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

《紅樓夢》中人物

芳官,清代小說《紅樓夢》中的女性人物,賈府買來的戲班成員,原姓花,姑蘇人氏,正旦。紅樓十二官之一。戲班解散后成了賈寶玉的丫環。芳官的男子氣概在"洗頭事件"和'薔薇硝事件"中展現得淋漓盡致。芳官在群芳夜宴中唱《賞花時》意蘊深厚。抄檢大觀園時她同其他唱戲女孩子一起被攆走,她跟隨水月庵的智通出家去了。

角色設定


芳官是清代曹雪芹所著的長篇章回體小說《紅樓夢》的中的女性人物之一。她原姓花,姑蘇人氏,正旦。與齡官、蕊官、藕官、豆官、寶官、文官、茄官、菂官、艾官、玉官、葵官並列為《紅樓夢》中的十二女伶。后因宮裡的太妃死了,按舊制解散戲班,戲班成員們走的走,留的留,留下的分配給了各個主子。芳官則分到了怡紅院,成了寶玉身邊一個相對重要的丫頭,後來由於旁人誣陷,王夫人把她攆了出去,讓她乾娘在府外給她找個女婿,芳官不甘心再被乾娘買賣,便跟水月庵的智通出家去了。

角色性格


芳官很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寶玉替私自在大觀園中燒紙的藕官說了情,回房后趁襲人等丫環吃飯時“給芳官使個眼色”,芳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裝肚子疼,留下來細細告訴他藕官的故事。芳官也很講姐妹情誼,蕊官送她薔薇硝賈環見了也要,她不捨得,就把茉莉粉給了他。趙姨娘得知后,氣沖沖地跑來打芳官,藕官、蕊官、葵官、豆官聽見后便一齊來幫芳官。芳官與柳五兒是朋友,有一次寶玉把喝剩的玫瑰露送給五兒,五兒因此被人當做賊,芳官又求寶玉替五兒求情。
芳官脾氣倔強,乾娘剋扣她的月錢,還用剩水給她洗頭,她不服氣,便和乾娘頂撞起來。王夫人把她攆出大觀園,讓她乾娘給她外頭找個女婿。芳官不甘心再被乾娘買賣,便跟水月庵的智通出家去了。
芳官撥歸怡紅院后,深得寶玉的喜愛。
芳官
芳官
性格中多有一種勞動人民自發的反抗精神,芳官尤為突出。她到了怡紅院后,管教她的乾媽賺了她的錢,還要壓制她。她不服壓制,與乾媽評理,得到了寶玉等人的支持。第六十回茉莉粉事件中,趙姨娘對她十分氣惱,並企圖借芳官出一出平日所積下的怨氣,罵道:“這屋裡連三日兩日進來的唱戲的小粉頭們,都三般兩樣掂人分兩放小菜碟兒了。若是別一個,我還不惱,若叫這些小娼婦捉弄了,還成了什麼了?”
芳官針鋒相對地頂撞說:“‘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罷咧!這是何苦來呢!”挨了趙姨娘的耳刮子,芳官便撞頭打滾,哭鬧起來,還以死相脅。抄撿大觀園后,芳官的所作所為傳到王夫人那裡,引起王夫人的不滿,下令把戲班的女孩子們通通趕出大觀園,由各人乾娘帶出,自行聘嫁。芳官不願跟隨乾娘,終日哭鬧,最後削髮為尼,做了水月庵尼姑智通的徒弟。

角色出場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彩班衣
叫【芳官】唱一出《尋夢》,只用簫和笙笛,余者一概不用。

第五十八回

杏子陰假鳳泣虛凰茜紗窗真情揆痴理
賈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將正旦【芳官】指給了寶玉,小旦蕊官送了寶釵,小生藕官指給了黛玉,大花面葵官送了湘雲,小花面豆官送了寶琴,老外艾官指給了探春,尤氏便討了老旦茄官去。
……
這裡寶玉細問藕官:“為誰燒紙?必非父母兄弟,定有私自的情理?”藕官因方才護庇之情,心中感激,知他是自己一流人物,況再難隱瞞,便含淚說道:“我這事,除了你屋裡的【芳官】和寶姑娘的蕊官,並沒第三個人知道。今日忽然被你撞見,這意思,少不得也告訴了你,只不許再對一人言講。”又哭道:“我也不便和你面說,你只回去,背人悄悄問【芳官】就知道了。”說畢,怏怏而去。寶玉聽了,心下納悶,只得踱到瀟湘館瞧黛玉,越發瘦得可憐。問起來,比往日大好了些。黛玉見他也比先大瘦了,想起往日之事,不免流下淚來。些微談了一談,便催寶玉去歇息調養。寶玉只得回來。因惦記著要問【芳官】原委,偏有湘雲香菱來了,正和襲人【芳官】一處說笑,不好叫她,恐人又盤詰,只得耐著。
一時,【芳官】又跟了她乾娘去洗頭,她乾娘偏又先叫她親女兒洗過才叫【芳官】洗。【芳官】見了這樣,便說她偏心:“把你女兒的剩水給我洗?我一個月的月錢都是你拿著,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給我剩東西剩的!”可見芳官平日里實際過著被剝削和後娘對待的日子,但其卻有難能可貴的反抗精神。
襲人忙打發人去說:“少亂嚷!瞅著老太太不在家,一個個連句安靜話也都不說了!”睛雯因說道:“這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麼。也不過是會兩齣戲,倒像殺了賊王,擒過反叛來的!”襲人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惡些。”寶玉道:“怨不得【芳官】!自古說“物不平則鳴”,她失親少眷的在這裡,沒人照看,賺了她的錢,又作踐她,如何怪得?”又向襲人說:“她到底一月多少錢?以後不如你收過來照管她,豈不省事些?”襲人道:“我要照看她,那裡不照看了?又要那幾個錢才照看她?沒的招人家罵去。”說著,便起身至那屋裡,取了一瓶花露油、雞蛋、香皂、頭繩之類,叫了一個婆子來,“送給【芳官】去,叫她另要水自己洗罷,別吵了。”
她乾娘越發羞愧,說【芳官】:“沒良心!只說我剋扣你的錢!”便向她身上拍了幾下。【芳官】越發哭了。寶玉便走出來。襲人忙勸:“做什麼!我去說她。”睛雯忙先過來,指她乾娘,說道:“你這麼大年紀,太不懂事!你不給她好好的洗,我們才給她東西。你自己不臊,還有臉打她!她要是在班裡學藝,你也敢打她不成?”那婆子便說:““一日叫娘,終身是母。”她:排揎我,我就打得。”襲人喚麝月道:“我不會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過去震嚇她兩句。”
……
那婆子羞愧難當,一言不發。只見【芳官】穿著海棠紅的小綿襖,底下綠綢灑花夾褲,敞著褲腿,一頭烏油油的頭髮披在腦後,哭的淚人一般。
麝月笑道:“提起淘氣來,【芳官】也該打兩下兒,昨日是她擺弄了那墜子,半日就壞了。”說話之間,便將餐具打點現成。
因見【芳官】在側,便遞給【芳官】,說道:“你也學些侍,別一味傻玩傻睡。嘴兒輕著些,別吹上唾沫星兒。”【芳官】依言,果吹了幾口,甚妥。
【芳官】吹了幾口,寶玉笑道:“你嘗嘗,好了沒有?【芳官】當是玩話,只是笑著,看襲人等。襲人道:“你就嘗一口,何妨?”晴雯笑道:“你瞧我嘗。”說著,便喝一口。【芳官】見如此,
她便嘗了一口,說,“好了。”遞給寶玉。喝了半碗,吃了幾片筍,又吃了半碗粥,就算了。眾人便收出去。小丫頭捧沐盆,漱盥畢,襲人等去吃飯。寶玉使個眼色給【芳官】。【芳官】本來伶俐,又學了幾年戲,何事不知?便裝肚子疼,不吃飯了。襲人道:“既不吃,在屋裡做伴兒。把粥留下,你餓了再吃。”說著,去了。寶玉將方才見藕官如何謊言護庇,如何藕官叫我問你,細細的告訴一遍。又問:“她祭的到底是誰?”【芳官】了,眼圈兒一紅,又嘆一口氣,道:“這事說來,藕官兒也是胡鬧。”寶玉忙問如何。【芳官】道:“她祭的就是死了的葯官兒。”寶玉道:“她們兩個也算朋友,也是應當的。”【芳官】道:“那裡又是什麼朋友呢?那都是傻想頭。她是小生,葯官是小旦,往常時,她們扮作兩口兒,每日唱戲的時候,都裝著那麼親熱,一來二去,兩個人就裝胡塗了,倒像真的一樣兒。後來兩個竟是你疼我,我愛你。
寶玉聽了這獃話,獨合了他的獃性,不覺又喜又悲,又稱奇道絕,拉著【芳官】囑咐道:“既如此說,我有一句話囑咐你,須得你告訴她。以後斷不可燒紙,逢時按節,只備一爐香,一心虔誠,就能感應了。我那案上也只設著一個爐,我有心事,不論日期,時常焚香,隨便新水新茶,就供一盞,或有鮮花鮮果,甚至葷腥素菜都可:只在敬心,不在虛名。以後快叫她不可再燒紙了!” 【芳官】聽了,便答應著。一時,吃過粥,有人回說:“老太太回來了。”要知端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柳葉渚邊嗔鶯吒燕 絳芸軒里召將飛符
後來老姐兒兩個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們,藕官認了我姨媽,【芳官】認了我媽,這幾年著實寬綽了。如今挪進來,也算撂開手了,還只無厭。你說可笑不可笑?接著我媽和【芳官】又吵了一場,又要給寶玉吹湯,討個沒趣兒。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
娘兒兩個應了出來,一面走著,一面說閑話兒。春燕因向她娘道:“我素日勸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鬧出沒趣來才罷!”她娘笑道:“小蹄子,你走罷!俗語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如今知道了,你又該來支問著我了!”春燕笑道:“媽,你若好生安分守己,在這屋裡長久了,自有許多好處。我且告訴你句話。寶玉常說:這屋裡的人,──無論家裡外頭的,一應我們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與本人父母自便呢。你只說,這一件可好不好?”他娘聽說,喜的忙問:“這話果真?”春燕道:“誰可撤謊做什麼?”婆子聽了,便念佛不絕。當下來至蘅蕪院中,正值寶釵、黛玉、薛姨媽等吃飯。鶯兒自去沏茶。春燕便和她媽一徑到鶯兒前,陪笑說:“方才言語冒撞,姑娘莫嗔莫怪!特來陪罪。”鶯兒也笑了,讓她坐,又倒茶。她娘兒兩個說有事,便作辭回來。忽見蕊官趕出,叫:“媽媽,姐姐,略站一站。”一面走上,遞了一個紙包兒給他們,說是薔薇硝,帶給芳官去擦臉。春燕笑道:“你們也太小氣了,還怕那裡沒這個給他?巴巴兒的,又弄一包給他去。”蕊官道:“他是他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姐姐千萬帶回去罷!”春燕只得接了。
娘兒兩個回來,正值賈環賈琮二人來問候寶玉,也才進去。春燕便向他娘說:“只我進去罷,你老人家不用去。”他娘聽了。自此,百依百隨的,不敢倔強了。
春燕進來,寶玉知道回復了,便先點頭。春燕知意,也不再說一語,略站了一站,便轉身出來,使眼色給芳官。芳官出來,春燕方悄悄的說給他蕊官之事,並給了他硝。寶玉並無和琮環可談之語,因笑問芳官:“手裡是什麼?”芳官便忙遞給寶玉瞧,又說:“是擦春癬的薔薇硝。”寶玉笑道:“難為他想的到!”賈環聽了,便伸著頭瞧了一瞧,又聞得一股清香,便彎腰向靴筩內掏出一張紙來,托著笑道:“好哥哥,給我一半兒!”寶玉只得要給他。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贈,不肯給別人,連忙攔住,笑說道:“別動這個,我另拿些來。”寶玉會意,忙笑道:“且包上拿去。”
芳官接了這個,自去收好,便從奩中去尋自己常使的。啟奩看時,盒內已空,心中疑惑:“早起還剩了些,如何就沒了?”因問人時,都說不知。麝月便說:“這會子且忙著問這個,不過是這屋裡人一時短了使了。你不管拿些什麼給他們,那裡看的出來?快打發他們去了,咱們好吃飯。”芳官聽說,便將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來。賈環見了,喜的就伸手來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擲。賈環見了,也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懷內,方作辭而去。
……
可巧寶玉往黛玉那裡去了。芳官正和襲人等吃飯,見趙姨娘來了,忙都起身讓:“姨奶奶吃飯。什麼事情,這麼忙?”趙姨娘也不答話,走上來,便將粉照芳官臉上摔來,手指著芳官,罵道:“小娼婦養的!你是我們家銀子錢買了來學戲的,你都會看人下菜碟兒!寶玉要給東西,你攔在頭裡,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這個哄他,你只當他不認得呢。好不好,他們是手足,都是一樣的主子,那裡有你小看他的?”
芳官那裡禁得住這話,一行哭,一行便說:“沒了硝,我才把這個給了他;要說沒了,又怕不信。難道這不是好的?我便學戲,也沒在外頭唱去。我一個女孩兒家,知道什麼粉頭面頭的!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罷咧。這是何苦來呢!”襲人忙拉他說:“休胡說!”趙姨娘氣的發怔,便上來打了兩個耳刮子。襲人等忙上來拉勸,說:“姨奶奶不必和他小孩子一般見識,等我們說他。”
芳官捱了兩下打,那裡肯依,便打滾撒撥的哭鬧起來,口內便說:“你打的著我么?你照照你那模樣兒再動手!我叫你打了去,也不用活著了!”撞在他懷內,叫他打。眾人一面勸,一面拉。晴雯悄拉襲人,說:“不用管他們,讓他們鬧去,看怎麼開交。如今亂為王了,什麼你也來打,我也來打。都這樣起來,還了得呢!”
外面跟趙姨娘來的一干人,聽見如此,心中各各趁願,都念佛說:“也有今日!”又有那一干懷怨的老婆子,見打了芳官,也都趁願。當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處玩。湘雲的大花面葵官,寶琴的豆官,兩個聽見此信,忙找著他兩個說:“芳官被人欺負,咱們也沒趣兒。須得大家破著大鬧一場,方爭的過氣來。”四人終是小孩子心性,只顧他們情分上義憤,便不顧別的,一齊跑入怡紅院中。
探春氣漸漸平服,方罷。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說:“都是夏媽素日和這芳官不對,每每的造出些事來。前日賴藕官燒紙,幸虧是寶二爺自己應了,他才沒話。今日我給姑娘送絹子去,看見他和姨奶奶在一處說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見了我來,才走開了。”探春聽了,雖知情弊,亦料定他們皆一黨,本皆淘氣異常,便只答應,也不肯據此為證。
芳官才進來,忽有一個婆子,手裡託了一碟子糕來。芳官戲說:“誰買的熱糕?我先嘗一塊兒。”小蟬一手接了,道:“這是人家買的,你們還稀罕這個!”柳家的見了,忙笑道:“芳姑娘,你愛吃這個,我這裡有。才買下給你姐姐吃的,他沒有吃,還收在那裡,乾乾淨淨沒動的。”說著,便拿了一碟子出來,遞給芳官,又說:“你等我替你燉口好茶來。”一面進去現通開火燉茶。芳官便拿著那糕,舉到小蟬臉上,說:“誰稀罕吃你那糕!這個不是糕不成?我不過說著玩罷了,你給我磕頭,我還不吃呢!”說著,便把手內的糕掰了一塊,扔著逗雀兒玩,口內笑說道:“柳嬸子,你別心疼,我回來買二斤給你。”小蟬氣的怔怔的,瞅著說道:“雷公老爺也有眼睛,怎麼不打這作孽的人!”眾人都說道:“姑娘們罷喲!天天見了就咕唧。”有幾個伶透的,見他們拌起嘴來了,又怕生事,都拿起腳來各自走開。當下小蟬也不敢十分說話,一面咕噥著去了。
這裡柳家的見人散了,忙出來和芳官說:“前日那話說了沒有?”芳官道:“說了。等一兩天,再提這事。偏那趙不死的又和我鬧了一場。前日那玫瑰露,姐姐吃了沒有?他到底可好些?”柳家的道:“可不都吃了。他愛的什麼兒似的,又不好合你再要。”芳官道:“不值什麼,等我再要些來給他就是了。”
正無路頭,可巧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使,他最小意殷勤,伏侍的芳官一干人比別的乾娘還好,芳官等待他也極好。如今便和芳官說了,央及芳官去和寶玉說。寶玉雖是依允,只是近日病著,又有事,尚未得說。
前言少述。且說當下芳官回至怡紅院,回復了寶玉。這裡寶玉正為趙姨娘吵鬧,心中不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只等吵完了,打聽著探春勸了他去后,方又勸了芳官一陣,因使他到廚房說話去。今見他回來,又說還要些玫瑰露給柳五兒吃去,寶玉忙道:“有著呢,我又不大吃,你都給他吃去罷。”說著,命襲人取出來。見瓶中也不多了,遂連瓶給了芳官。
芳官便自攜了瓶與他去,正值柳家的帶進他女兒來散悶,在那邊畸角子一帶地方逛了一回,便回到廚房內,正吃茶歇著呢。見芳官拿了一個五寸來高的小玻璃瓶來,迎亮照著,裡面有半瓶胭脂一般的汁子,還當是寶玉吃的西洋葡萄酒,母女兩個忙說:“快拿旋子燙滾了水。你且坐下。”芳官笑道:“就剩了這些,連瓶子給你罷。”
五兒聽說,方知是玫瑰露,忙接了,又謝芳官。因說道:“今日好些,進來逛逛。這後邊一帶,沒有什麼意思,不過是些大石頭大樹和房子后牆,正經好景緻也沒看見。”芳官道:“你為什麼不往前去?”柳家的道:“我沒叫他往前去。姑娘們也不認得他,倘有不對眼的人看見了,又是一番口舌。明日托你攜帶他,有了房頭兒,怕沒人帶著逛呢?只怕逛膩了的日子還有呢。”芳官聽了,笑道:“怕什麼?有我呢!”柳家的忙道:“噯喲喲!我的姑娘!我們的頭皮兒薄,比不得你們。”說著,又倒了茶來。芳官那裡吃這茶,只漱了一口便走了。柳家的說:“我這裡占著手呢,五丫頭送送。”
五兒便送出來。因見無人,又拉著芳官,說道:“我的話,到底說了沒有?”芳官笑道:“難道哄你不成!我聽見屋裡正經還少兩個人的窩兒,並沒補上:一個是小紅的,璉二奶奶要去了,還沒給人來;一個是墜兒的,也沒補。如今要你一個也不算過分。皆因平兒每每和襲人說:“凡有動人動錢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如今三姑娘正要拿人作筏子呢。”連他屋裡的事都駁了兩三件,如今正要尋我們屋裡的事沒尋著,何苦來往網裡碰去?倘或說些話駁了,那時候老了,倒難再迴轉。且等冷一冷兒,老太太、太太心閑了,憑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兒一說,沒有不成的。”五兒道:“雖如此說,我卻性兒急,等不得了。趁如今挑上了,頭宗,給我媽爭口氣,也不枉養我一場;二宗,我添了月錢,家裡又從容些;三宗,我開開心,只怕這病就好了。──就是請大夫吃藥,也省了家裡的錢!”芳官說:“你的話,我都知道了,你只管放心。”說畢,芳官自去了。
單表五兒回來和他娘深謝芳官之情。他娘因說:“再不承望得了這些東西!雖然是個尊貴物兒,卻是吃多了也動熱,竟把這個倒些送個人去,也是大情。”五兒問送誰,他娘道:“送你姑舅哥哥一點兒。他那熱病,也想這些東西吃。我倒半盞給他去。”

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寶玉瞞贓 判冤決獄平兒行權
柳家的打發他女兒喝了一回湯,吃了半碗粥,又將茯苓霜一節說了。五兒聽罷,便心下要分些贈芳官,遂用紙另包了一半,趁黃昏人稀之時,自己花遮柳隱的來找芳官。且喜無人盤問,一徑到了怡紅院門首,不好進去,只在一簇玫瑰花前站立,遠遠的望著。有一盞茶時候,可巧春燕出來,忙上前叫住。春燕不知是那一個,到跟前方看真切,因問:“做什麼?”五兒笑道:“你叫出芳官來,我和他說話。”春燕悄笑道:“姐姐太性急了。橫豎等十來日就來了,只管找他做什麼?方才使了他往前頭去了,你且等他一等;不然,有什麼話告訴我,等我告訴他。恐怕你等不得,只怕關了園門。”五兒便將茯苓霜遞給春燕,又說:“這是茯苓霜。”如何吃,如何補益。“我得了些送他的,轉煩你遞給他就是了。”說畢,便走回來。
……
林之孝家的聽了,忙命打了燈籠,帶著眾人來尋。五兒急的便說:“那原是寶二爺屋裡的芳官給我的。”林之孝家的便說:“不管你“方官圓官”!現有贓證,我只呈報了,憑你主子前辯去!”一面說,一面進入廚房,蓮花兒帶著取出露瓶。恐還偷有別物,又細細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一併拿了,帶了五兒來回李紈與探春。
那時李紈正因蘭兒病了,不理事務,只命去見探春。探春已歸房。人回進去,丫鬟們都在院內納涼,探春在內盥沐,只有侍書回進去,半日,出來說:“姑娘知道了,叫你們找平兒回二奶奶去。”
林之孝家的只得領出來,到鳳姐那邊,先找著平兒進去回了鳳姐。鳳姐方才睡下,聽見此事,便吩咐:“將他娘打四十板子,攆出去,永不許進二門;把五兒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給莊子上,或賣或配人。”
平兒聽了,出來依言吩咐了林之孝家的。五兒嚇得哭哭啼啼,給平兒跪著,細訴芳官之事。平兒道:“這也不難,等明日問了芳官,便知真假。但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來,還等老太太、太太回來看了才敢打動,這不該偷了去。”五兒見問,忙又將他舅舅送的一節說出來。平兒聽了,笑道:“這樣說,你竟是個平白無辜的人了,拿你來頂缸的。此時天晚,奶奶才進了葯歇下,不便為這點子小事去絮叨。如今且將他交給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日我回了奶奶,再作道理。”林之孝家的不敢違拗,只得帶出來,交給上夜的媳婦們看守著,自己便去了。
這裡五兒被人軟禁起來,一步不敢多走。又兼眾媳婦也有勸他說:“不該做這沒行止的事。”也有抱怨說:“正經更還坐不上來,又弄個賊來給我們看守。倘或眼不見,尋了死,或逃走了,都是我們的不是!”又有素日一干與柳家不睦的人,見了這般,十分趁願,都來奚落嘲戲他。這五兒心內又氣,又委屈,竟無處可訴。且本來怯弱有病,這一夜思茶無茶,思水無水,思睡無衾枕,嗚嗚咽咽,直哭了一夜。
誰知和他母女不和的那些人,巴不得一時就攆他出門去。生恐次日有變,大家先起了個清早,都悄悄的來買轉平兒,送了些東西,一面又奉承他辦事簡斷,一面又講述他母親素日許多不好處。平兒一一的都應著。打發他們去了,卻悄悄的來訪襲人,問他可果真芳官給他玫瑰露了。襲人便說:“露卻是給了芳官,芳官轉給何人,我卻不知。”襲人於是又問芳官。芳官聽了,嚇了一跳,忙應是自己送他的。芳官便又告訴了寶玉。寶玉也慌了,說:“露雖有了,若勾起茯苓霜來,他自然也實供。若聽見了是他舅舅門上得的,他舅舅又有了不是,豈不是人家的好意,反被咱們陷害了?”因忙和平兒計議:“露的事雖完了,然這霜也是有不是的。好姐姐,你只叫他也說是芳官給的,就完了。”平兒笑道:“雖如此,只是他昨晚已經同人說是他舅舅給的了,如何又說你給的?況且那邊所丟的霜,正沒主兒,如今有贓證的白放了,又去找誰?誰還肯認?──眾人也未必心服。”晴雯走來笑道:“太太那邊的露,再無別人,分明是彩雲偷了給環哥兒去了。你們可瞎亂說?”平兒笑道:“誰不知這個原故?這會子玉釧兒急的哭。悄悄問他,他要應了,玉釧兒也罷了,大家也就混著不問了,誰好意攬這事呢?可恨彩雲不但不應,他還擠玉釧兒,說他偷了去了!兩個人窩裡炮,先吵的閤府都知道了,我們怎麼裝沒事人呢?少不得要查的。殊不知告失盜的就是賊。又沒贓證,怎麼說他?”寶玉道:“也罷。這件事,我也應起來,就說原是我要嚇他們玩,悄悄的偷了太太的來了,兩件事就都完了。”襲人道:“也倒是一件陰騭事,保全人的賊名兒。只是太太聽見了,又說你小孩子氣,不知好歹了。”平兒笑道:“也倒是小事。如今就打趙姨娘屋裡起了贓來也容易,我只怕又傷著一個好人的體面。別人都不必管,只這一個人,豈不又生氣?我可憐的是他,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說著,把三個指頭一伸。襲人等聽說,便知他說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說:“可是這話,竟是我們這裡應起來的為是。”平兒又笑道:“也須得把彩雲和玉釧兒兩個孽障叫了來,問准了他方好;不然,他們得了意,不說為這個,倒像我沒有本事,問不出來。就是這裡完事,他們以後越發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襲人等笑道:“正是,也要你留個地步。”
平兒聽了,方想起來,笑道:“哦!你早說是他,我就明白了。”又笑道:“也太派急了些。如今這事,八下里水落石出了。連前日太太屋裡丟的,也有了主兒。是寶玉那日過來和這兩個孽障,不知道要什麼來著,偏這兩個孽障慪他玩,說:“太太不在家,不敢拿。”寶玉便瞅著他們不堤防,自己進去拿了些個什麼出來。這兩個孽障不知道,就嚇慌了。如今寶玉聽見帶累了別人,方細細的告訴了我,拿出東西來我瞧,一件不差。那茯苓霜也是寶玉外頭得了的,也曾賞過許多人。──不獨園內人有,連媽媽子們討了出去給親戚們吃,又轉送人。襲人也曾給過芳官一流的人。他們私情,各自來往,也是常事。前日那兩簍還擺在議事廳上,好好的原封沒動,怎麼就混賴起人來?等我回了奶奶再說。”說畢,抽身進了卧房,將此事照前言回了鳳姐兒一遍。

概述

看過小說的人,一般對芳官都會有較深的印象,不僅僅是她獨特的風格,還有一兩件特轟動的事。
芳官是賈府為元春省親而買來的戲班成員,好像是個花旦,后因宮裡什麼要緊的太妃死了,按舊時規矩不能唱戲多少時間,於是就把戲班解散了,走的走,留的留,留下的分配給了各個主子。而芳官則分到了怡紅院,成了寶玉身邊一個相對重要的丫頭。
芳官個性張揚,大有男子氣派,這從寶玉給他取的別名“耶律雄奴”就可以看得出來。也因為這樣的性格,使她不服輸,好強,不平則鳴。
第一出倒還好,無傷大雅。第二出就熱鬧了許多,而且也驚動了許多人。

對手戲

這個大家都有印象,那就是芳官與趙姨娘的對手戲。
芳官
芳官
趙姨娘雖然是小妾,但相對於丫環來說,地位要高得多,襲人等這些大丫環在她面前也要說好聽話,但芳官不同,不但頂嘴,而且還直接的罵趙姨娘與她們一樣,都是奴才。話雖沒錯,但趙姨娘豈是她能罵得的?此時探春已經是園中主管了,好歹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但芳官是個口無遮攔的小孩子,有什麼說什麼,不但敢頂撞她,而且還敢回罵她。或許挨了打,頂多嘴上出出氣,但芳官還敢動手回敬,雖然沒有 直接扇耳光,但那種撒潑,那種豁出去鬧一場,比打更厲害。
結果幾個戲班姑娘一起上手,邊上除了看熱鬧的,其餘怕是沒事偷著樂的人了。
不但趙姨娘自己的臉面沒了,連探春也捎帶上了。
此事全因芳官而起,憎惡太明顯了。回過頭來說,她要不是拿茉莉粉頂事,趙姨娘自然也鬧不起來。
不過這樣也好,討厭趙姨娘的讀者在這一出上,著實開心了一把。
芳官的結局是不好的,前八十回就有了交待,晴雯事出后,這些個有個性的,或較張揚的,或是長相風流的,都被王夫人趕出了怡紅院了。而芳官則到水月庵當尼姑去了。

賞析


十二女伶

芳官,大觀園中十二個女伶之一,扮演正旦角色。原是賈薔下姑蘇時買來,在梨香院中演習戲文,以應元妃省親之需。後來十二女伶就在大觀園住下。
芳官撥歸怡紅院后,深得寶玉的喜愛。芳官性格中多有一種自發的反抗精神。她到了怡紅院后,管教她的乾媽賺了她的錢,還要壓制她。她不服壓制,與乾媽評理,得到了寶玉等人的支持。第六十回茉莉粉事件中,趙姨娘對她十分氣惱,並企圖借芳官出一出平日所積下的怨氣。罵道:“這屋裡連三日兩日進來的唱戲的小粉頭們,都三般兩樣掂人分兩放小菜碟兒了。若是別一個,我還不惱,若叫這些小娼婦捉弄了,還成了什麼了?”芳官針鋒相對地頂撞說:“‘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罷咧!這是何苦來呢!”挨了趙姨娘的耳刮子,芳官便撞頭打滾,哭鬧起來,還以死相脅。抄撿大觀園后,芳官的所作所為傳到王夫人那裡,引起王夫人的不滿,下令把唱戲的女孩子們通通趕出大觀園,由各人乾娘帶出,自行聘嫁。芳官不願跟隨乾娘,終日哭鬧,最後削髮為尼,做了水月庵尼姑智通的徒弟。

梨香院

央視版《紅樓夢》芳官與寶玉
央視版《紅樓夢》芳官與寶玉
“卻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 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大觀園內,春光明媚,奼紫嫣紅,林妹妹聽了從梨香院飄過來的曲子,不覺心動神搖,感慨纏綿。而此時此刻,梨香院里那十二個美麗的女孩子,是誰在吟唱著這樣動人的的青春戀曲呢?我便想到了紅樓十二官里,作者描寫得最為出色的一個女孩子,那就是芳官。
在《紅樓夢》一書的前四十回里,梨香院的這十二個年青的少女,留給我們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齡官。從元妃省親時奉旨演出,到齡官畫薔、識分定情悟梨香院,這個任性而深情的少女,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惜後來齡官不知所終,令人徒然惆悵。但正當此時,另一位唱戲的少女,鮮活地進入了我們的視線,芳官如一枝清新帶露的春花,在大觀園,在怡紅院,綻放了她短暫而又美麗的花期。
芳官在十二個女孩子中,所擔任的角色是正旦,這點在文中約略交代過。賈府遣散梨香院的戲班,分派到各房時,賈母因芳官是正旦,所以特地指給最鍾愛的孫子寶玉。由此可見,芳官的美麗是出群的。正旦在京劇中俗稱“青衣”,是因正旦所扮演的角色常穿青色的長衫而得名,一般飾演的角色都為大家閨秀和有身份的婦女,如前文所引用的《牡丹亭》中的杜麗娘,《西廂記》里的鶯鶯,第四十八回里麝月就曾有戲語:“把一個鶯鶯小姐,反弄成拷打紅娘了!”由此可見,芳官若不是容貌美麗,技藝俱佳,便不會擔綱重任。而蕊官是小旦,即便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的齡官,也只是小旦。三十六回里有“(寶玉)因聞得梨香院的十二個女孩子中有小旦齡官最是唱的好,因此央求她起來唱《裊晴絲》一套”,十八回省親之時元妃賞識齡官,命她加戲,齡官不肯做非本角的《遊園》、《驚夢》,定要做《相約》、《相罵》。而《遊園》兩出,便是正旦的本角戲目。在這樣的一些小小細節里,齡官的倔強已經深刻地留在我們的記憶里。齡官尚且如此出色,作為正旦的芳官,其美麗風姿已自不必待言。而芳官的美麗,也可以通過這樣的側面體會出來。

怡紅院

87版紅樓芳官劇照
87版紅樓芳官劇照
美麗的芳官,在梨香院的戲班解散后,被賈母親自指示,安排進了怡紅院。賈母的心理很可愛,她不僅 要寶玉身邊的人盡忠職守、品性純良,如襲人、麝月,還要寶玉身邊有許多美麗非凡的女孩子,如晴雯、芳官,在這樣的寵愛下,怡紅院里的芳官,渡過了她一生中最開心的一段時光,也綻放了她一生中最美麗的生命之花。首當其衝的是寶二爺,不僅對她關愛有加,甚至在某一方面,將她當做了自己的替身。把她打扮成小子,打扮成匈奴人,給她起洋名叫“溫都里納”,起男性名叫“耶律雄奴”,鬧得天翻地覆。這在寶玉,是一種難以言述的滿足,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親手塑造,變幻成種種自己嚮往、卻又難以達到的願望,在芳官身上,他實現了自己的某種理想,這裡面有脫略形跡,有灑脫不羈,有對外面世界的朦朧嚮往,有青春情感萌動時的放任發泄。而在芳官,這也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經驗,一半新鮮,一半好奇,一半得意,一半欣喜。喜的是出眾的少年公子寶玉,竟這樣毫無顧忌地表示對她的欣賞和喜愛,在某種程度上,寶玉和她心心相印,同聲同氣。兩人可以同桌吃飯,同杯飲酒,同榻睡覺,甚至打扮上也像“一對雙生的兄弟”!這一切,只有芳官能做到,芳官以她豐富的戲劇經驗,半真半假,半醉半醒,十分準確而又微妙地把握了自己所擔任的角色,與寶玉合作得天衣無縫,演繹得淋漓盡致。寶玉是芳官的知己,而在這一時刻,也只有芳官才是寶玉的知己,黛玉不是,襲人不是,晴雯也不是,只有芳官,讓寶玉的這種偶像心理得到了暢快淋漓的發揮。而芳官也因之獲得了一種滿足,一種堪以誇耀的成就感:我是出色的,我是獨特的!
而其餘眾人,怡紅院的大小丫鬟們,甚至大觀園裡的主子姑娘們,也都基於這種心理,對芳官予以接受和喜愛。芳官就如一個大眾的偶像,這個偶像不必十全十美,但一定要讓大家都能接受。而在如此活色生香的演出面前,想不感動也難。芳官的美麗,贏得了大觀園年輕一代的喜愛和讚賞。於是湘雲和寶琴也忍不住,將豆官葵官改妝換名,襲人晴雯也禁不住,在寶玉生日的晚上飲酒唱曲,醉卧怡紅院。芳官就是有這樣一種魅力,晴雯可以罵小紅,罵墜兒,可是儘管口中笑罵芳官“狐媚子”,心裡卻依舊如昔。麝月襲人在芳官遭欺負時,都挺身而出,竭力回護。而寶玉更是感嘆芳官藕官等人:“天既生這樣人,又何用我這鬚眉濁物玷辱世界!”竟沒有人看不起芳官,沒有人因她的戲子身份而貶低她,踐踏她。這可以說是一種奇異的心理,越是美麗的人,人們越是願意看到她的優點,而願意忽視她的缺點,即使犯了錯誤,也會很輕易的諒解她。因為人們心中的偶像,是美麗的,潔凈的,高貴的,是完美的,芳官,就在人們這樣的偶像情結中,渡過了這一段任性而美好的時光。

唱段


故事

第六十三回,寶玉過生日,大觀園裡的小姐、丫鬟們聚在怡紅院里聚齊了。這一大桌子人,寶釵抓到花名簽,點著芳官唱曲。芳官真不客氣,讓唱就唱了,她的本意是想唱《壽筵開處風光好》,這正是應景之唱。偏偏眾人都不滿意,都道“快打回去”,芳官只得細細的唱了一支《賞花時》。就是這首《賞花時》看似不經意間,隨手拈來,實際上曹公不知得翻破多少部詞曲,才能找出如此貼切的一支曲子,來隱藏著後文將要發生的故事。

詞文

《賞花時》
翠鳳毛翎扎帚叉,閑踏天門掃落花,您看那風起玉塵沙,猛可的那一層雲下,抵多少門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劍斬黃龍一線差,再休向東老貧窮賣酒家,您與俺眼向雲霞,洞賓啊,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回話,若遲啊,錯教人留恨碧桃花。
這首曲子是明代湯顯祖《邯鄲記·度世》中何仙姑在蓬萊山門外,掃花時唱的曲子。

意蘊

新版《紅樓夢》芳官唱曲
新版《紅樓夢》芳官唱曲
這首曲子的本來意思是,何仙姑盼著呂洞賓早早的渡個人來頂替她天門掃花,她好抽出身來到西王母處去赴蟠桃宴。曹雪芹先生極巧妙的把這支曲子借來,以何仙姑影著寶二爺,以呂洞賓影著芳官,以蓬萊仙境的天門影著寶二爺一家服苦役的北塞之地。寶二爺一家,此時正在水深火熱的苦難之中,饑寒交迫,無盡 無休的苦役,一家人眼見已要到生無路,死有門的絕境。寶二爺一家那是有罪之身,每日有人監管,不得自由的,到此絕望之時,唯一的希望,就是讓有自由之身的芳官,趕緊南下,尋找救星。這首《賞花時》正是當時寶二爺送芳官上路時的心境,十分貼切的表達了此時,此地的寶二爺的心裡。"翠鳳毛翎扎帚叉,閑踏天門掃落花,您看那風起玉塵沙"這影著寶二爺的家事,家門被抄,勢敗休雲貴,翠鳳毛翎那樣高貴的東西都被紮成帚叉,成為卑賤之物,隱喻自家皇親貴胄,如今服苦役,體面全無,威風掃地,自家的榮華富貴,象落花一樣,被從天門裡掃出。如今在這苦寒之地,遭受屈辱、煎熬,之所以有這樣的結果,那是因為"風起玉塵沙",那是由"宮中之變,府中之變"內憂外患,象旋風一樣,轉眼那榮華富貴就煙消雲散了。"猛可的那一層雲下,抵多少門外即天涯"這富貴、貧賤、榮華、衰落,就象隔著一道門,這門裡天堂,門外塵,寶二爺一家即被掃地出門,來到這邊北服苦役,帶累著這小芳官同為天涯淪落人。"您再休要劍斬黃龍一線差,再休向東老貧窮賣酒家,您與俺眼向雲霞。"身在絕境的寶二爺,全部的希望都在這小芳官的身上,臨別之際再三叮囑,寶二爺深知這小芳官的脾氣、稟性,那不是個省油的燈,深怕她在道上惹是生非,耽擱了般救星的正事,這焦慮之情,如在眼前。"洞賓啊,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回話,若遲啊,錯教人留恨碧桃花。"到此之時,這寶二爺其情切切,其意哀哀,那不言而喻,盼著她早日找到救星,把他一家人撈出苦海,當時的那種生存狀況可說是糟糕透頂,如果要是慢騰騰的,救星未到,恐怕就要挺不住了,一命嗚呼了。寶二爺在這樣的惶惶心境下,送芳官登程。

評論


“此人只應天上有,不得長留在人間。”
紅樓十二女伶中有一個品貌像寶玉,豪爽似湘雲,刁鑽似晴雯,一往無前、悍然不顧之氣概的,她既像鴛鴦又像尤三姐。她有著孩子的天真,又擁有美人的姿色,正因為如此,梨香院里的女伶芳官,特別是在她進入到怡紅院以後,深得寶玉的可愛,於是自然成了中寶玉身邊的女孩子們的眾矢之的。
與倔強自尊敏感的齡官相比,芳官是一個混沌未鑿、天真爛漫,愛玩愛鬧,恣意任性,無拘無束的女孩子,在我們讀紅樓夢的時候,字裡行間總感覺到她不像是生活在怡紅院里的女子,孩子氣的自然本真的秉性不染賈府的污濁之氣。梨香院里,他的本色戲是演正旦,比如《牡丹亭》里的杜麗娘,但是她絕沒有杜麗娘那樣纏綿的情思和滿腹的心事。
芳官喜玩好鬧,每一次都是在吵鬧中發生:第一回,芳官的乾娘把親女兒洗剩的水拿給她洗頭不高興,說乾娘偏心眼跟她吵起來,結果被乾娘臭罵了一頓,極其難聽的責罵,再加上一頓打,芳官為此苦的像個淚人一般。孩子般天真的性情在芳官身上表露無遺。
芳官
芳官
這樣一個有口無心愛玩愛鬧的小孩子氣的怡紅丫鬟,常常引起寶玉身邊的幾個丫鬟的指責和數落,挨了乾娘的打罵,並沒引起她們的同情,反而都成了芳官的不是。晴雯說:“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麼也不是。會兩齣戲,倒像殺了賊王,擒了反叛來的。”襲人也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惡些。”麝月也順著說:“提起淘氣,芳官也該打幾下。”與她共事的仨丫鬟尚且都如此,更何況那些“鐵石心腸’”的婆子了。唯有賈寶玉始終如一地疼愛、體貼、理解、同情、包容、護衛著天真淘氣的芳官。
第二回:是一次大的吵鬧。賈環看見芳官那裡有薔薇硝,就像寶玉要,寶玉只得答應。芳官因為那是同行姐妹蕊官贈送之物不願分給賈環,就拿了些茉莉粉來哄他。趙姨娘知道后怒火中燒,氣急敗壞地跑到怡紅院找芳官算賬。見到芳官首先劈頭蓋臉臭罵了芳官一頓,什麼“小淫婦”、“娼婦粉頭”難聽的全都罵到了芳官身上。當然芳官也絕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邊哭一邊拿出她學戲的本領:“我一個女孩家,知道什麼是粉頭面頭的!趙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來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呢!”趙姨娘氣得上來給了芳官兩個耳刮子。芳官挨了打,哪裡肯依“便拾頭打滾,潑哭潑鬧起來。口內便說:‘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樣在動手!我叫你打了去,我還活著!’便撞在懷裡叫她打。”葵官、豆官、藕官、蕊官聽說芳官與趙姨娘打起來了,四個小孩子脾氣的同行,看在她們梨園行里的情分,一氣跑到怡紅院,為了爭口氣,圍著趙姨娘大鬧一場。此時的芳官更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哭得死過去”這群唱戲的小丫頭,真夠團結,芳官一人受欺,大家一起幫忙。
第三回熱鬧事是:寶玉生日群芳慶壽宴上,芳官鬧得最歡。生日的主角是怡紅公子,主要配角就是芳官。酒宴未開始以前,她就和寶玉划起拳來,她按寶玉的吩咐卸過妝寬衣解帶,芳官還是滿口嚷熱。她唱曲為大家助興,偷偷替寶玉喝酒,主動陪襲人喝酒,結果是酩酊大醉——兩腮胭脂一般,眉梢眼角越添了許多丰韻,身子動不得,便睡在襲人身上。襲人怕芳官再吐,便讓她與寶玉同榻而睡。比起其他的女伶姐妹,芳官幸運的多,她遇到了一個疼愛、體貼、同情、護衛自己的主子。在大觀園怡紅院度過了最幸福的一段光陰。
到了王夫人驅逐晴雯的時候,芳官和其他分在園內給姑娘當丫鬟的姐妹們全部被趕出了大觀園。寶玉曾說: “芳官尚小,過於伶俐些,未免以強壓倒了人,惹人厭。”除了寶玉外,王夫人說芳官是“狐狸精”,那些婆子也說芳官是“狐狸精”就連被王夫人逐出大觀園的晴雯也笑罵芳官是“狐媚子”、“狐狸精”,正因為芳官的伶俐可愛才深的寶玉的喜愛,而遭到眾紅樓女兒的嫉恨。在得到被趕出去的消息后,她不想也不願意被乾娘領出去配人,就聯繫了藕官、蕊官,“三個人尋死覓活地,只要剪了頭髮作尼姑去”。最後王夫人擰不過,只得同意她們出家,就這樣伶俐可愛的芳官在正風華正茂的年齡,斬斷情緣,墮入空門。紅樓伶人結束了她們在大觀園裡的娛人侍人的青春年華。
芳官這般性直又烈,這樣的不低調,人緣這般差,得罪人可多了。
最不喜歡芳官等人就是她們的乾媽們。芳官等人和她們的乾媽們,素有積怨。以前芳官等在官中學戲,時有賞賜,可大都被這些乾媽們剋扣去了,如今當丫頭的月錢也是她們拿著,還到處說芳官等人的壞話。
當然,芳官等人也不是好惹的,“或心性高傲,或倚勢凌下,或揀衣挑食,或口角鋒芒”,兩者之間勢同水火,不過老婆子們不敢發作,但是時刻等著落井下石。
其實老婆子們也屬弱勢群體,奴才的奴才,掙錢少沒油水,所以都很愛佔便宜。
因為一次洗頭事件芳官又和她乾娘鬧得滿園皆知。她乾娘帶她去洗頭,先給親女兒洗才叫芳官洗,芳官氣不過就說:你扣著我月錢,沾我的光,卻給我用剩東西。兩人吵起來,她乾娘又打了芳官幾下,芳官大哭,襲人、睛雯、麝月輪番出馬,才將場面壓了下來。
還有一幫懷干怨的老婆子們。當然這些老婆子們也不喜歡各房裡的丫頭們,因為老婆子們近不了主子的身,所以不管是小姐房裡還是,尤其是寶玉房裡的丫頭們,都比這些老婆子們有體統,有權力,都是“副小姐”“二主子”,可以隨意指使老婆子們幹活。特別是芳官這樣“心性高傲”“目中無人”的小丫頭,不招人恨才怪呢。
丫頭們也不喜歡芳官。芳官不會做針線活,不會說好聽話,不會服侍人,脾氣大,卻被分到寶玉屋裡,前途好,還拿著高月薪,想著就叫人不服。
趙姨娘是也得罪了。因為薔薇硝事件,趙姨娘找芳官算賬,芳官還了一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這可戳了趙姨娘的心,甩手就給了芳官兩巴掌,芳官那忍得這氣,哭鬧起來,藕官蕊官葵官豆官又趕來打群架,鬧得雞飛狗跳,眾人又幸災樂禍,探春等來了才平息下去。
芳官
芳官
這下其實連探春也得罪了。探春雖然沒有明說,礙著賈寶玉,趙姨娘再不著調也是探春的親娘,賈環是親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番打鬧,豈不是讓探春沒臉嗎?不過是一包薔薇硝,給賈環點怎麼了?至於用茉莉粉糊弄嗎?要說芳官這次確實也有點冤,她本無心。她怎麼可能在乎那點薔薇硝?要怪只能怪她太重情,薔薇硝是蕊官私贈她之物,她重視朋友連同看重朋友的心意。可偏偏她自己的薔薇硝恰好沒有了,於是就聽了麝月的話,包了一包茉莉粉給了賈環。
此事若換個真伶俐的,如襲人,不管誰贈的,賈環伸手要,立馬笑著就給了,外加一句大方討好的話。不過是用的東西罷了,什麼情不情的,扯不上,做好人際關係才最重要。
所以探春這才明說了她對芳官的態度:“他不好了,如同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子”,如此可見,芳官之類的丫環奴婢在一個貴族小姐的眼裡,和貓狗沒什麼區別,都是供主子玩耍的。
芳官錯了,她不想去刻意討好誰得罪誰,也沒刻意去擋誰的道,更不想耍心機,只想著潔身自好,“不爭”。
在大觀園裡,“不爭”,就是不能,就是無視他人的存在,就是自取滅亡。這完全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你不犯人,別人就能放過你了?
存在就是有罪。
當然也有和芳官好的。管廚的柳嬸子,服侍芳官等人比她們的乾娘還好,芳官說想吃的,柳嬸子立馬做了送來,所以芳官等人也很照顧她。
柳嬸子曾給芳官送過一碟腌的胭脂鵝脯,據說這鵝肉吃了對嗓子有好處,可見柳嬸子之心。
柳嬸子的女兒五兒和芳官要好,芳官也是一心想幫五兒進怡紅院。芳官私贈玫瑰露給五兒,五兒的母親柳嬸子送了些給自己的哥嫂,她哥嫂回贈她一些茯苓霜。哪知正好王夫人屋裡丟了東西,又丟了茯苓霜,哪些管家娘子們正愁找不到竊主,柳家母女恰好撞到了槍口上,五兒被當作嫌疑人看管了起來。幸虧平兒明白,柳家母女才無罪釋放,繼續工作。
芳官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重情。在這大觀園裡,情是最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主子的喜歡。性情太真在大觀園是呆不下去的。芳官不傻,怎會不明白與人為善的道理?可獻媚邀寵、賣乖裝好、陰謀陷害的事她看不起更做不來,誰欺負她她就立馬還以顏色,硬碰硬,可她沒意識到她只是個奴才,主子的喜好決定了她的命運,這一點芳官沒看透,睛雯沒看透,四兒更沒看透,只有襲人看透了這一點並且充分利用了這一點。
芳官這幾年戲算是白學了,中了戲的毒,她不是台上的“鶯鶯小姐”,只是賈府買來的戲班,那有她這樣天真的女孩,讓人踩了去。
芳官也有一個小優點:海量。自雲“我先在家裡,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不知這惠泉酒是什麼度數的,要是五六十度的高度酒,那可真是不得了,真海量呀。因寶玉生日,一幫女孩子給寶玉做壽,中間賈寶玉喝不了的酒就遞給芳官,芳官一仰脖就唱了,最後喝的不省人事,兩人竟同床而眠。
芳官應該是有家的。還是那句話“我先在家裡,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可見她還有親人,也曾自言姓花,但是十二優伶解散時,她原本有機會選擇回家的,但是她沒有,這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有家不能回。回去了,父母或是其他親屬如叔伯兄弟等還會將她給賣了,還不如留在賈府,呆了幾年,情況也熟悉。第二種:正如對王夫人說的“戀恩不舍”,但這不太可能,芳官壓根不是嘴甜的人,難說出這種逢迎討好的話。
芳官和寶玉的感情有多深?要說深其實也沒多深,至少比不上晴雯。賈寶玉一向博愛,恨不得把天下的女孩子都收到自己屋裡來。要說兩人感情淺,也不客觀,通過在怡紅院的培養,兩人的感情是慢慢加深了,芳官也用心地學著服侍,若長此發展下去,賈寶玉會收芳官做姨娘或妾室,可這事賈寶玉是做不得主的。
王夫人是做得主的,王夫人眼裡可是容不得“狐狸精”,理所當然,芳官被逐出了大觀園,落到落井下石的乾娘手裡。等待芳官的是再一次被賣。心灰意冷的芳官此時才明白:這世上沒有她想要的未來。那戲文上“鶯鶯”和“張生”只是個夢,她的美麗和驕傲是用來被玩樂和踐踏的。
有些人經歷過生活的殘酷,會學乖,會學會認命,比如文官;有些人卻相反,心有不甘,面對現實會變得更加尖銳。
所以芳官拚死最終為自己的命運做了一回主--出家為尼,卻是何等無奈。
水月庵也不是一處凈土。智通也不過是想拐個女孩子去幹活,書中直呼智通為拐子,所謂慈悲,所謂善念,所謂仁愛,只不過是欺世盜名的伎倆罷了。芳官認智通做師父,跟認春燕媽做乾娘一樣,買主不同結局一樣。
賈寶玉會不會去水月庵看芳官呢?鳳姐過生日那一天,賈寶玉曾偷偷跑到水仙庵去祭拜金釧。就是他自己不去,也有可能派他的小廝焙茗等去看望。不管芳官是不是真的看破紅塵,兩人註定是“無緣”了。

影視形象


1987年(紅樓夢)孔繁潔飾芳官
1989年(紅樓夢)馬麗娜飾芳官
2002年(紅樓丫頭)李依曉飾芳官
2010年(新版紅樓夢)李妍霏飾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