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飛鵲·別情

宋代詞人周邦彥所著的詞作

《夜飛鵲·別情》是宋代詞人周邦彥的作品。此詞先追憶昔日送別情景;再寫別宴散場,匆匆分離;最後抒發重經舊地的感受。詞中所詠別情還摻雜著政治上的不得志,有對個人身世沉浮的哀嘆,又有對民眾苦難的關心,雖也有依戀之情,卻已完全脫去淚沾衣襟的模式,表現出一種欲罷不忍的躇躊和沉重的思慮。全詞情感厚重,結構渾成,含蓄蘊藉,寄託深遠。

作品原文


夜飛鵲·別情
河橋送人處,涼夜何其。斜月遠墮餘輝,銅盤燭淚已流盡,霏霏涼露沾衣。相將散離會,探風前津鼓,樹杪參旗。花驄會意,縱揚鞭,亦自行遲。
迢遞路回清野,人語漸無聞,空帶愁歸。何意重經前地,遺鈿不見,斜徑都迷。兔葵燕麥,向斜陽,影與人齊。但徘徊班草,欷歔酹酒,極望天西。

註釋譯文


註釋

⑴夜飛鵲:詞牌名。始見《清真集》,入“道宮”。《夢窗詞》集入“黃鐘商”。雙調一百零七字,前片五平韻,后片四平韻。
⑵涼夜何其:謂夜深到了什麼時分。涼也作“良”。語出《詩經·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其,語助詞。
⑶霏(fēi)霏:雨露很盛的樣子。
⑷相將(jiāng):就要。離會:離別前的餞行聚會。
⑸津鼓:河邊渡口報時的更鼓。
⑹樹杪(miǎo)參(cēn)旗:指樹梢上的夜空中散布著點點繁星。樹杪,樹梢。參旗,星辰名,初秋時於黎明前出現。此句說參宿正在樹梢,天將破曉。
⑺花驄(cōng):毛色青白相雜的駿馬。
⑻迢(tiáo)遞:遙遠的樣子。
⑼遺鈿(diàn):原指婦人遺落的飾物,亦常比作落花。此指舊時送別處遺落的東西。
⑽斜徑:歪斜的小路。
⑾兔葵燕麥:野草野穀類。形容蔓草叢生,一派荒涼。
⑿班草:謂朋友相會於途中鋪草而坐。
⒀欷(xī)歔(xū):嘆息聲。酹(lèi)酒:把酒灑在地上。

譯文

在河橋旁的亭中送別情人,久久惜別,深夜裡瀰漫著涼意,竟不知到了什麼時分。殘月曳著餘輝遠遠地向西斜墜,銅盤中的蠟燭也即將燃盡,清涼的露水打濕了衣襟。臨別前短暫的相聚即將散離了,探頭聽聽隨風傳來的渡口鼓聲,看看樹梢上空參旗星的光影,已是到了黎明時分。那花驄馬彷彿會解人意,縱使我揚鞭催趕,它也只是自顧慢慢緩行。
送別情人,我滿懷離愁踏上了歸途,漸漸聽不到渡口上那嘈雜的人聲。原野上空曠清寂,歸途竟是那麼遙遠寂靜。我沒想到再次來到當初與她分別的地方時,不僅未見她的一點遺跡,連偏斜的小路也都難辨迷離。低照的斜陽映照著兔葵燕麥,那長長的影子彷彿與人相齊,我在那曾與她相偎過的草叢邊徘徊往複,以酒澆地,欷歔不止,放眼西方,空自斷魂。

創作背景


這首詞是因回憶曾有的一次送別而作的。周邦彥重遊故地,想起過去的離別之情景,有感而作此詞。其創作時間未詳。

作品鑒賞


賞析

這首詞調,創自清真。此詞寫離別情景,故能隨意馳騁,而又與音調協合,具聲樂美。
上片寫送別,下片寫別後之思。詞中運用陪襯、反襯、熔情入景、化用前人詩文之語等多種手法,細膩曲折地寫出了送別懷人的悲凄與深情。全詞所表現的惜別、懷舊之情,顯得極為蘊藉,只於寫景、敘事、托物上見之,而不直接流露。
起兩句“河橋送人處,良夜何其?”寫送別的地點、時間。時間是夜裡,夜是美麗的,又是溫馨可念的,故曰“良”;聯繫後文,地點是靠近河橋的一個旅店或驛站;用《詩經·小雅·庭燎》的“夜如何其”問夜到什麼時分了,帶出後文。“斜月遠墮餘輝;銅盤燭淚已流盡,霏霏涼露沾衣。”夜是露涼有月的秋夜。但送別情人;依依不捨,故要問“夜何其”,希望這個臨別溫存的夜晚還未央、未艾。可是這時候,室內銅盤上已是蠟盡燭殘,室外斜月餘光已漸收墜,霏霏的涼露濃到會沾人衣,居然是“夜向晨”了,即是良夜苦短、天將向曉的時候。這三句以寫景回答上文;又從景物描寫上襯托臨別時人心的凄惻和留戀。“斜、墮、余、涼”,都是帶有感情色彩的字:“燭淚”更是不堪。周邦彥詞喜運化唐詩。“燭淚”句即運化杜牧贈別》詩“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李商隱無題》詩“蠟炬成灰淚始干”。
“相將散離會,探風前津鼓,樹杪參旗。”收束前面描寫,再伸展一層,說臨別前的聚會,也到了要“散離”的時候,那就得探看樹梢上星旗的光影,諦聽渡口風中傳來的鼓聲,才不致誤了行人出發的時刻。
參旗星初秋黎明前出現於天東,更透露了夜的季節性。鼓,可能指渡頭的更鼓,也可能指開船鼓聲,古代開船有擊鼓為號的。觀察外面動靜,是為了多留些時,延遲“散離”,到了非走不可的時候才走,從行動中更細膩的寫出臨別時的又留戀、又提心弔膽的心情。“花驄會意,縱揚鞭、亦自行遲。”寫到出發。大約從旅舍到開船的渡口,還有一段路,故送行者,又騎馬送了一段。從騎馬,見出送行者是男性;從下文“遺鈿”,見出行者是女性。這段短途送行,作者還是不忍即時與情人分別,希望馬走得慢點,時間挨得久點。詞不直說自己心情,卻說馬兒也理解人意,縱使人要揮鞭趕它,它也不忍快走,這裡用擬人手法,將離情別緒層曲婉轉的道出。
過片“迢遞路回清野,人語漸無聞,空帶愁歸。”三句接寫送別後歸途。情人一去,作者孤獨地帶著離愁而歸,故頓覺野外寂寞清曠,歸途遙行,對同一空間的前後不同感覺,也是細膩地反映送別的複雜心情。“何意重經前地,遺鈿不見,斜徑都迷。”這三句是一個大的轉折,轉得無痕,使人幾乎難以辨認。到這幾句才顯示出上面所寫的,全是對過去的回憶,從這裡起才是當前之事,這樣,才體現出周詞結構上的細微用心,時空轉換上的大膽處理,感到這裡真能使上片“盡化雲煙”。這裡的第一句領起後文,直貫到全詞結尾;第二句情人去后,不見遺物,更無餘香餘澤可求;第三句寫舊時路徑,已迷離難認。“兔葵燕麥,向斜陽、影與人齊。”送別是晚上和天曉時候;重遊則傍晚,黃昏中的斜陽,照著高與人齊的兔葵、燕麥的影子。這兩句描繪“斜徑都迷”之景,有意點出不同期間;又用劉禹錫再游玄都觀》詩序“惟兔葵燕麥,動搖於春風有”的典故,表示事物變遷之大。感慨人去物非的細膩心情,完全寄寓於景,不直接流露。下面三句:“但徘徊班草,欷歔酹酒,極望天西。”說過去列坐的草地上,徘徊酹酒,向著情人遠去的西邊方向,望極天邊,而欷歔嘆息,不能自已。“欷歔”二字,直接摹態抒情。
這首詞寫情細膩、沉著,語句起伏頓挫,結構上層層伸展,時空變幻靈動飛揚,過渡自然,風格上哀怨而渾雅,堪稱送別懷人作品中的上乘之作。

評價

明代卓人月《古今詞統》引徐士俊曰:“花驄”二句,今人偽為欲別不別之狀,以博人嘆,避人議者多矣。能使驊騮會意,非真情所濳格乎?
清代黃蘇《蓼園詞選》:一首送別詞耳,自將行至遠送,又自去后寫懷望之情。層次井井,而意綿密,詞采穠深。時出雄厚之句,耐人咀嚼。
近代陳洵《海綃說詞》:“河橋送人處”逆入(逆敘以往),“何意重經前地”平出(平敘當前)。換頭三句,將上闋盡化煙雲,然後轉出下句,事過情留,低回無盡。

作者簡介


周邦彥像
周邦彥像
周邦彥(1056—1121),字美成,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北宋詞人。宋神宗元豐初年,游京都,獻《汴都賦》萬餘言,擢升為太學正,儘力於辭章。哲宗時,除秘書省正字,歷校書郎等職。宋徽宗時進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中央音樂機關)。他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常能變化六朝小賦和唐詩語言、意境入詞,且出以新意。所做以羈旅行役、離別相思題材為主。善於鋪敘,語句精工,風格典雅。有《片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