虯峰文集
虯峰文集
《虯峰文集》二十卷,清代李驎撰。李驎(公元1634—1710年),字西駿,號虯峰,興化人。其祖父李春芳在明朝後期做過宰相。他本人生於明末崇禎年間,十一歲的時候,經歷了明朝滅亡、清兵入關的巨大變故。成年後因生活窘困,從興化遷居到揚州居住,以教書為生,一直沒有入仕,布衣終身。李驎一生窮困潦倒,死後沒有留下子嗣,也沒有遺產。他的作品生前由朋友集資刻印,著有《虯峰文集》、《楚呤集》、《楚呤外集》、《虯峰雜述》、《讀易臆譚》等。除《虯峰文集》流傳至今外,其餘均散失不傳。
李驎被處死的緣由
乾隆年間修《四庫全書》時,本來就有乘收集遺書之便,查繳禁毀不利於清統治的所謂“違礙”書籍之意。江浙地區文化發達,文人薈萃,是乾隆指定的徵集遺書,查繳禁書的重點省份。江蘇省在江寧、蘇州設有兩個書局,專門掌管徵集、查繳的具體工作。在一些府縣還設有收書的分局。
揚州府興化縣的收書分局,是由知縣多澤厚委派縣衙門的禮房書辦沈殿三經營的。
乾隆四十四年正月(1779年),一個名叫徐京國,以走村串寨收集舊書舊貨為生的小販,從別人手中購得部分舊書,送到揚州興化縣收書分局裡賣。沈殿三從其中挑出了四部,《大義覺迷錄》、《通紀纂》、《博物匯典》、《虯峰文集》,共計一兩五錢銀子。前三種書是奉文查收的,已被禁的書目,繳送江寧總局,然後匯總解軍機處查毀。《虯峰文集》一部共十四本,署名李驎,沈殿三過去沒有見過,於是送到知縣多澤厚處檢閱。多澤厚詳細查閱了《虯峰文集》,發現其中有許多“狂悖”的語句,於是一面派人調查作者李驎的情況,一面向兩江總督薩載、江蘇巡撫楊魁稟報。兩人親自調閱,並派專人會同揚州知府,興化知縣一起赴李驎族人家中仔細搜查。
薩載等人發現《虯峰文集》內有“杞人憂轉切,翹首待重明”,“日有明兮,自東方兮,照八荒兮,民悅康兮,我思孔長兮、夜未央兮。”等詩句,認為均是懷念故國,盼望明朝復興的“悖逆”之言。集中還有“予淪落不遇,避於此地,布袍幅巾行市上”,“白頭孫子舊遺民,報國文章積等身。瞻拜墓前顏不愧,布袍寬袖浩然巾”等句。認為李驎在清朝生活了數十載,竟不遵清朝制度,膽敢終身穿著明朝式樣的頭巾、衣服,“尤屬大逆不道”。這樣以來,便作文字要案追查開來。
赴李驎族人家中搜查的人員,在李氏祠堂內找到僅存的一塊書版。這是因為《虯峰文集》是其生前所做的詩文集子。由於年代久遠,已經搞不清是在何時由何人刊刻的,書版也不知是由誰從揚州送回興化李氏祠堂存放的。由於李驎沒有子嗣,書版被擱置在祠堂內無人問津。到了乾隆十六年,一個看守祠堂,不識字的老頭以為這些木版是沒用的,就每天拿來劈開了當柴燒,等到族人發現時,已只剩下一塊書版了。
案子審清后,薩載、楊魁擬折上奏。不久乾隆降旨將李驎照大逆罪凌遲處死,因其人已死,被剖棺“銼碎其首、梟首示眾”,並禁毀一切著作,燒毀一切殘存書板。
《虯峰文集》共二十卷。卷一、二為賦與樂府詩;卷三至十三為四言、五言、七言古詩,五、七言律詩、五言、六言、七言絕句;卷十四至十八分別為史論、序、傳、書、雜著;卷十九為書後、跋;卷二十為志銘、行狀、祭文。從這些文字中可以看到李驎的思想、志趣、交遊以及他的詩文成就,還可以窺見清初的社會狀況。
李驎是清初具有強烈的反清民主思想的人士。在他的文集中,序、傳、書後等文章,有大半都是歷代所謂不事二朝的“忠孝之人”,其中明末清初堅持抗敵的人士佔了絕大部分篇幅。他在《文集》後序中曾表白說,“性喜表彰忠孝節烈,……有所聞惟恐忘失,或為之傳,或書其事,或發之於詠歌。”在他的文集中,關於協助史可法堅守揚州的知府任民育,退守海島仍堅持抗清的張煌言、寧死不屈的普通人士“畫網先生”、揚州兩烈士、昭陽十二烈士等文章,都寫得十分生動感人。特別是史可法,文集中有多處記載了他的英雄事迹。一六四五年,在作者年僅十二歲時,就作過一首哀悼史可法的詩:“若非丞相揚州殆,誰報高皇養士心。”後來在《贈南枝先生序》中又詳細記載了有關史可法犧牲情況的五種傳聞,對史可法抵抗清軍,為國捐軀的精神表示了莫大的敬意。
同樣,他也極力推崇身為明宗室,明亡后隱居不仕的八大山人(朱耷)及苦瓜和尚(石濤),稱讚他們“獨潔其身、無辱皇祖”,並將他們同宋末元初的趙孟頫作了對比。趙氏身為宋室宗親,宋亡后卻仕為元學士,因此,雖然趙孟頫\\\\書畫成就極高,“上下五百年,縱橫一萬里”;但李驎認為他是“忘乎祖宗”,其人品不足重,並由此斷定假如趙氏、與八大山人的遊魂在地府相會,趙氏“豈不愧悔”。
由於他對明王朝有著深重的眷念,時時盼望著明朝的復興。他曾做詠元旦的《壬申元日》,在詩末有二句“杞人憂轉切,翹首待重明,”表面上盼望新年黎明的曙光,但一語雙關,暗地裡卻表露了“望明復興”的急切之情。
卷二《秋夜歌》
在卷二《秋夜歌》第三首中有“日有明兮,自東方兮”的詩句,在前二首中已有“夜漫漫”、“夜冥冥”之嘆,詩前還作序云:“秋夜陰晦、天不得曙,中心抑鬱、擁衾而歌”充分表現了作者漫漫長夜中盼望天明,並希望日出中天,照耀四方的心情。“日有明”既指太陽光芒,又暗喻明王朝,其用意是很明顯的。在《題滇南圖》中說:“聞說滇中好,山盤江亦盤。……荒服存王甸、蠻方有漢官。年來消息杳,細向畫圖看。”當時桂王永曆政權佔據雲南繼續抗清,作者對之寄予很大的希望,因此邊遠荒僻的滇南在詩人眼中也變得美好起來。雖然不能自己親自去滇南,但看一看那裡的地圖,也可以聊作安慰了。
樂府詩《狼入市》
他在樂府詩《狼入市》中云:“狼入市、犬嗥嗥,蒼其門,兒驚女號。……胡不張我弓、挾我矢,驅狼出市,返彼山林。”以犬狼來比喻清朝統治者,表達了驅逐清朝統治者出中原的願望,頗為大膽。另外,作者也熱情歌頌了歷史上一些不屈不撓志在報仇復國的英雄人物,並對他們的失敗表示了深沉的悼念惋惜之情。
《虯峰文集》中還有詩文體現了李驎的品格。他在詩文中常以青松、寒梅自比,表現自己不慕富貴、不仕新朝。《孤松》詩序云:“孤松,明志也。”詩中讚美在“北風烈烈”、“朔雪紛紛”之中“挺然荒郊”、“青青如昔”的孤松的正直,並表示自己“寧違時好,勿喪所守”,在眾人趨慕富貴的時候,不失自己的操守,即使家貧無聊,被迫到揚州坐館五載,也“從來不到貴人門”。晚年又以“俯仰一生無所愧,從來不作美新文”而自豪,表示寧願抑鬱終身,也不要象揚雄在王莽篡漢建立新朝之後作《劇秦美新》一文稱頌新朝那樣去讚美清王朝。
《虯峰文集》也有許多揭露時弊的作品。清朝初年官吏橫暴、百姓疾苦,被作者認為生當亂世,同陶淵明生活的晉宋易代之際的情形相似。《築河堤》中描述在水災肆虐、百姓困窮之時,視察河工的“尚書”仍然驅使“楚兒歌、齊兒舞”,“捧觴上壽炙牛羊”,於治河毫無作為,卻在百姓面前耀武揚威,“赫如神、震如雷”,“后擁劍戟前旌旗,百里辟易不敢窺”。《后禽言》揭露下級官吏“低眉側足事王侯,狐假虎威凌其儔,鮮衣怒馬都市游”的醜態,詩以“羞羞羞”三字始,以“羞羞羞”三字終,真好像刮著他們的臉皮詠唱。《賑稻行》則揭露直接壓在百姓頭上的里長甲頭,在政府賑災時“更番冒領裝滿舟”,“大瓶沽酒啖牛肉”,而“饑民不得占斗升”,都是清初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