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嶽雲台歌送丹丘子
西嶽雲台歌送丹丘子
《西嶽雲台歌送丹丘子》是唐代偉大詩人李白寫給友人元丹丘的一首歌行詩。這首詩吟頌的是黃河中游峽谷段的壯觀景色,貌似遊仙詩,實則詠物抒懷。全詩以浪漫的筆法,將奇偉的山水和優美的神話巧妙結合,加以豐富多姿的想象,把華山、黃河描繪得氣象萬千,雄偉無比,由此抒寫大河奔騰之壯麗豪情,高山仰止之真實情感,創造出奇幻飄逸的境界,全篇充盈著浪漫氣息。
西嶽雲台歌送丹丘子
西嶽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
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
榮光休氣紛五彩,千年一清聖人在。
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箭射東海。
三峰卻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
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雲作台。
雲台閣道連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
明星玉女備灑掃,麻姑搔背指爪輕。
我皇手把天地戶,丹丘談天與天語。
九重出入生光輝,東來蓬萊復西歸。
玉漿倘惠故人飲,騎二茅龍上天飛。
⑴西嶽:即華山,亦名太華山。在今陝西華陰縣南,黃河在其北二十里,在山上望中可見。《爾雅·釋山》:“華山為西嶽。”雲台,華山北峰,此峰上冠景雲,下通地脈,形如樓台,上聳入雲。丹丘子,即元丹丘,又稱丹丘生、元丹子,李白於安陸時所結識的一位道友,於顏陽、嵩山、石門山等處都有別業,曾為胡紫陽弟子,與玉真公主關係密切,並與玉真公王一道向唐玄宗推薦召李白入京。
⑵崢嶸:高峻貌。
⑶黃河如絲:據《華山記》所載,從華山的落雁峰“俯眺三秦,曠莽無際。黃河如一縷水,繚繞岳下”。
⑷盤渦轂(gǔ)轉:車輪中間車軸貫入處的圓木。這裡形容水波急流,盤旋如輪轉。《文選》郭璞《江賦》:盤渦轂轉,凌濤山頹。李善註:渦,水旋流也。張銑註:盤渦,言水深風壯,流急相衝,盤旋作深渦,如轂之轉。
⑸榮光休氣:形容河水在陽光下所呈現的光彩,彷彿一片祥瑞的氣象。王琦注引《尚書中候》:堯即政七十載,修壇河、洛。榮光出河,休氣四塞。鄭玄註:榮光,五色,從河水中出。休,美也。
⑹千年一清:黃河多挾泥沙而下,少有清時,古代以河清為祥瑞的象徵,也以河清稱頌清明的治世。晉王嘉《拾遺記》:黃河千年一清,至聖之君以為大瑞。聖人:指當時的皇帝唐玄宗。
⑺“巨靈”二句:據《水經注·河水》引古語:“華岳本一山,當河,河水過而曲行。河神巨靈,手盪腳踏,開而為兩,今掌足之跡,仍存華岩。”擘(bò):剖開。箭:一作“流”。
⑻三峰:指東峰朝陽峰、南峰落雁峰、西峰蓮花峰。
⑼高掌:即仙人掌,華山山峰名。王琦曰:山之東北為仙人掌,即所謂巨靈掌也。
⑽白帝:神話中的五天帝之一,是西方之神。華山是西嶽,故屬白帝。道家以西方屬金,故稱白帝為西方之金精。慎蒙《名山諸勝一覽記》:“李白詩‘石作蓮花雲作台’,今觀山形,外羅諸山如蓮瓣,中間三峰特出如蓮心,其下如雲台峰,自遠望之,宛如青色蓮花,開於雲台之上也。”元氣:中國古代思想家認為形成世界最元始的東西是元氣,無形狀可言,天地萬物都由元氣而生。
⑾“石作”句:王琦注引《名山記》:李白詩“石作蓮花雲作台”,近觀山形外羅諸山如蓮瓣,中間三峰特出如蓮心,其下為雲台峰,自遠望之,宛如青色蓮花開於雲台之上也。
⑿閣道:即棧道。山路險阻,鑿石架木以通行的道路。窈冥:高深不可測之處。連窈冥:一作“人不到”。
⒀明星玉女:仙女名,據說她們住在華山上,服玉漿,白日升天。
⒁麻姑:神話中的人物,傳說為建昌人,東漢桓帝時應王方平之邀,降於蔡經家,年約十八九歲,能擲米成珠。自言曾見東海三次變為桑田。據《神仙傳》說她的手像鳥爪,蔡經曾想象,用它來搔背一定很好。
⒂我皇:指天帝。把:把持、主宰。天地戶:天地之門戶。《漢武帝內傳》:王母命侍女法安嬰歌《元靈之曲》,曰:“天地雖寥廓,我把天地戶。”
⒃談天:即言天地之道也。戰國時齊人鄒衍喜歡談論宇宙之事,人稱他是“談天衍”。與天語:與皇帝談話。此處之“天”字,指天子、皇帝。
⒄九重:天的極高處。一說天子之門九重,此指天子居處,即皇宮。光輝:榮耀。
⒅東求蓬萊:即求仙也。蓬萊,東海中有蓬萊仙島。西歸,西入長安也。
⒆玉漿:仙人所飲之漿。惠:贈也。故人:李白自指。
⒇茅龍:據《列仙傳》說,仙人使卜師呼子先與酒家嫗騎二茅狗,變成飛龍,升天成仙。
西嶽華山是何等的高峻雄偉,站在雲台上北望,只見黃河像遊絲一樣從天際蜿蜒而來。黃河奔騰萬里,浪濤衝擊著華山,漩渦像車輪般地轉動,發出山搖地動的聲音,像巨雷一樣在秦川大地上迴響。黃河的上空籠罩著五色雲氣,千年一清,聖人即將出矣。河神巨靈大吼一聲,將首陽山和華山劈開,讓黃河之水噴流而過,直射東海。而華山三峰,後退欲倒,在高高的崖月谷之上,留下了巨靈神的掌印。西天的金精白帝,運作元氣,將華山西峰化作蓮花,北峰化作雲台。雲台閣道層層直通幽冥,山中有位不死的神仙叫丹丘生。明星玉女為他清潔灑掃,神仙麻姑為他輕輕地搔背。吾皇御馭天下,手把天地之門戶,邀丹丘子共談天地之至道。丹丘子將從蓬萊西歸京師,出入於九重之中,沐浴著聖上的光輝。倘若丹丘子的玉漿能賜故人一飲的話,我將與您一起騎上二茅龍上天而飛。
丹丘子即元丹丘,是一位“素與煙霞親”的遊仙,其一生與李白關親密切,情志相投,友誼深厚。李白與之從游甚久,贈詩亦特多。根據裴斐《李白年譜簡編》,這首詩是在唐玄宗天寶三載(744年)李白送別元丹丘歸赴長安時寫的,詩當作於華山上。當時李白四十四歲,已經被賜金放還,離開長安。
此篇寫黃河的奔騰衝瀉之勢及華山的崢嶸秀偉,運用神話傳說,馳騁想象,使山河更帶有神奇的色彩。
“西嶽”兩句。此詩開篇,就以“西嶽崢嶸何壯哉”的突發唱嘆,寫華山的雄偉,起勢宏遠突兀,接著便展現登山遠眺所見到的黃河之雄姿。接著四句寫黃河。先寫河的觸山動地的洶湧澎湃之勢,繼寫河的急流盤旋成渦,聲如巨雷,最後寫河水在陽光下,反映出燦爛輝煌的色彩,並把它和人的命運連繫起來。出人意外的是,詩人對黃河的勾勒,卻用了飄忽的輕筆:“黃河如絲天際來!”與“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的雄奇景象迥異,這是因為詩人此刻是在煙雲縹緲的華山絕頂;從萬仞之上,遠眺數千裡外的盤曲黃河,正有細曲“如絲”“天際”來的奇妙感覺。而且詩人描述的重點是華山,用這樣的輕筆勾勒,較之於重筆渲染黃河的壯闊,更可以反襯華岳的高峻入雲。然而,黃河畢竟是狂暴不羈的,在它奔騰至華山腳下的時候,就不再輕細“如絲”,簡直是波山浪海了。因此,詩人之筆亦突然夭矯而行、力挾千鈞:“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它那蓄勢“萬里”的排浪,使山嶽為之震撼;疾浪受阻,便沸怒而折,翻捲起巨輪般轉動的漩渦,發出震撼三秦的雷鳴。這景象的確驚心動魄。
然而這一切都是華山尚未開闢、黃河中途受阻的虛境。詩人的思緒此刻已飛向了遠古。傳說大禹理水之前,華山與對岸的山峰相連一片,擋住了滾滾黃河。大禹到來以後,指揮河神巨靈,將山巒橫擊為二,黃河才得以暢流。那擊開的兩半,就是現在隔河相峙的華山和首陽山。詩中的“榮光(華光)休氣(瑞氣)紛五彩”二句,於驚雷震蕩聲中,忽作舒徐悠長之音,正表現了聖人大禹降臨黃河的自信閑暇之態。接著便有巨靈擘山的壯觀一幕:詩人以“咆哮”狀貌巨靈擘山的盛怒,以“洪波噴射”描摹山分浪奔的奇景。其運筆亦如巨靈和怒浪,顯示出李白所獨具的“疾雷破山、顛風簸海”(謝榛《四溟詩話》)之勢。“三峰卻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雲作台。”剛剛擊開的三峰(即華山“落雁”“蓮花”“朝陽”三峰),被巨靈震得慌忙退立,才免於傾覆之災;但在翠崖丹谷之上,還留下了河神凌厲的掌印(即今華山東北的“仙人掌”)。與巨靈神的悍蠻擘山、不顧而去相比,西方之帝(白帝)就顯得可愛多了:他彷彿要撫慰受擊的山巒,竟暗運天地之氣,一夜之間,將華山的頂峰,化作了一朵“蓮花”,並讓繚繞的白雲,變為雲台(即雲台峰)承托著它——華山自此後便如青碧的蓮花,盛開於萬里白雲之上。這就是詩中第一節所描繪的華山奇景。由於這描繪充分發揮了詩人的浪漫主義想象,並且交織著黃河的濤聲駭浪和繪紜多姿的往古神話,顯得格外壯麗和嫵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造出一個神奇縹緲之境,為友人的“出場”作鋪墊。
“雲台”八句以神話故事和現實的人物並寫,似幻似真,並以此娛悅元丹丘。言云台的閣道連接著高不可測的雲霄之處,有明星、玉女二仙女來侍灑掃,麻姑為人搔背,手爪很輕。我皇把守著九天的門戶,元丹丘與天談論著宇宙形成的問題,出入於高高的九重天上,往來於蓬萊與華山之間。“雲台閣道(棧道)連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這兩句從雲煙幽渺之中,勾勒友人閑步雲台的姿態,使友人帶有了飄飄欲仙的風神。“丹丘”之名,恰是《山海經》神話中的不死之國。故詩人直接以“不死”二字,將他一語呼出,顯得既詼諧、又有情。元丹丘之去到華山,即將度過的,無非是隱逸山崖的清寂歲月而已。但在詩人筆下,卻化作了如夢如幻的連翩奇遇:傳說中的華山仙子(明星),慌不迭地為他“灑掃”庭壇;手如鳥爪的“麻姑”,為他“搔背”時,下爪竟還那樣輕靈。至於接待過漢武帝的瑤池王母,年事已高,就只好請她看守門戶了。倘若友人想“捫天摘匏瓜(星名)”,或許還有機會與天帝攀談上幾句哩——“明星玉女備灑掃”四句,將元丹丘隱跡華山的生活,描摹得美妙、奇幻。原來互不相關的神話傳說,一經詩人信手拈來,便絢爛相映、頓成化境。“九重出入生光輝,東求蓬萊復西歸。玉漿倘惠故人飲,騎二茅龍上天飛!”詩人想象自己的友人,從此將光輝閃閃地出入於九重之天,或者迅疾如飛地往返於仙境蓬萊。或許他還能像傳說中的老翁一樣,誤入嵩山大穴,得到仙人的“玉漿”之贈。想到這裡,詩人不禁向友人脫口而呼:“倘得“玉漿”,可別忘了讓我也分享一杯呵!到時候,我就與你像傳說的漢中卜師、酒店老婦一樣,騎上仙人的“茅狗”,剎那間化作飛“龍”,直上雲天。”悠然神往的結語,表現出詩人對神仙飛升的嚮往與仰慕。
全詩運筆收放自如。明人陸時雍稱李白七古“想落天外,局自變生”、“有舒雲流水之妙”。《西嶽雲台歌送丹丘子》正可當此美譽而無愧。
明人王世貞評此詩:“縱之則文漪落霞,舒捲絢爛,收之則萬騎忽斂,寂然無聲。”(《藝苑巵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