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台
沈約詩臨高台
高台不可望,望遠使人愁。
連山無斷絕,河水復悠悠。
所思竟何在?洛陽南陌頭。
可望不可見,何用解人憂?
曖:隱蔽。日光昏暗。
陌頭:田間小路盡頭。【漢典】路上;路旁。
何用:如何用來。用什麼。
本詩為詩人羈旅南京時所寫。
《臨高台》,漢鼓吹鐃歌十八曲之一。《樂府解題》曰:“古辭言:‘臨高台,下見清水中有黃鵠飛翻,關弓射之,令我主萬年。’若齊謝朓‘千里常思歸’,但言臨望傷情而已。宋何承天《臨高台》篇曰:‘臨高台,望天衢,飄然輕舉凌太虛’,則言超帝鄉而會瑤台也。”按《樂府詩集》所收魏文帝曹丕《臨高台》,即《樂府古題》所謂古辭,而謝朓、王融、梁簡文帝、沈約、陳後主、張正見、蕭愨諸作,或言高台望遠之情,或寫崇台眺望之景,可見齊梁以來詩人已將《臨高台》視同詩題了。沈約此作,抒寫高台望遠而不見的愁緒,是六朝詩人此題中寫得比較好的一篇。
一開頭就從反面著筆。“高台”本以望遠,而反說“不可望”,起勢突兀,給人以懸念。緊接著,用頂針格重複上句末尾“望”字,對提出的懸念加以解釋——“望遠使人愁”。兩句一縱一收,一開一合,有頓挫波瀾,同時又顯得流暢自如,富有氣勢。以下就緊緊圍繞“望遠使人愁”這個主意來寫。
“連山無斷絕,河水復悠悠。”三四兩句寫高台遠望所見:重重疊疊的山嶺,一直往遠處綿延伸展,不見斷絕;悠長不斷的河水,也一直向前方蜿蜒流去,不見盡頭。登高所見的山河闊遠之景,本當使人神遠,但由於所思念的人遠在“連山”“河水”之外,那重疊的連山便反而遮斷瞭望遠的視線,那悠悠的河水也更牽引著自己的悠悠念遠之情了。兩句大處落筆,寫景渾括,景中寓情,令人想見詩人極目山河時那種瞻望弗及的空寂感和惆悵感,不言愁而愁緒自見。
彷彿是為了解釋讀者心中的疑問,接下來兩句又用自問自答的方式對所思者之所在作了明白的交待:“所思竟何在?洛陽南陌頭。”身在江南,而對方則遠在洛陽,則不但距離遙遠,而且南北隔絕了。這兩句如作一般敘事看,不過如上文所說,交待所思者之所在而已,妙在於自問自答中流露出一種難以排解的憂思和無可奈何的情緒,而搖曳有致的格調又加強了這種憂傷無奈的情感。七八句就在上六句的寫景、抒情、敘事的基礎上作一總收:“可望不可見,何用解人憂?”望遠本為解憂,但望而不見,反增離愁,則不如不望了。這一聯正反應首聯“不可望”“使人愁”,首尾貫通。
詩的意思極明白單純,不過抒寫高台望遠不見的愁思,也沒有刻意經營的警句,完全是素樸的家常語,但讀來卻感到有一種真摯的情思流注盤旋於字裡行間,而且能明顯感到抑揚開合的節律和情感的起伏流動。沈約是新體詩的倡導者,但他的佳作如《別范安成》及此篇倒相當典型地體現了漢魏古詩情感樸質真摯,情味雋永的特點。這說明,一種新的詩歌理論及體制從倡導到成熟需要一個較長的過程,而舊的體制與寫法運用起來往往更加得心應手。
沈約生活的時代,南北對峙已經延續一個多世紀。詩中所說的遠在“洛陽南陌頭”的所思者,究竟是實有其人還是虛擬,究竟是寫實還是象喻,恐怕很難肯定。有意思的是,梁簡文帝的《臨高台》中也出現了“洛陽道”的意象,詩云:“高台半行雲,望望高不極。草樹無參差,山河同一色。彷彿洛陽道,道遠難別識。玉階故情人,情來共相憶。”與沈作對照,似乎可以悟出所思的“情人”多少帶有虛擬象徵的意味。但所指為何,就難以妄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