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酒行
唐代李賀創作的詩
《致酒行》是唐代詩人李賀創作的一首詩。此詩是勸酒致詞之歌,通過對主父偃和馬周兩個古人故事的敘述,抒發詩人遭受迫害后的一種哀憤之情,表達其雖備受挫折但凌雲之志不改之意。全詩以抒情為主,並運用主客對白的方式,具有情節性,語言新奇警邁,詩意豪健警拔,音情高亢,別具一格。
致酒行
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
主父西遊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
少年心事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嗚呃。
⑴致酒:勸酒。行:樂府詩的一種體裁。
⑵零徠落:原指草木凋謝,引申為困窘、失意。棲遲:滯留,漂泊。
⑶奉觴(shāng):捧觴,舉杯敬酒。客長壽:敬酒時的祝詞,祝身體健康之意。
⑷主父:即主父偃,漢武帝時人。《漢書》記載:漢武帝的時候,“主父偃西入關見衛將軍,衛將軍數言上,上不省。資用乏,留久,諸侯賓客多厭之。”後來,主父偃的上書終於被採納,當上了郎中。
⑸馬周:唐太宗時人。《舊唐書》記載:“馬周西遊長安,宿於新豐,逆旅主人唯供諸商販而不顧待。周遂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獨酌。主人深異之。至京師,舍於中郎將常何家。貞觀五年(631年),太宗令百僚上書言得失,何以武吏不涉經學,周乃為陳便宜二十餘事,令奏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問何,對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馬周具草也。’太宗即日招之,未至間,遣使催促者數四。及謁見,與語甚悅,令值門下省。六年授監察御史。”
⑹箋:箋紙,這裡指奏章。
⑺龍顏:皇帝的容顏。恩澤:指被賞識、被重用之類的恩惠。
⑻迷魂:比喻心煩意亂,無所歸依。
⑼拿云:高舉入雲。
⑽嗚呃(è):悲嘆。
我潦倒窮困漂泊落魄,唯有借酒消愁,主人持酒相勸,相祝身體健康。
當年主父偃向西入關,資用睏乏滯留異鄉,家人思念折斷了門前楊柳。
哎,我聽說馬周客居新豐之時,天荒地老無人賞識,一直被冷落好久。
他們都憑藉紙上幾行奏章,直接向皇帝進言,博得了皇帝垂青。
我有迷失的魂魄,無法招回,但我深信雄雞一叫,天下必大亮。
年輕人胸中應當有凌雲壯志,誰會憐惜你困頓獨處,唉聲嘆氣呢?
此詩當作於唐憲宗元和四年(809年)冬至日。元和初年李賀帶著剛剛踏進社會的少年熱情,滿懷希望打算迎接進士科舉考試,不料竟被人以避諱他的父親“晉肅”的名諱為理由,剝奪了考試資格。在科舉受阻后李賀困守長安,寫下了這首詩。
此詩可分三層。從開篇到“家人折斷門前柳”四句一韻,為第一層,寫勸酒場面。先總說一句,“零落棲遲”與“一杯酒”連綴,略示以酒解愁之意。不從主人祝酒寫起,而從客方對酒興懷落筆,突出了客方悲苦憤激的情懷,使詩一開篇就具“浩蕩感激”(劉須溪語)的特色。接著,詩境從“一杯酒”而轉入主人持酒相勸的場面。他首先祝客人身體健康。“客長壽”有豐富的潛台詞:憂能傷人,折人之壽,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主人奉觴客長壽”七字畫出兩人的形象,一個是窮途落魄的客人,一個是心地善良的主人。緊接著,似乎應繼續寫主人的致詞了。但詩筆就此帶住,以下兩句作穿插,再申“零落棲遲”之意,命意婉曲。“主父西遊困不歸”,是說漢武帝時主父偃的故事。主父偃西入關,鬱郁不得志,資用匱乏,屢遭白眼。作者以之自比,“困不歸”中寓無限辛酸之情。古人多因柳樹而念別。“家人折斷門前柳”,通過家人的望眼欲穿,寫出詩人的久羈異鄉之苦,這是從對面落墨。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到“直犯龍顏請恩澤”是第二層,為主人致酒之詞。“吾聞”二字領起,是對話的標誌;同時通過換韻,與上段劃分開來。這幾句主人的開導寫得很有意味,他抓住上進心切的少年心理,甚至似乎看穿詩人引古自傷的心事,有針對性地講了另一位古人一度受厄但終於否極泰來的奇遇:唐初名臣馬周,年輕時受地方官吏侮辱,在去長安途中投宿新豐,逆旅主人待他比商販還不如。其處境比主父偃更狼狽。為了強調這一點,詩中用了“天荒地老無人識”的生奇誇張造語,那種抱荊山之玉而“無人識”的悲苦,以“天荒地老”四字來表達,可謂無理而極能盡情。馬周一度困厄如此,以後卻時來運轉,因替他寄寓的主人、中郎將常何代筆寫條陳,太宗大悅,予以破格提拔。“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即言其事。主人的話到此為止,只稱引古事,不加任何發揮。他說馬周只憑“兩行書”即得皇帝賞識,言外之意似是:政治出路不特一途,囊錐終有出頭之日,科場受阻豈足悲觀!事實上馬周只是為太宗偶然發現,這裡卻說成“直犯龍顏請恩澤”,主動自薦,似乎又慫恿少年要敢於進取,創造成功的條件。
“我有迷魂招不得”至篇終為第三層,直抒胸臆作結。“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主人的開導使“我”這個“有迷魂招不得”者,茅塞頓開。作者運用擅長的象徵手法,以“雄雞一聲天下白”寫主人的開導生出奇效,使詩人心胸豁然開朗。這“雄雞一聲”是一鳴驚人,“天下白”的景象激起了詩人的豪情,於是末二句寫道:少年正該壯志凌雲,怎能一蹶不振!老是唉聲嘆氣,那是誰也不會來憐惜。“幽寒坐嗚呃”五字,語亦獨造,形象地畫出詩人自己“咽咽學楚吟,病骨傷幽素”的苦態。“誰念”句,同時也就是一種對詩人以前的批判。末二句音情激越,使整篇詩具有積極的思想色彩。
全詩以抒情為主,卻運用主客對白的方式,不作平直敘寫。詩中涉及兩個古人故事,卻分屬賓主,《李長吉歌詩匯解》引毛稚黃說:“主父、馬周作兩層敘,本俱引證,更作賓主詳略,”還在於它有情節性,饒有興味。另外,詩在鑄詞造句、辟境創調上往往避熟就生,如“零落棲遲”“天荒地老”“幽寒坐嗚呃”尤其是“雄雞一聲”句等等,或語新,或意新,或境奇,都對表達詩情起到積極作用。
明代黃淳耀:絕無雕刻,真率之至者也。賀之不可及乃在此等。黎簡:長吉少有此沉頓之作。(《李長吉集》)
明末清初毛先舒:《致酒行》,主父,賓主作兩層敘,本俱引證,更作賓主詳略,誰謂長吉不深於長篇之法耶?(《詩辯坻》)
清代史承豫:淋漓落墨,不作濃艷語尤妙。此亦長爪生別調詩。感遇合也,結得敁甚。(《唐賢小三昧集》)
清代方世舉:“少年心事當拿雲”,俗吻冗長切去結,佳;再讀又歇不住。(《李長吉詩集批註》)
清代黎簡:長吉少有此沉頓之作。(《黎二樵批點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
現代錢鍾書:長吉詩正言折榮遠遺,非言“攀樹遠望”。“主父不歸”,“家人”折柳頻寄,浸致枝髠樹禿,猶太白詩之言“長相思”而“折斷樹枝”,東野詩之言“累攀折”而“柔條不垂”、“年多”“別苦”而“枝”為之“疏”。太白、長吉謂楊柳因寄遠頻而“折斷”,香山、邵謁、魚玄機謂楊柳因贈行多而“折盡”以至斷根;文殊而事同。蓋送別贈柳,忽已經時,“柳節”重逢,而遊子羈旅,懷人怨別,遂復折取寄將,所以速返催歸。園中柳折頻頻寄,堪比唱“陌上花開緩緩歸”也。行人歸人,先後處境異而即是一身,故送行催歸,先後作用異而同為一物,斯又事理之正反相成焉。越使及驛使“寄梅”事,久成詩文典實,聊因長吉詩句,拈“寄柳”古俗,與之當對雲。(《談藝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