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
唐代張籍創作的樂府詩
《節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是唐代詩人張籍自創的樂府詩。此詩具有雙層面的內涵,在文字層面上,它描寫了一位忠於丈夫的妻子,經過思想鬥爭后終於拒絕了一位多情男子的追求,守住了婦道;在喻義層面上,它表達了作者忠於朝廷、不被藩鎮高官拉攏、收買的決心。全詩以比興手法委婉地表明態度,語言上極富民歌風味,對人物刻畫細膩傳神,為唐詩中的佳作。
版本一
節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⑴
君知妾有夫⑵,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⑶,系在紅羅襦⑷。
妾家高樓連苑起⑸,良人執戟明光里⑹。
知君用心如日月⑺,事夫誓擬同生死⑻。
還君明珠雙淚垂,何不相逢未嫁時⑼。
版本二
節婦吟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⑴節婦:能守住節操的婦女,特別是對丈夫忠貞的妻子。吟:一種詩體的名稱。李司空師道:李師道,時任平盧淄青節度使。
⑵妾:古代婦女對自己的謙稱,這裡是詩人的自喻。
⑶纏綿:情意深厚。
⑷羅:一類絲織品,質薄、手感滑爽而透氣。襦:短衣、短襖。
⑸高樓連苑起:聳立的高樓連接著園林。苑:帝王及貴族遊玩和打獵的風景園林。起:矗立著。
⑹良人:舊時女人對丈夫的稱呼。執戟:指守衛宮殿的門戶。戟:一種古代的兵器。明光:本漢代宮殿名,這裡指皇帝的宮殿。
⑺用心:動機目的。如日月:光明磊落的意思。
⑻事:服事、侍奉。擬:打算。
⑼何不:一作“恨不”。
你明知我已經有了丈夫,還偏要送給我一對明珠。
我心中感激你情意纏綿,把明珠系在我紅羅短衫。
我家的高樓就連著皇家的花園,我丈夫拿著長戟在皇宮裡值班。
雖然知道你是真心朗朗無遮掩,但我已發誓與丈夫生死共患難。
歸還你的雙明珠我兩眼淚漣漣,遺憾沒有遇到你在我未嫁之前。
李師道是當時藩鎮之一的平盧淄青節度使,又冠以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其勢炙手可熱。中唐以後,藩鎮割據,用各種手段,勾結、拉攏文人和中央官吏。而一些不得意的文人和官吏也往往去依附他們,韓愈曾作《送董邵南序》一文婉轉地加以勸阻。張籍是韓門大弟子,他的主張維護國家統一、反對藩鎮割據分裂的立場一如其師。因此不為所動。這首詩便是一首為拒絕李師道的收買而寫的名作。
《節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載於《全唐詩》卷三八二。下面是國學大師、全國首批博士生導師錢仲聯先生與蘇州大學文學院徐永端教授對此詩的賞析。
此詩通篇運用比興手法,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單看表面完全是一首抒發男女情事之言情詩,骨子裡卻是一首政治抒情詩,題為《節婦吟》,即用以明志。
此詩似從漢樂府《陌上桑》、《羽林郎》脫胎而來,但較之前者更委婉含蓄。
首二句說:這位既明知我是有夫之婦,還要對我用情,此君非守禮法之士甚明,語氣中帶微辭,含有譴責之意。這裡的“君”,喻指藩鎮李師道,“妾”是自比,十字突然而來,直接指出師道的別有用心。
接下去詩句一轉,說道:我雖知君不守禮法,然而又為你情意所感,忍不住親自把君所贈之明珠系在紅羅襦上。表面看,是感師道的知己;如果深一層看,話中有文章。
繼而又一轉,說自己家的富貴氣象,良人是執戟明光殿的衛士,身屬中央。古典詩詞,傳統的以夫婦比喻君臣,這兩句意謂自己是唐王朝的士大夫。
緊接兩句作波瀾開合,感情上很矛盾,思想鬥爭激烈:前一句感謝對方,安慰對方;后一句斬釘截鐵地申明己志,“我與丈夫誓同生死”。
最後以深情語作結,一邊流淚,一邊還珠,言詞委婉,而意志堅決。
詩中所說“雙明珠”是李師道用來拉攏、引誘作者為其助勢的代價,也就是常人求之不得的聲名地位、富貴榮華一類的東西。作者慎重考慮后委婉的拒絕了對方的要求,做到了“富貴不能淫”,像一個節婦守住了貞操一樣的守住了自己的嚴正立場。但當時李師道是個炙手可熱的藩鎮高官,作者並不想得罪他、讓他難堪,因此寫了這首非常巧妙的雙層面的詩去回拒他。
此詩富有民歌風味,它的一些描寫,在心理刻畫中顯示,寫得如此細膩,熨貼,入情入理,短幅中有無限曲折,真所謂“一波三折”。
此詩詞淺意深,言在意外,含蓄地表達了詩人的政治立場。全詩情理真摯,心理描寫細緻入微,委婉曲折而動人。除了它所表現的是君子坦蕩胸懷這一因素外,其在藝術上的高妙也是促使它成為名作的重要原因。據說由於這首詩情詞懇切,連李師道本人也深受感動,不再勉強。
《容齋五筆》:張籍在他鎮幕府,鄆帥李師古又以書幣辟之,籍卻而不納,而作《節婦吟》一章寄之……。陳無己為潁州教授,東坡領郡,而陳賦《薄命妾》篇,言為曾南豐作,其首章云:“主家十二樓,一身當三千。古來妾薄命,事主不盡年。起舞為上壽,相送南陽阡。忍著主衣裳,為人作春妍。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死者恐無知,妾身長自憐。”全用籍意。
《唐詩品彙》:劉云:好自好,但亦不宜“系”。
《四友齋叢說》:張籍怯於樂府;如《節婦吟》等篇,真擅場之作。
《增訂評註唐詩正聲》:前四句似樂府,結句情深,卻非盛唐口吻。
《唐詩歸》:鍾云:節義肝腸,以情款語出之。妙!妙!
《唐詩解》:系珠於襦,心許之矣,以良人貴顯而不可皆是以卻之。然還珠之際,涕泣流連,悔恨無及,彼婦之節不幾岌岌乎?夫女以珠誘而動心,士以幣征而折節,司業之識淺矣哉!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平衷婉辭,既堅己操,復不激人之怒,即雲長事劉,有死不變,猶志在報效曹公之意。
《唐詩快》:雙珠系而復還,不難於系,而難於還。系者知己之感,還者從一之義也。此詩為文昌卻聘之作,乃假託節婦言之。徙令千載之下,增才人無限悲感。
《詩辯坻》:張籍《節婦吟》,亦淺亦雋。
《詩筏》:此詩情詞婉戀,可泣可歌。然既垂淚以還珠矣,而又恨不相逄於未嫁之時,柔情相牽,展轉不絕,節婦之節危矣哉!文昌此詩,從《陌上桑》來,“恨不相逢未嫁時”,即《陌上桑》“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意。“自有”二語甚斬絕,非既有夫而又恨不嫁此夫也。“良人執戟明光里”,既《陌上桑》“東方千餘騎,夫婿居上頭”意。然《陌上桑》妙在既拒使君之後,忽插此段,一連十六句,絮絮聒聒,不過盛誇夫婿以深絕使君,非既有“良人執戟明光里”,而又感他人“用心如日月”也。忠臣節婦,鐵石心腸,用許多折轉不得,吾恐詩與題不稱也。或曰文昌在他鎮幕府,鄆帥李師古又以重幣辟之,不敢峻拒,故作此詩以謝。然文昌之婉戀,良有以也。
《載酒園詩話》:此詩一句一轉,語巽而峻,深得《行露》“白茅”之意。劉須溪曰;“好自好,但亦不宜‘系’。”余謂此說不惟苛細,兼亦不諳事宜。此乃寄東平李同空作也。籍己在他鎮幕府,鄆帥又以書幣聘之,故寄此詩。通體俱是比體,系以明國士之感,辭以表從一之志,兩無所負。
《圍爐詩話》:張籍辭李師道辟命詩,若無“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二語,即徑直無情。朱子譏之,是講道理,非說詩也。
《而庵說唐詩》:《陌上桑》妙在直,此詩妙在婉,文昌真樂府老手。
《古唐詩合解》:此篇五七言后,以兩句結,卻有餘韻,妙在言外。
《唐賢小三昧集》:婉而直,得風人與托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