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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柳宗元的七言古詩
- 唐代偉大詩人李白創作的七言古詩
行路難三首
唐代柳宗元的七言古詩
《行路難三首》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創作的寓言詩,是其為數極少的寓言詩中的獨特之作,抒發個人懷抱,批判社會現實,揭示人生哲理,表現出深刻的思想性。同時,《行路難三首》也具有獨特的藝術性,繪人繪物細膩,塑造典型形象,想象奇特絢麗。
行路難三首
【其一】
君不見夸父逐日窺虞淵,跳踉北海超崑崙。
披霄決漢出沆漭,瞥裂左右遺星辰。
須臾力盡道渴死,狐鼠蜂蟻爭噬吞。
北方竫人長九寸,開口抵掌更笑喧。
啾啾飲食滴與粒,生死亦足終天年。
睢盱大志小成遂,坐使兒女相悲憐。
【其二】
虞衡斤斧羅千山,工命采斫杙與椽。
深林土剪十取一,百牛連鞅摧雙轅。
萬圍千尋妨道路,東西蹶倒山火焚。
遺余毫末不見保,躪躒石間 壑何當存。
群材未成質已夭,突兀硣豁空岩巒。
柏梁天災武庫火,匠石狼顧相愁冤。
君不見南山棟樑益稀少,愛材養育誰復論。
【其三】
飛雪斷道冰成梁,侯家熾炭雕玉房。
蟠龍吐耀虎喙張,熊蹲豹躑爭低昂。
攢巒叢崿射朱光,丹霞翠霧飄奇香。
美人四向廻明璫,雪山冰谷晞太陽。
星躔奔走不得止,奄忽雙燕棲虹梁。
風台露榭生光飾,死灰棄置參與商。
盛時一去貴反賤,桃笙葵扇安可當。
行路難:樂府《雜曲歌辭》篇名,原為民間歌謠,后經文人擬作,采入樂府。《樂府解題》:“《行路難》,備言世路艱難及離別悲傷之意,多以君不見為首。”
夸父:古代神話中的英雄人物。他立志要和太陽競走。《山海經·海外北經》:“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虞淵:即“隅谷”,神話傳說中的日入之處。《淮南子·天文》:“日入於虞淵之氾,曙於蒙谷之浦。”
跳踉(liàng):騰躍跳動。超:跨越,越過。崑崙:神話中的西方大山。
披霄:劈開雲霄。決漢:衝破銀河。漢,銀漢。沆漭(hàng mǎng):浩渺,指自然元氣,即水氣茫茫的樣子。
瞥裂:迅疾貌。遺:留下,丟下。
須臾:片刻,一會兒。
噬(shì):咬。
竫(jìng)人:古代傳說中的小人國名。《山海經·大荒東經》載:“有小人國名靖人。”按,靖同竫。《列子》:“東北極有人,名竫人,長九寸。”
抵(zhǐ)掌:拍手、鼓掌。
啾啾:蟲、鳥的細碎的鳴叫聲,這裡指矮人吃食時所發出的細碎的聲響。飲食滴與粒:意即是食量很少,只須幾滴水、幾粒米便可。
終天年:平安自得地度過一生。天年,自然壽命。
睢盱(suī xū):張目仰視,這兒指睜目悲憤激昂的樣子。小:通“少”。成遂:成功。
坐使:致使。
虞衡:古代管理山林的官。掌山澤者謂之虞,掌川林者謂之衡。斤:斧頭。羅:搜尋。
工命:官命。斫(zhuó):砍伐。杙(yì):小木樁。椽:椽木。杙椽指建築材料。
土剪:齊土砍斷。
鞅(yāng):牛羈,即套在牛、馬頸上的皮帶,用以駕馭。摧:折斷。轅:駕車用的車杠,設在車前。
圍:兩臂合攏來叫圍。尋:古長度單位,八尺為尋。
蹶(jué):倒。
毫末:一小點。
躪躒(lìn lì):踐踏。石間(jiàn)壑:溪澗和山谷。
未成:未成材。
突兀(wù):高聳的樣子。硣(xiāo)豁:高峻的樣子。岩巒:山岡。
柏梁天災:漢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十一月,柏梁台失火。柏梁:西漢未央宮中台名。武庫炎:晉惠帝元康五年(295年)閏十月武庫失火。這兩次有據可考的火災事故,損失甚大,歷代奇珍異寶皆蕩然無存。武庫:古代儲藏兵器物品的倉庫
匠石:先秦著名的木匠,這兒借指工匠。狼顧:原意是狼行走時常回頭後顧,以防襲擊,比喻人有後顧之憂,這裡指憂鬱、憂心的樣子。
南山:終南山,唐代常有高潔之士隱居於此。
侯:王侯。雕玉房:誇飾語,指富麗豪華的住宅。
此兩句中的龍虎熊豹,皆言燃炭之形狀。《晉書·羊琇傳》“琇性豪侈,費用無復齊限,而屑炭和作獸形以溫酒,洛下豪貴,咸競效之。”裴啟《語林》謂獸炭“火熱既猛,獸皆開口,向人赫赫然”,詩中“吐耀”、“張喙”即是指燃燒的木炭之狀。
攢巒叢崿(è):言熾炭堆積之多,猶如山形一般。攢,聚。崿,山崖。
明璫(dang):指鑲嵌明珠的耳飾。
晞:曬。
星躔(chán):日月星辰運轉的度次。躔,天體運行。
奄忽:忽然,奄然。虹梁:像彩虹一般的大梁,這裡借指華屋大宅。
榭:建築在台上的房屋。
參商:兩個星宿名。《左傳》:“辰為商星,參為晉星,參商相去之遠也。”因此,後人常以參商喻隔距離之遠。
桃笙:以桃枝織成的席簟。簟,宋、魏之間謂之笙。左思太沖《吳都賦》“桃笙象簟,韜於筒中。”注云:“桃笙,桃枝簟也。吳人謂簟為笙。”葵扇:出《晉書·謝安傳》“安鄉人有蒲葵扇五萬,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京師士庶競市,價增數倍。”
【其一】
你可曾得知夸父追趕太陽窺探到了日落的去處,
跳過了北海,越過了昆崙山。
劈開雲霄衝出蒼茫,
風馳電掣將星辰遺落身旁。
沒過多久便筋疲力盡在半路上乾渴而死,
成了豺狼野鼠爭相吞食的美餐。
北方有高不過九寸的矮人,
鼓掌相慶,有說有笑,神采飛揚。
縱使是微不足道的幾滴水,幾粒米,
也能維持生命,使它們活到應到的壽算。
張目仰視,慨嘆大志少成功。
人生路難,徒勞兒女空悲傷。
【其二】
林官率領伐木的隊伍搜尋千山,
奉命採伐營建宮室的棟樑。
被齊土砍下的大樹僅為十分之一,
無數牛馬一齊用力把運樹的車轅拉斷。
萬千棵參天大樹使道路無法通暢,
伐木者砍倒它們一把火燒光。
僥倖漏網的一點兒樹木也難逃厄運,
伐木者的足跡踏遍了溪澗與丘山。
眾多的珍稀樹種未等成材就被摧殘,
兀自屹立的山巒變得空空蕩蕩。
如果再有漢朝柏梁台晉代武庫的大火,
再好的工匠難為無米之炊,只能愁腸寸斷。
人們呵,你可曾知當今國家良材已日益稀少,
有誰把栽培愛惜人才的事提到議事日程之上。
【其三】
紛飛的大雪封鎖了道路,
晶瑩的冰層包裹了橋樑;
熾熱的炭火把王侯那華麗的房間燒得暖氣洋洋。
木炭像蟠龍吐水猛虎張嘴噴射著火光,
又似熊蹲似豹躍互爭低下與高強。
堆積如山的木炭火光灼人,
在它上面騰起紅霞與綠霧散發著清香。
戴著華美耳飾的美人環坐在它的四周,
正如在冰山雪谷中享受溫暖的太陽。
日月星辰的運行自有規律永不停息,
眨眼間流光溢彩的樑上有了飛燕的呢喃。
風台水榭邊桃紅柳綠春光融融,
剩炭死灰被冷落棄置如遠隔的參商。
炙手可熱的事物因需求變化由珍貴化為卑賤,
自然規律又豈是盛夏必需的桃席與蒲扇所能阻擋。
《行路難三首》,作於柳宗元貶謫永州之後,已成定說。但究竟何年所作,眾說紛紜。王國安於《柳宗元詩箋釋》中認為:此詞與《籠鷹詞》、《跂烏詞》諸作,雖用寓言之體,然詞旨悲憤,顯以自況,當為初貶之際所作,即繫於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關於王國安的這一觀點,應出自韓醇,因韓醇於《詁訓柳集》卷四十三曰:“三詩皆意有所諷,上篇謂志大如夸父者,竟不免渴死,反不如北方之短人,亦足以終天年,蓋自謂也。中篇謂人才眾多,則國家不能愛養,逮天下多事,則狼顧而嘆換可用之材,蓋言同輩諸公一時貶黜之意也。下篇謂物適其時則無有不貴,及時異事遷,則貴者反賤,猶如冰雪寒凜,則侯家熾炭無不貴矣。春陽發而雙燕來,則死灰棄置,無以用之。蓋言前日居朝而今日貶黜之意也。當是貶永州後作。”但是,零陵師專何書置經過考訂,認為《行路難》三篇詩作並非是貶永初期心態的寫照,而應是元和五年(810年)后所作。理由有三,其一是詩中“睢盱大志小成遂,坐使兒女相悲憐”,所寄寓的是貶永後期的生活、思想感情;其二是“愛材養育誰復論”句,與《冉溪》詩意相同;其三是“風台露榭生光飾,死灰棄置參與商”,也是貶永後期的思想感情的觀照。此外,葉樹發於《柳宗元傳》(吉林文史出版社1998年版)中也將此詩列為元和七年(812年)左右所作。
縱觀柳宗元的心路歷程,永貞元年(805年)九月,對柳宗元來說是一個多災多難的九月,在這個九月里,他從權力的高空跌落而下,從一位改革的勇者眨眼間淪落成為朝廷貶謫流放的囚徒,從此,春風得意的仕途便成了夢中的幻影,悲驚凄慘的厄運便不時降臨身邊。在這個九月里,柳宗元無奈地帶著家眷行囊,倉皇離開了那曾讓他大展才華的京都,離開了那夢魂縈繞的朝廷,匆匆踏上坎坷的流放路。一路上,他踏著藍田的紅葉,踏著漢水的漣漪,踏著長江的風浪,踏著洞庭的波濤,輾轉千里,艱難地向荊楚的南端遷移。他沿著屈原的老路,徐徐而行。在洞庭湖上,在汨羅江畔,他那苦悶難耐的心幾欲碎裂,但是,他想到“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為務”的理想,對屈原懷石沉江的壯舉只能由衷地掬一把敬慕淚——“離騷不盡靈鈞恨,志士千年淚滿裳”(陸遊詩)。但是,此時的柳宗元並未對前途喪失自己的信心,在內心深處,充滿著北歸的期待與東山再起企盼。因此,他對屈原的情感是矛盾的,這種矛盾的心態在他後來的詩句中或顯或隱地表現了出來:“南來不作楚臣悲,重入修門自有期。為報春風汨羅道,莫將波浪枉明時。”
來到永州后,雖然身為司馬,但是一個閑職,官府無法提供住房,於是,只好暫時借住在龍興寺里。柳宗元作為一個純而無雜的入世士子,“利安元元”是他終生難忘的理念與人生最大的追求,因此,寺里的鐘聲無法讓他淡忘百姓的苦難,陶、謝的佳句,無法讓他進入“悠然見南山”的樂園,他只得日復一日地在木魚聲中焦躁地等待著、盼望著北歸信息,日復一日地在昏暗的油燈下四處寫信求援,一晃幾年過去了,而自己的等待與籲請仍不見半點效果,等來的竟然是昔日的故友,如王叔文、凌准、呂溫等人,相繼辭世的噩耗。於是,他開始感到前途的渺茫,感到命運的多舛,感到理想的盪滅,感到生命的荒廢,感到世路的坎坷與人生的艱辛,感到官場的險惡與朝庭的昏庸,再加上身體的漸感不支與精神的疲憊憔悴讓他悲苦莫辨,北歸成了一種奢望,“仙駕不可望,世途非所任”;“凝情空景慕,萬里蒼梧陰”。於是,他便調整心態,寫下了《行路難三首》這組傳響千年的詩作。
(一)
《行路難》系樂府雜曲中的一種,在中華書局出版的《樂府詩集》中的雜曲歌辭里作了專題收錄,自最早的鮑照的《行路難十八首》始,先後收錄了20餘位作者的詩作。這些詩中多以“君不見”或“行路難”起句,如鮑照的“君不見河邊草,冬時枯死春滿道”;如盧照鄰“君不見長安城北渭橋邊,枯木橫槎卧古田”;如僧貫體的“君不見道傍廢井生古木,本是驕奢貴人屋”;如駱賓王的“君不見玉關塵色暗邊亭,銅鞮虜寇危長城”;如翁綬的“行路艱難不復歌,故人榮達我蹉跎”;如高適的“君不見富家翁,昔時貧賤誰比數”;如顧況的“君不見古來燒水銀,變作北邙山上塵”等。因此,《樂府解題》中曰:“《行路難》,備言世路艱難及離別悲傷之意,多以君不見為首。”
在柳宗元《行路難三首》詩中,第一首取材於神話故事,並以磅礴之勢對“夸父”逐日的理想與膽識,以及夸父奔走的速度與形態進行了誇張性的概述。儘管夸父跳踉北海、騰越崑崙、披霄決漢、瞥裂天宇、遺落星辰。然而,人的體能畢竟有限,於是,沒多久便精疲力竭渴死路邊,成了野鼠山狐的美餐。這裡雖未對夸父的行為進行價值評判。詩的後半部分筆鋒一轉,對高不過九寸的北方矮人的生活大加讚賞起來,這明顯地表現出對夸父情感的矛盾心態。
北方矮人不僅個子矮小,而且飲食也不過粒米滴水足矣,形同莊周《逍遙遊》的“篷間雀”一般,沒有鴻鵠之志,但能整日無憂無慮地雀躍於狹小的空間之中,自得自樂地枯榮於歲月的長河裡,得以終年,這實是夸父所不如的。其實,夸父與矮人,鯤鵬與蓬間雀,都為世間之肉體凡物,因此都只能在“有所待”的環境中生存。因此其行為也必須與現實合拍。一旦脫離客觀實際,力所不能及的理想再美好再偉大也只能成為空想和夢幻,於現實毫無裨益的。
“夸父”,自古以來,是一個勇者的象徵,而柳宗元卻為他的結局而迷茫困惑。關於“夸父”喻誰?目前倘無定說。有不少人認為是柳宗元自喻,因為柳宗元那“少時陳力希公侯,許國不復為身謀”的志向,直可與“夸父”逐日之舉相提並論。不過,夸父的結局與柳宗元相去甚遠,因為元和五年後,柳宗元移居冉溪,雖然前妻病逝后沒有婚娶,身體也日感不支,但物極必反,心態日趨平靜。從夸父“力盡道渴死”之句看,“夸父”不是自喻,但是在暗喻誰呢?只有革新旗手王叔文。因為柳宗元對王叔文的情感是矛盾的,一方面對他的革新方針,對他的利安元元之道崇敬有加,如在王叔文的革新集團瀕臨顛覆之際,柳宗元在《故尚書戶部侍郎王君先太夫人河間劉氏志文》中依然不避忌諱,依然大讚王叔文的功績:“堅明直亮,有文武之用。……將明出納,有彌綸通變之勞,副經邦阜財之職。加戶部侍郎,賜紫金魚袋。重輕開塞,有和鈞肅給之效。內贊謨畫,不廢其位,凡執事十四旬有六日。利安之道,將施於人……”。另一方面,柳宗元被貶居永州之後,又無不認為王叔文等確是罪臣,如《寄許京兆孟容書》中言道:“宗元早歲,與負罪者親善,始奇其能,謂可以共立仁義,裨教化。……此人雖萬被誅戮,不足塞責,而豈有賞哉?今其黨與,幸獲寬貸,各得善地,無分毫事,坐食俸祿,明德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棄廢痼,以希望外之澤哉?”
(二)
第一首詩假若具有一種神話般的浪漫主義的成分的話,第二首詩則是一種完全徹底的現實主義的寫法。以大唐王朝濫伐林木之事,隱喻朝廷人才潰乏之實。寫法上幾乎可與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和白居易的《賣炭翁》相媲美。
一方面他是實寫,因為歷經安史之亂、建中之亂后,宮廷、城廓、衙門、官府毀壞不少,因此,在戰事平息,世道重歸安寧的時候,大興土木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一時間過度地濫采濫伐,結果又造成了自然資源的匱乏,生態平衡的破壞。“虞衡斤斧羅千山,工命采斫杙與椽。深林土翦十取一,百牛連鞅摧雙轅。”以一種似實非實的筆法將人數壯觀的伐木隊伍,揮斧砍伐的場景,以及氣勢浩大的運木工程描繪得栩栩如生,仿若就在眼前。句子平實自然,無任何雕鑿之痕。
另一方面,他就在虛擬和誇張。“萬圍千尋妨道路,東西蹶倒山火焚。遺餘毫末不見保,躪躒石間 壑何當存。”這顯然用的是誇張。這與李白的“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的虛擬與誇張,如出一轍。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指出,凡大詩人,大學者,所造之境必近乎自然,所寫之景,必瀕於理想。這裡充分地表現了柳宗元的在狀物造勢方面的功力。
由於山中之林的過度砍伐和天災山火的頻頻發生,許多幼木未至成材而遭夭折毀壞,從而,山頭光禿,岩石突兀,因此,這樣下去,一旦出現漢武帝太初年間柏梁台那樣的大火,工匠們環顧四周、搜羅千山也將無法找到可用的椽梁。於是,詩人在結尾處痛心疾首地感嘆道:“君不見南山棟樑益稀少,愛材養育誰復論。”
詩的后兩句,不是一種平常的一般化的議論,而恰恰是這首詩的主旨和重點所在。因為這最後兩句,使整首詩的意蘊產生了質的飛躍,由普通的敘事上升到了政論的高度,一種憂國憂民的情感躍然紙上,讓人產生無窮的嘆慨與思索。古人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南山棟樑益稀少”直指國家人才缺失與潰乏現狀;同時,對朋黨間的傾扎與顛覆,致使大量學子不但未能得到必要的提攜關照和保護,反而連遭貶謫放逐之苦和夭折厄運,使得國本日趨衰弱表示了極大的憤恨與不滿。
因此,讀柳宗元的《行路難》,如同讀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如同讀白居易的《賣炭翁》,文辭幽婉,言意凄涼,正如宋敖陶孫《敖器之詩話》中所說:“柳子厚如高秋獨眺,霽晚孤吹”。
(三)
第三首詩作者通過對季節氣溫的變化與萬物適時而貴的現實的觀察,深刻地體悟到了人生於世只能適時而為,不可強求的哲理。譬如木炭,在寒冷的冬天,一旦“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的時候,王侯將相們為取暖之需無不爭相購買,因此炭價如金。而一旦大地回春,燕語呢喃,草長鶯飛,花紅柳綠時,昔日不可或缺的燃炭,今日已如同死灰一般棄置於外。這種“日寒柴炭貴如金,天暖棄置無人問”的現實,闡明了萬物以適時而貴,時移而異的常理。其實,這裡的“燃炭”也正是柳宗元對世態炎涼進行了痛苦思索之後的一種感悟與內心世界的寫照。
這首詩的最大特點,是其語言的“綺麗鮮秀”,尤其是柳宗元對熾炭的形狀的描述幾乎達到了至臻至美的境界。柳宗元之所以能名列唐宋八大文學家中,不僅是他有《江雪》、《漁翁》、《天對》這樣輝煌的詩篇,更重要的是在他的文學作品中一反秦漢以來對山水世界的宏觀把玩,而第一個揭蓋探底進行微觀描摹。如他的《永州八記》、《八愚詩序》等文,所寫之景不過是一些方畝之間的小而又小的地方,但是,其一草一木,一石一水,無不形態各異,氣勢非凡。他在《始得西山宴遊記》中寫道:“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他在《至小丘西小石潭記》一文中寫道:“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可見柳子文章開創了范山模水的另一種風格——知微見著,“籠天地於神內,挫萬物於筆端”。
柳宗元在這首詩里運用的就是其散文中所貫用的盆景藝術,讓萬象變化濃縮在方寸之間。“蟠龍吐耀虎喙張,熊蹲豹躑爭低昂。攢巒叢崿射朱光,丹霞翠霧飄奇香。”晉代羊琇以形炭溫酒為樂而始作甬者,唐朝時期的達官貴人紛紛效仿,於是,一些燒炭工為謀重利投其所好,選擇一些奇形異狀的樹蔸燒炭,並有意識地進行了一些雕刻。因此,在燃燒時,那種如龍似虎、熊或豹的形象表現得更為突出。這裡尤其是“吐、喙、躑、昂、射、飄”幾字用得鮮活獨到。將熾炭燃燒的形態描寫得細而不膩,惟妙惟肖,仿若神來之筆,了無跡痕,讓人讀來驚而贊然。因此,汪森於《韓柳詩選》中對以上四句大加讚賞道:“綺麗之語,故自鮮秀。”
《柳河東集》:
韓曰:三詩意皆有所諷,上篇謂志大如夸父者竟不免渴死,反不若北方之短人,亦足終天年。蓋自謂也。中篇謂人才眾多、則國家不能愛養,逮天下多事,則狼顧而嘆無可用之才。蓋言同輩諸公一時貶黜之立也。
《韓柳詩選》:
音節古,色澤鮮,絕去纖、偽二種流弊。
柳宗元(773—819),唐代文學家。字子厚,唐代河東(今山西省苪城縣、運城縣一帶)人。幼年好學且聰穎,攻讀了百家諸子。21歲中進士,做過縣尉、監察御史等。后參加王叔文集團,主張革新除弊,失敗后,被貶為永州司馬。當時永州一帶人煙稀少,經濟落後,環境惡劣,在那裡生活了十年。后又貶為柳州刺史,任上政績卓著。47歲病死任上。他對唐代古文運動有獨特的貢獻,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和韓愈一樣,他也強調“文”與“道”的關係,因此對駢文持批判態度。他的散文比較偏重於情感的含蓄表達方式,最受稱道的是那些山水遊記,以《永州八記》最為著名。柳宗元留下的詩歌100多首,在自然樸實的語言中蘊含了幽遠的情思。有《河東先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