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亭柳·贈歌者
山亭柳·贈歌者
《山亭柳·贈歌者》是北宋詞人晏殊創作的一首詞。這是一首贈人之作,詞的上片通過描寫紅歌女年輕時的盛況,反襯出年老的失意,下片描寫歌女年老色衰后所遭逢的冷遇,抒發詞人對她的無限同情。全詞通過一個歌者年老色衰遭遺棄的悲慘命運,道出封建社會千千萬萬被玩弄、遭遺棄的歌女藝妓的共同心聲,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且迂迴地表達自己遭貶謫外放激動的不平的心情,格調激越悲涼,別具一格。
家住西秦,賭博藝隨身。花柳上,斗尖新。偶學念奴聲調,有時高遏行雲。蜀錦纏頭無數,不負辛勤。
數年來往咸京道,殘杯冷炙漫銷魂。衷腸事,托何人?若有知音見采,不辭遍唱陽春。一曲當筵落淚,重掩羅巾。
1.山亭柳:詞牌名,雙調七十九字,上片八句五平韻,下片八句四平韻。
2.西秦:今陝西一帶,古屬秦國。
3.賭:這裡是依仗某種技藝取勝之意。博藝:指歌舞才能全面。
4.花柳:指歌樓妓館。
5.斗:比賽,爭勝。尖新:新穎,獨出心裁。
6.念奴:唐代天寶年間著名歌女。
7.高遏行云:形容歌聲嘹亮,響入雲霄。《列子·湯問》說古歌者秦青“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遏,止。
8.蜀錦:出自蜀地的名貴絲織品。纏頭:演出完畢客人贈予歌女的錦帛。
9.負:辜負。
10.咸京:指作者被外放的秦地一帶。
11.冷炙:殘菜剩飯。漫:枉,徒然。銷魂:傷心,神傷。
12.采:選擇,接納。
13.陽春:即《陽春曲》,戰國時楚國的高雅歌曲。
我家住在西秦,開始只是靠小小的隨身技藝維持生活。在吟詞唱曲上別出新裁,翻新花樣。我偶然學得了念奴的唱腔,聲調有時高亢能遏止住行雲。所得的財物不計其數。沒辜負我的一番辛勞。
數年來往返於咸京道上,所掙得的不過是一些剩灑冷飯。滿腹心事,該向何人去訴說?若得知音賞識,我不會拒絕為他唱那些最難最高雅的歌曲。唱完一曲后我在酒宴上當眾落下淚來,再次拿起羅帕掩面而泣。
宋仁宗皇祐二年(1050)秋,晏殊以觀文殿學士知永興軍。皇祐五年(1053)秋,自永興軍徙知河南,這首詞即作於此數年間。晏殊十四歲以神童應試,皇帝賜他同進士出身,官至宰相,平生仕途順利。晚年反而遭到政治挫折。被罷免宰相職務,到州郡做地方官吏。
他曾經到過永興軍,就是現在陝西咸陽一帶。所以有人推測,“家住西秦”,“數年來往咸京道”,很可能是知永興軍時所作。此時的晏殊年過六十,被貶官多年,心中不平之氣,難以抑制,假借歌者之名一吐心中的抑鬱之情。
“家住西秦,賭博藝隨身。”是歌女的語氣自信而又自負。“家住西秦”是寫實,因為下面有“數年來往咸京道”的句子,歌女當是住陝西附近。這兩句是歌女述說自己的出身,自言具有多種浪漫的藝術技能,敢和人比賽競爭。“花柳上,斗尖新。偶學念奴聲調,有時高遏行雲”,仍然是歌女十分自負的口氣。“斗”、“尖”、“新”,合起來,這是歌女說自己多種藝術才能上敢和大家競賽,並且比別人高超,新穎獨創,絕不流俗。“偶學念奴聲調,有時高遏行雲”,是具體形象地誇述自己的才能如何。詞中歌女似乎自豪地訴說:我偶爾隨便一唱當年念奴曾經唱過的歌,能讓天上的行雲停住,聽我歌唱,足見我唱得有多麼美,多麼動聽。這幾句,當是失意時回憶當年得意情事所言,所以,每一句自負的話後面,都有一種反襯中的失意悲慨。自負的口氣,實是自負的不平。“蜀錦纏頭無數,不負辛勤”,寫當年得意之時,歌聲一發,令眾人傾倒,博得賞賜無數,不辜負自己多年的辛勞。
“數年來往咸京道,殘杯冷炙漫消魂”,是失意后凄涼冷落境遇的寫照。“殘杯冷炙”語本杜甫《贈韋左丞》詩:“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殘懷與冷炙,到處潛悲辛”,此處寫歌女境遇如此可悲,令人“消魂”。“衷腸事,托何人?”歌者因為封建社會女子沒有獨立的地位,盼望能找一個可以終生相托的人,盼望找到一個足以託身的所,可以安身立命,終生為之奉獻而不改變。“若有知音見采,不辭徧唱陽春”,仍是以歌女的口氣自述:假如有一個知我心的人“見采”,那麼我將唱盡高雅美好的《陽春白雪》的曲子,把一切最美好的東西都奉獻給他。這雖然是一個歌女的口吻,但又體現了一個中國舊知識分子、封建士大夫的報國之情。這裡的“若有知音見采”之“若有”是實無,也就是悲嘆找不到知音。“一曲當筵落淚,重掩羅巾”了。可以想象得出,這個歌女酒筵前唱歌,想起當年得意之時的滿堂彩聲,眼下卻這樣凄清冷落,不禁當即流下了眼淚。而當時這個筵席前,作者由歌女之悲哀,引起了自身遭貶受逐,客居外鄉的悲傷。晏殊所託喻的是歌女,而歌女內心即使有悲哀,眼中有淚水,也要“重掩羅巾”,不能讓人看到。每次感到悲哀,都要強作笑顏,其悲哀就更為深重了。
這首詞在《珠玉詞》中是別具一格的。從思想內容看,它一反以往流連酒歌的生活、相思離別的閑愁、風花雪月的吟詠,而是反映了一個被侮辱、被損害的歌女的不幸命運,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從作品的風格來說,也一反以往的雍容華貴、閑雅圓融,而變得激越悲涼。這一轉變或許與作者罷相知外郡的境遇有關,雖則詞中沒有像白居易的《琵琶行》明寫“坐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但讀者仍可以看出作者借歌女之酒杯澆自己塊壘的寓意。而同時這首詞前面還加了一個“贈歌者”的題目,這在晏殊一貫並無標題的小詞中,也是一種例外。有些詩人詞人,喜歡把激動的感情明顯、直接、強烈地表現出來,喜歡把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展露給別人看。晏殊作為一個理性詞人、有了痛苦也不肯把血淋淋的傷門毫無遮掩地呈現給別人看,而是深藏起來。只借某一件情事曲折地表。所以這首詞表現出的激情和加一個“贈歌者”的題目這樣兩個例外,結合起來又表現了晏殊詞里一個值得注意的特色,即是迂迴地表達自己激動的不平的心情。
近代·鄭騫《詞選》:此詞慷慨激越,所謂借他人酒杯,澆胸中塊壘者也。
晏殊(991—1055),宋代文學家。字同叔。撫州臨川(今江西撫州)人。北宋景德二年(1005年)以神童入試,賜同進士出身。宋仁宗時官至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