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禍變
壬午禍變
英祖39年(1762年),朝鮮王朝發生了“壬午禍變”。朝鮮王朝王位繼承人,思悼世子餓死於米櫃。
有記載的原文:思悼世子薨逝。敎曰:“旣聞此報之後,豈不思近卅載父子之恩乎?顧世孫之心,諒大臣之意,只復其號,而兼謚以名曰思悼世子。服制月數雖存,除成服,以烏帽黲袍百官淺淡服終月。世孫雖終三年,進見時葬後則淡服。”又敎曰:“今旣處分,嬪宮與孝純一也,不可用舊印。賜其號曰惠嬪,一體賜玉印,朝廷庭候。”
戊辰/召見時原任大臣、文蔭武卿宰二品以上、內閣、三司諸臣。上曰: "召見卿等,欲諭予意。近來爻象,以著見者觀之,登筵諸臣,亦豈無料量乎? 不忍言而忍言,不敢提而敢提者,不過明義理、正倫綱六字而已。前領相疏語,卿等果聞於何人,而亦以何事為罪?" 領議政洪樂性、判中樞府事朴宗岳、左議政金履素,皆言未見原疏。上曰: "此事若有所犯,何惜乎前領相? 如或反是,又何惜乎前左相乎? 前領相疏中一句語,卽某年大義理頭腦,而以予闡揚兩朝德美之心,猶不敢一番提起者,誠以事關某年,不敢言不忍提也。前領相疏中,以非字一句起端,以卽字一句結辭,卽字以下,事關某年至重至大。假使前領相出於為國一死,闡揚德美之苦心血誠,予之所不敢言者,前領相敢言之,驟看外面,其罪難赦。予之批旨,已示嚴於鈇鉞之意,則今日在廷,安得不驚痛,而前左相之聲罪致討,其勢固然矣。然而前領相之敢言人所不敢言之事者,蓋有委折。前領相知申時,先朝御徽寧殿,屛去史官,獨命知申進前,授御書一文字,使藏於神位下褥席中。前領相疏中卽字下一句,乃金縢中語也。御極初丙申五月十三日,文女罪惡之昭布也,前領相與聞於絲綸校正之事,有所奏,至有遣承宣及翰林奉考之擧。今於告退之疏,有此將死之言,獨知是事,故獨言其事者,謂之忠肝義膽可也。前左相之不知本事,只據外面,以昨夏以後不敢言之義,聲罪致討者,亦出於忠肝義膽。蓋金縢中語,一則止慈之天,一則至孝之天。此何等德美,而特以不敢言之故,置諸不忍提之地,將不免掩翳而不章。今因前領相疏,旣發其端,不容泯默矣。至於‘蕫狐之筆’四字,其意蓋以為,日後良史,有如蕫狐者,以殿下之心為心,以臣等之心為心,則固無事乎闡發雲爾,亦不可謂之凶言矣。" 遂命以金縢中二句,謄出於小紙者,示諸大臣【血衫血衫,桐兮桐兮,誰是金藏千秋? 予懷歸來望思。】曰: "予於師、翰正法之日,亦有文女、尙魯之處分而已。於其時,以金縢中先朝本意,微發其端。予雖無似,一段所執權然後執之,豈可輕重出入乎? 予之忍為此言者,予意有在,要使一世之人,知前領相疏語之如右所言,而前左相嚴討之,亦出於不知裡面而已。又有不可不曉諭者。今日諸臣,每因一番事端,輒有一番妄度,以典禮間事,致疑於不當疑之地,此豈敢萌於心者乎? 御極之初,例有庭請後勉從,而予則不止於三辭,以三條事件,為固辭之端,欲使諸臣將順。其一,康王釋冕,不免先儒非禮之譏,故不忍臨門受賀。其二,永陵追崇,雖有先朝治命,而更合致愼也。其三,王大妃殿稱號,猶不敢加上一大字於王字之上也。俗見所拘,下一條外,皆歸於不得擧論。此猶如此,況敢議到於典禮間乎? 觀於丙申三月初十日下敎,可知予本意也。今日洞諭,蓋仿大誥之意,欲使人人領會也。繼自今更有憑藉紛紜之事,則人得而討之。日後闡明之責,專付之於卿等。
朝鮮景宗以後,黨爭與選擇君主或儲君的狀況掛鉤,以影響更大、更加複雜的狀態展開。英祖為了解決這種局面而實施了“蕩平政策”,在其過程中與思悼世子李愃發生衝突,釀成壬午禍變。壬午禍變的原因是多樣的,如英祖與思悼世子的性格衝突、老論和少論圍繞“辛壬義理”的對立格局、與宮中勢力聯結的黨派間圍繞世子的衝突等。
首先,是英祖和思悼世子的父子關係。史載思悼世子“天資卓異,上甚愛之” ,也就是說世子自幼聰慧,英祖非常喜歡他,對他寄予厚望。為了讓思悼世子安心接受帝王教育,英祖將他送往清靜的地方,並交給大臣指導,平時很少去看他。結果,父母和兒子的關係變得陌生。正因為如此,思悼世子非常害怕父親英祖。而且英祖動輒打罵軟弱的兒子。對父親的恐懼逐漸轉化成一種精神壓力,因此,思悼世子以打人或殺人的方式宣洩壓力。對此,英祖更加憤怒,這成為思悼世子喪命的原因之一。有觀點認為,兒童時期父母的不關心導致了思悼世子的悲劇。
其次是朝中的朋黨之爭。英祖通過發布“庚申處分”與《闡義昭鑒》,判定景宗朝少論清洗老論的“辛壬獄事”為冤案,老論派是忠臣,從而確立了的“辛壬義理”(“義理”即朝鮮君主對某個重大政治事件的定性),老論的優勢地位也隨之確立。然而圍繞蕩平政策,老論分化為南黨(金尚魯、金龜柱為首)、北黨(洪鳳漢為首)和東黨(李天輔為首)。北黨支持英祖的蕩平政策,主張對少論和南人唯才是舉;南黨則要求貫徹“辛壬義理”,主張“一進一退”(起用某黨派的同時排斥另一黨派)的路線,保證老論對少論、南人的優勢地位。東黨雖然也要求貫徹“辛壬義理”,但認為少論、南人只要不否認“辛壬義理”就可以起用。其時,世子已於1749年代理朝政。在對待思悼世子的問題上,南黨批評世子對“辛壬義理”立場不堅定,在“乙亥獄事”(羅州掛書事件)中也未能充分符合父王的期待,擔心世子繼位后推翻“辛壬義理”,讓少論、南人有翻身的機會,因此其最終目標是廢黜思悼世子;北黨領袖洪鳳漢就是世子的丈人,因此堅持世子保護論,為此爭取了東黨和一部分少論(峻少)的合作。英祖後來曾對世孫李祘(正祖)說南黨領袖金尚魯是“汝之讎也”,“前壬午五年之時,釀壬午五年後兆,即一尚魯而已”,也就是認定金尚魯是壬午禍變的罪魁禍首。
在此情況下,文女(廢淑儀文氏)及其兄文聖國、和緩翁主等宮中勢力與金尚魯、洪啟禧等聯合,主導了旨在動搖世子地位的各種誣陷。貞純王后入宮后,其兄金龜柱也與金尚魯、洪啟禧等勾結。一部分少論蕩平黨也加以呼應,造成衝突局面,使世子的地位逐漸動搖。1757年,王室內疼愛世子的仁元王后和世子的法母(嫡母)貞聖王后接連死亡,世子不僅因處理她們的喪事而損害了健康,更是失去了王室的保護傘而陷入政治困境。此後,世子的精神問題日益嚴重,甚至鬧出過投井自殺的風波,開始暴露出他在資質方面的嚴重缺陷。又因宮中勢力的挑撥離間,英祖與思悼世子的父子關係更加疏遠,如世子難以謁見英祖,甚至被迫與英祖分處兩宮;又如世子投井后,金尚魯(一說洪啟禧)又引用明朝野史中記載的懿文太子投井故事,稱“世未嘗以此為高皇帝之累”,英祖也贊同說“此所以為懿文也” ,等等。各種誣陷趁虛而入,大行其道,事態逐漸惡化。世子也有很多精神上的問題,僅靠老、少論部分大臣的努力保護難以挽回事態。也就是從1757年開始,英祖與金尚魯耳語,可能開始討論處置世子的問題,英祖還曾給金尚魯寫“桐”字(桐宮之意),暗示廢黜世子之意(也有說法是金尚魯寫“桐”字給英祖)。只是當時英祖尚未確定具體的處置辦法,如他曾在1760年試圖設置葯廳以治療世子之病(一般在王室成員病重時才設葯廳),遭到大臣李天輔的阻止而未果;同時考慮到延續“三宗血脈”(孝、顯、肅三宗的後裔,當時只有“三宗血脈”有王位繼承資格)的世孫李祘,故遲遲沒有對世子下手。
景彥告變
1761年,李天輔、閔百祥等堅持世子保護論的大臣相繼死亡,世子又擅自微服私訪平壤地區,加劇了英祖對他的不滿。 1762年五月二十二日,金漢耇、金尚魯、洪啟禧等指使尹汲的家僕羅景彥告發思悼世子的惡行。羅景彥先上書刑曹(秋曹),告發宦官將圖謀不軌,使英祖決定“親鞫(親自審問)”,從而創造了與英祖直接對話的機會。在英祖“親鞫”過程中,羅景彥從衣縫中取出一紙,上面寫著思悼世子10多條過失,如“搏殺王孫之母(殺害恩全君生母景嬪朴氏)”、“引僧尼入宮”、“西路行役,(微服出行平壤)、“北城出遊(去漢城北門外遊玩)”等等。英祖大怒,先責備諸臣不告訴他世子的過失,連羅景彥都不如,然後命人招來世子,並予以痛斥,世子自稱冤枉,請求與羅景彥對質,被英祖拒絕。領議政洪鳳漢、刑曹判書南泰齊等請求誅殺誣陷世子的羅景彥,英祖起初不從,后勉強同意。
映嬪控訴
閏五月十三日,世子生母映嬪李氏告知英祖“世子戕殺中官內人奴屬,將至百餘,而烙刑等慘忍之狀,不可勝言,而其刑具皆在於內司等處,無限取用。長番中官逐之,只小中官別監晝夜同處取用,遍賜此輩妓生僧屬,淫褻晝夜,予之侍人,招來拘留。近日飾非忒甚,欲一奏,而以母子之恩不忍以奏。近日御苑中造冢,欲埋不敢言之地,令侍人被發,傍置利劍,欲行不測之事。頃日往彼闕,幾乎被死,僅以身免。一身雖不可顧,仰念聖躬,何敢不愛?若此之故,頃日祈雨御門露處之時,心自祝曰:‘聖躬若便,則三日內雨下;悖子若得志,不雨矣。’果雨,自此心稍定矣。今則聖躬之危,迫在呼吸,何敢牽私不奏?”英祖遂決定命世子自裁。
處死世子
英祖聽了映嬪李氏的控告后就馬上命令起駕,但風聲已經走漏,便借口祈雨從慶熙宮移駕昌德宮。他在昌德宮展拜供奉列祖列宗御真的璿源殿,並命世子來昌慶宮徽寧殿(貞聖王后魂殿,即今文政殿)一同行禮。世子稱病不出。英祖在前往徽寧殿途中經過世子宮,命人查看,沒看到世子,其後在集英門外遇到了正在迎候他的世子。英祖父子來到徽寧殿,行禮完畢后,英祖忽然叩掌說:“諸臣亦聞神語乎?貞聖王后丁寧謂予曰:‘變在呼吸之間。’”然後命衛士將宮殿團團圍住,向宮墻露刃,禁人出入。
此時正值中午,“日熱如火”,英祖拿著劍對世子說:“汝若自處(自盡),則不失朝鮮世子之名,汝速為自處!”於是滿庭臣僚號哭。世子說:“父子,天性之親,天經地緯,不可為凶穢之舉,請出外自處。”然後退向殿庭南端,脫下自己穿的袞衣,向北叩頭。英祖下殿,說:“吾死則三百年宗社亡矣,汝死則宗社尚保,汝死可矣!”又說:“吾不能斬汝一人,使宗社亡乎!”世子又說:“殿下以劍擊臣之時,不為劍頭驚魄。今則臣請死矣!”英祖捶胸大哭,說:“觀彼言,何等凶也!”世子說:“臣有至痛在心。”英祖不回答,繼續逼世子自盡。世子取下腰帶,準備自縊,被東宮官屬救起。於是領議政申晩、左議政洪鳳漢、判府事鄭翬良、都承旨李彝章、承旨韓光肇進來,還沒得來及陳述,英祖就下令罷免申晩、洪鳳漢、鄭翬良、韓光肇,四人退出。世孫李祘也趕來,脫下帽子,合上雙手乞求,世子讓世孫靠近自己,英祖則命人將世孫抱走。其後世子又撕裂袞衣,準備自縊,又被東宮官員救起。隨後英祖命人抬來一個三尺高、三尺寬的大櫃,命世子進去。世子準備進去,被東宮講官阻止。英祖仍下將世子廢為庶人之命,申晩、洪鳳漢、鄭翬良雖然再次進入,但不敢進諫,諸臣也不敢抗爭。隨後,英祖下令趕走東宮官員,世子也跟著出去,后在東宮官員的勸說下返回徽寧殿,哀求英祖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英祖愈發嚴厲,並提及映嬪李氏的話,只有都承旨李彝章說道:“殿下以深宮一女子之言,動搖國本乎?”英祖大怒,命令將他處以死刑,但隨即收回成命。世子一面哀求父王饒命,一面進入櫃中,英祖親自上鎖,並“命取長板巨釘大鎖,牢索封之”。此後有一個金姓宣傳官(低級武官)偷偷告訴李光鉉等東宮官員,說柜子有縫隙,可以送飲食,李光鉉、任珹趁英祖已走,便進入殿門內,發現柜子果然有洞,便給世子布衣、藥物和粥。然而英祖得知柜子有洞,又親自回徽寧殿封好此洞。回宮時,英祖命令演奏凱歌(勝戰曲)。
把世子關進柜子后,英祖將世子嬪洪氏(獻敬王后)、世孫等送到左議政洪鳳漢家,此時已是夜半。然後下達教書,昭告廢世子之事。但由於幾名承旨都不肯寫,所以這道教書是英祖親自寫的。閏五月二十一日,世子死亡。英祖命復其位號,贈謚思悼世子。
壬午禍變之際,英祖在廢世子的傳旨中說“世子狂悖,往牒所無” ,並賜死了從春川進京搭救思悼世子的少論派原任大臣趙載浩。其後英祖依然將他處置思悼世子的正當性解釋為世子因有病而迷失法度,恐生變亂,故在世子成為叛逆罪人之前不顧私情,先行了斷,即英祖所說“予為宗社以義斷之者也”。世子的丈人洪鳳漢也承認“哀痛自哀痛,義理自義理,其不可因其哀痛之私掩此義理之公則明矣。雖使聖人復起,亦不能易此言矣”。這就是英祖所定下的“壬午義理”。
正祖李祘也是公開表示遵守英祖的壬午義理,故方能繼位,繼位之後就將請求為思悼世子翻案、甚至斥正祖“已忘壬午”的少論派官員李德師、朴相老、趙載翰、李一和、崔載興、柳翰申、李東讓等凌遲或處斬,以示維護英祖的壬午義理之意。但是正祖一生都在致力於修正壬午義理、恢復父親思悼世子的名譽並提高其地位。正祖改思悼世子謚號為庄獻世子,並親制志文。 1793年,正祖向大臣們出示他在徽寧殿中的褥子中發現英祖寫的一篇“金縢”之詞,文中表達了英祖對處死思悼世子的後悔之意。不過正祖並未實現其最終目標即追崇父親為王就去世了,此後由於政局的變動,英祖的壬午義理被沿襲下來。直到1899年才由朝鮮高宗追尊為“庄宗大王”,不久升格為“庄祖懿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