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堂會宿二首
逍遙堂會宿二首
《逍遙堂會宿二首》是北宋文學家蘇轍創作的七言絕句組詩作品。這兩首詩抒寫兄弟之情。第一首即景抒情,寫在古木幽森的逍遙堂里兄弟共宿,只聽得半夜傳來蕭蕭風雨之聲,引起二人悲歡離合的無限感慨。以故作輕鬆的筆調,抒發了極其悲涼的感情。第二首是抒別情詩,詩人從兄長蘇軾來刻畫,想象自己離去后,逍遙堂秋來夜涼如水,心情與環境同樣凄冷的兄長,為了驅散離愁,將像山簡那樣喝得酩酊大醉,獨自在北窗下困卧不起。這組詩質樸自然,不事雕琢,清幽冷峻,一唱三嘆,頗能體現蘇轍的詩風。
逍遙堂會宿二首
轍幼從子瞻讀書,未嘗一日相舍。既仕,將宦遊四方,讀韋蘇州詩至“安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惻然感之,乃相約早退,為閑居之樂。故子瞻始為鳳翔幕府,留詩為別曰:“夜雨何時聽蕭瑟?”其後子瞻通守餘杭,復移守膠西,而轍滯留於淮陽、濟南,不見者七年。熙寧十年二月,始復會於澶濮之間,相從來徐留百餘日。時宿於逍遙堂,追感前約,為二小詩記之。
其一
逍遙堂后千尋木,長送中宵風雨聲。
誤喜對床尋舊約,不知漂泊在彭城。
其二
秋來東閣涼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
困卧北窗呼不起,風吹松竹雨凄凄。
⑴“夜雨”句:此句見蘇軾《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與子由別於鄭州西門之外馬上賦詩一篇寄之》。
⑵餘杭:此指杭州。
⑶膠西:今山東膠縣,宋代屬密州(治所在今山東諸城),此指密州。
⑹千尋:原本作“千章”,據別本改。一尋為八尺,千尋形容樹木高大。
⑺中宵:夜晚。
⑻對床:兩人對床而卧。
⑼彭城:即今江蘇徐州。
⑽東閣:一作“官閣”。
⑾客去:一作“別後”。客,作者自指。山公醉似泥:化用山簡事,《晉書·山簡傳》載,山簡為襄陽太守時,“每出嬉遊,多之(習家)池上,置酒輒醉,名之曰高陽池。時有兒童歌曰:‘山公出何許,往至高陽池。日夕倒載歸,酩酊無所知。’”山公,指蘇軾。
⑿北窗:一作“紙窗”。
⒀凄凄:寒冷貌。
其一
逍遙堂后千丈高的幽森古木,半夜裡遠方送來蕭蕭的風雨聲。誤以為實現了對床共聽夜雨的盟約而高興,暫時忘懷了眼前不過是漂泊在彭城。
其二
秋天官舍里夜涼似水,我離去后你將像山公爛醉如泥。困卧在北窗喊也喊不醒,只聽得窗外風吹松竹寒雨凄凄。
逍遙堂在徐州(今屬江蘇),即詩中所說的彭城。熙寧十年(1077年)四月,蘇轍送蘇軾赴徐州任,在徐州住了一百多天,八月十六日蘇轍離徐州,赴南京(今河南商丘)簽判任。這兩首詩作於當年七月。
蘇轍兄弟的情誼是很深的,《宋史·蘇轍傳》說:“轍與兄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在蘇轍二十三歲以前,即蘇軾赴鳳翔簽判任以前,他們兄弟一直生活在一起。從蘇轍二十三歲起,他們就聚少離多。蘇軾在《潁州初別子由》詩中說:“我生三度別,此別尤酸冷。”嘉祐六年(1061年),蘇軾赴鳳翔簽判任,一別於鄭州西門外;治平二年(1065年),蘇轍出任大名府推官,二別於京城;熙寧三年(1070年)春,蘇轍赴陳州學官任,三別於京城。潁州之別之所以“尤酸冷”,是由於他們兄弟都因與王安石的政見分歧而先後離朝,相距比前三次更遠,政治抱負也無法施展。這次一別就是七年,是相別最久的一次,離愁別恨也最深。蘇軾的名作《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即作於這期間。蘇轍一生很少作詞,這次在徐州也作《水調歌頭》以別蘇軾:“今夜清樽對客,明夜孤帆水驛,依舊照離憂。但恐同王粲,相對永登樓。”王粲於東漢末年在荊州投靠劉表,不為劉表所重視,作《登樓賦》感嘆離鄉日久,功業無成。蘇轍提及王粲,正說明他的《水調歌頭》和《逍遙堂會宿》之所以“其語過悲”(蘇軾《水調歌頭·安石在東海》序),“讀之殆不可為懷”(蘇軾《和子由會宿兩絕》序),除弟兄別情外,政治失意也是重要原因。
第一首是觸景傷情,前兩句是寫景,后兩句是抒情。前兩句所寫之景雖是徐州逍遙堂之景,卻與十七年前他們在京師懷遠驛所見之景酷似。蘇軾《感舊詩》敘說:“嘉祐中予與子由同舉制策,寓居懷遠驛,時年二十六,而子由二十三耳。一日秋風起,雨作,中夜翛然(急速貌),始有感慨離合之意。”蘇轍所說的共讀韋蘇州(韋應物)詩,“相約早退”,即在此時。《感舊詩》中又說:“自爾宦遊四方,不相見者十嘗七八。每夏秋之交,風雨作,木落草衰,輒凄然有此感。”這次逍遙堂的風雨聲引起蘇轍兄弟的“追感前約”,只不過是其中的一次而已。秋風秋雨,一般給人以“凄然”之感,但這次給他們的卻是“喜”,因為他們在“不見者七年”之後,總算“會宿逍遙堂”了。但這種“喜”又是“誤喜”,是空歡喜,因為他們原來是“相約早退”,去過自由自在的閑居生活。而此時二人皆在做官,行動並不自由。雖對床夜語,彷彿“舊約”真的實現了;但不久就要“孤帆水驛”,再次離別:“賤仕迫程期,遷延防譴怒。”(《雨中陪子瞻同顏復長官送梁燾學士舟行汶上》)“不知”二字也用得妙,既是因“誤喜”而暫忘“漂泊”,更是詩人對“誤喜”的自嘲。暫時漂泊彭城,其實是沒有什麼可喜的。
第二首是詩人想象自己離開徐州后蘇軾的心情。首句“涼如水”既是寫秋涼,也暗示了他離去后蘇軾將很感孤獨、清冷。次句化用“山公”山簡事。山簡官至尚書左僕射。他鎮襄陽時,優遊閑適,但是嗜好喝酒,一喝就喝到醉。(見《晉書·山簡傳》)蘇軾常以山簡自況,如“誰記山公醉夕陽”(《新葺小園》),蘇轍這裡也以山簡比蘇軾,說他離去后,兄長定很苦悶,只好以酒澆愁。第三句進一步補寫蘇軾的醉態,最後仍以凄風苦雨作結。全詩所寫的秋涼如水,爛醉似泥,困卧不起,風雨凄凄,既造成了清冷的氣氛,又突出了蘇軾的苦悶,比第一首具有更濃厚的感傷色彩。
張耒評蘇軾蘇轍兩人的詩風:“長公(蘇軾)波濤萬頃海,少公(蘇轍)峭拔千尋麓。”(《贈李德載》)蘇軾詩如大海怒濤,洶湧澎湃;蘇轍詩如高山茂林,幽深峭峻。這兩首詩也頗能代表蘇轍的詩風,質樸自然,不事雕琢,清幽冷峻,有一唱三嘆之致。
陳衍《宋詩精華錄》:“寫雨凄凄,情亦凄凄。”
北京大學教授張鳴:“兩首詩寫得真摯、質樸,情調凄楚,有極強的藝術感力,致使蘇軾‘讀之殆不可為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