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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池

李商隱詩作

《曲池》是唐代詩人李商隱創作徠的一首七言律詩。詩的首聯寫繁花盛開,讓人心情激蕩不禁,但自己卻是孤獨一人;頷聯由暮鼓疏鍾、燈息燭滅的夜景繼續寫詩人心情的凄涼憂鬱;頸聯以江水和垂柳的多情寫詩人的無限悵惘;尾聯由遊人到黃昏紛紛自散成一片空漠而發出疑問。全詩用反襯手法,情景交融,意境凄清悲涼,情感深沉。

作品原文


曲池
日下繁香不自持,月中流艷與誰期。
迎憂急鼓疏鍾斷,分隔休燈滅燭時。
張蓋欲判江灧灧,回頭更望柳絲絲。
從來此地黃昏散,未信河梁是別離。

註釋譯文


註釋

1.曲池:即曲江。
2.日下:太陽落山,有時也可以指京城。在古代皇帝是象徵太陽的,京城是皇帝的所在地,所以又稱“日下”,帶有天子腳下的意思。繁香:是泛指一切生長得華盛美好的植物,推延開也可以廣及一切美好的事物。繁,是眾多的意思;香,有時用來泛指美好的事物以及能散發芬芳氣味的植物。不自持:不能自我保持,也就是身不由己的意思。
3.月中流艷:是指柔和的月光所給人的舒適之感,以及在這種柔光照耀下所呈現出來的美好景象。流艷,流露出來的艷美、瑰麗,實際上是事物外在的美好形態所反映出來的內在美的素質。與誰期:是與哪一個相會,實際上是供誰欣賞,讓誰享受的意思。期,是期會的意思。
4.迎憂:迎來煩憂。急鼓:急促的擊鼓聲。疎鍾斷:疏通疏字,疏落的鐘聲也停止了。據《唐六典》記載,長安承天門每到天亮就開始擊鼓,稱為“曉鼓”接著鐘聲也響起,稱為“晨鐘”,過一會皇城的門就開了。關於“疎鍾斷”,也可以理解為因為“曉鼓”響起,夜鐘的聲響沉靜下來了。在唐代有鳴夜鐘的慣例的,張繼楓橋夜泊》中就有“夜半鐘聲到客船”的詩句。對於唐朝人鳴夜鐘的事,宋朝詩人歐陽修在《六一詩話》中曾發過疑議。不過唐人鳴夜鍾是事實,於鵠有“遙聽緱山半夜鍾”,白居易也說:“新秋松影下,半夜鐘聲后”。
5.分隔:分離、隔開,也就是分手的意思。休燈:也就是用不著點燈了。休,是休止的意思。滅燭:在夜間是用燭光照明的,現在天亮了,就要將蠟燭吹滅,所以“滅燭時”實際上就是天亮的意思。
6.張蓋:張開傘蓋。從這句詩的上下文來看,是指在船上張開傘蓋,準備揚帆遠航。欲判:說輕舟將要啟航飛逝。判,在古代與拼字通用,又有翻飛的意思。江灧灧:形容江水平滿蕩漾。
7.回頭:就是回頭的意思。回,通回字。更望:望了又望,一望再望。柳絲絲:一絲絲垂掛著的柳條。
8.此地:就是指曲池。黃昏散:任何到曲池來遊覽和宴飲的人,一到天晚總是要離開這裡回家的,所以說“黃昏散”。
9.未信:不相信。河梁:本來是指橋,但有橋的地方總是有河的阻隔,所以“河梁”又引伸有分離的意思。

譯文

一株株一朵朵芳香襲人,盛開的百花讓人情不自禁。明月下波光瀲灧,可我不知道有誰能對我垂青?
滿懷著憂愁,聽暮鼓驚敲鐘聲轟響。在這燈滅燭息的時刻,更懷念那遠方的親人。
多想揚帆而去,看灧瀲的江波正輕聲召喚。還有那絲絲垂柳,更無限低徊充滿深情。
只可惜在這裡相聚的人,到黃昏就各自分散。讓人不敢相信在離別時,真會有象蘇武李陵那樣的感情。

創作背景


關於此詩的創作緣由,歷來學者說法不一,比如“寓言令狐”(即令狐綯)、“去國之思”等說法。但今之學者多數不贊同此等說法。據李商隱研究會副會長黃世中疏解,此詩應作於開成二年(837)秋,應是貴家游宴曲江,義山與其會,席中有所不能忘情也;據詩意,似李十將軍或茂元曲池家宴,李商隱與焉而邂逅王氏小女,有戀之作。

作品鑒賞


賞析

《曲池》,是一首惜別詩,但也可以說是一首政治抒情詩。
“日下繁香不自持”。把“日下”理解成長安城也罷,理解成太陽落山也罷,在詩人提供給的畫面上,陽光下的繁華和興旺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太陽落山了,依靠鮮艷色彩取勝的花木,再也無法保持它的美姿。這就猶如一個美人在無情的歲月面前,難以自持住自己的青春一樣。其實李唐王朝亦是如此,盛唐時期昌盛的國運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這也正是“日下繁花不自持”。總之,不管開頭這句詩作何種解釋,它能帶出聯想卻是無比豐富的。在此句中,詩人認為是“繁香”本身不能“自持”。從這裡又可以看到,詩人對當時長安城的表面繁華和喧鬧是十分厭煩的。國力不濟,故意製造表面繁榮,那是打腫臉充胖子,自欺欺人而已。唐文宗就喜歡做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轟事,他重建曲江,最後中途而廢,這種想掙扎而又站不起來的舉動,又正象處於“日下”情況下的“繁香”不能自持一樣。
詩人厭惡長安城白晝的喧鬧,卻愛夜,愛月亮,月光總是無比的柔和,給人以嫵媚之感。它撤下透明的薄紗,為曲江另作了一番打扮,使之分外嬈。因此,第二句中的“月中流艷”,既是對月光的讚美,又是對曲江夜景的描繪。可惜,“月中流艷與誰期”,幾乎沒有人配享受它,其實是沒有誰有資格配作這美妙的夜的主人。
徠“月中流艷與誰期”中包含著好幾層意思。其一,那些喜歡在曲江侈游豪飲的權貴們,在夜幕垂落以後,他們的興趣已經轉移到紅燈暖酒、女色管弦方面去了,無人會關心月色下的曲江。這種高尚的美的境界,與他們庸俗的生活詣趣是格格不入的。其二,詩人倒是酷愛“月中流艷”,可惜即將離開長安城,今夜是和曲江訣別的夜。詩人一走,這美妙的夜又不得不孤獨,因此“流艷”仍然是無人期伴。
“繁香”不能自持,這是憾事,但又是無可挽回的趨勢。“月中流艷”,雖然是對遺憾中的安慰,但可惜它又無人可期伴,只落得個遙夜獨處。詩人雖然是“月中流艷”的知音,但天亮即將要離去。夜,幾乎註定是孤獨的。當然,詩人也同樣是那個時代的孤獨者,因相憐而相知,因相知而相愛。這首詩的第三、第四句“迎憂急鼓疎鍾斷,分隔休燈滅燭時”是從正反兩個方面來抒寫詩人對夜的感情。
急促的晨鼓使夜鐘聲斷,它向長安城中的人們宣告夜的結束,黎明的開始,而它為詩人所迎來的卻是無限憂煩。在這裡可知詩人用詞的嚴謹,那象徵著白晝的鼓聲,詩人選用了“急鼓”,而代表月夜的鐘聲,詩人選用的是“瑓鍾”,“急”“疎”二字,在節奏上正拍合著晝的吵雜和夜的寧靜。在“迎憂急鼓疎鍾斷”這句詩中,有著詩人對夜的感情,夜的結束,晨的來臨,對詩人來說意味著憂煩,愛憎之情雖是涇謂分明,但詩人把晨鼓說成是迎憂之鼓,這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平時每到天明詩人要到秘書省去上班應付公事,對白晝感到憂煩,正流露了對長安政治生活的厭倦。另一方面,今天天明就要和曲江分手,“迎憂”二字則流露了對曲江的依戀和對前程的未ト。
第三句詩是通過寫對晨鼓的“憂”,流露了對月夜的愛。第四句是正面寫詩人對月夜的感情:“分隔休燈滅燭時”。對“休燈滅燭”,也可有兩種不同的理解:一是指天亮;二是指睡覺,因為人上床就寢總是要吹燈滅燭的。無論作出何種解釋,整句詩的意思總是表明詩人和夜的分手。這樣在意思上初看與第三句有重複,但是,其實各自所側重的方面是完全不同的。第三句明寫厭晨鼓,暗寫愛夜鍾,明寫憂白晝,暗寫憂夜的離去。第四句是明寫和夜的分手,暗寫和夜的相處。“分隔休燈滅燭時”從反面表示,如果不是大自然自身規律的限制,詩人是永遠願意和夜相處的,而事實上夜總是要為白晝所取代的,所以詩人也就不得不和它“分隔”。由此可以推知,詩人對月光下的曲池的感情。
感情越深,分別也就越痛苦越艱難。第五、第六句正是寫詩人和曲池分別時的痛苦與艱難:“張蓋欲判江灧灧,回頭更望柳絲絲”。在船上張起了傘蓋,這就意味著長途旅行的開始,遠望平滿的江水蕩漾不停,它就猶如離人的心緒。第五句“張蓋欲判江灧灧”,是寫景,也是寫情,那灧灧的江水所蕩漾起的,正是詩人感情的波濤。詩人的心,是為離別而趵突的,但對將要航向的生活彼岸,又同樣是未得ト知,因此,那灧灧的江水,又正象徵著詩人的茫茫前程。
“迥頭更望柳絲絲”。詩人對曲池的感情是如此之深,現在即將和它分手了,用依依惜別的心情回首盼顧,應該是魂繫於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之上,但在詩人心中留下的卻只有那絲絲柳枝。正因為是對曲池的感情太深了,所以在分手的時候才不忍、也不敢對它細看,深看,唯恐惜別的傷感不能自持。是因為愛得太深,才沒有勇氣看的,以致在心中只留下那絲絲柳條。曲池岸上的柳條,正是詩人心中的情絲情縷。唐人的習慣,新及第的進士都要在曲池宴飲,藉此感謝錄取自己的老師,結識同科及第的同學,詩人當然也不會例外。曾幾何時,詩人以一個新科及第的進士身份,揚眉吐氣於曲江岸畔,說不定“欲回天地”的宏願,就是面對曲江水時的誓言。用五色金絲織成的瑰麗理想,一旦置入無情現實之中,經不起幾年的磨洗,就已經褪得暗淡無光。這次和曲池分手,在惜別中更含有無限辛酸和沮喪。因此,當詩人“回頭更望”時,魂之所系,已經不僅僅是曲池本身的景物了,其中包含有複雜的社會人生因素和時代政治成分。
明明是分手,卻又偏偏不相信是分手,作為一種心情,它既是非常矛盾,又是無比真實的。詩人說:“從來此地昏黃散”。那些達官貴人喜歡在曲江尋歡作樂,一到黃昏酒闌興盡,各自散去尋求別樣刺激了。可是現在並非是時值黃昏,詩人卻要在不該分手的時候離開曲池。這種離別是不應該的,是反常的。從來人們都是喜愛曲江的喧鬧和繁華,就連唐文宗要重建曲江,也不過是著眼於它當年的繁華。可是詩人愛的是月光下曲江的清靜和嫵媚,並無半點分爭常入之愛,這又是從另一層意義上強調自己是不該和曲池離別。正因為是不該離別的離別,所以面臨著離別還不相信這就是離別。
“未信河梁是別離”。河梁,本意是指橋,可是奇怪的是古人在詩詞中總是把河梁作為送別時分手的象徵。也許是古代人送客時習慣,一般是送到橋上就不再遠送了,所以“河梁”就成為告別的象徵。詩人這一次和曲池分手,其實質是意味著自己的政治理想遭到了挫折,因此,“未信河梁是別離”,實質上也是不相信自己的政治理想會永遠地遭到挫折。在詩人深重的感傷情緒中,還不時地流露出積極進取的精神。
全詩的基調是感傷的,但也不失積極進取精神。正因為有所追求,才會有所不滿,有希望才會有失望。失望本身,常常會是舊希望的告終,新希望的萌發。

評價

清·屈復:起二句思無日夜。三正當好會時,四又不能會。五欲去,六又不忍遽去。故結言此地之別更慘於河梁也。(《玉溪生詩意》卷四)
清·姚培謙:曲池,乃所懷之地,故以命題。“日下繁香”,本來易落;“月中流艷”,卻與誰期?此間有頃刻不忍別之意。而無如急鼓疏鍾斷處,輒復迎憂;休燈滅燭之時,便成間隔也。此即第七句所謂“從來此地黃昏散”者,豈知尚是短別未是長別。忽而張蓋中流,回頭舊地,不覺視此雖近,邈若河山矣。然則昨夜黃昏,草草作別時,曲池已便是河梁也。分手即天涯,豈不信然。(分體箋注《李義山詩集》卷十)
清·馮浩:此宴飲既罷,有所不能忘情之作,與上章(按,指《鏡檻》)略同,非義山將行役也。(《玉谿生詩集箋注》卷一)
清·徐德泓:當時宴集之所。此借題傷別而寓去國之思也。前半,言花於日下不克自持,尚為誰而夜開乎以此不能自固於君,則無屬矣。是以將晚而愁,既夜已別,猶雲恩衰則憂,恩絕則去也。後半言既不得不去,而尚不能忘情,昔謂河梁惜別,豈能抵此地之慘乎?讀此,可想見款段出都之情況矣。(《李義山詩疏》卷下)
清·陸昆曾:此必狹邪之家,居傍曲池,義山偶至其地,而遂托之命篇耳。曰“不自持”,未免有情也;曰“與誰期”,又未嘗定情也。未免有情,則當急鼓疏鍾之斷,能無憂乎?未嘗定情,即至燈休燭滅之時,亦終隔耳。暨乎“張蓋欲行”,“回頭更望”,而我之繫戀深矣。豈知此中人視聚散為故常,而絕不知有河梁攜手之事乎?結語寫出同床各夢,直可喚醒痴獃。(《李義山詩解》)
清·程夢星:詩似於長安有所不足於同年故人者。按,唐人有責同年不與曲江游宴者云:“紫陌尋春,便隔同年之面;青雲得略,懸知異日之心。”此詩即此義也。起二句言風光香艷,晝夜可游,我乃不能自持,人則誰與期集?三句言即使可期,不過片時,急鼓疏鍾,憂愁引去矣。四句言終難契合,豈有長期滅燭休燈,隔離情分矣。五句言獨坐無聊,己亦將去,江波灧灧,欲張蓋而渡之。六句言當此好景,未免有情,柳線絲絲,更回頭而騁望。七八句從“更望”二字生出感慨,言來游此地,率多輕薄之徒,飲酒言歡,情如膠漆,而黃昏散去,輒已相忘。彼固謂從來交情不過如此,直不信古有蘇、李河梁之事矣,豈不深可嘆哉!《重訂李義山詩集箋注》卷上)
清·葉矯然:金聖嘆謂義山指曲池以見意,似亦得解。第細注多以己意附會,未見明確。此詩看末二語,曲池為古迎送餞別之地,如霸上、勞勞亭之類。早日花香,夜月光影,皆日夜中自然景況。“急鼓疏鍾”,夜已盡也;“休燈滅燭”天將曙也。曙而復旦,所見張蓋映江,回頭折柳,景色不殊,往來如故。即子美所云“歌泣如昨日,聞見同一聲”之妙。蓋此地日暮人散,夜去朝來,紛紛攘攘,總無已時。然天地蘧廬,人生逆旅,愚者不知,智者不免,能信為別離者乎?結語無限感慨。(《龍性堂詩話》初集)
清·朱彝尊:(曲池)此必當時宴集之地。(《沈輯評本》)
清·何焯:一往深情。(《沈輯評本》)
清·紀昀:此與“一歲林花”一首同一意調,但彼氣脈較深厚,一結亦不似此之盡言盡意,故舍此取彼。凡詩無情致則粗浮不文,然但有姿媚而乏筋骨,其弊亦有不可勝言者,遷流所至,不得不預為防也。(《抄詩或問》)“迎憂”字太造,“休燈滅燭”四字復,結亦太盡。(《沈輯評本》)
清·張采田:首句情不自禁。次句意不見答。三、四侵晨而往,涉暮始歸。“張蓋”二句,留連不忍去之意結言從前何嘗有此,今則距人千里,無異生離死別矣。必非艷情,蓋亦寓言令狐之作。晉昌裡面曲池,頗可與上篇(按,指《即目(小鼎煎茶)》)同參。(《玉谿生年譜會箋》)
清·張采田:曲池,即曲江池也。余疑義山在京曾攜家居此。此其別閨人作乎?後有《曲水閑話》《暮秋獨游曲江》二詩,似可互證。《思歸》詩“舊居連上苑”,更可互證。余謂義山在京居曲池,固非臆說也……晚唐詩派,多有此種看似姿媚無骨,實則潛氣內轉,迥非後世滑調所能假託。紀氏一概詆之,此未能致力於唐賢詩律,所以語不中肯也。(《李義山詩辨正》)

作者介紹


李商隱(約813年—約858年),唐代詩人。字義山,號玉溪生、樊南生。祖籍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市),生於河南滎陽。因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一生很不得志。詩歌成就很高。他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都在家族裡排行十六,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穠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寫得纏綿悱惻,為人傳誦,但過於隱晦迷離,難於索解,至有“詩家都愛西昆好,只恨無人作鄭箋”之誚。有《李義山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