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蒂斯·艾偉德

英國獨立女傳教士

艾偉德(Gladys Aylward,1902年2月24日-1970年1月3日),是一名英國獨立女傳教士,被稱為“小婦人”。

她1930年來到中國山西陽城傳教並從事慈善活動,后加入中國籍。在中國經歷了抗戰,帶領100餘名孤兒轉移。1970年病逝於台灣,她在中國傳教的經歷被改編成電影《六福客棧》,在西方廣為人知。

人物事件


成為傳教士

格蕾蒂絲·艾偉德在中國
格蕾蒂絲·艾偉德在中國
格蕾蒂斯·艾偉德,女,1902年2月24日出生在英國倫敦郊區,父親是一名郵差。因為家境清寒,沒有機會上高中,而是作為侍女,去照顧年邁作家揚何斯本爵士夫婦。侍女,在倫敦又被稱為“客廳女僕”,在中國叫保姆。
從這個女子的情況看,她不能代表英國人,英國人在我們印象里,身材牛高馬大,文明程度很高,而她個子只有4英尺10英寸(1.45米),體重僅僅七八十斤,顯然發育不良,瘦得像一根牙籤,也沒什麼技術含量,受教育的程度也很有限。她留給熟識她的人的印象是——“不起眼、缺少教育、普普通通”(《艾偉德與內地會》)
然而,歷史證明她的內在品質卻異常超人。
她在27歲信仰基督教后,首先申請參加內地會,對方因她缺乏正式教育履歷而拒之。——內地會為英國醫生戴德生(1832—1905年)於1865年創辦,專門負責對華傳教,是當時最大的同類的組織。後來,她參加了神學培訓班,因為年齡偏大、成績也不理想,還是被淘汰。
於是,她繼續做女傭。一邊生存,一邊攢錢。1930年初,她又靠近衛理公會。在一次聚會中,她聽說在中國有位老宣教士珍妮·勞生(Jeannie Lawson),已經73歲,想退休,但沒有人肯去接替她。艾偉德聽了立即寫信給她,希望接替她。幾個月後,珍妮回信歡迎她前來,並告訴她,只要到達中國天津,會有人去接她到陽城她呆的地方。

艱難中國行

1930年10月,正是帶著宣教的目的,艾偉德這個28歲的英國女子來到中國。
經過簡單籌備,她從打工獲得的積蓄中購買了一張從倫敦到荷蘭的船票。啟程那天是10月18日,她帶著兩個箱子(一個箱子里放著一本聖經和衣物,另一個是食物和煮飯的酒精爐),還有作女傭賺得的全部積蓄——2英鎊9便士。送行的是父母和姐姐葳蘭(Violet),她們送她從港口乘船到荷蘭海牙。而後她告別親人,單獨乘上了開往俄國的列車。
歐洲人到中國,當時最好的路線是選擇坐船到天津,但是費用要比陸路貴兩倍。為了省錢,艾偉德選擇了鐵路。她的旅行路線是:沿鐵路東行,穿越東歐,經過西伯利亞后,進入中國,再轉中東鐵路南下,由大連乘船到天津。
結果呢,這一旅程很不順利。本來她是計劃直達中國東北的,但事與願違,火車被迫轉道莫斯科后,才在遼闊的西伯利亞荒原上旅行。一天夜裡,火車突然停了下來,原來這列三等車只載勞改犯到當地,要繼續東走,必須自帶行李,翻山越嶺地步行到下一站,一個叫赤塔(Chita)的地方。
這是西伯利亞曠野中一個荒涼的鎮。艾偉德攤過冰雪覆蓋的荒漠,抵達赤塔時,發現車站到處是荷槍戒備的軍人,還能聽到稀疏的槍聲。地方官員在檢查了她的護照后,不准她上車,她不會俄語,只能打手勢,對方用生硬的語言答覆說:到中國東北的旅客不能前行,哪兒來哪兒去。——後來她才知曉蘇聯與日軍對峙,中國滿洲鐵路又在日本控制下,所以蘇聯的列車無法直達。她被迫留在當地的旅館里。
在旅館里,一個懂英語的婦女,在仔細看過她的護照后,為她解了迷。她指著護照的工作欄說:問題出在這裡。原來“宣教士(missionary)”被誤寫成“機械師(machinist)”。由於當時蘇聯非常需要機械師,所以當地官員就粗暴地把她強行扣留了。
艾偉德恍然大悟。那個婦人警告她要趕快逃走,否則會被強留在西伯利亞。艾偉德雙手一攤,面露難色,她說她連一句俄語也不會講,怎樣能離開這寒冷的大西伯利亞呢?那個婦人說會有人幫助她,說:“今晚有人會去敲你的門,你就跟著他走,坐火車到海參威,回頭有人會安排。”面對這個神秘婦人,艾偉德她無法判斷真偽,只能是半信半疑。之前,她遇過一事,一名地方官員在為她辦交涉時,突然欲姦汙她。因此,蘇聯留給她的印象很惡劣。
當晚,果真有個男人來接她,她就跟著他,上了火車。經過長時間行駛,火車抵達蘇聯的最東端——符拉迪沃斯托克(即海參威),一個美麗的小城。下車后已是黑夜,旅資已經所剩無幾。她結識了車站附近一名婦女,央求她找人乘夜帶她去碼頭。對方幫助了她。她終於登上一艘停泊在港灣里的日本商船,船長被其精神所感動,答應免費載她去日本神戶。幾天後,她又乘船輾轉到達中國天津。
等艾偉德棄船踏上中國大陸后,已身無分文。一個人力車夫為了拉生意,堅持要她上車,她準備將自己那條又臟又舊的領巾拿來抵賬。當洋車停泊在一個大門前時,她看到一個英文牌子,上有“天津宣教中心”的字樣時,她異常驚喜,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從倫敦到中國,超過1萬公里,一趟多麼艱辛的行程呵。她終於完成了。
創建八福客棧
艾偉德在天津休整小住了幾個月。其間,靠著宣教中心,她找到了內地會差會辦事處。她熟悉了有關陽城的情況,知曉從天津到那裡,少說也有1700里啊,還有翻越高峻的太行山脈。1931年春,一個路姓的基督徒商人要去山西晉城,答應帶艾偉德前去。於是,她們先乘火車穿越華北平原后,又換乘長途汽車抵達豫西北重鎮焦作,而後開始北上太行山。汽車在崎嶇狹窄的山間小路顛簸數小時之後,終於穿越太行天險,行進于山窪之中。艾偉德到達晉城后,暫住於內地會宣教站,對於她這等於找到了組織。
在宣教站,一位年老和善的女宣教士接待了她,她就是司米德夫人。司米德夫人的丈夫曾經是國際上大名鼎鼎的宣教士司米德,年輕時號稱“劍橋七子”之一,后長期在晉東南澤、潞兩地傳教,且很會經商。這劍橋七子中,有三人在山西。可惜因為先她去世,其夫人也就成了寡婦。她曾多次向英國總教會申請,要求派人來陽城接替珍妮,現在終於遂了願。
對於遠道而來的艾偉德,她非常歡迎,向她介紹山西及本地情況,指出注意事項,她告誡她,西式的裝束在此已不適宜,遂幫她預備了高領的中國旗袍和行裝。一個月來,艾偉德第一次體嘗到了溫暖。休息幾日之後,艾偉德在同道的引領下,乘坐騾車、抬轎,在山路上行走兩天後,終於到達了命運安排的聖地— 陽城。——70年後,澤州到陽城僅僅需半小時。
陽城是座山中小城。教會的條件比艾偉德預想的還要差。教堂租住著一處民房,位於縣城東門外的大道上,運貨的騾隊從這裡來來往往。珍妮居住在教堂南面的一個大院里,大院座東朝西,佔地百餘平方米,裡面還雇有一個當地廚子老楊。讓她吃驚的是,房子不算小,裡面堆著成堆的臟物,工人們正在清掃修建,僅有一個房間比較整潔。
73歲的珍妮在中國居住了已經50年,從風華正茂已到風燭殘年。但她的口音仍帶有濃重的蘇格蘭味,有時候攙雜的中國土語,讓人覺出她在中國久居的印記。由於長期獨處,她的性情有些怪癖。但見到她時,目光里射出興奮的光芒,她拉著新人介紹說,這是新租下的房子,當地人說這裡“鬧過鬼”,沒人敢住,所以租金特別低廉,每年僅1英鎊。她們相視一笑。對於這兩個西方信徒,鬧鬼有些滑稽,她們不信那個。
面對這樣一個落腳地,艾偉德有些恍若隔世之感,但經歷漫長的旅行后,也頓覺輕鬆下來。對於做過女傭的她,整理清潔是看家本領。她立刻投入了建設家園的勞動之中,幾天後,全部房間已經整理得一塵不染了。
在陽城,她或者與珍妮辦了兩件事。一是協作珍妮,借閑置的院落開一間客棧,接待往來騾夫住宿,叫“八福客棧”。二是在1936年,艾偉德加入中國籍。這在西方傳教士里是第一人。
面對空曠的院落,珍妮早有想法,她向她透露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借這個閑置的院落開一間客棧,接待騾夫住宿,廚子老楊正好可以給他們供應飲食。這樣做,既可以向當地人傳福音,還能籌措傳教經費。艾偉德連連稱好,說正好可以把福音傳播到四方,而後珍妮透露,準備將客棧取名八福客棧。“八福”?艾偉德明白其用意,八福與聖經里耶穌的《登山寶訓》有關,原文有“八福”訓導。這就是後來轟動西方的八福客棧(The Inn of Eight Happinesses)。客棧辦起來了,讓她們發愁的是無人住宿,生意慘淡。——她們分析中西方還存在巨大的文化隔膜,當地人對她們這些外來者不理解甚至仇視,這種隔閡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解決的。當面就喊她們“洋鬼子”,怎麼肯來與她們交往呢。怎麼辦呢?珍妮想出一個辦法:讓年輕的艾偉德站在門口,看到經過的騾隊,就想方設法把他們拉進來。
艾偉德勉為其難去做了,但能否勝任她也沒有信心。起初她是好話說盡,加上語言不通,累得口乾舌燥,但收效甚微。騾夫們嘲笑著路邊的她,吐著穢語,摔著鞭子揚長而去。這頗讓她感到難堪。漸漸的,偶爾也有騾夫下車來看,當看到客店整潔、飲食可口,而且收費便宜時,就動心了。
當偶有人住宿后,她們竭誠招待,年老的珍妮也是出出進進,忙上忙下;艾偉德則是裡外關照,試著與他們學習本地方言。她們想出的一個辦法是——晚上給旅客講聖經故事聽。騾夫們也不關心細節,只是將其當成開心有趣的神話故事。就這樣,隨著天長日久,客棧人氣愈來愈旺,生意愈來愈好。過了一段,客棧常常爆滿了,連騾棚里也是騾子滿員。
然而,此事出現就出現了,後來反而習以為常。這就是新生事物的發展規律,其中的奧妙不得而知。過了一段,住宿的這些山野騾夫起了變化,他們不再吸食煙酒、高聲喧嘩,不再說髒話,哼唱黃色小調,而是學唱西方聖歌。文明的氛圍瀰漫於這座山地小城之中。
六福客棧劇照
六福客棧劇照
就這樣,後來國際上頗為有名的“八福客棧”在陽城出現了。艾偉德用此來收留孤兒,救護傷員。1958年,那部好萊塢影片就以此為片名。稍有區別的是,《八福客棧》改為《六福客棧》(The Inn of the Sixth Happiness)。國際上頗為有名。

反抗日軍

艾偉德來到陽城一年多后,即1932年11月某日,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就是珍妮·勞生的死亡。具體細節不詳,我看到的記載有兩個版本,一是“使氣外出,意外受傷死亡”;二是傳教時,從樓梯上失足,三天後不治而亡。總之,珍妮·勞生都是死於意外。這樣,29歲的艾偉德成為八福客棧的新掌門。老楊仍在她身邊服務。她的管理水平也在練習中得到提高,中國話也基本能夠運用了。這時,澤州的司米德夫人看到艾偉德的孤獨,差派一名中國助手自帶工資前來幫忙。
由於艾偉德的勤勉和得人心,她影響力在增大。有一天,連縣長都光臨八福客棧了——這位縣長叫什麼呢?不得而知,只知他打算在當地推行“天足運動”(解放婦女的纏腳),他準備委託她做一件事——代表政府挨戶宣傳檢查,以正風氣。艾偉德經過考慮,答應替政府做事。而後,她以官使身份,周遊各村鎮間,幫助婦女放腳,藉機傳播西方文化。縣長還發給她薪水,提供出行用的騾子,並派兩名衛兵保護。
這樣一宣傳,陽城一帶都知曉來了個矮個子的英國女人。後來,就連附近的典獄官都來找她。原來是監獄突發暴動,形勢極為緊張,雙方僵持不下。獄方想出一招,請她以精神領袖的身份,來平息對峙。艾偉德就以“人道身份”請出暴動領袖,要求他交出武器,並保證不再加罪。這樣,監獄騷亂就平息了。
艾偉德還樂衷於收養孤兒,從事慈善事業。最早一次,她在陽城街上走路時,看見路邊有個婦人,要出賣一個病弱的小女孩,標價兩個銀元。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艾偉德把身上僅有的九角錢掏給了婦人,而後領著那瘦弱的女孩回到了八福客棧。此後小女孩被稱作“九毛”,學名叫“美恩”——九毛錢就能買一個女孩,今天你不可想象,這裡面隱藏著多麼巨大的人性災難呵!
美恩就逐漸成為艾偉德的助手。在美恩建議下,艾偉德又收留了一個8歲男孩,特起名“少少”。接著,她收養了第三個孤兒,為之取名“寶寶”。收養的第四個女孩是8歲的“蘭香”。而後,她收留的兒童、難民愈來愈多。後來,她計劃建立一個饑民收容站。
1938年春,中日戰爭爆發幾個月後,戰爭也從華北平原蔓延到了僻遠的山區陽城。不幸的是,一天下午,兩架日機轟炸了縣城,投彈24枚,其中一顆炸彈竟然炸中了城邊的八福客棧。正在房間中祈禱和平的艾偉德被壓在瓦礫堆下,一下失去了知覺;幸運的是,等她被救出時,僅僅受了點輕傷,其他人則安然無恙。——這日本飛機如果有制導炸彈,大概不會輕易轟炸大英帝國的宣教站吧?
隨後有信息傳來,日軍馬上就要佔領陽城了。面對日軍的步步緊逼,為了避開戰火,艾偉德帶著幾位孤兒和幾名基督徒,轉移到了到山區的北柴庄。她利用一孔窯洞,及僅有的幾樣急救藥品,建立了一個臨時“醫院”,連續不斷地救治軍民中的傷患者。等到日軍離去,她和難民們才又回到小城。
艾偉德的這種西方救助精神深深感染了當地的官民。在場的中國人對她及屬下有了更深的理解,連縣長也用宴席款待這位35歲的英國女士。他請她坐在首位,併當著同席的人,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儒家的教導存在我頭腦里;但我看出基督活在艾偉德的心裡。我要作一個基督徒。”艾偉德馬上恭喜他。
1939年2月,艾偉德聽說日軍主力已經暫時撤離澤州,回到大城市過冬去了。她專程跋涉到澤州去看望內地會的同工們。此時,司米德夫人已經離世,戴維斯(David & Jean Davis)夫婦負責宣教站工作。身處戰亂時期,他們得以相見,相互間歡喜異常。但一件突發事件卻使她蒙上了陰影。
一天夜裡,幾名醉酒的留守日本兵,闖進宣教站,在那裡狂喊亂叫撒酒瘋。艾偉德去交涉時,不想頭部被一日兵用槍托重重擊中,當場就昏倒在地。半天后才醒來。——這是日軍對她的第二次傷害。
不久,戴維斯送兩位年長的宣教士走了,他們要從煙台坐船回英國,這樣艾偉德就暫時代為看守宣教站。幾天後,衛立煌將軍的國軍進城希望借住,艾偉德以“中立”為由拒絕。當時,教會的政策是嚴守中立。前來拜訪的是一名情報軍官,叫林南(譯名)。這位上校談吐文雅有禮,給艾偉德留下了良好印象——大概這就是後來影視所演繹的一段戀晴吧?他們在一起談論善惡,林南指出日軍是惡的象徵,而中國的抵抗是“義戰”,勸她助善拒惡。艾偉德也受到觸動,饒有興趣地同他談論,兩人還多次在澤州城的街道上高談闊論。
還有一個人讓她改變了中立立場,這就是歐洲人雷將軍(General Ley)。她在深入山地時遇到了這位富有傳奇色彩的游擊領袖,讓她驚訝的是,雷將軍原是天主教神甫,而現在卻持槍成為抗日英雄。——種種跡象表明,這位雷將軍就是比利時人雷鳴遠Vincent Lebbe (1877~1940),天主教傳教士,1901年來華,曾創辦《益世報》,1928年,雷鳴遠加入中國籍,1933年熱河發生長城抗戰,他帶領教徒前去搶救傷兵,抗戰爆發后,雷鳴遠極力主張抗日,率領教友六百餘人,組織戰地服務團、救護隊,在太行山和中條山一帶搶救傷兵,救濟難民,教育失學兒童。雷將軍的經歷讓她受到了觸動——他能這樣,我為何不能呢?
暫住澤州期間,艾偉德接受了美國《時代》(Time)雜誌記者的訪問。《時代》創辦人魯斯(Henry Luce),是美國長老會宣教士路思義的兒子,有宗教背景,他支持同情中國政府的抗日行動。放下戒律的艾偉德用英語回答說:宣教團體是中立的,但她憎恨日軍暴行。除了公開表明自己的觀點外,她還把所知的日軍情報秘密傳遞給國軍,她說她是中國人,雖然鼻子高,但心是中國人的,不能無視日軍暴行。——這些經歷,在過去的地方史料里你很難看到。這個大膽的舉動改變了她的命運,也成就了她的輝煌。
本來,在澤州看守階段,她的一個任務是救助戰爭難民和孤兒。她們收容有200餘名孤兒,1000餘名難民。之前的1940年初,出於安全考慮,她派她的臨時助理晉本光(),率領100餘名孤兒轉移到了西安,那裡有她們的救助站。剩下的近100名孤兒,艾偉德建議將他們遷往陽城山區。回來的戴維斯表示同意。此時,艾維德本打算暫留澤州,繼續照顧宣教站的難民。
但一個不好的消息讓她改變了主意。正在進行春季“掃蕩”的日軍再次迫近澤州,路程僅有一天。情報員手裡拿的一張告示讓她震驚,上面用漢文、英語寫著:懸賞捉拿“小婦人艾偉德”,賞金100美元
艾偉德知道她及宣教站已處在日軍的重點打擊範圍之內,不禁有些緊張。在權衡一番利弊后,艾偉德當天就帶100名孤兒逃往了陽城。在路上,遭到日軍飛機的低空掃射,她覺得肩頭上被猛擊一拳,摔下馬來,後來發現是受了槍傷。她作了簡易包紮后,逃回陽城。她與屬下簡單分析了敵情,感到形勢萬分嚴峻。面對日軍的逼迫這樣殘酷的現實,艾偉德深感她本人無法在晉東南立足,只能遠走陝西關中,那裡有她們的基地;回頭,她又捨不得這些未成年的孩子,危急時刻,她不得不做出決策:帶領這些孤兒出陽城,出晉東南,於是就有了那場舉世矚目的大遷移。

千里大遷徙

從這裡到西安大約需走480公里山路。行前她去向縣長告別。縣長見無法阻止,就關切說:路上要有足夠的口糧呵。我派幾個人,扛上幾袋小米,送你們一程;但只能到黃河為止,剩下的路就靠你獨自支撐了。
艾偉德表示感謝。臨別時,縣長說:“以後,我只有為你禱告了。”
艾偉德說:“我也為你禱告。”
很快,這支特殊的隊伍行進於中條山中了。隊伍是這樣布置的——前後由成年人壓陣,小孩子們互相攙扶著,最小的孩子,由幾個成人用籮筐擔著,而38歲的艾偉德前後視察著,還不停地抱著疲累的孩子趕路。縣長委派的幾個人,扛著幾袋小米,目標是將她們送到黃河邊。
為了避開日軍,她們不敢走大路,只能在當地人帶領下在崇山峻岭間踽踽而行。疲倦了就集體休息,餓了就從騾子上取下些小米熬粥,晚上就地宿營。經常有小孩子哭著要撒尿,行路就得時斷時續;經常有孩子的鞋磨破了,腳也磨腫了,行走艱難,哭著喊著,又現出無助。看上去,他們的衣服破爛,就像一群小叫化子。
只有一次,他們遇到了一支幾十人的國軍游擊隊,他們留給孩子們一些食物,這讓他們歡喜了好久。一路上,她們沒有遇到追兵,但感覺日軍無處不在,因而不敢有一絲懈怠。常常連疲累也忘記了。他們在艱難地登上一座高山後,前面的孩子開始歡呼雀躍起來,連連呼喊:“黃河!黃河!”對於這些山中的孩子,她們都沒有看到過這樣大的河流啊。艾偉德趕過來一看,果然是黃河。從陽城到黃河岸邊,騾子走需要5天的路,而領著這些幼兒竟然走了12天,總算是蒙神的佑護。
她們在休息一番后,又興奮地往山下走,又是好長時間,她們才抵近那條著名的大河。此時,送行的幾個人告別之後,就留下一匹拉糧食的騾子返回去了。
在河邊,艾偉德集合起隊伍來,鼓動說,過了黃河,就能坐火車到達西安,很快就會安全了。想到就要坐火車了,孩子們異常興奮,發出了歡呼聲。他們長期生活在山裡面,甭說無人坐過火車,就是見都沒見過。
然而,寬闊的黃河橫在眼前,卻沒有一隻渡船。如何能夠渡過呢?艾偉德不禁焦慮萬分,只能不住地祈禱。
足足等待了三天,孩子們望眼欲穿,糧食也接近告馨。就在第四天,從河南岸划來一隻木船,而後下來幾名國軍士兵——他們觀察這些小難民,已經有好幾天了。在沒有發現危險后,才過來幫忙。等到接洽后,只見一名少尉,從包里取出一面大鏡子,借著陽光向對岸閃照了幾下;對面也用相同方式回應。很快,就有一艘較大的木殼渡船駛來。此刻,孩子們開始叫嚷、歡呼起來,而艾偉德此刻連歡呼的勁也沒了。
藉助這艘大木殼船,這百十人分三次渡過了幾百米寬的黃河,等到艾偉德最後一批上岸,她才如釋重負,她知曉這裡是國軍一戰區的防區,現在已經脫離險境了。
經當地軍人的幫忙,孩子們在豫西搭上了運貨的火車,可以由隴海線(大概走的是靠“庚子賠款”新修的靈潼線)直抵大後方西安。因為是第一次坐火車,所以孩子們都十分興奮,竟然忘記了疲勞和恐懼。火車走走停停,速度很慢,時常,他們也根據火車的節奏下車去難民救濟站吃飯。在挨近中條山脈的一個小村邊,他們遇到了麻煩——因為橋樑被炸毀,火車不能再前進了。西去西安的路,只能是繼續徒步。
讓艾偉德愁煩的是,眼前的路需要像古代士兵那樣攀越崤山小徑,才可以到達潼關。而這條傳說中的山徑,隊伍中無人清楚,打聽一番當地人,結果連當地鄉民都沒走過。她從地圖上發現,這崤山高山絕谷,自古以險峻聞名,歷來是陝西關中至河南中原的天然屏障,也是黃河與其支流洛河的分水嶺。這麼大個山體,誰又能說清楚呢?!
無奈之下,她只能憑靠信心,選擇往前走。可是,走了沒有多久,孩子們望著無窮無盡的山巒已經失去信心了。半個月的行軍,他們的體力已經達到極限,許多孩子累得哭著坐在地上不走了。——艾偉德預感他們遇到了出太行最大的困難。
望著癱軟的孩子們,艾偉德心力交瘁,也想躺在路邊不想管了。同行的僅有幾個成年人,他們一手也救不了幾人。她不禁哭了起來,孩子們也跟著哭。於是,哭聲震天,哭過後,還得掙扎著往前走。她堅持的底線是:“一個也不能掉隊!”在最困難的時刻,她唯一的希望是藉助於信仰的力量。
在困境之中,眼前的山勢漸漸開朗起來,終於,發現前邊有大片密集的房屋建築,有人驚呼:潼關!艾偉德對照地圖,確認肯定后,說:我們有救了!
潼關是陝西東大門,就在黃河拐彎處,距離西安至少有135公里。抵達這裡,這標誌著他們已經徒步穿越崤山之險。在那裡,他們再次扒上了運煤的火車。中間又轉乘幾輛客車,抵達了西安。
宋美齡創辦的一所孤兒院,艾偉德把孩子們集合起來點名,最後結果發現100個孩子一個都不少時,突然就昏過去了。
等她醒來,發現躺在西安浸會的醫院裡,醫生告訴她:你腦部受傷,患有肺炎,還得了傷寒,肩上還有一顆子彈。又發著高燒,加上營養不良,你的病情很重。
她喃喃地呼喚:“我的孩子們在哪裡?……我有一百個孩子。”直到聽到安慰,她才放下心來。

留在中國

格蕾蒂絲·艾偉德在中國
格蕾蒂絲·艾偉德在中國
艾偉德在醫院裡治療了一年才出院,而那 100個孩子已去了陝西扶風,那裡是最終的目的地。而後,艾偉德在蘭州和成都,幫助救助貧困人和麻瘋病人,一直到1948年冬,艾偉德的身體又累垮了,司陶衛醫生勸她回英國休養。1949年春,47歲的艾偉德終於回到了闊別了18年的英國。令人驚訝的是,父母和兄姐都還健在,在家中,她享受到了重逢的天倫之樂。但想到內戰中的中國,她時常為這個她的新國家而憂傷,此時,她從靈魂深處早已離不開這個多難的東方國家。
這時,倫敦記者瑞德悟(Hugh Redwood)聞訊後為艾偉德寫了一篇專訪,從此艾偉德被國際社會發現;英國廣播電台(BBC)的記者柏格斯(Alan Burgess)讀後又來訪問她,寫了一本《小婦人》(The Small Woman)。此書出版后,很暢銷,電台還將之改編成廣播劇。1957年,美國二十世紀福克斯公司(20th Century Fox)同她簽約,把她在陽城的經歷拍成了電影《六福客棧》,大明星英格麗·褒曼在片中那光彩照人的演繹,使這個小婦人在歐美國家的民眾中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艾偉德在英國修養一段后,一直想重回中國——中國成了她的祖國,英國反而讓她找不見感覺了。但出於複雜的政治原因,新中國不允許外籍傳教士進入中國,1957年,55歲的艾偉德在中國的南部沿海兜了一個圈子后,入境無望,只好進入香港,在她看來,進入英控的香港也就是踏上了中國土地。當她再度想法回到大陸未成后,就找到了她收養過的一個孤兒,在香港救助大陸難民。因為中國護照在香港的居留簽證期限已到,她決定去海峽對岸的台灣,在她坐船離開香港時,遙望著大陸,禁不住淚流滿面,感情難以抑制。
1957年艾偉德赴台後,成立了“艾偉德孤兒院”,1959年,美國展望會邀請她到美國作旅行佈道。美國聽眾這才驚奇地發現,她不是電影中那個長身玉立的美麗女星,而是一位矮小蒼老的小婦人。接著她又受邀到澳大利亞、紐西蘭巡迴佈道,然後回到英國。英國廣播電台(BBC)的電視節目再次報道她,坎特伯里大主教接見她。伊莉莎白女王也邀她去白金汗宮訪問,並籌集資金幫助台灣孤兒。
1970年元旦,艾偉患了感冒,卻仍然出席婦女禱告會,回到孤兒院后就一病不起。醫生診斷是流感轉為肺炎。兩天後,艾偉德去世。她的死,在國際社會引起極大反響,但卻不為大陸所知。但這不影響她成為20世紀人類值得深刻銘記的歷史人物。
如今,她的墓在台北縣淡水鎮“Christ's College”的校園內。碑文有蔣介石手書“弘道遺愛”。根據她的遺願,她的頭朝大陸,表達了這個中國人對那片土地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