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斌樓
德高望重的老武術家
吳斌樓(1898~1977)武術家。北京地區戳腳翻子拳主要傳人。河北省蠡縣人。自幼習武,師從魏贊魁。精戳腳翻子拳械等,尤擅長、軟器械,如九節鞭、流星錘、虎尾鞭(杆子鞭)。每逢京城武術匯演,他總以演練九節鞭壓軸,故有“花鞭吳斌樓”之稱。斌樓不僅武藝精湛,且武德高尚,無門戶之見,廣結武友,切磋技藝,常傾技相助。曾遍游晉、冀、豫、津等地,后定居北京。
目錄
吳斌樓與洪志田演練空手奪槍
吳斌樓的武術門派屬“戳腳翻子”,又稱為“九翻子”,是北派具有獨特風格和悠久歷史的拳種之一。武術界十大門戶“洪、留、戳、指、磨、彈、查、炮、花、龍”中的“戳”便是“戳腳翻子”。該拳套路嚴謹連貫,手法靈活敏捷,注重腿法,技擊時講究前後左右兼備,變化多,式子多為小架,美觀大方,且注重內掩。吳斌樓
戳腳翻子是一個古老的拳種,起源於宋代鄧良依據珠算九歸所創,後傳到周侗,再傳至岳飛。過去戳腳翻子名師都以岳飛為祖師,演武堂供奉岳武穆,恭為鼻祖。近兩百年來的戳腳翻子一派,皆宗法清代的魏老方先生,後傳至河北蠡縣的“賽毛遂”魏昌義先生,魏昌義傳至清末宮廷帶刀護衛、曾獲清朝皇室“御翻子”封號的“鐵腿”魏贊魁,魏贊魁再傳至現代的吳斌樓先生。
1915年春,17歲的吳斌樓帶著師父的一紙薦書,隻身離鄉闖江湖,最後落腳北平謀生。當時的北平,各地武林高手雲集,一個初涉江湖的鄉下後生躋身此地,生計維艱。吳斌樓只好一邊做點小生意糊口,一邊利用閑暇時間遍訪武林高手,切磋、研習。
1920年,直皖戰爭爆發,北平周邊地區的治安十分混亂。北京一鏢局於慘淡經營中好不容易攬到一筆護鏢生意,卻不料接鏢的鏢師突然患病,鏢局上下非常著急。這時,先農壇有一道士以同鄉身份向鏢局保薦了吳斌樓,他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一口應承了下來。吳斌樓當時只有20出頭,白面淺須,像個書生,鏢局初時對他有些疑慮,可是想到舉薦他的人身份地位不俗,而且誰都知道護鏢是刀口槍尖上搏命的生意,沒點真本事誰敢應承這個?再說鏢行生意也實在不景氣,好不容易有了一筆難得的生意,鏢局只好鋌而走險,大膽啟用新人。
當時,生意好的鏢局,一般都有一批武林高手充任鏢師。而新鏢局開張為顯示實力,都要“亮鏢”。實際上是主動接受江湖上對該鏢局鏢師武功實力的考察。當時,因為這家鏢局生意清淡,所以開張以來一直未敢“亮鏢”與同行競爭。
這一次,吳斌樓準備替這家鏢局“亮鏢”。這對於初闖江湖的吳斌樓來說,無疑是一次嚴峻的考驗。“亮鏢”成敗既決定了這家鏢局生意場上的命運,也決定了吳斌樓以後能否在武林立足。
一日,吳斌樓一行來到口外雕鄂堡附近。突然,從路旁的樹林中躥出一蒙面人,手持一把鬼頭刀,斷喝:“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闖爺爺的地盤,快丟下東西,滾回去吧!”錚的一聲,寒光乍現,蒙面人已經出手。吳斌樓抖出一條九節鋼鞭,斜身躲過一擊,揮鞭直攻他下盤。“霍、霍”兩聲,蒙面人左右兩腿的腳踝處已被九節鞭纏住。吳斌樓擰腰借勢用力一拉,那人站立不穩,仰面跌倒。吳斌樓抽鞭直砸對手兩膝,那蒙面人卻從綁腿處抽出一把短刀直插吳斌樓心窩。吳斌樓練的就是刀加鞭的功夫,左手拔刀一擋,“叭”的一聲,蒙面人被震得短刀脫手而飛。蒙面人身法奇快,見短刀已失,就地一滾,手握鬼頭刀以地趟刀法直剁吳斌樓小腿。吳斌樓是地趟高手,他揮刀舞鞭一個“就地行舟”帶著刀光鞭影向蒙面人襲去……行家看門道,蒙面人一見吳斌樓的身手,知道遇上了剋星,立即倒行丈外,拉下面巾,拱手退去。
吳斌樓走鏢成功,還以其鞭里加刀的招法,在途中“以武會友”,保鏢成功。從此,他以精湛的技擊功夫、獨特的戳腳翻子風格蜚聲武林。由於他精研戳腳翻子拳、地趟拳,並擅長軟器械如流星錘、九節鞭、虎尾鞭(杆子鞭),所以,被北京武林人士送一雅號:“花鞭吳斌樓”。
1935年,在中山公園五色土演武會上,吳斌樓同當時的恆壽山、趙鑫淵、劉德勝、劉月亭、王榮標、尚雲祥等老武術家一起,被授予了“十老武術家”的榮譽稱號。其時,吳斌樓年僅36歲。同年秋,他在南京遇見了湖北武林傳人姚志廣老先生。姚志廣是戳腳翻子的嫡系傳人,河北魏家戳腳翻子就是姚志廣的祖先姚振芳傳授的。吳斌樓與姚志廣素昧平生,相見之後,當時在武林已頗有名氣的吳斌樓不恥下問,虛心求教,並會同姚志廣將河北失傳的十八趟燕青番子按老譜整理出來,為豐富戳腳翻子的內容作出了重要貢獻。
由於吳彬樓在全國武術比賽中嶄露頭角,1939年,他被當局指定參加武術代表團赴日比賽。當時,正值日寇在華髮動侵略戰爭,一些武林同道紛紛勸說他不要去日本,以免擔漢奸的嫌疑。吳斌樓思考再三,還是決定去日本,臨行前他說:“此次東洋之行意義非同尋常,我要以武術揚我國威。”
吳斌樓一行到達日本東京后,立刻有“東京拳道聯盟”的人來下戰書,點名要他迎戰日本搏擊名家嘉廷真雄,吳斌樓立即應允。
第二天,吳斌樓如期來到“東京拳道聯盟”的競武場,看台上坐滿了東京市民和日本士官學校的學生。在一片歡呼聲中,矮胖壯實的嘉廷真雄身穿武士服出場,他傲慢地瞥了一眼吳斌樓,完全是不屑一顧的神情。吳斌樓一身中式武士勁裝,氣定神閑地站在場中央,也冷冷地注視著他。
比武開始,嘉廷真雄一聲狂叫,上步沖拳,閃電般向吳斌樓襲來。吳斌樓不慌不忙,用“摟、打、搪、封、壓”等手法,化解了嘉廷真雄幾招凌厲的攻勢。嘉廷真雄見幾個回合下來,連這個中國武師的衣襟都沒碰到,不禁惱怒,使出柔道中的背負投抓住吳斌樓的衣襟企圖將他摔倒在地。
吳斌樓借力打力,一個“狸貓上樹”,掙脫他的抓扯,順勢使出一招“大小翻車”,將腰粗體壯的嘉廷真雄撂倒在地……場內頓時一片嘩然。
嘉廷真雄迅速站起來,這回他冷靜了許多,知道眼前這個中國人不好對付。定了一會兒神,嘉廷發力大喊,抬腿向吳斌樓踹來。“前踢,倒踢,后旋踢”,攻勢更加猛烈。
日本人竟敢用腳,這實在是班門弄斧了。要知道吳斌樓是戳腳翻子門的高手,專門就是以腿打人的。吳斌樓微微一笑,立個門戶,突然使出一連串精湛的腿法:跌子腿、蹬子腿、跺子腿、搓腿、架標腿,直打得嘉廷避無可避,終被吳斌樓一腳踢出老遠,跌倒在地……場內立刻靜了下來,人們睜大眼睛目睹他們的武術高手是怎樣艱難地一次次爬起,又是怎樣的一次次跌倒,最終嘉廷真雄再也爬不起來,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當時,日本軍隊在中國戰場長驅直入,國內反華的情緒非常高漲。他們本想在這次比武大敗中國武師,也好藉機羞辱一下中國人。不想出現了相反的結局,日本一些市民和軍人受不了,連日圍攻吳斌樓等人下榻的旅館。最後還是“日本拳道聯盟”的人出面將中國武術代表團一行人送出了東京。
吳斌樓日本之行,成了一段振奮國威的佳話。歸國途中的船上,一位叫馬克西姆的德國人不知怎麼知道了吳斌樓在日本比武獲勝的消息,非要與他較量劍術。吳斌樓推託不過,只好應戰。當馬克西姆和吳斌樓在甲板上各自亮出兵器擺開架式的時候,這個洋人嚇了一跳。只見吳斌樓手持一桿三尺長的大煙袋桿,示意他進攻。原來這是戳腳翻子門的獨門兵器攔面叟。馬可西姆冷笑一聲,舉劍向吳斌樓的胸口猛刺,吳斌樓向左閃身,右手持桿從對方劍下順時針方向纏住對方手腕,煙袋鍋一勾,馬可西姆驚叫了一聲,手中長劍落地,威風盡失。
回到北京后,一些漢奸舉辦堂會,請武術界助興。吳斌樓因為名聲在外,被點名獻藝。在日偽的淫威下,他被迫登場,國讎民族恨象烈火一樣在他心中燃燒。但見他怒目橫眉猛揮攔面叟,突然縱身躍起,彩色大燈破碎落地,霎時滿堂黑暗,呼聲頓起。日偽爪牙再點燈捉人時,他早已離開了會場,遠遁他鄉了。吳斌樓此舉聲噪一時,終於打消了某些武林人士的誤解,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吳斌樓就創辦了藝林國術研究社,授徒習武,傳播中華武術。他一再教導弟子要講究武德,指出武德中最重要的是謙虛謹慎,不驕不躁,拋棄門戶之見。他曾深刻地分析:“當前的國術界有一種極壞的風氣,就是吹牛,有的人為了自己的名聲要吹,為了自己的門戶要吹,為了賺錢要吹。既然要吹噓,自然就要踩下別人,以標榜自己。”吳斌樓對這種風氣深惡痛絕,他教導弟子要“以武會友”,在不改變本門的特長、本門風格的前提下,對別人、別門的長處要“張開大嘴吸收過來”,“東西再好,沒有功夫不行。”他反對迷信名拳、迷信名師。他說:“名師出高徒”,固然重存在,但更多的是“有狀元徒弟,沒有狀元師傅。”在教授弟子的過程中,他將自己所學,所悟的拳理,都毫無保留地奉獻出來。
值得一提的是,吳斌樓在豐富拳術套路的同時,又發展了戳腳翻子門派的器械套路,其所獨有的是:地趟滾龍刀、雙頭蛇、攔面叟、雞爪鉤、牛頭大鏜和雙鏜,分水峨眉刺,鴛鴦盆、判官筆、龍頭桿棒、虎尾鞭等。吳斌樓與洪志田演練空手奪槍
吳斌樓二十年代初期到北京后即廣交武林人士,以武會友,與當時北平武林比較活躍的武師張長玢、赫壽岩、許小魯、李堯臣、王榮標、吳圖南、吳子珍、宋蘭坡、張文平、常振芳、陳發科、王達三、王寶英等經常交流技藝。北京解放后,他受聘於北京清河毛紡廠,六一八廠、光華染織廠、北京藝術學校、北京青年藝術劇院等單位傳授武技,曾創編《岳氏散手十八勢》、《藝術名言》、《燕青番子拳》等著作。吳斌樓不但武功精湛,而且武德高尚,在北京武術界是一位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老武術家。他在北京傳授弟子眾多,如現任北京市武術協會副主席的劉學勃、北京體育大學武術系教授門惠豐、還有孫長立、史立民、鄭志亮、馬青柯、李進才、王鶴岑、洪志田、祁志平、吳志剛等。吳斌樓使戳腳翻子落戶北京,成為北京的一大拳種,並且使之成為與河北戳腳、東北戳腳形成鼎足之勢的北京流派,對中國的武術事業做出了貢獻。
吳斌樓武藝超群,為人豪爽仗義,深得武林同道的敬佩,就是社會名流也和他交往。二十年代,吳斌樓住在白塔寺宮門口時,魯迅先生就住在附近的阜城門內西三條衚衕。二人一文一武,雖不是同道,但是魯迅先生十分欣賞吳斌樓的武功和武德,常和這個小他近二十歲的武林才俊來往。吳斌樓走鏢成功后,魯迅曾饒有興趣地向他請教《水滸傳》中林沖、武松、魯智深等人武功的淵源,並提出書中一些比武場景的描寫是否符合現實生活中武術打鬥的規範等問題,吳斌樓則根據自己的理解詳細地給予解答。後來魯迅先生還將兩柄自己親筆題字的摺扇送給吳斌樓,以為紀念。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筆者在老爺子的卧室里還曾見過這兩把摺扇中的一把,題字的內容是沒有印象了,只記得落款中有“樹人”字樣。老爺子說這是魯迅先生送的扇子,還解釋說樹人就是魯迅。我當時還心存疑惑,因為彼時還不知道魯迅原名周樹人呢。三十年代,在首屆國術大賽上,吳斌樓高超的武藝引起了愛國將領馮玉祥的注意。馮玉祥將軍百忙中接見了吳斌樓,稱讚了吳斌樓的武功和為人,並手書條幅相贈。可惜,這幅墨寶在“文革”中散佚了。
解放后,吳斌樓任全國武協委員,北京武協副主席,多次擔任全國武術比賽裁判。這一時期,吳斌樓為弘揚中華武術,開始破除過去的門戶之見和收徒舊規,廣泛教授學生。他擯棄了武術傳授中的不科學成分,吸收了體院訓練法的長處,並學習了體委編創的甲組拳、甲組劍等套路,在業餘體校高級班兼課期間,他的教授法卓見成效。
大約是1966年春節,吳斌樓回鄉傳授武藝的過程。
那是他幾十年來第一次回原籍,村裡很多人都不認識他,但都知道他的名聲,人們集中在村裡的小學校操場上,都想看看老頭子的功夫。吳斌樓的徒弟,帶著自己的一班徒弟“打”場子。打場子的方式很有意思:幾個年輕的習武者用一根繩子拴住一隻破爛的棉鞋,轉著圈掃向圍觀的人們。他們都是練武的,手上有“眼”,很會掌握尺度,繩子一端拴住的爛鞋總是在最靠前的人們的臉前劃過,把人們嚇得不由自主向後躲,卻不會打到人。這樣,隨著手裡的繩子越放越長,場子也就越打越大。
場子打好,吳斌樓站到了場中央。臘月天兒,滴水成冰,年近七旬的老人卻只穿一條黑色燈籠褲,一件半袖的無領白背心。他站在那裡介紹著自己就是本村誰誰的爹、某某的爺爺,一口標準的鄉音,一副從容的神態。介紹完了,作了一個羅圈揖,然後突然原地騰身,空翻落地。在眾人的驚嘆聲中,老爺子一口氣打了幾趟拳,又使了一回九節鞭,然後氣不湧出、面不改色地站立一旁,觀看大伯父率領一班徒弟逐一演武。
在家鄉的幾天里,老爺子還是堅持在城裡的生活習慣,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踏著殘雪跑上幾公里,然後在村外柳樹林中的空地上傳授武功。
這次家鄉之行,老爺子又在原籍和保定市收了幾個徒弟。
1977年初的一天,老爺子照例凌晨三點鐘起床,洗漱后,獨自來到院外的衚衕里活動筋骨。也是合該出事,一向行事謹慎的老爺子竟沒注意到夜裡下過霜,瀝青路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他來到空無一人的街上,循老例一個前空翻,落地時腳卻一滑,摔在地上。畢竟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這一下摔得肱骨骨裂,遂卧床休養。
按理說傷的是筋骨,本不該有大事。但是,據我們今天分析,老爺子多半是一口氣窩在心裡——習武一生,與武林中人交手過招無數,都未曾受過傷,卻無意中摔一個跟頭落得個卧床不起,這口氣是誰也給他順不過來的。因此,不數月,一代武術大師吳斌樓即與世長辭,走完了自己傳奇的人生之路。 /吳金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