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
輪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
《輪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是唐代詩人岑參送別封常清西征之作,是寫邊地戰爭的詩歌。此詩直寫軍情戰事,寫戰局之兇險與氣候之嚴酷,反襯出唐軍誓師出征之聲威與高昂士氣,表現出全軍將士堅韌不拔、雄視一切的豪邁氣概。起首六句先寫戰前兩軍對壘的緊張狀態;緊接四句寫白晝出師接仗;然後寫奇寒與犧牲,謳歌將士抗敵奮不顧身;末四句照應題目,預祝凱旋,以頌揚作結。全詩有描寫,有烘托,有想象,有誇張,手法多樣,結構嚴謹,抑揚頓挫,情調激昂,充滿浪漫主義激情和邊塞生活的氣息,生動地反映了盛唐時期蓬勃向上的時代精神。
輪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
輪台城頭夜吹角,輪台城北旄頭落。
羽書昨夜過渠黎,單於已在金山西。
戍樓西望煙塵黑,漢軍屯在輪台北。
上將擁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軍行。
四邊伐鼓雪海涌,三軍大呼陰山動。
虜塞兵氣連雲屯,戰場白骨纏草根。
劍河風急雲片闊,沙口石凍馬蹄脫。
亞相勤王甘苦辛,誓將報主靜邊塵。
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
⑴封大夫:即封常清,唐朝將領,蒲州猗氏人,以軍功擢安西副大都護、安西四鎮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后又升任北庭都護,持節安西節度使。西征:此次西征事迹未見史書記載。
⑵角:軍中樂器,吹奏以報時,類似今日的軍號。
⑶旄(máo)頭:星名,二十八宿中的昴星。古人認為它主載胡人興衰。旄頭落:為胡人失敗之兆。
⑷羽書:即羽檄,軍中的緊急文書,上插羽毛,以表示加急。渠黎:漢代西域國名,在今新疆輪台東南。
⑸單(chán)於:漢代匈奴君長的稱號,此指西域游牧民族首領。金山:指烏魯木齊東面的博格多山,一說指阿爾泰山。
⑹戍樓:軍隊駐防的城樓。
⑺上將:即大將,指封常清。旄:節旄,軍權之象徵。古代出征的大將或出使的使臣,都以節旄用以標明身份的信物,為君王所賜。節旄用金屬或竹子做成,而以氂牛尾裝飾在端部,稱旄。
⑻平明:一作“小胡”。
⑼伐鼓:一作“戍鼓”。雪海:西域湖泊名,在天山主峰與伊塞克湖之間。
⑽三軍:泛指全軍。陰山:在今內蒙古自治區中部。
⑾虜塞:敵國的軍事要塞。兵氣:戰鬥的氣氛。
⑿劍河:地名,在今新疆境內。一說即今俄羅斯境內的葉尼賽河上游。
⒀沙口:一作“河口”,地理位置待考。或指劍河河口。
⒁亞相:指御史大夫封常清。在漢代御史大夫位置僅次於宰相,故稱亞相。勤王:勤勞王事,為國效力。
⒂靜邊塵:猶言平定邊患。
⒃青史:史籍。古代以竹簡記事,色澤作青色,故稱青史。
輪台城頭夜裡吹起號角,輪台城北旄頭星正降落。
軍書昨夜連夜送過渠黎,單於已在金山以西入侵。
從哨樓向西望煙塵滾滾,漢軍就屯紮在輪台北境。
上將手持符節率兵西征,黎明笛聲響起大軍起程。
戰鼓四起猶如雪海浪涌,三軍吶喊陰山發出共鳴。
敵營陰沉殺氣直衝雲霄,戰場上白骨還纏著草根。
劍河寒風猛烈大雪鵝毛,沙口石頭寒冷馬蹄凍脫。
亞相勤於王政甘冒辛苦,立誓報效國家平定邊境。
古來青垂史名屢見不鮮,如今將軍功名勝過古人。
此詩作於唐玄宗天寶十三載(754年)或十四載(755年),當時岑參擔任安西北庭節度使判官,是為封常清出兵西征而創作的送行詩。此詩與《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系同一時期、為同一事件、饋贈同一對象之作。
這首七古與《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內容不同,《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未寫戰鬥,是通過將士頂風冒雪的夜行軍情景烘托必勝之勢;此詩則直寫戰陣之事,具體手法也有所不同。全詩可分為四層。
起首六句寫戰鬥以前兩軍對壘的緊張狀態。雖是製造氣氛,卻與《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從自然環境落筆不同。那裡是飛沙走石,暗示將有一場激戰;而這裡卻直接從戰陣入手:軍府駐地的城頭,角聲劃破夜空,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沉寂,暗示部隊已進入緊張的備戰狀態。據《史記·天官書》:“昴為髦頭(旄頭),胡星也”,古人認為旄頭跳躍主胡兵大起,而“旄頭落”則主胡兵覆滅。“輪台城頭夜吹角,輪台城北旄頭落”,連用“輪台城”三字開頭,造成連貫的語勢,烘托出圍繞此城的戰時氣氛。把“夜吹角”與“旄頭落”兩種現象聯繫起來,既能表達一種敵愾的意味,又象徵唐軍之必勝。氣氛醞足,然後倒插一筆:“羽書昨夜過渠黎(在今新疆輪台縣東南),單於已在金山西”,交待出局勢緊張的原因在於胡兵入寇。果因倒置的手法,使開篇奇突警湛。“單於已在金山西”與“漢兵屯在輪台北”,以相同句式,兩個“在”字,寫出兩軍對壘之勢。敵對雙方如此逼近,以至“戍樓西望煙塵黑”,寫出一種瀕臨激戰的靜默。局勢之緊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緊接四句寫白晝出師與接仗。手法上與《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寫夜行軍大不一樣,那裡是銜枚急走,不聞人聲,極力描寫自然;而這裡極力渲染吹笛伐鼓,是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突出軍隊的聲威。開篇是那樣奇突,而寫出師是如此從容、鎮定,一張一弛,氣勢益顯。作者寫自然好寫大風大雪、極寒酷熱,而這裡寫軍事也是同一作風,將是擁旄之“上將”,三軍則寫作“大軍”,士卒吶喊是“大呼”。總之,“其所表現的人物事實都是最偉大、最雄壯的、最愉快的,好像一百二十面鼓,七十面金鉦合奏的鼓吹曲一樣,十分震動人的耳鼓。和那絲竹一般細碎而悲哀的詩人正相反對。”(徐嘉瑞《岑參》)於是軍隊的聲威超於自然之上,彷彿冰凍的雪海亦為之洶湧,巍巍陰山亦為之搖撼,這出神入化之筆表現出一種所向無敵的氣概。
“三軍大呼陰山動”,似乎胡兵亦將敗如山倒。殊不知下面四句中,作者拗折一筆,戰鬥並非勢如破竹,而鬥爭異常艱苦。“虜塞兵氣連雲屯”,極言對方軍隊集結之多。詩人借對方兵力強大以突出己方兵力的更為強大,這種以強襯強的手法極妙。“戰場白骨纏草根”,借戰場氣氛之慘淡暗示戰鬥必有重大傷亡。以下兩句又極寫氣候之奇寒。“劍河”、“沙口”這些地名有泛指意味,地名本身亦似帶殺氣;寫風曰“急”,寫雪片曰“闊”,均突出了邊地氣候之特徵;而“石凍馬蹄脫”一語尤奇:石頭本硬,“石凍”則更硬,竟能使馬蹄脫落,則戰爭之艱苦就不言而喻了。作者寫奇寒與犧牲,似是渲染戰爭之恐怖,但這並不是他的最終目的。作為一個意志堅忍、喜好宏偉壯烈事物的詩人,如此淋漓興會地寫戰場的嚴寒與危苦,是在直面正視和欣賞一種悲壯畫面,他這樣寫,正是歌頌將士之奮不顧身。他越是寫危險與痛苦,便“越發得意,好像吃辣子的人,越辣的眼淚出,更越發快活。”(徐嘉瑞《岑參》)下一層中說到“甘苦辛”,亦應有他自身體驗在內。
末四句照應題目,預祝奏凱,以頌揚作結。封常清於天寶十三載(754年)以節度使攝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在漢時位次宰相,故詩中美稱為“亞相”。“誓將報主靜邊塵”,雖只寫“誓”,但通過前面兩層對戰爭的正面敘寫與側面烘托,已經有力地暗示出此戰必勝的結局。末二句預祝之詞,說“誰不見”,意味著古人之功名書在簡策,萬口流傳,早覺不新鮮了,數風流人物,則當看今朝。“今見功名勝古人”,樸質無華而擲地有聲,遙應篇首而足以振起全篇。上一層寫戰鬥艱苦而此處寫戰勝之榮耀,一抑一揚,跌宕生姿。前此皆兩句轉韻,節奏較促,此四句卻一韻流轉而下,恰有奏捷的輕鬆愉快之感。在別的詩人看來,一面是“戰場白骨纏草根”而一面是“今見功名勝古人”,不免生出“一將功成萬骨枯”一類感慨,蓋其同情在於弱者一面。而作為盛唐時代浪漫詩風的重要代表作家的岑參,則更喜歡強者,喜歡塑造“超人”的形象。讀者從“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所感到的正是如此。
全詩四層寫來一張一弛,頓挫抑揚,結構緊湊,音情配合極好。有正面描寫,有側面烘托,又運用象徵、想象和誇張等手法,特別是渲染大軍聲威,造成極宏偉壯闊的畫面,使全詩充滿浪漫主義激情和邊塞生活的氣息,成功地表現了三軍將士建功報國的英勇氣概。就此而言,又與《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並無二致。
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起伏結構,語語壯健。
吳煊、胡棠《唐賢三昧集箋注》:何減少陵!二句一解,平仄互用,末一解四句作收結,格法森嚴。
李鍈《詩法易簡錄》:此詩前十四句,句句用韻,兩韻一換,節拍甚緊,后一韻衍作四句,以舒其氣,聲調悠揚有餘音矣。
張文蓀《唐賢清雅集》:送大將出師,豈宜妄作感慨?如此閑閑著筆,既有情致,又不犯口,音節亦自然,讀古人詩須識其苦心,學其妙法,向有長進處。
施補華《峴佣說詩》:《輪台歌》:“四邊伐鼓雪海浦,三軍大呼陰山動。”《走馬川行》輪台九月風怒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等句,兵法所謂其節短、其勢險也。
高步瀛《唐宋詩舉要》:吳曰:起首特為警湛。沈曰:起法磊磊落落,送別之作,應以嘉州為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