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聽琵琶

賀新郎·聽琵琶

《賀新郎·聽琵琶》是南宋時期著名的愛國詞人辛棄疾創作的一首詞。這首詞為作者閑居江西上饒時期所作。上片以《琵琶行》、王昭君等典故中之愁苦表達作者的愁苦難言,下片以唐由盛轉衰喻宋之衰敗。大量用典是此詞的顯著特點,但全詞未因此而雜亂無章,反有餘人難及之大氣。此詞借典抒情,暗含了作者滿腔報國熱情卻壯志難酬的苦悶,體現了作者心繫國家安危的愛國情操。

作品原文


賀新郎·聽琵琶
鳳尾龍香撥。自開元、《霓裳曲》罷,幾番風月。最苦潯陽江頭客,畫舸亭亭待發。記出塞、黃雲堆雪。馬上離愁三萬里,望昭陽、宮殿孤鴻沒。弦解語,恨難說。
遼陽驛使音塵絕,瑣窗寒、輕攏慢捻,淚珠盈睫。推手含情還卻手,一抹《梁州》哀徹。千古事、雲飛煙滅。賀老定場無消息,想沉香亭北繁華歇。彈到此,為嗚咽。

註釋譯文


詞句註釋

1.賀新郎:詞牌名,原名《賀新涼》,又名《金縷曲》等,雙調一百十六字,上下片各十句六仄韻。
2.鳳尾:指琵琶,因其尾部刻有鳳形,故稱。
3.《霓裳曲》罷:暗用白居易《長恨歌》“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詩意,謂安祿山叛亂,驚破了唐玄宗的艷夢,暗含興亡之感。《霓裳曲》,即《霓裳羽衣曲》。
4.風月:指歲月。
5.潯(xún)陽江:江名,指長江在今江西九江市北的一段。
6.客:指白居易。
7.畫舸(gě):泛指華麗的船。
8.亭亭:形容畫船高挺秀麗
9.黃雲堆雪:黃沙蔽天,白雪遍地,極言塞外之苦寒。歐陽修《明妃曲》“不識黃雲出塞路,豈知此聲能斷腸?”即是此意。
10.昭陽:漢都長安未央宮中的一座殿名,這裡泛指漢宮,以見昭君塞外思漢之意。
11.遼陽驛使:遼陽驛道中的信使。遼陽,今遼寧省遼陽縣。
12.音塵:音信。司空圖《偶題三首》“遼陽音信近來稀”。
13.瑣窗:雕刻連鎖圖案的窗子,代指女子卧室。
14.輕攏(lǒng)慢捻(niǎn):彈奏琵琶的指法。
15.推手、卻手:琵琶指法。手指前彈為“推手”,后撥為“卻手”。
16.抹:順手下抹。
17.《梁州》:琵琶曲名,也是唐教坊曲調名,又名《涼州》。
18.賀老:指開元、天寶間善彈琵琶的藝人賀懷智。
19.定場:壓場,言琵琶高潮。元稹連昌宮詞》“夜半月高弦索鳴,賀老琵琶定場屋。”蘇軾《虞美人·琵琶》“定場賀老今何在?幾度新聲改。”
20.沉香亭:用沉香建成的亭子,唐玄宗曾在此賞花。李白奉命作《清平調》三首,其中有“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桿。”
21為嗚咽:琵琶發音為鳴咽之聲。

白話譯文

以鳳尾紋飾槽,以龍香柏為撥,這琵琶從開元年間彈過《霓裳羽衣曲》后,經歷了多少風月變遷啊!最苦的莫過於潯陽江頭送客的人了,當明麗的畫船將要出發之際,他在江上傾聽了琵琶女的演奏。記得古時昭君出塞,黃雲堆壓在白雪上,馬上的琵琶聲寄託著遠涉三萬裡外的離愁,她回望長安的昭陽宮殿,唯有孤飛的大雁漸漸消失在天邊。縱然琵琶弦能代替講話,可是心中的怨恨卻難以訴說啊!
遼陽征戍地,那裡的驛使不來,音訊全無。閨閣瑣窗中的思婦,只感到寒意襲人。她輕輕地慢慢地撥弄著琵琶,眼睫毛上沾滿了淚珠兒;情脈脈地在弦上將手指推前又收回,彈一支《梁州》曲,從頭到尾全都是哀音。千年歷史上的事情,都已雲飛煙滅了。開天盛世時琵琶高手賀懷智老先生出來壓場的事情再也聽不到了,想那明皇與貴妃賞牡丹、李白作新詞於沉香亭北的繁華景象也不再有了。彈到這兒,就不免為之嗚咽起來。

創作背景


根據鄧廣銘先生考證,此詞作於淳熙九年(1182年)到淳熙十五年(1188年)間,正是詞人閑居江西上饒時期。

作品鑒賞


文學賞析

此琵琶,乃檀木所制,尾刻雙鳳,龍香板為撥,十分精美名貴。“鳳尾龍香撥”,這楊貴妃懷抱過的琵琶,它標誌著一個“黃金時代”。詞人在此,暗指北宋初期歌舞繁華的盛世。而“《霓裳曲》罷”則標誌著國運衰微與動亂開始。借唐說宋,發端即點到主題而又不露痕迹,可謂引人入勝之筆。
“潯陽江頭”二句,詞人筆鋒一轉,用白居易《琵琶行》所敘事。白氏送客江邊“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詩序雲“是夕始有遷謫意”,是聽了琵琶曲與彈奏女子自述身世之後的所感。此詞以“最苦”二字概括之,表明詞人也有同感。“畫舸”句用鄭文寶《柳枝詞》“亭亭畫舸系春潭”句意。詞人以白居易的情事自比,並切琵琶,其“天涯淪落”之感亦可知矣。
“記出塞”接連數句又一轉,從個人遭遇寫到國家恨事。“望昭陽宮殿”等句分明是寫一種特殊感情,與當日昭君出塞時去國懷鄉之痛不完全是一回事。這裡恐怕是在暗喻“二帝蒙塵”的靖康之變。這種寫法在南宋詞家中也不乏其人。姜夔《疏影》詞中有“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之句,鄭文焯亦云“傷二帝蒙塵,諸后妃相從北轅,淪落胡地,故以昭君托喻”。
“遼陽驛使”數句轉到眼前現實。詞人懷念北方故土,聯想瑣窗深處,當寒氣襲人時,閨中少婦正在懷念遠戍遼陽而杳無音信的徵人。她想藉琵琶解悶,結果愈彈愈是傷心。“推手”等句,指彈琵琶,漢劉熙《釋名·釋樂器》:“枇杷,本出於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枇,引手卻曰杷,象其鼓時,因以為名也。”歐陽修《明妃曲》本此而有“推手為琵卻手琶”之句。所彈之曲為《梁州》,唐段安節《樂府雜錄》謂貞元初康崑崙翻入琵琶。白居易詩:“《霓裳》奏罷唱《梁州》,紅袖斜翻翠黛愁。”可見其聲哀怨。“哀徹”兩字加深了悲涼的意緒。“雲飛煙滅”已將上文結束,“賀老”句便是尾聲。這尾聲與發端遙相呼應,再次強調盛時已成過去,已成為歷史。“賀老定場”既無消息,則“沉香亭北倚欄干”(李白《清平調》)的貴妃面影當然也不可見,這“鳳尾龍香撥”的琵琶亦無主矣。故詞人云“彈到此”即“鳴咽”不止,寫出悲慨無窮的國難家愁。
此篇手法新穎,從章法上看與《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可並為姊妹篇。二詞都列舉了許多典故,而其中皆有一線相連。即所用典故中情事都與詞人內心的情感和生活經歷有關,與當時時代特點有關,故典故雖多,卻不為事所累,且抒情氣氛濃郁。仍覺圓轉流麗。由此可聯想到唐時李商隱的《淚》(永巷長年怨綺羅)一詩,也是列舉古來各種揮淚之事,最後歸結為一事。本詞章法可能學自李商隱,而又有出藍之妙。再上溯可找到江淹的《恨賦》、《別賦》,李白《擬恨賦》等類篇章,詞人用之以作詞,可謂創新。
此詞除顯示辛棄疾的詞作用典故多能流轉自如外的特色外,還顯示了其詞的另一特色,即豪放而兼俊美,所謂“肝腸似火,面目如花”者。詞中如“望昭陽宮殿孤鴻沒”句,不獨用昭君出塞之典故,且含嵇康“目送歸鴻,手揮五弦”(《贈秀才入軍》)的詩意,形象很美,韻味亦深長。又“輕攏慢捻”四字,不獨是用白居易詩點出彈琵琶,還將閨人愁悶無意緒、心情懶慢的神態也描畫出來。“淚珠盈睫”,令人想見那長睫毛閃動的晶瑩珠淚,悲而見美,更渲染了哀怨氣氛,烘託了主題。
前人評辛詞曰“大氣包舉”,所謂“大氣”,就是指貫穿在辛棄疾詞中那種濃烈的愛國之情,沉鬱而激昂。而他的詞風卻不見粗獷,反倒是思理細膩綿密,語言典麗高華,雖“用事多”,不嫌板滯。“情”在其中,密處見疏,實中有虛,令人讀後有蕩氣迴腸之感。

名家評價

• 明代陳霆:辛稼軒詞,或議其多用事,而欠流便。予覽其琵琶一詞,則此論未足憑也。《賀新郎》云:“鳳尾……彈到此,為鳴咽。”此篇用事最多,然圓轉流麗,不為事所使,稱是妙手。(《渚山堂詞話》)
• 明代卓人月:白玉蟾自稱香山九世孫,再作《琵琶行》於亭下,二白一辛,三分千古,不怕星霜磨老。(《古今詞統》)
• 清代周濟:①(“記出塞”句)言謫逐正人,以致離亂。②(“遼陽”句)言晏安江沱,不復北望。(《宋四家詞選》)
• 清代許昂霄:①(“鳳尾”三句)貴妃琵琶以龍香板為撥,以邏沙檀為槽,有金縷紅紋,蹙成雙鳳,故東坡詩云:“數弦已品龍香撥,半面猶遮鳳尾槽。”②(“最苦”二句)用白香山詩。③(“記出塞”三句)用烏孫公主事。④(“弦解語”二句)略束。⑤(“千古事,雲飛煙滅”至末)一齊收拾。(《詞綜偶評》)
• 清代陳廷焯:①稼軒詞,於雄莽中別饒雋味。如“馬上離愁三萬里,望昭陽宮殿孤鴻沒。”又“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多少曲折。驚雷怒濤中,時見和風暖日。所以獨絕古今,不容人學步。(《白雨齋詞話》)②此詞運典雖多,卻一片感慨,故不嫌堆垛。心中有淚,故筆下無一字不鳴咽。(《白雨齋詞話》)③發二帝之幽憤,蒼茫感喟,使事雖多,卻不嫌堆雜。(《詞則·大雅集》)
• 清代梁啟超:琵琶故事,網羅臚列,雜亂無章,殆如一團野草。唯其大氣足以包舉之,故不覺粗率。非其人勿學步也。(梁令嫻《藝蘅館詞選》引)
• 近代俞陛雲:稼軒曾為忠義軍書記,精練甲士數千,有攬轡澄清之志,此調借琵琶以寫懷,起筆“開元”句,即追想汴京之盛。以下用商婦、明妃琵琶故事,藉以寫怨。轉頭處承上闋“萬里離愁”句,接以遼陽望遠,慨宮車之沙漠沉淪。“瑣窗”、“推手”四句,詠琵琶正面,中含一片哀情。轉筆“雲飛煙滅”句,筆勢動宕結句,沉香亭廢,賀老飄零,自顧亦淪落江東,如龜年之琵琶僅在,宜其罷彈鳴咽,不復成聲矣。(《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 近代劉永濟:此詞雖題為《賦琵琶》,言外仍是借琵琶以寫其所懷也。觀其起結皆用開元琵琶事,以見盛衰之感。而結以時無賀老,暗指朝中無人,國勢衰微,故有“彈到此,為鳴咽”之句。中間歷敘琵琶故事。上半闋用《霓裳曲》、潯陽江上妓及昭君三琵琶事,後半闋則虛用戍邊人家室之琵琶,皆與怨思有關者,而以“千古事、雲飛煙滅”一句結束之。文家原有托物以言情之法,所託之物,雖無一定,然所託之情,為何種情,則其間大有區別。此詞以琵琶乃抒寫怨思之物,故歷舉琵琶故事皆與怨思有關,又借時無琵琶能手如懷智者,一彈可以“定場”,以托其憂國無人之情,雖題曰《賦琵琶》,實非但描寫琵琶也。(《唐五代兩詞簡析》) [6-7]

作者簡介


辛棄疾像
辛棄疾像
辛棄疾(1140年—1207年),原字坦夫,改字幼安,號稼軒,山東歷城(今山東濟南)人,南宋著名愛國詞人,也是兩宋詞史上最具成就的詞人之一。辛棄疾繼承了蘇軾豪放詞風和南宋初期愛國詞人的傳統,在蘇軾的基礎上,大大開拓了詞的思想意境,提高了詞的文學地位,後人遂以“蘇辛”並稱。辛棄疾年輕時參加抗金義軍,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奉表南歸,高宗召見授承務郎,後轉江陰簽判,曾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安撫使等陣。辛棄疾的詞作現存600餘首,是兩宋存詞最多的作家。其詞多以國家、民族的現實問題為題材,抒發慷慨激昂的愛國之情,表現了恢復祖國統一的豪情壯志,並在詞作中表現出對北方地區的懷念和對抗金鬥爭的讚揚,基調昂揚,熱情奔放。有《稼軒長短句》。今人輯有《辛稼軒詩文鈔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