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藤

王劍冰所寫的短文

王劍冰的一篇短文《古藤》,主要講作者看到了一株古藤,然後心裡展開了一系列聯想,最後寫出自己的感悟。文章以抒情為主,融抒情、描寫、敘述、議論為一體的寫作手法,表達了作者對古藤的敬慕之情。

作者簡介


河北唐山人。中共黨員。1982年畢業於河南大學中文系。1975年赴鄉村插隊務農,后歷任《奔流》雜誌編輯,《文藝百家報》、《當代人報》采通部主任,《散文選刊》主編。1979年開始發表作品。199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專業作家,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全國魯迅文學獎二、三、四屆評委,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

原文


翻下來,騰挪上去,再翻下來,再騰挪上去,就像臨產前的巨蟒,痛苦地不知如何擺放自己的身體。又似颱風中的巨浪,狂躁不安地疊起萬般花樣。這該是多少藤的糾纏啊!洋洋洒洒不知多少輪迴。可主人說這只是一棵藤時,我吃驚了。怎麼能是一棵藤呢?但它確實是一棵藤,一棵獨立的藤,學名叫“白花魚藤”,屬稀有的物種。
好美的名字,有色有形,詩意盎然。
這棵藤距離何仙姑家廟不遠。說它沾了何仙姑的仙氣,或何仙姑沾了它的仙氣也未可知。《仙佛奇蹤》說:何仙姑為廣州增城何泰的女兒,生時頭頂有六條頭髮,經常在山谷之中健行如飛。傳說武則天曾遣使召見她去宮中,入京的途中何仙姑突然失蹤。之後白日升仙。這之後還有人為呂洞賓與何仙姑罩上了感情色彩。說何仙姑成仙返回家鄉,在家廟的樹林里乘涼,師傅呂洞賓欣然而往,匆忙間用神仙拐杖叉住了何仙姑的綠絲帶,何仙姑掩面飛往天庭,呂洞賓丟掉拐杖去追何仙姑。於是,仙姑的綠絲帶化作了盤龍古藤,呂洞賓的神仙拐杖也變成了支撐古藤的大樹。當然這只是傳說,但我仍然會恍惚間把這藤想成是何仙姑長長的六條頭髮。
我敬慕地站立著,品讀著這棵意象萬千的古藤。
它一定受過無盡的苦痛。風雨剝蝕過它,雷電轟擊過它,戰火遭歷過它,它依附的大樹,長大,長高,長老,直到一個夜晚轟然倒塌。那傷感的聲音,把一棵藤的後半生弄得不知所措。現在那棵樹只剩下一段冒出地表的枯樹樁。
藤,身子一半已朽,一些枝條亂於風中。
藤,要麼死亡,要麼活著。
無有依託就不再存有想法,就像失去娘的孩子,自己為自己做樁,自己為自己相繞,直立而起,倒下,再直立。藤留下堅毅、痛苦、掙扎的過程。1300年風霜雨雪,把它變成根,變成樹,變成精。
藤,木的典範、水土的凝鑄、生命的闡述。像不羈的狂草,有重筆有輕染,有淋漓的汁點。
因也就想到,一位90高齡書家出席一個集會,有人上前攙扶說,您老氣色不錯啊。老人說,色沒有了,氣還有。而看這藤,乃真氣色。據悉,藤依然6月開花如瑞雪,而後還結果,花開季節,芬芳遍地,香氣襲人。那該是多麼迷人的意境啊!
人其實同藤一樣,從一點點爬起,活得不知有多艱難。要依靠親人,依靠師長,依靠領導,依靠社會。要學著做人,學著生活,學著應付,學著面對。
見過一些社會底層的老人,這些人多是農家人,田間里辛勞一生,慢慢地累彎了腰,在牆角路邊聊度餘生,那腰也就更像一棵藤。我還在醫院裡看到一個老態女子,彎了的腰使頭幾乎垂於地面,走路時雙手撐在腳上,腳挪手也挪,身子像個甲殼蟲。如果不是住進了產房,你幾乎忽略了她是一個女人。可她確確實實地生出了一個孩子,成為一個母親,那是個大胖小子呢。這個枯藤一般瘦弱的女人,總是彎曲著身子,幸福地摟著她的白胖的兒子,那是她身上滋長出的嫩芽,是她生命的又一次接續。她不需要誰的同情與攙扶,她詮釋了一個生命。
我們試圖找到白花魚藤的起點與終點。很多的人繞來繞去,終不得結論。它沒有根嗎?沒有頭嗎?也許真的就找不到答案了,它不再靠根活著,不再靠頭伸展,只要生命在體內一息尚存,就以藤的個性,滋生、蔓延、上升、翻騰。
很多人開始同這棵藤照相合影,但總是找不到合適的角度,它真不同於一棵樹、一束花。有的乾脆坐在了它彎曲的軀幹上,於是又有一些人坐著或趴上去,我真擔心它那枯老的身子會突然頹毀。但藤承受住了,為了我們的某種滿足。
我們熱熱鬧鬧地走後,它還留在那裡,守著它的歲月,守著它的孤獨。當然也守著倔強的形象,被人凝注,被人思索,被人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