼民主憲權？”《聯合報》痛批，中國國民黨派人暗殺江南是背離常理的事、不可思議。美國勃然大怒，台灣情治機關竟然公然派殺手，到本土刺殺美國公民，是可忍孰不可忍。台美關係瞬間跌入谷底。美國施加強大壓力，要求交出幕後元兇。台灣方面尷尬至極，蔣經國親自下令逮捕軍情局長汪希苓、副局長鬍儀敏和第三處副處長陳虎門。1985年1月20日，蔣經國召見手下，交代處理江南命案的方案。蔣經國總算承認江南是台灣情治機關指使黑幫所暗殺，但台灣高級官員對路透社記者稱：捲入江南命案是軍情局個別官員的獨立行動。

江南案結案，主使者與兇手受到制裁，受害人遺孀獲得145萬美金的人道慰問金。唯一還留待人們思索的是，幕後主使人是否涉及蔣經國本人？此案另一受害人正是蔣家的第三代，也是蔣家政權的明星人物蔣孝武。因為被影射是江南案的幕後主使，蔣孝武最終被外派新加坡，遠離台灣政壇，政治生命終結，蔣家第三代接班的可能因此破碎，1991年蔣孝武病逝。如果沒有江南案的發生，蔣孝武的一生怎會如此快速落幕。“白狼”張安樂在日文版《白狼傳》中披露，當年他在CBS的六十分鐘節目中指出蔣孝武是江南案幕後主謀的說法，其實是冤枉了蔣孝武。“他的弟弟蔣孝勇說，蔣孝武為這件事流淚了，這件事終結了他的政治生命，打擊很大。蔣孝武在這件事上可能是最冤枉的，他是替父受過！”“白狼”對此解釋道。江南案引爆美台之間最大的政治互信危機。而一直由中國國民黨特工主持的情治系統從此分崩離析，改由軍方主導，成為台灣白色恐怖與民主化之間歷史性的分水嶺。蔣家王朝的統治直到江南案后才告終結。台灣作家柏楊一針見血地指出：“江南之死，引起整個政權潰散的骨牌效應。江南是最後被害者，以後蔣氏父子就再也不敢重犯，再也沒有機會重犯了。”

江南案給中國國民黨高層帶來極大衝擊，蔣經國在事件期間夜間睡覺時常常一夜數次驚起。據在江南案中與汪希苓一同被捕的“國防部情報局”第三處副處長陳虎門後來在接受媒體的採訪時講，汪希苓看到高層受到如此大的衝擊，曾和陳虎門說，要胡儀敏、陳虎門和自己一起自殺以謝“黨國”。但後來，汪希苓考慮到自殺會使人聯想到是台灣高層殺人滅口，更不利於高層脫身，所以沒有實施。日後，汪希苓被判處無期徒刑。1985年汪希苓進入軍事情報局看守所服刑，汪希苓的服刑區如同一套公寓，有套房、會客室、書房、客廳等，家人還可以同住，形同軟禁。1991年即被釋放，並以中將軍銜退役，享受高額養老金。出獄后汪希苓一直低調居住在台北，1996年汪希苓著書《忠與過》，回憶自己的情治生涯，其中不乏江南案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