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弄
梁武帝蕭衍詩作
《江南弄》七曲是南朝梁武帝蕭衍的作品,包括《江南曲》《龍笛曲》《採蓮曲》《鳳笙曲》《采菱曲》《游女曲》《朝雲曲》,屬清商曲辭。
江南弄·江南曲
眾花雜色滿上林。
舒芳耀綠垂輕陰。
連手躞蹀舞春心。
舞春心。
臨歲腴。
中人望。
獨踟躕。
江南弄·採蓮曲
遊戲五湖採蓮歸。
發花田葉芳襲衣。
為君艷歌世所希。
世所希。
有如玉。
江南弄。
採蓮曲。
江南弄·采菱曲
江南稚女珠腕繩。
金翠搖首紅顏興。
桂棹容與歌采菱。
歌采菱。
心未怡。
翳羅袖。
望所思。
江南弄·龍笛曲
美人綿眇在雲堂。
雕金鏤竹眠玉床。
婉愛寥亮繞紅梁。
繞紅梁。
流月台。
駐狂風。
郁徘徊。
江南弄·鳳笙曲
綠耀克碧雕管笙。
朱唇玉指學鳳鳴。
流速參差飛且停。
飛且停。
在鳳樓。
弄嬌響。
間清謳。
江南弄·朝雲曲
張樂陽台歌上謁。
如寢如興芳晻曖。
容光既艷復還沒。
復還沒。
望不來。
巫山高。
心徘徊。
江南弄·游女曲
氛氳蘭麝體芳滑。
容色玉耀眉如月。
珠佩婐{女巵}戲金闕。
戲金闕。
游紫庭。
舞飛閣。
歌長生。
在文學史上往往有這樣的現象:一首詩能夠成為詩體轉變的一種標誌。梁武帝蕭衍的《江南弄》便具有這樣的性質。在此以前,南方民間盛行吳聲、西曲。西曲產生於長江中部、漢水流域,但“其聲節送和,與吳歌亦異”(見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七),因而帶有今湖北一帶的地方特色。其中《子夜歌》從文字上看,都與吳聲歌相似,文辭清麗,婉孌而多情。可是到了梁武帝的時代卻來了一個“改革”,據《樂府雜錄》云:“梁天監十一年冬,武帝改西曲制《江南》、《上雲樂》十四曲。”而《江南》共有七支曲子,第一就叫《江南弄》,第二叫《龍笛曲》,第三叫《採蓮曲》,第四叫《鳳笙曲》,第五叫《采菱曲》,第六叫《游女曲》,第七叫《朝雲曲》。君王倡導於前,群臣響應於後,發明“四聲八病”的粱代聲律學家沈約也跟著作了四曲。民歌經過帝王與臣僚的“改革”,便脫盡了泥土氣,更加典雅化了。隨著思想內容的改變,它的音樂節奏也發生了變化,即由整齊的五言四句,變成“句讀不葺”的雜言詩。正由於這一點,以致後來研究詞的人,把《江南弄》當作詞的起源,明人楊慎甚至徑稱之為詞,說“此詞絕妙。填詞起於唐人,而六朝已濫觴矣。”(《詞品》卷一)當然此說並不準確,因為詞是依燕樂而產生的一種歌詞,梁時所用為清樂,自不可能有詞。然而從這些看法上,似可窺見它也是詩體轉變的一種標誌。
話得回過來說,此前的吳聲、西曲多為描寫男女歡愛的戀歌,其中散發著泥土的芳香(當然其中也不乏文人的擬作),而粱武帝通過《江南弄》顯然把它從民間的田埂上、荷塘里移植到宮廷中來,藉以表現他們的享樂生活。此詩起首二句云:“眾花雜色滿上林,舒芳耀綠垂輕陰。”上林者,帝王之園囿也,漢武帝時即有上林苑,此處則借指南朝皇家的園林。時丘遲《與陳伯之書》云:“陽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被認為寫江南春景的名句。而蕭衍此處則變散文為詩句,用七個字加以概括,在讀者面前呈現出一派五彩繽紛、百花爭艷的上林景色,然詞意則過於典雅。下句“舒芳”指花開,“耀綠”謂樹上新葉在陽光映照下閃爍著綠油油的光澤,四字分詠花葉而用字工煉,帶著濃厚的文人氣息,亦非《子夜歌》中“明轉自天然”的口語可比。句末“垂輕陰”三字,則描寫花樹之濃密,然著一“輕”字,說明仍是春日景象,有別於“綠葉成陰”的夏季。這些都是經過作者反覆推敲的。宋人謂晏殊的詩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有富貴氣象。細看這兩句,同樣透露出一股富貴氣象。
從“連手蹀躞舞春心”而下,則由寫景轉入抒情。據《南史·循吏傳》載,此時江南,“凡百戶之鄉,士女昌逸,歌謠舞蹈,觸處成群”。民間尚且如此,宮廷中歌舞之盛,自可想見了。這裡的連手,是說手拉手;蹀躞,是說小步跳舞。《玉台新詠·古樂府》云:“蹀躞御溝上,溝水東西流。”即形容小步的樣子。歌女們手拉著手,踏著碎步,輕歌曼舞,其歡樂愉快的情致,完全見於“舞春心”三字。春光明媚,人情感物而動,自不免春心蕩漾,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此語甚新,它把舞女們的感情融入動作,濃縮為一個簡短的片語,這在民歌中是難以做到的。
詩之後半,連用了四個三言短句,字少而意豐,含蘊較為深遠。“臨歲腴”,蓋謂面臨美景良辰。按《說文解字》云:“腴,腹下肥者。”段註:“《論衡·傳語》曰:堯若臘,舜若腒,桀紂之君垂腴尺餘是也。”又《說文通訓定聲》云:“《答賓戲》:‘味道之腴。’註:‘道之美者也。”綜上所述,腴有豐滿美好之意,與“歲”構成片語,當指歲月的美好,聯繫上文所寫的陽春煙景,故知系指美景良辰。“中人望”的中人,當指宮女。《史記·李將軍傳》:“敢有女,為太子中人,愛幸。”獨踟躕,謂獨自徘徊不前。《詩·邶風·靜女》:“愛而不見,搔首踟躕。”以上四句是說面對大好春光,歌女們翩躚起舞,興緻盎然;而深居宮中的嬖倖,望見如此歡樂場面,不禁為之搔首踟躕。在歡樂的氣氛中點綴著一些小小的惆悵,非但使詩中感情有所起伏跌宕,而且也反映了宮廷生活中一些矛盾。
就詩的形式而言,如前所述,吳聲西曲基本上是五言四句,一韻到底;而此詩則由齊言變為雜言,它前面是三個七言句,句句押韻。後面便轉韻,是四個三言句。第三個七言句為單句,獨枝搖曳,似立足未穩,所以馬上以頂真格接上一個三字句“舞春心”,把上句頂住,並領起下文。四個三言句,蟬聯而下,一氣呵成,節奏逐漸加快,似與“連手蹀躞”的舞蹈動作密切配合。由此可見,梁武帝對詩歌的這種“改革”,當是為宮廷中的舞蹈服務的。
梁武帝的《江南弄》七曲不是單純地描繪女性的艷歌,其深層的目的是歌仙道,詠長生。《江南弄》歌詞之所以體現出了諸多詞性方面的特徵,絕非偶然,乃是作者為適應某一種新的音樂形式(即佛曲或胡吹舊曲)的要求而刻意求變的結果。因此,《江南弄》是可以定性為詞的。《江南弄》產生於梁代制禮定樂的大背景之下,具體說來,它是梁武帝為天監十二年元會間慶祝其生日而精心製作的樂歌。
《江南弄》七曲、《上雲樂》七曲 作於天監十一年冬。《樂府詩集》卷五十引《古今樂錄》“天監十一年冬,武帝改西曲,制《江南上雲樂》十四曲……”
江南弄[梁武帝蕭衍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