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登建康賞心亭呈史留守致道
念奴嬌·登建康賞心亭呈史留守致道
《念奴嬌·登建康賞心亭呈史留守致道》是南宋詞人辛棄疾創作的一首詞。這是一篇登覽懷古之作,詞的上片寫眼前之景,引起對六朝興衰的感嘆,暗示朝廷苟且偷安,無心完成統一祖國人業。下片以追憶謝安的不幸處境,表現了自己受朝廷排擠、不能實現北伐抗金的抱負苦悶思想的表白。全詞採用弔古傷今的手法來表現對國家前途的憂慮,對議和派排斥愛國志士的激憤的主題思想,寫景,寓情於景,感情極其濃郁;抒情,弔古傷今,筆調極為深沉悲涼。
念奴嬌·登建康賞心亭呈史留守致道
我來弔古,上危樓,贏得閑愁千斛。虎踞龍蟠何處是?只有興亡滿目。柳外斜陽,水邊歸鳥,隴上吹喬木。片帆西去,一聲誰噴霜竹?
卻憶安石風流,東山歲晚,淚落哀箏曲。兒輩功名都付與,長日惟消棋局。寶鏡難尋,碧雲將暮,誰勸杯中綠?江頭風怒,朝來波浪翻屋。
念奴嬌:詞牌名,又名《百字令》《酹江月》等,雙調一百字,前後闋各四仄韻。
賞心亭:位於建康下水門之上,下臨秦淮河,是當時的遊覽名勝,辛棄疾特愛登此亭眺望。史留守致道:史正志,字致道,揚州人,高宗時進士,除樞密院編修。宋孝宗乾道三年至六年(1167—1170)知建康府,兼建康行宮留守、沿江水軍制置使。留守,即行宮留守,宋室南渡初,高宗一度駐蹕建康,故稱建康為行宮。
弔古:憑弔古迹。
危樓:高樓,此代指賞心亭。
斛:度量容器,古人以十斗為一斛。
興亡:指六朝興亡古迹。偏重於“亡”。
隴:田埂,此泛指田野。喬木:高大的樹木。
片帆:孤舟。
噴霜竹:謂吹笛。噴,吹奏。霜竹,秋天之竹,藉以指笛。
安石:謝安,字安石,東晉著名政治家。風流:指謝安丰采照人,英才蓋世。
東山歲晚:謂謝安晚年。謝安出仕前曾隱居東山(今浙江上虞縣西南。又,金陵亦有東山,也是謝安遊憩之地),故以“東山”代指謝安。後世也遂以“東山”稱隱居。
淚落哀箏曲:晉孝武帝末年,謝安位高遭忌。據《晉書·桓伊傳》載,孝武帝曾召善樂者桓伊飲宴,適謝安侍坐。桓伊撫箏而歌,歌曰:“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享不顯,乃有見疑患。······”謝安聞歌觸動心事,不覺潸然淚下,語桓伊云:“使君於此不凡。”孝武聞語亦面有愧色。但謝安後來終被罷相。
“兒輩”二句:言謝安將建功立業的機會都交付給兒輩,自己惟以下棋度日。據《晉書·謝安傳》:太元八年(383),前秦苻堅大軍南下。謝安派其弟謝石、其侄謝玄抑戰於淝水。由於謝安指揮礙當,晉軍以少勝多,大敗秦軍。捷報傳至相府,謝安正與客下棋,閱后臉無喜色,下棋如故。客問之,他從容答道:“兒輩道已破賊。”
寶鏡難尋:據唐李濬《松窗雜錄》,有漁人於秦淮河得一古銅鏡,能照人肺腑。后不慎墜水中,遍尋不得。此喻知我者難覓。
碧雲將暮:言天色將晚,喻歲月消逝,人生易老。
杯中綠:杯中酒。
波浪翻屋:形容水勢洶湧浩大。
我來憑弔古人的陳跡,登上高樓,卻落得愁悶無窮。當年虎踞龍蟠的帝王之都今在何處?滿目所見只是千古興亡的遺蹤。夕陽斜照著迷茫的柳樹,水邊覓食的鳥兒急促地飛回窩中,風兒吹拂著高樹,掠過荒涼的丘壟。一隻孤獨的船兒在秦淮河中匆匆西去,不知何人把激越的寒笛吹弄。
回想當年那功業顯赫的謝安,晚年被迫在東山閑居,也被悲哀的箏聲引起傷慟。建功揚名的希望都寄托在兒輩身上,漫長的白日只有消磨在棋局中。表明心跡的寶鏡已難於尋覓,歲月又將無情地逝去,誰能安慰我的情懷共飲酒一盅?早晨以來江上便狂風怒號,高浪似要翻倒房屋,真令人憂悚。
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辛棄疾任建康通判,當時他南歸已經七個年頭,而他嚮往的杭金救國事業,卻毫無進展,而且還遭到朝中議和派的打擊。詞人在一次登建康賞心亭時,觸景生清,感慨萬千,便寫了此作,呈送建康行宮留守史致道,以表達對國家前途的憂慮,對議和派排斥愛國志士的憤懣。
全詞採用弔古傷今的手法,來表現主題思想,寫景時,寓情於景,感情極其濃郁;抒情時,弔古傷今,筆調極為深沉悲涼。此詞分以下幾個方面下筆:建康的地理形勢、眼前的敗落景象,並用東晉名相謝安的遭遇自喻,表達詞人缺乏知音同志之士的苦悶,最後用長江風浪險惡,暗指南宋的危局。
開頭三句,開門見山,直接點明主題,抒發內心感情基調。然後再圍繞主題,一層一曲地舒展開來。“上危樓,贏得閑愁千斛”,是說詞人登上高樓,觸景生情,引起無限感慨。“閑愁千斛”,是形容愁苦極多。“閑愁”,是作者故作輕鬆之筆,其實是作者關心國事但身不在要位始終不能伸抗金之志的深深憂愁。
四、五兩句,採用自問自答的方式,把“弔古傷今”落到實處。“虎踞龍蟠何處是?”問話中透出今不比昔的悲涼。但在辛棄疾看來,此時的建康卻徒留“帝王之都”的空名,和一片敗亡的氣息。這裡暗中譴責了南宋朝廷不利用健康的有利地形抗擊金兵、收復中原,飽含感情的問答異常生動地勾畫出詞人大聲疾呼、痛苦欲絕、氣憤填膺的形象。
“柳外斜陽”五句,是健康眼前的景象,把“興亡滿目”落到實處,渲染一種國勢漸衰悲涼凄楚的氣氛:夕陽斜照在迷茫的柳樹上;在水邊覓食的鳥兒,急促地飛回窩巢;壠上的喬木,被狂風吹打,飄落下片片黃葉;一隻孤零零的小船,漂泊在秦淮河中,匆匆地向西邊駛;不知何人,吹奏起悲涼的笛聲。映入詞入眼帘怎能不勾起作者憂國的感嘆。同時詞人獨選此景,也正是意在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從構思而言,上片三個層次,採用層層遞進、環環緊扣的筆法,銜接極為嚴密。而各個層次,又都從不同的角度,加深和強化主題。
上片十句側重於弔古傷今。下片十句則側重於表現詞人志不得神、無法實現抗金國收河山壯志的愁苦,及其對國家前途的憂慮。下片亦分三個層次,前五句為一個層次,是曲筆。次三句為一個層次,是直抒胸臆。最後兩句為一個層次,是比喻。各層次的筆法雖不相同,但能相輔相成,渾然符契。
“卻憶安石風流”五句,用謝安受讒被疏和淝水之戰等典故。前三句寫謝安早年寓居會稽,與王羲之等知名文人,“漁弋山水”、“言詠屬文”,風流倜儻逍遙灑脫。作者藉此表達自己本也可隱居安逸但憂國之心使其盡小國事,以至“淚落哀箏曲”。詞人在這裡用謝安被疏遠、桓伊為之向晉孝武帝彈箏的故實,實是借古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曲折隱晦地表達未見重用志不得伸的情懷。“兒輩”兩句,用謝安事。這段歷史,本來說明謝安主持國事,沉著與矜持。可是,辛棄疾改變了它的原意,把詞意變成:建立功名的事,讓給小兒輩干吧,我只須整天下棋消磨歲月!不難看出,這裡包含著詞人壯志未酬、虛度年華的愁苦,同時也給予議和派以極大的諷刺。辛棄疾為詞氣魄不亞於東坡,但這裡卻屢用喻指,語含譏諷,可見長期的壓抑使之極度憤懣,而面對現實除了無奈更別無他法。
“寶鏡”三句,筆鋒又雙從歷史轉到現實,詞人用尋覓不到“寶鏡”、夜幕降臨、無人勸酒,暗喻壯志忠心不為人知、知音難覓的苦悶。這裡借用“寶鏡”典,意在說明自己的報國忠心保國之才無人鑒察。劉熙載說:“稼軒詞龍騰虎擲,任古書中俚語、瘦語,一經運用,便得風流,天姿是何敻異!”(《藝概·詞曲概》)的確,“寶鏡”三句,感情基調雖然悲憤沉鬱,但詞句卻含蓄蘊藉,優美動人。
最後兩句,境界幽遠,寓意頗深。它寫詞人眺望江面,看到狂風怒號,便預感到風勢將會愈來愈大,可能明朝長江捲起的巨浪,會把岸上的房屋推翻。這兩句不僅寫出江上波濤的險惡,也暗示對時局險惡的憂慮。它既象徵著作者內心的極不平靜,也象徵著南宋國勢的危急,甚至也可以象徵在主和派當道時抗戰派的兇險處境。所以是一語多端,而風格則由下片的哀婉沉鬱復歸於激蕩慷慨,這就使全詞風格有雙面性,也有包舉性——哀婉終究匯流於雄大。
登覽懷古之作,往往以歷史的變遷寄寓對國事的感慨,借古諷今,抒發感慨或鳴不平,以雄深跌宕為勝。對於知己的唱和之作,往往是心語的傾訴,以誠摯深切為高。要將這兩種意思打和成一片,就需要糅合兩種不同的美學風格,兼有雄深與溫婉。這是一種難以達到的妙境,而此詞顯然達到了這一境界。辛棄疾寫得尤其成功,感人至深。《宋史》本傳稱其“雅善長短句,悲壯激烈”,即說明辛詞此類作品的豪放風格。
明·潘游龍《古今詩餘醉》:撫時之作,意存感慨,然濃情致語幾於盡矣。
明·沈際飛《草堂詩餘續集》:憤氣直發千古豪,貪人冰冷。
清·陳廷焯《詞則·放歌集》:老辣。
近代·吳世昌《詞林新話》:《詞品》曰:“填詞平仄及斷句皆定數。而詞人語意所到,日一寸有參差。”今己不知何去,只好假借“桃花葉”為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