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面孔
愛情的面孔
《愛情的面孔》由當代先鋒小說家墨白創作的中篇小說。
原載《東海》1999年第12期。
收入2000年2月花山文藝出版社版《愛情的面孔》。
《愛情的面孔》講述的是一個鄉村出身,現在已然成功的作家對自己愛情的尋找,但是在尋找的過程中,他並沒有忠於自己的愛情,反而和另外一個三陪女發生了關係,通過這樣的描寫,墨白實際是對道德與慾望,愛情與性慾等進行了反思。也就是說,至少從非常明確的寫作主題看,上述這部小說都是有著自己明確的和尋找無關的主題的,可是,仔細分析的話,我們還必須承認,即便這些似乎和尋找無關的小說,背後仍然隱藏著一個關鍵詞:尋找。
《愛情的面孔》的重心雖然是在分析人的道德與慾望、愛情與性的孰輕孰重,可是,在這個道德、慾望、愛情等關鍵詞之前,仍是尋找,正是譚漁對自己的生活不滿意,對慾望的實現有著強烈的要求,他才不遠千里跑到信陽來尋找小慧。即便他不來尋找小慧,他也會尋找其他人。因為他不滿意,他一直都在尋找。也就是說,在墨白小說中,存在一些明確的以尋找為題旨的小說,可是,即便是另外那些似乎和尋找無關,有著另外的明確表達主旨的小說,其背後仍然隱含著尋找這個關鍵詞,或者我們可以這樣說,對於墨白小說來說,尋找永遠都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關鍵詞。
當然,這個墨白小說中永恆存在的關鍵詞顯然也透露了墨白小說寫作的一個基本立場:尋找是我們生活的本質,它永遠存在於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活之中。
在《愛情的面孔》中,墨白藉助對小說主人公思想、行為的考察,對愛情中的情與欲進行考辯,對愛情的純潔性進行懷疑。可是,墨白顯然對愛情仍然寄予厚望。在墨白看來,即便我們通常的愛情有著太多的慾望成分,或者說,很多身體慾望是打著愛情的旗號進行的,可是,這種不純粹的愛情對於我們的充滿苦難的生活來說仍然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因為它能夠讓我們的精神獲得短暫的愉悅和快樂,它能夠成為一個逃避我們無邊無際苦難生活中的的精神避難所。
墨白,本名孫郁,先鋒小說家,劇作家。1956年農曆十月初十齣生於河南省淮陽縣新站鎮。務農多年,並從事過裝卸、搬動、長途運輸、燒石灰、打石頭,油漆等各種工作。1978年考入淮陽師範藝術專業學習繪畫;1980年畢業后在鄉村小學任教十一年。1992年調入周口地區文聯《潁水》雜誌社任文學編輯,1998年調入河南省文學院專業創作、任副院長。
1984年開始在《收穫》《鐘山》《花城》《大家》《人民文學》《山花》《十月》《上海文學》等刊開始發表作品,其中短篇小說《失蹤》、《灰色時光》、《街道》、《夏日往事》、《秋日輝煌》、《某種自殺的方法》、《最後一節車廂》、《陽光下的海攤》、《一個做夢的人》等一百多篇;中篇小說《黑房間》《告密者》《討債者》《風車》《白色病室》《光榮院》等四十餘部;出版長篇小說《夢遊症患者》《映在鏡子里的時光》《裸奔的年代》等六部;隨筆《〈洛麗塔〉的靈與肉》、《三個內容相關的夢境》、《博爾赫斯的宮殿》、訪談錄《有一個叫潁河鎮的地方》、《以夢境顛覆現實》等七十餘篇;出版中短小說集《孤獨者》《油菜花飄香的季節》《愛情的面孔》《重訪錦城》《事實真相》《懷念擁有陽光的日子》《墨白作品精選》《霍亂》等多種;創作電視劇、電影《船家現代情仇錄》《特警110》《特案A組》《當家人》《家園》《天河之戀》等多部;總計七百多萬字。作品被譯成英文、俄文、日文等、曾獲第25屆電視劇“飛天獎”優秀中篇獎、第25屆電視劇“飛天獎”優秀編劇獎。
----試析墨白中篇小說《愛情的面孔》的人生隱喻
張明華
早在2000年,花山文藝出版社將墨白創作於1999年的中篇小說《愛情的面孔》收入“突圍”叢書,詮釋其追求人本主義的現實文本演繹。新世紀之交,面臨后工業社會的後現代主義文學的興起浪潮,作為先鋒小說家的傑出代表之一的墨白,作品中無不充盈細膩的夢幻、神秘不可知的瞬息萬變的文本特徵,表現出強烈的自我感知意識和反傳統意識以及人生無處躲藏的惶恐和迷惘。墨白中篇《愛情的面孔》中,講述了主人公譚漁的一次對愛欲渴求對象小慧的尋找和等待,在一次充滿玄機和戲劇化的情人約會中,約來的不是戀人小慧,卻是讓他無處可逃的荒謬逃離,人生的生存寓言在一發不可收的逃離困頓中放大到以一種醜惡意象的堆積張顯外在世界對人的壓迫以及人自身的醜陋與無助的探求中,小說把一種個體的意念感覺上升到對人的生存處境和現狀的寓言層次。《愛情的面孔》同樣沒有離開墨白情感創作之根“潁河鎮”,這個充滿神秘和傳統意味的塵封的記憶之城鑄成墨白生存的現實和慾望、痛苦的棲息和遊離。墨白行走於潁河內外的世界和精神中,在《愛情的面孔》中尋找並困頓著,其小說行文的心理遷徙和夢境話語,無常虛無的人與人的相遇和發生、發展、結局無不充滿荒謬和不可知性,包含多方面的人生隱喻。筆者將從三方面來具體闡述。
一:圍城內外的人性交錯
在小說《愛情的面孔》中,主人公譚漁的遊走更多的表現為一種心靈之旅,一種對自我的求證和追問的矛盾和糾結,譚漁的愛情找尋也正是在人生的“圍城”困境中選擇了逃離和突圍的雙重身份,表述著人性的錯綜迷離之本色。作為一名文化人的主人公譚漁,具有作為社會體面人群的形象和聲望,作為具有社會身份和地位的體面人,譚漁又具有了人之為人的雙重認定,一方面擁有受人敬重的職業和地位,也擁有這個身份應該具有的端莊和正統,另一方面內心的不安和躁動,渴望婚姻以外的情愛和實現情愛成了衝出城牆的力量。歸結到婚姻,譚漁是一個保有穩定家庭生活的人,小說在主人公與情人獵奇的過程中反覆自嘲,以一個衝出城牆的念頭祭奠城內的溫床,“他很自然地就起了自己的妻子,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這個時候妻子正在跟兒子嘮叨著我嗎?兒子說,我爸什麼時候回來呢?就這兩天吧。他知道他們都在盼望著他能早點回到家裡。可是我卻跑到這裡來了,我來這裡幹什麼?是什麼指使著我來到這裡呢?是愛情嗎?”等待獵奇,卻不明白四十歲的男人還談什麼愛情,而等待情人的“城外”浪漫卻一再成為自責和懷念“城內”的理由,然而城內的世界卻並不讓人甘心安於一世,其中的辛酸和苦楚,人性的交錯展示不言自喻,人生萬事在不斷的追求進取和追求實現后歸於寂靜的矛盾和轉換中交織著希望與痛苦、執著和變更的人間圍城之境,讓人有如溺水之痛。《愛情的面孔》中“面孔”的展示獨具深意,主人公在遊走尋找情人的過程中面臨圍城內外的交困,然而圍城外的獵奇中他又很快的不知所措的跌入了另一個誘惑之城,沒有等到情人的如約而至,而是等來了情人小慧的表妹,一個妖艷多姿的三陪小姐,一個讓慾望惹火燒身的信號,而他最終跨入了城外之城,成了慾望的俘虜落荒而逃。墨白的《愛情的面孔》中,人的處境始終沒有遠離圍城內外的猶豫和孤獨,尤其是現實語境中人的無止境的慾望和慾望無法滿足或滿足后重回空虛的輪迴和無奈,隱喻著人生的創傷和宿命。作為社會人的圍城,婚姻的圍城,慾望的圍城,人生處處的圍城,在墨白的中篇《愛情的面孔》中多元呈現,環環緊扣。如果說人生是一個不斷追求尋找的過程,那麼這個行為的動因源於慾望或某種情緒的鼓動,圍城內外的人性交錯宛如一面明鏡最大限度的反照出人之為人的本色和真實,同樣,在圍城內外的慾望和困苦的文本書寫中對人性的近距離關注體現了墨白先鋒意識的人本化意識,隱喻著人生一份最為深刻的代謝輪迴。
二:真與幻的生存迷離
人生往往在真實的世界中徘徊和夢幻,詮釋人性最為脆弱和貪婪的情感追逐。在小說《愛情的面孔》的情節推進中,墨白把現實的情景和意念中的情景反覆交錯呈示,進而在推動情節發展的過程中展示人物複雜的心靈世界,一種抽象和具體、理想和現實、真實和夢幻的生存迷離浮出小說的字表中。主人公譚漁在前往和小慧相約的途中墨白通過回憶的手法將情節有序的交待和穿插,“譚漁看到有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孩打著和他們同樣的雨傘從一條長長的台階上走過來,……而後她望著譚漁說,你就是譚漁老師對嗎?譚漁握著她那隻光滑而細膩的小手,突然感覺到他身邊的空氣異常的清新。”小說在再現中呈示現實的相遇,同樣文本主人公譚漁的精神世界產生了一種因慾望本能而產生的幻覺“使他時時產生出一種想親吻她和她交媾的渴望來”,她赤裸的身子,她豐滿的乳房成為男主人公精神幻境的渴求。而譚漁的約會卻戲劇化的發生扭轉,他遇到了小慧的表妹小紅,一個和小慧年齡相佛的女孩,一個譚漁從未準備好去迎接的同樣誘惑的軀體。小紅的出現讓譚漁再一次陷入真實和夢幻的錯覺中,小紅和小慧的身體重合,意象交雜和相關聯想多次出現在譚漁和小紅的相處時間層面中,“他似乎聞到了從她的睡衣里散發出來的暖烘烘的氣味。”理性中的現實,譚漁渴望小慧的出現,忠實的等待情人,意念中的幻覺卻將小紅和小慧等同於慾望的混合體,成為幻覺世界的迷離之物,在這種真與幻的交合迷亂中,主人公譚漁陷入一種真空般的漂浮,一種神秘的為人性不可預測的能指。“我們每天都面對著這樣的生活,就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在即將到來的那一時刻會在我們的身邊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我們不知道,未來對於我們每一個人來說永遠都是神秘的。”墨白說:“現實生活中的神秘是我寫作的敘事策略,同時也是我的小說立場。”⑴神秘是墨白潁河系列小說中縈繞不斷的文學表徵,在充滿傳統文化氣息和現實困惑、人性迷離的真與幻的交結中,作者置人物於糾結的小說情節和心靈世界中,隱喻著人類生而痛楚的精神困境,靈魂一次次在真實和虛幻中沉迷浮出,卻難以從神秘之屋中破解和逃離,最終陷入無休止的生存迷離中,過濾出人生的實質和深意。墨白曾在一篇文章中闡述神秘,認為:“神秘,這個詞與我們的現實生活也緊密相連。走在大街上,當您對面走過來一位陌生而漂亮的女孩或者一位陌生而面容蒼老的男人的時候,您對她或他了解多少呢?她是個良家婦女還是個妓女?他是個老知識分子還是一個殺人犯?您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她或他的生活,她或他的一切對於我們就構成了一種神秘。”文本在靈魂和人生存處境的雙重迷失和神秘的慾望之旅、人性渴求的征途上詮釋出貫穿小說始終的一種真和幻所演繹的生命實質,充滿悲哀,蘊含生之本色。
三:荒誕無常的生命諷喻
德國劇作家、理論家弗賴塔格據此將戲劇性視為凝結成意志和行動的內心活動以及由於自己和別人的行動在心靈中引起的影響。⑵現實生活中,人們在談到戲劇性的時候,還常常將偶然性、巧合、驟變等等現象等同於戲劇性,這是戲劇性的原始的、外在的含義。墨白小說在不可知的“神秘”之城中,人物變成現實和慾望的囚徒,情節的推進舒緩徘徊,在人性慾望的表與里的糅合盤旋中人物的戲劇性結局成為文本不言自喻的對生命荒誕無常、無法預測的諷喻。當代作家田耳認為,“這是一個戲劇叢生的時代。”⑶當人類開始鼓吹人性解放、個性價值獨立的時候,人類充滿豪情,但是隨著資本的高速運轉,物質的更大豐厚,人類在這個極度物化的世界中陷入一種殘酷的異化危機,正如雅斯貝斯說的一切將被碾成粉末,技術使人失去自己的特性而成為多餘的億萬人的存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都是可以取代的,並且僅僅當作物質來對待和使用。日趨浮華和技術化信息化的現代文明把人推向又一個絕境,人在現實中存在的普遍荒謬性和悲劇性成為必然。墨白小說對現實和生存的思考從來不曾脫離這個現實舞台,人的價值和生存意義被大面積流失和擱置的時代,人類對自我的主宰性變得不堪一擊。在小說《愛情的面孔》中,主人公譚漁在尋找、等待情人的約會歷程中從來都忠貞不移,美麗的相遇、相處和美麗的女孩小慧那口“淡藍色的牙齒”反覆出現在小說中的文字中,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小姑娘的愛情雖是圍城之戀,卻是愛情這個神聖字眼的純潔寫照,然而,故事的情節卻進入一種不可預知的推進,愛情的純潔性並沒有因為聖潔而歸於寧靜,譚漁陷入一個人生誘惑之境,是天然的還是人為的並不重要,戲劇性的結局是等待愛人的男主人公撲入了另一個女郎的溫床,徒留下失身之痛,“譚漁知道,現在的小慧對於他來說已經像那片他記憶里的遊盪在遠處山岡上的山嵐一樣可望而不可企及了。”擁有愛,卻失去愛,等待愛,卻背叛愛,最終落荒而逃,無處辯白。小說中的情感邏輯完全超出了本能預測,體現其先鋒的諷喻性,直逼人性最荒涼最深沉的隱秘處。墨白在小說戲劇性的推進中把人和事推向情理中的恍然,給讀者呈現最具震撼力和感悟性的關乎生存之殘忍的措手不及,生命是什麼?慣性的思維被打破被重新尋找整合的時候,作為時代中的現實人常常會在一種莫名奇妙的力量驅動下變得瘋狂,雖然其間要付出人們完全喪失理性的辨別能力,雖然這種力量變得殘忍和荒謬,但生存卻開始彰顯本能,人生的荒謬不可預測成為躁動和浮華的現實人本寫照。
歷史曾經是荒謬的、殘酷的以及反人性的,歷史也曾經給芸芸眾生帶來過無端的災難和對生命的蔑視與踐踏,墨白在現實和歷史的遊走中以決絕和先鋒的姿態詮釋生命的多層意義,人生的無奈註定在人性的取捨中,在圍城內外,在真幻兩境,在讓人猝不及防的生命戲劇化荒誕放大中,人生變得深刻而意味綿長。可以說,墨白的小說《愛情的面孔》是作者以個人言說的方式進入歷史和現實的交匯領域,在多元的藝術形式中表達對人類精神的探求和反思,構成墨白世界獨特的人生隱喻。
註釋:
⑴墨白:《重訪錦城〈自序:與本書相關的幾個詞語〉》,長江文藝出版社,2000,10。
⑶田耳:《戲劇叢生的時代》,《中篇小說選刊》2009年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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