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溝關之戰

歧溝關之戰

歧溝關之戰宋朝自高梁河之戰後為收復幽雲失地所做的又一次努力,也是宋朝第二次主動進攻,此次進攻規模之大,是以往數戰無法比擬的,可以看作是宋遼雙方的一次總決戰。宋方的目標就是收復幽雲十六州,及早為契丹所據的遼西營、平二州。但是儘管宋朝的再一次鉚足了勁,其最終結果卻更甚於高梁河之敗,基本上是血本無歸,不但沒有恢復一寸土地,還耗費了大量物資,損失了大批有生戰鬥力,折了個良將,並再次重重地丟了一把臉。分析起來,宋朝這次的慘敗實際上是合情合理的。

雙方戰前情況


遼聖宗初即位,以南院樞密使韓德讓為政事令兼樞密使,總領宿衛;南院大王勃古哲總領山西諸州事;北院大王于越耶律休哥為南面行軍都統,奚王和朔奴為副;國舅蕭道寧駐南京;樞密副使耶律斜軫守司徒。蕭太后專國政,幾年之間,西討黨項,東征高麗、女真,北伐阻卜叛亂,依次平定,又結聯黨項酋李繼遷,銳意圖宋。蕭太后還更改法令,使漢人與契丹人在法律上得到平等待遇,緩和了境內民族矛盾,基本穩定了內部。
遼景宗死後,契丹人不再南下,宋本可趁此喘息之機勤修內政並積極備戰以圖后舉,然而公元982年(宋太平興國七年)黨項李繼遷之叛完全打亂了宋朝的計劃,之後的三年,宋朝又與西北邊境的新敵人周旋,完全沒有得到喘息,倒是給了契丹人不少休養時間。雍熙年間,宋與黨項的戰事暫時告一段落,宋知雄州賀令圖與其父岳州刺史賀懷浦等相繼上書,言契丹主年幼,母後用事,韓德讓擅權,國人怨疾,請趁此時機收復幽薊。宋太宗由此再次萌發了北伐的想法。
宋太宗既有意北伐,於雍熙元年(公元984年)秋再議用兵之事。右諫議大夫、給事中、參知政事李至上疏諫阻,言幽薊不易取,被趙光義解除機務之職。次年,詔群臣各言用兵之策,薊州人宋琪兩次上疏陳策。宋琪曾是遼進士,又作過前幽州節度使趙延壽的從事,故而對幽州附近的山川形勢甚為熟悉。他所上第一疏主要介紹了幽州附近的地形地貌、風土民情、軍隊配置並提出了用兵方略,第二疏具體條陳十策:“一、契丹種族,二、料賊眾寡,三、賊來布置,四、備邊,五、命將,六、排陣討伐,七、和蕃,八、饋運,九、收幽州,十、滅契丹”(二疏較長,為節省篇幅,恕不通篇引用,詳見《宋史·列傳第二十三》宋琪傳中有關內容)。趙光義對其建議採納了許多。

雙方作戰部署


宋太宗決心已定,不顧大臣諫阻,於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正月二十一日,下詔北伐契丹,部署如下:
以天平軍節度使曹彬為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水陸都部署,河陽三城節度使崔彥進為其副,出雄州;
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彰化節度使米信為西北道都部署,沙州觀察使杜彥圭為副,亦出雄州;
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靜難節度使田重進為定州路都部署,西上閣門使袁繼忠為都監,出飛狐;
二月十三日,又以檢校太師忠武節度使潘美為雲應寰朔等州都部署,雲州觀察使楊業為副,西上閣門使王侁為都監,出雁門。
宋太宗為了使軍事行動保密,沒有與宰相商議,而是在雍熙二年十二月將以上諸將詔至汴京,授以進攻方略:“潘美之師,但令先趨雲應,卿等(指曹彬、米信等)以十萬眾,聲言取幽州,且持重緩行,不以貪小利以要敵。虜聞大軍至,必萃勁兵於幽州,兵既聚,則不暇為援于山后矣。”
契丹統和四年(公元986年,宋雍熙三年)三月,于越耶律休哥上奏,言宋曹彬、崔彥進、米信由雄州道,田重進自飛狐道,潘美、楊業自雁門道來攻,歧溝關、涿州、固安、新城失陷。遼聖宗耶律隆緒急詔宣徽使蒲領至南京與休哥共議軍事,並分遣使者征諸路兵增援休哥,又召東京留守耶律抹只率軍西來。三月初七日,蕭太后與遼聖宗自中京南下親征,十三日即至駝羅口督師,要先穩定涿州防線,待各路大軍齊集再行攻擊。十四日,又詔林牙(官名)勤德率兵往平州守海岸,防止宋軍由海道襲擊。
這年三月,雙方在邊境線上的幾個戰場同時開戰。

涿州戰場


986年(宋雍熙三年、契丹統和四年)三月初五日,曹彬遣先鋒李繼隆進攻固安,戰契丹軍於城南,破之,連克固安、新城。初八日,契丹統軍使耶律頗德又敗宋軍於固安,耶律休哥觀宋軍來勢甚猛,不與其戰,僅令諸軍堅守,夜出輕騎擊宋軍單出者,並設伏於林莽,截宋軍糧道,以遲滯宋軍的進度。而曹彬繼續進攻涿州,敗契丹軍於涿州東,乘勝攻北門,該月十三日克之,殺奚宰相賀斯。克涿州后,又派部將李繼宣等領輕騎渡涿水觀察敵情。十七日,契丹軍反攻,宋將李繼宣擊破之,宋軍兵勢大振。米信以三百餘眾與契丹戰於新城,不利,曹彬遣李繼宣援之,再破契丹。曹彬等連下固安、新城、涿州,捷奏連連報入汴京,由於宋太宗原定方略是讓曹彬以主力持重緩行,故而對其進展速度之快非常驚訝。

飛狐戰場


田重進由定州率軍向飛狐進發,三月初九日破契丹軍於飛狐南。十五日,契丹西南招安使大鵬翼與副使何萬通、監軍馬贇,率眾二萬餘人前來抵禦。田重進用都監袁繼忠之計,伏兵於飛狐南口,自率軍列陣於東,命猛將荊嗣率五百騎攻擊其西,但荊嗣認為自己兵少不敢出擊,而當時譚延美率兩千兵屯於小沼,便請譚延美列隊於平川,又派二百人手持白旗於道側。荊嗣這才率領所部疾驅出擊,譚延美隨其後。荊嗣緣山崖與契丹短兵相接,一日之內交鋒五七合。契丹久戰不勝,又見宋軍旗幟綿亘,懷疑有大軍到來,便要遁走,而這時田重進以大軍乘之,契丹人大敗,投崖而下,潰卒千餘人皆降。此戰荊嗣一個人便斬首百餘級。田重進等向北追擊五十里,生擒大鵬翼、馬贇、何萬通及渤海軍三千餘人,斬首數千級。
三月十九日,契丹急遣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為山西兵馬都統,馳赴蔚州之東部署防線,以拒田重進和潘美兩路宋軍。
田重進圍飛狐,令大鵬翼至城下勸城中守將投降。於是,飛狐守將定武軍都指揮使呂行德、副都指揮使張繼從、馬軍都指揮使劉知進等於三月二十三日舉城投降。田重進又圍靈丘,當月二十八日,契丹靈丘守將步軍都指揮使穆超也舉城投降。
契丹見西南兩路軍情緊急,於二十五日賜林牙謀魯姑旗鼓四、劍一,率禁軍驍銳,南助休哥。又遣使賜耶律斜軫密旨,及彰國軍節度使杓印,以趣征討。
四月十一日,田重進又破契丹軍於飛狐北,斬二將。十七日,進攻蔚州。契丹守將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許彥欽等殺其節度使蕭啜里,執監城使耿紹忠,舉城投降。宋以崇儀使魏震知蔚州。不久,斜軫的援軍大至,田重進迎擊,激戰於蔚州東。田重進部下軍校五人,戰死四個,轉戰至大嶺,猛將荊嗣力戰,殺退契丹軍。

雲應戰場


三月初九,潘美軍自西陘出,遇契丹軍破之,追擊至寰州。十三日,契丹寰州刺史趙彥章以州降。潘美又圍朔州,契丹節度使慎思棄城北遁,副使趙希贊舉城降。十九日,宋軍轉攻應州,契丹應州節度使骨只遁走,守將彰國節度使艾正、觀察判官宋雄舉城降。四月初三日,攻雲州,契丹雲州節度使化哥逃遁,雲州告破。宋軍攻陷山西諸州,各置守兵防禦。楊業還代州,潘美繼續東進與田重進會師。

歧溝關決戰


曹彬三月十三日即入涿州,與休哥對峙於涿水之北,而糧道被契丹軍截斷,在涿州停留十餘日,糧草用盡。四月初,曹彬無奈,退師回雄州取糧。契丹軍奚王籌寧、北面大王蒲奴寧、統軍使頗德等率兵追擊宋軍,皆勝。四月十八日,契丹奪回涿州。
宋太宗聞曹彬退回雄州很是惱火,他說:“豈有敵人在前,反退軍以援芻粟,失策之甚也!”急忙遣使命令曹彬引軍緣白溝河與米信軍會合,按兵養銳,以張西師(田重進、潘美等軍)之勢,待潘美盡略山後之地,與田重進會師東進,最後合力取幽州。曹彬奉詔而行,然而其部下將領聽說潘美連克寰朔應雲等州,田重進也連克飛狐、靈丘、蔚州,西師多有建功,而曹彬這一路兵力最強,卻所得甚少,心有不平,故而軍中諸將謀議蜂起,更相矛盾,曹彬無法制止,只得裹糧再往涿州。
蕭太后與遼聖宗暫時穩定了西線的局勢后,於四月二十日,進次幽州東五十里,準備大舉反攻。遼主遣軍進攻固安,又命耶律休哥自涿州南攻。二十四日,契丹軍圍固安,統軍使耶律頗德先登,城遂破。
曹彬、米信兩軍合兵一處,向涿州而進。休哥、蒲領等以輕兵來薄,擊宋軍離伍單出者,且戰且退。宋軍結方陣塹地兩邊而進,在炎熱的天氣下行進四日,屢被契丹軍襲擾,睏乏無力,糧草又不繼,十分狼狽。休哥紮營於涿州南,蕭太后大軍又自駝羅口馳至,這時天又下起了雨。曹彬感到事情不妙,命涿州刺史盧斌擁原涿州城中老幼先走,以軍隊掩護,又自引大軍冒雨而退。宋軍退時,爭先恐後,無復行伍,休哥趁機緊追。
五月初三日,蕭太后與休哥等軍在歧溝關追及宋軍,宋軍力窮,環糧車守御。休哥以兵圍之,又以輕騎出宋軍側背以斷糧道。當天夜裡,曹彬、米信棄軍而走,以數騎遁去,餘眾遂大潰。曹彬等收集餘眾夜渡拒馬河,營於易水之南,在河邊造飯。休哥又引追兵趕到,宋軍望風而竄,互相踩踏、溺死河中者不可勝計,幸虧宋將李繼宣率所部力戰拒馬河上,契丹軍追兵才被遏止,宋軍急涉拒馬河,驚惶入水的,擁擠踐踏,死者過半,知幽州府事劉保勛父子與殿中丞孔宜皆溺死在水中。宋軍餘眾奔高陽,丟棄的盔甲堆積如丘陵。休哥向蕭太后呈請繼續追擊,乘勝略地至黃河為界,太后不從,見好就收,命班師還南京。當時宋軍尚有數萬運糧軍民來不及南逃而退入歧溝關,卻奇迹般地得以保全。此戰後,蕭太后與遼主酬耶律休哥之功,封為宋國王。

決戰之後


五月初九日,宋宮苑使(宦官)王繼恩自易州還汴京,太宗方知曹彬軍敗,急詔諸將分屯邊境要地,召曹彬、崔彥進、米信入朝。田重進全軍還駐定州,潘美也還屯代州。太宗又特別派遣了一批久不領節鎮的舊將屯邊:張永德守滄州,宋偓守霸州,劉廷讓守雄州。又徙瀛州兵馬都部署趙延溥守貝州,趙昌言仍守大名,以防備契丹南下。又命潘美軍再出雁門,掩護雲應寰朔四州吏民及吐渾部族還境,分置河東、京西。
前宰相趙普上疏諫罷幽薊兵,用切責慫恿太宗出兵之人的方法,間接地指出太宗的過失;太宗手詔相答,將戰敗的責任一股腦地推給主將了事。由於此次發兵,太宗只與樞密院計議,宰相在中書未曾預聞,如今戰敗,太宗十分後悔,對樞密官員張齊賢發誓說:“卿等共睹朕,今後復作如此事否?”在群臣的目光中越發顯得灰頭土臉。知大名府趙昌言上書請太宗將敗軍將曹彬等處斬,太宗“優詔褒之”。
曹彬等素衣至闕待罪,深自引咎,自請受誅,太宗責曹彬,貶為右驍騎衛上將軍,米信等一併貶官,群臣軍校戰死及陷敵者,錄其子孫。李繼隆所部全列而還,太宗命知定州事。
蕭太后與契丹主隆緒於五月初六班師,還至新城,初七日遣使赴諸路告捷,初十日論功行賞,參戰將士無有不賞者,十二日至固安南,以青牛白馬祭天地,十三日以所俘宋兵“射鬼箭”(凡契丹主親征,服介胄,祭祀先帝,出兵則取死囚一人,還軍則取敵軍俘虜,置所向之方,亂箭射之,以拔不祥,名為“射鬼箭”),而後還南京。

山後方面


五月十二日,蕭太后還至固安時,詔詳穩排亞率弘義宮兵,及南北皮室、郎君、拽刺,與惕隱耶律善補、招討韓德威等四軍,馳援斜軫以收復山後諸州。
由於田重進、潘美奉命主動撤退,所以斜軫未待援軍,趁宋軍之退,集中十萬兵力,反攻蔚州。五月十五日,斜軫至安定(蔚州東七十里),宋將賀令圖(賀令圖應隸曹彬部,其父懷浦為三交行營將,此處疑為賀懷浦,下同)抵禦,敗績南奔。斜軫攻蔚州,宋軍不敢出戰,乃以帛書射城上招降,不果。宋援軍至,斜軫遣都監耶律題在險厄處設伏兵突襲之,城中宋軍見援軍至,突圍而出,斜軫以輕騎擊其背,宋軍突圍與赴援兩軍皆潰敗,契丹軍追至飛狐,斬首二萬餘級。潘美、賀令圖兵又來,斜軫在飛狐又一次將其擊敗。
潘美敗於飛狐,又奉太宗詔旨掩護邊民撤退,遂與楊業引兵護送四州吏民南徙。當時宋軍運源、應州守兵皆棄城南走,契丹軍乘勝突入寰州,殺守城吏卒千餘人。宋將楊業見斜軫軍已據寰州,兵勢大振,欲避其鋒,向潘美等建議道:“今遼兵益盛,不可與戰。朝廷止令取數州之民,但領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雲、朔州守將,俟大軍離代州日,令雲州之眾先出。我師次應州,契丹必來拒,即令朔州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強弩千人列於谷口,以騎士援於中路,則三州之眾,保萬全矣。”而監軍王侁卻建議:“領數萬精兵而畏懦如此。但趨雁門北川中,鼓行而往。”護軍劉文裕也贊成王侁的主張。楊業覺得這樣必敗,王侁便挖苦道:“君侯素號無敵,今見敵逗撓不戰,得非有他志乎?”楊業無奈,妥協道:“業非避死,蓋時有未利,徒令殺傷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責業以不死,當為諸公先。”將要進發之前,楊業哭著對潘美說:“此行必不利。業,太原降將,分當死。上不殺,寵以連帥,授之兵柄。非縱敵不擊,蓋伺其便,將立尺寸功以報國恩。今諸君責業以避敵,業當先死於敵。”又指陳家谷口說:“諸君於此張步兵強弩,為左右翼以援,俟業轉戰至此,即以步兵夾擊救之,不然,無遺類矣。”潘美便與王侁等在谷口列陣。
斜軫初聞楊業兵將至,命蕭撻凜伏兵於路。這天早上,楊業兵果到,斜軫佯退,之後伏兵出,楊業敗走,退至狼牙村。王侁等人從凌晨等到將近晌午時分,派人登台眺望,以為契丹軍已經敗走,想要爭功,遂領兵離開谷口,潘美不能制止,率軍沿交河(今桑乾河上源)西南行進二十里,得知楊業兵敗,竟不往救援,而全軍退走。而楊業自晌午力戰到傍晚,且戰且退,終於退到陳家谷口,卻未見半個宋兵的影子,乃頓足垂胸,拊膺大慟,再率部下力戰,身上受傷十餘處,士卒戰死殆盡,楊業仍然手刃數十乃至上百敵兵,因其馬重傷不能行,藏匿於深林之中,被契丹將耶律奚底一箭射中,落馬成擒,其子楊延玉、部將王貴盡皆戰死。楊業被擒后,絕食三日而死。
七月下旬,宋軍在山後全面潰敗,各城守軍皆棄城而走,斜軫遂收復山後,遼主酬其功,加守太保,又以蒲奴寧為山後五州都管。宋太宗聞楊業敗死,追贈大同軍節度使,錄其子五人。潘美因此“降三官”,王侁、劉文裕除官配隸他州為役。楊業死,雁門無守將,正好籤書樞密院事張齊賢因言爭忤旨而自請出為外官,太宗乃以張齊賢知代州,與潘美同領河東兵馬,鞏固西北之防。
至此,宋遼之間的一場空前未有的戰事,經歷了半年多的鏖戰,以宋朝的慘敗而告終。

相關評價


歧溝關之戰是宋朝自高梁河之戰後為收復幽雲失地所做的又一次努力,也是宋朝第二次主動進攻,此次進攻規模之大,是以往數戰無法比擬的,可以看作是宋遼雙方的一次總決戰。宋方的目標就是收復幽雲十六州,及早為契丹所據的遼西營、平二州。但是儘管宋朝再一次鉚足了勁,其最終結果卻更甚於高梁河之敗,基本上是血本無歸,不但沒有恢復一寸土地,還耗費了大量物資,損失了大批有生戰鬥力,折了一個良將,並再次重重地丟了一把臉。分析起來,宋朝這次的慘敗實際上是合情合理的。
宋方的戰略意圖很清楚,以曹彬、米信兩路(實際上是一路)為主力,在離幽州最近的地段出兵,持重緩行,吸引契丹主力,給山後方面的田重進、潘美作掩護,創造機會,待田重進、潘美奪取山後之地后,三路合力取幽薊。平心而論,這個戰略思想還是很完美的。因為契丹軍在幽雲地區駐軍的部署以南京析津府(幽州)為中心,並以此中心向其它防地輻射,而西京大同府(雲州)是山後地區的中心,但重要性比起南京要差很多。宋遼開戰後宋軍未費多大力氣就能輕取雲州,由此可見一斑。所以針對契丹以燕京為軸心的戰略防禦態勢,宋軍採取了左翼迴旋,分進合擊的外線進攻態勢,以己方主力吸引敵方主力,以己方側翼作為戰爭初期的主要突破力量,待側翼力量達成初期目標之後,再與主力會合,來達成最終目標。
乍一看,這種戰略構想似乎很高明,甚至無懈可擊,然而細分析起來漏洞就出現了。既然是分進合擊,最重要的就是計劃詳細周密、戰時協同配合,而宋方這兩點都沒能做到。其戰前計劃很籠統,只說西師盡略山後之地后與主力合力取幽州,但是西師什麼時候能夠達成初期目標是個未知數,又沒有規定師期,如何能與東路作好配合?當然,計劃沒有變化快,趙光義或許是接受了遙控指揮的教訓,並沒有在細節上過多要求其將領,但是在三路大軍相去百里的條件下,各自情況無法保證及時得知,各路軍隊幾乎就等同於完全沒有配合而各自為戰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不要說側翼與主力的配合談不上,就是潘美、田重進兩支側翼部隊也一直沒有按事先部署會合,最終被斜軫擊破。
相比之下,契丹方面的防禦及反攻戰略比較得當。在宋朝突然進攻的情況下,契丹首先是戰略收縮,以燕京為防禦軸心,對山後諸州的失陷暫時不理,對宋軍曹彬主力採取的不是硬碰硬的死磕,而是堅守要地,尋機襲擾,目的使宋軍疲殆,好為援軍的到來爭取時間。之後,契丹全力馳援,主要方向還是在燕京地區,同時以一部赴援山後,主次分明。等到宋軍曹彬部糧盡而退時,契丹的援軍也基本上也到位了,待曹彬再來即與之決戰時,以新銳克疲老,曹彬部大敗后,契丹軍隊並不盲目擴大戰果,而是還軍燕京並增援山後,以圖各個擊破,因為在山後方面的威脅還沒有消除的情況下,便以主力貿然南下是比較冒險的。山後方面斜軫趁宋軍主動奉命撤退,抓住時機進行反擊,也取得了相當可觀的戰果。
可以說,歧溝關之戰契丹方面的表現為中國戰爭史上的內線防禦又增加了一個經典戰例;而宋方在歧溝關的失敗同樣成為了中國戰爭史上外線進攻和分進合擊的反面教材。
宋軍戰術上的失誤也非常明顯,尤其是曹彬一路,後勤補給都沒有保障,竟然被契丹輕易截斷了糧道。糧盡而退,又被宋太宗一詔擋回,退而復進。聽說蕭太后大軍已到,又掉頭而退,終為休哥所乘。兵家有句話:“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莫過狐疑。”用在這裡是再恰當不過了。休哥的遲滯戰術是相當成功的,在宋軍勢不可擋時能夠遏止其進程,又將之逼退,這是契丹取勝的關鍵。
狼牙村、陳家谷之戰,宋軍的任務只是掩護邊民撤退,而王侁卻大言不慚非要與契丹過過招,最不可思議的是主將潘美竟然也默許此議,卻讓楊業陪上了性命。楊業在戰前的建議在當時的情況下是穩妥之舉,成功的可能性顯然要大出許多,然而沒有得到一個人的贊同,殊為可悲。
宋方的用將問題也是失誤頗多。曹彬這個人就不適合用來作一路主帥,更別說是主力軍的主帥了。熟悉曹彬的人都知道,此人在太祖時期的統一戰爭中曾兩次出現。一次是伐蜀時作為東路劉廷讓部的都監,最大的功勞就是維持軍紀,不使濫殺。另一次是伐南唐之戰,曹彬作為主帥。宋太祖怕他無法約束眾將,特授匣劍一柄,當著眾將的面委以生殺大權,先把潘美等人嚇了個半死,才放心地讓他統軍出征,看重的無非是他重視軍紀、不濫殺的優點,以達到收服江南人心的目的。而在包圍金陵將要攻城時,他還要靠裝病來勸說部下將領不要濫殺,可見此人是個儒將,不具威嚴,沒有作為大將的那種霸氣,很多時候無法管束自己的部下。歧溝關之戰時,諸將欲與西師爭功,曹彬作為主帥無法平息眾議,直接導致了三軍人心不齊。歧溝關被契丹軍包圍時,又與米信棄軍而逃,頗失為將之道。相比之下,曹彬部下的李繼隆、李繼宣等人在此戰中表現上佳,有大將之風。
田重進是個新人,之前沒有被委以方面之任,他所領的一路軍雖然可以說保持不敗,卻也遭受了重大損失,表現只能說中規中矩,其都監袁繼忠在飛狐之戰中表現算是合格。荊嗣作為一員猛將,在此戰中功勞甚大。此人曾在從征太原時,靠勇猛果敢擊敗過驍將楊業,在幾次與北漢的戰鬥中都有他往來衝殺的身影,以勇猛著稱。在飛狐城北的戰鬥中,他以一員偏將,卻成了該戰役的主角,也可以看出此人並不是簡單的一勇之夫,而是能夠根據戰場形勢隨即應變的將才。
潘美作為西路軍主帥,按其以往戰績與表現,應該說是能夠勝任的,從此人在統一戰爭中的表現就可以看出琮。伐南漢之戰,虛實並用,聲東擊西,多次以少勝多,戰勝攻取如行雲流水,可見其指揮藝術;伐南唐之戰,師次秦淮河,舟楫未具,麾眾涉水,大破南唐兵,又可見其勇猛果敢。然而,在契丹軍反攻的蔚州之戰中,潘美為斜軫所破,固然是由於宋軍東師已敗,西師奉詔撤回,軍無戰心,無法抗拒斜軫之新銳之故。但是陳家谷之戰前竟被王侁慫恿,置楊業於死地,又無法制止王侁擅自行動,撤離谷口。楊業兵敗又不救援,這種表現讓人不可思議。或許是王侁有都監這一層身份,潘美也是著實惹不起,只能唯唯諾諾,作了一次毫無主見的主帥,也從此成就了千古罵名,成了小說、戲曲、民間故事中永遠的反面角色,背上了本來不屬於自己的黑鍋。
歧溝關之戰的意義及影響:歧溝關之戰可以說是宋、遼二十五年戰爭中規模最大的一次,主動進攻的宋朝的慘敗基本上宣告了宋朝對收復幽雲十六州的努力的徹底失敗。從此之後,宋朝一百多年內再也沒有主動進攻過契丹(直到公元1120年宋為兌現與金的“海上之盟”,才又一次主動與遼開釁),戰略上完全處於守勢,並且是極其被動的守勢。宋朝當時的最高統治者宋太宗趙炅也由此不敢再言兵,並告戒邊將不要妄生邊事,並從此在國防上只專註於構築河北三道防線,又疏浚河道、種植林木,想盡各種辦法來阻止契丹鐵騎的南下,而不再有銳意反擊之舉。歧溝關之戰直接導致了宋朝在與契丹對峙中軍事上的劣勢,並使宋人再次產生了畏懼遼人的心理。契丹此戰的勝利,不僅打出了國威,殲滅了宋軍的有生力量,贏得了軍事上的絕對優勢,並牢牢地掌握了宋遼戰爭的主動權,且為日後與宋媾和增加了外交砝碼。
歧溝關戰勝之後,契丹對宋朝的進攻更加頻繁,宋朝也就越來越被動。請看下一篇——君子館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