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槐堂銘
北宋文學家蘇軾所寫文章
《三槐堂銘》是北宋文學家蘇軾所寫的一篇文章。文章首先從天命的有常立論,肯定了善惡的因果報應,提出“仁者必有后”的觀點;然後記敘了王祜手植三槐的經過和期待,以及王祜子孫後代多有仁德賢能者的事實。全文貫穿著天命有常、因果報應思想,崇尚仁厚忠恕的德行,敘事議理,委婉多姿而又清麗順暢。
三槐堂銘
天可必乎?賢者不必貴,仁者不必壽。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將安取衷 哉?吾聞之申包胥 曰:“人定者勝天,天定亦能勝人。”世之論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為茫茫。善者以怠,惡者以肆。盜跖 之壽,孔、顏 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於山林,其始也,困於蓬蒿,厄於牛羊;而其終也,貫四時、閱千歲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惡之報,至於子孫,則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見所聞考之,而其可必也審 矣。
國之將興,必有世德之臣,厚施 而不食其報,然後其子孫能與守文 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晉國王公,顯於漢、周之際,歷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為相,而公卒以直道 不容於時。蓋嘗手植三槐於庭,曰:“吾子孫必有為三公 者。”已而其子魏國文正公,相真宗 皇帝於景德、祥符 之間,朝廷清明,天下無事之時,享其福祿榮名者十有八年。
今夫寓物於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晉公修德於身,責報於天,取必於數十年之後,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
吾不及見魏公,而見其子懿敏公,以直諫事仁宗皇帝,出入 侍從將帥 三十餘年,位不滿其德。天將復興王氏也歟!何其子孫之多賢也?世有以晉公比李棲筠 者,其雄才直氣,真不相上下。而棲筠之子吉甫,其孫德裕,功名富貴,略與王氏等;而忠恕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觀之,王氏之福蓋未艾 也。
懿敏公之子鞏 與吾游,好德而文,以世 其家,吾以是銘之。銘曰:
“嗚呼休 哉!魏公之業,與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歸視其家,槐陰滿庭。吾儕小人,朝不及夕,相時射利,皇 恤厥德?庶幾僥倖,不種而獲。不有君子,其何能國?王城之東,晉公所廬;鬱郁三槐,惟德之符。嗚呼休哉!”
三槐(huái)堂:北宋王祜家中的廳堂,因曾植三株槐樹於庭院而得名。
衷:折中,裁斷。
申包胥:春秋時楚國大夫,姓公孫,封地在申,故稱申包胥。
茫茫:渺茫難測。
肆:放縱。
盜跖(zhí):傳說中春秋末期楚國奴隸起義領袖。盜:古代統治階級對起義者的蔑稱。
孔、顏:即孔子、顏回。孔子,春秋戰國時期思想家,儒家學派創始人。顏回,孔子的學生,被尊稱為賢人。
審:明白。
厚施:指替朝廷出力不少,對百姓的恩惠很多。
守文:遵守成法。
漢、周之際:指五代的後漢、後周。
太祖:宋太祖趙匡胤。
太宗:宋太宗趙光義,太祖之弟。
直道:正直。
三公:西漢時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合稱三公,是臣子的最高職銜。宋仍沿用但已無實職。
魏國文正公:指王旦,王祜的兒子,真宗咸平四年任參知政事,景德三年拜相。封魏國公,謚文正。
真宗:宋真宗趙恆,太宗之子。
景德、祥符,宋真宗年號。
左契(qì):古代契約分左右兩聯,左契憑以索償。
懿(yì)敏公:即王素,宋仁宗時官至工部尚書,謚懿敏。
出入:指出入朝廷內外。
將帥:指出任州府軍政長官。
李棲筠(yún):字貞一,唐代宗時曾官至給事中。
德裕:李吉甫之子,武宗時為宰相。
艾:止,盡。
鞏:即王鞏,字定國,有文才,個性豪放不羈,終身不仕。
世:文中用作動詞,指繼承家風。
休:美。
皇:通“遑”,閑暇。
符:祥瑞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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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槐(huái)堂:北宋王祜家中的廳堂,因曾植三株槐樹於庭院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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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折中,裁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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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包胥:春秋時楚國大夫,姓公孫,封地在申,故稱申包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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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渺茫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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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放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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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跖(zhí):傳說中春秋末期楚國奴隸起義領袖。盜:古代統治階級對起義者的蔑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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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顏:即孔子、顏回。孔子,春秋戰國時期思想家,儒家學派創始人。顏回,孔子的學生,被尊稱為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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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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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施:指替朝廷出力不少,對百姓的恩惠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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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文:遵守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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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王公:即王祜。後漢、後周時曾任司戶參軍、縣令等職,宋初官至兵部侍郎,為兵部副長官,死後封晉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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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周之際:指五代的後漢、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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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宋太祖趙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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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宋太宗趙光義,太祖之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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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道: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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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西漢時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合稱三公,是臣子的最高職銜。宋仍沿用但已無實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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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文正公:指王旦,王祜的兒子,真宗咸平四年任參知政事,景德三年拜相。封魏國公,謚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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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宋真宗趙恆,太宗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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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祥符,宋真宗年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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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契(qì):古代契約分左右兩聯,左契憑以索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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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yì)敏公:即王素,宋仁宗時官至工部尚書,謚懿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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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入:指出入朝廷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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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帥:指出任州府軍政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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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棲筠(yún):字貞一,唐代宗時曾官至給事中。
25.
吉甫:即李吉甫,字弘憲,唐憲宗時官至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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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裕:李吉甫之子,武宗時為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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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止,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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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即王鞏,字定國,有文才,個性豪放不羈,終身不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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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文中用作動詞,指繼承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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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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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通“遑”,閑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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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祥瑞的象徵。
天道是一定的嗎?可是賢德的人不一定顯貴,仁善的人不一定長壽。天道不是一定的嗎?可仁善的人卻必然後繼有人。這兩種說法取哪種才算恰當呢?我聽申包胥說:“人要是下了決心就能打破天道,天道要是確定了也能勝過人為的努力。”世上談論天道的人,不等天道落定便去要求它的靈驗,所以認為天道茫茫,難於預測。善良的人因此而懈怠,邪惡的人因此放肆。像從前盜跖的長壽,孔子、顏回的困厄。這都是天道尚未落定啊。松柏生在山林當中,開始的時候,它們困厄在蓬蒿野草當中,遭到牛羊的踢踏蹂躪;可是到了最後,它們能四季常青,經歷千年而青翠如初,這就是因為天道已然落定。善惡的報應,將會一直延續到子孫後代,由此看來天道的落定是一件長久的事情。我以所見所聞來考察其中的規律,發現天道落定的必然之勢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一個國家將要興起,就一定有德惠遍施於世人的大臣儘力貢獻而不求報答,然後他的子孫才能與恪守成法、保有太平盛世的君主一同享受天下的福祿。已故的兵部侍郎晉國王公,顯達於後漢、後周的時候,曾經接連侍奉過太祖、太宗兩位皇帝,能文能武,亦孝亦忠,天下人都盼望他能擔任宰相之職,然而王公終究因為為人耿直而不能與時世相融合。他曾經在自己的庭院中栽下了三棵槐樹,說:“我的子孫一定有位列三公的人。”後來他的兒子魏國文正公,擔任了真宗皇帝景德、祥符年間的宰相,正逢上朝廷政治清明,天下太平無事的好時候,他享有福祿榮名共十八年。
如果今天托物給別人,明天就往回要,那麼可能能要回來,也可能要不回來。而晉公修養自身的德行,向上天求取報答,那麼必是數十年之後才能得到報答,那時候就好像是拿著契約兩聯中的一聯,親手與上天進行交割一樣。我是因為這些才知道天道的靈驗果真是必然的。
我沒有趕上親眼看到魏公,只是見到了他的兒子懿敏公。懿敏公以敢於直言迸諫來侍奉仁宗皇帝,在朝廷中出入侍奉皇帝、外出統兵打仗有三十多年了,他的官位並沒有與他的功德相稱。這是上天想要讓王氏復興嗎?為什麼王氏的子孫有如此多的賢良之才呢?世上的人有把晉公比作李棲筠的,論雄才偉略、為人正直等方面,他們真是不相上下。李棲筠的兒子吉甫、孫子德裕,享受的功名富貴與王氏一族差不多,但是若說到忠誠寬厚、仁善樸實等方面,卻不如魏公父子。由此看來,王氏一族的福分,還沒有到達鼎盛的時候啊!
懿敏公的兒子鞏與我交遊,他崇尚道德而且文方卓越,以此來繼承他家的傳統。我因此把這些銘記了下來。銘文說:
“多麼美好啊!魏公的豐功偉業,與槐樹一起萌芽成長。勤勞地添土栽植,必然要經過一代的時間才能成長起來。他成為真宗皇帝的宰相后,天下四方因此而平安無事。回來后看到自己的家園,已經是槐蔭滿庭了。我輩小人,等不到清晨變成黃昏,就忙著尋找時機,追求名利,哪有時間去顧及自己的品德?只是希望能夠憑著僥倖,不勞而獲罷了。如果沒有你們這樣的君子,又怎能使國家得到治理?都城的東面,有晉公的居所,鬱鬱蔥蔥的三棵槐樹,就象徵著晉公一家的賢德。多麼美好啊!”
這篇文章是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年)蘇軾在湖州上任時為學生王鞏家中的“三槐堂”題寫的銘詞。蘇軾在徐州期間,王鞏曾與其一起郊遊吟詩。蘇軾來湖州上任,王鞏也趕來相會,並請其為自家“三槐堂”題銘,蘇軾便應邀作《三槐堂銘》。
全文由敘(序)和銘兩部分組成。敘是記敘性文體,講寫這篇銘的由來;銘,是本文正體,實際是歌功頌德的四言詩。而該文的敘可分為三段。
第一段從“天可必乎?”到“二者將安取衷哉”,用疑問句開頭:天一定講道理嗎?那為什麼賢能之士不一定顯貴,仁德之人不一定長壽?天一定不講道理嗎?那為什麼仁德之人一定有好的後代呢?在天有道、無道之間將採取哪一種才合適呢?在天君合一、天道與君權合一的封建社會,文章的一開頭竟然對天道的有無提出了詰難,令讀者心驚。這種文章開頭的方法,很有吸引讀者的力量。
第二段從“吾聞之申包胥曰”到“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用事實來證明是有天道的,從而回答了文章開頭的詰難。第二段的一開頭引用春秋時楚國大夫伍子胥的話:集眾人的力量可以戰勝天,天的不可違抗的客觀規律也可以戰勝人。下文就按“天定”和“天未定”來展開論述。不過,文中的“天定”,實際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代詞;“天未定”是“善不得善報,惡不得惡報”的代詞,蘇軾是認為“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間一到,一切都報”。蘇軾的“一切都報”的思想在文章中就是: “天定”,天有道。蘇軾認為:世上談論天道的人,都不等天道按其客觀規律行事時來研究它,就以為天道是虛無縹緲,不可探求的。善良的人因天無道不得善報而變得懶惰無所作為,邪惡的人因天無道不得惡報而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古代的大盜跖有長壽,古代的聖賢孔子、顏回卻貧困而遭受厄運,這都是天道還沒有按其客觀規律行事的緣故。譬如松柏長在山林,在它們很弱小還是幼苗的時候,會被蓬蒿這類雜草遮掩圍困,會遭受牛羊的踐踏,等到松柏長大,經四季而長青,歷千年而依然蒼勁挺拔的原因,是因為天道已經按照客觀規律行事了。文章由遠而近、由道理而例證以後,就順利地過渡到講當今的人了。蘇軾認為,像松柏的生長中當時不報、而後再報的現象一樣,人的善惡之報在當世沒有體現,而兌現在他子孫身上的事早就存在。他甚至認為,拿他自己的所見所聞來驗證,這種天道的善有善報是確定無疑的。從而回答了文章開頭的詰難。
這種回答因空洞而缺乏說服人的力量。所以下文就進入正題,用當今名臣王祜及其子孫的事來肯定天有道,從而高度讚頌王祜及其子孫的賢德。
文章進入正題並不直接就事論事,而是先虛后實,先總括一句,籠蓋下文。“國之將興”,暗指當今宋朝,“厚施而不食其報”指天未定之時的晉國公王祜,“然後其子孫能與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指天定之時子孫得報。下文就具體說王祜“厚施”於太祖太宗兩代皇帝,卻因說話過於直率而不為當時所容,並交代了三槐堂的由來。接著就說王祜的厚施在他兒子魏國文正公王旦身上得到厚報的事實。文章至此,來了一個跌宕曲折,批評現實社會中有的人今天行善積德,明天就想從別人身上得到回報,當然有的人能得到回報,有的人就得不到。這種眼光短淺的行為同晉國公王王祜不同。王祜自身修德,像把債券給天一樣,數十年以後才取還,一手交債券,一手得行善積德的回報。這種批評、對照,目的仍在讚頌王祜、王旦父子。這段的最後一句話是小結,十分明確地指出:天道一定是存在的。前面說“其可必也審”,這裡說“天之果可必也”,它們之間的層遞關係和最後語句的肯定十分明顯。
第三段從“吾不及見魏公”到“吾是以錄之”,講晉國公的“厚施”回報到他的孫子懿敏公王素,讚頌王氏之福方興未艾。由於王祜、王旦、王素祖孫三代都非常顯貴,有人就把他們和唐朝的李棲筠、李吉甫、李德裕祖孫三代相比。蘇軾認為李棲筠的雄才大略、剛直正氣同王祜不相上下,李氏三代和王氏三代的功名富貴也差不多,但從忠恕仁厚上講,李棲筠父子卻不如王祜父子。拉李氏三代作陪以顯王氏三代,極贊王氏忠厚傳家,恩澤子孫。最後一句既交代了寫銘的原因,又增添了王素的兒子王鞏一代,他也是好修德行而善文章,呵以繼其家世,以呼應上文的“天將復興王氏也歟,何其子孫之多賢也”。
文章的第二部分是銘文,用四言韻語來讚頌王氏的三槐。值得提出的是,銘文不僅僅是對王氏歌功頌德,而且對現世的小人進行了針砭:像我輩一類的小人,一天到晚只知道去攫取利益,並無時間擔憂過自己的德行。只企求能夠僥倖不種而獲,不勞而取;沒有真正賢德的君子,那麼國將不國。蘇軾憂國憂民之心,在為人寫的銘文中也赫然可見。與敘文相比,銘文則寫得直率而動情。內容上也有所突破,以自己的“不種而獲”沐浴國恩,歸之於“不有君子,其何能國”,說明王氏父子的功業不僅澤及子孫,且澤及世人。這又提高了敘文的思想境界。文章敘議兼行,揮灑如意,文字簡潔,自然流暢。
清代學者儲欣《唐宋十大家全集錄·東坡先生全集錄》:可以明天人之際。
清代文論家李扶九《古文筆法百篇》:凡銘多有敘於前,是文敘中以“天”字為骨,銘中以“德”字為骨。敘中鋪揚功德世系極其盛矣。銘中“吾儕小人”六句,有規勉其子孫意,乃為得體。若一味誇張,縱然切合,非名筆也。王氏勛業、世德,得此名筆益顯,乃見文人之筆,尤光於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