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二首
宋代陸遊創作的組詩
《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二首》是宋代詩人陸遊的組詩作品。第一首落筆寫銀河西墜,雞鳴欲曙,渲染出一種蒼茫靜寂的氣氛,表現了有心殺敵無力回天的感慨。第二首寫大好河山,陷於敵手,以“望”字為眼,表現了詩人希望、失望而終不絕望的千迴百轉的心情。詩境雄偉、嚴肅、蒼涼、悲憤。
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二首
• 其一
迢迢天漢西南落,喔喔鄰雞一再鳴。
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二首
壯志病來消欲盡,出門搔首愴平生。
• 其二
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
⑴將曉:天將要亮。籬門:竹子或樹枝編的門。迎涼:出門感到一陣涼風。
⑵天漢:銀河。《詩經·小雅·大東》:“維天有漢,監亦有光。”毛傳:“漢,天河也。”
⑶搔首:以手搔頭。焦急或有所思貌。愴(chuàng):悲傷。
⑷三萬里:長度,形容它的長,是虛指。河:指黃河。
⑸五千仞(rèn):形容它的高。仞,古代計算長度的一種單位,周尺八尺或七尺,周尺一尺約合二十三厘米。岳:指五嶽之一西嶽華山。黃河和華山都在金人佔領區內。一說指北方泰、恆、嵩、華諸山。摩天:迫近高天,形容極高。摩,摩擦、接觸或觸摸。
⑹遺民:指在金佔領區生活的漢族人民,卻認同南宋王朝統治的人民。淚盡:眼淚流幹了,形容十分悲慘、痛苦。胡塵:指金人入侵中原,也指胡人騎兵的鐵蹄踐踏揚起的塵土和金朝的暴政。胡,中國古代對北方和西方少數民族的泛稱。
⑺南望:遠眺南方。王師:指宋朝的軍隊。
• 其一
迢迢萬里的銀河朝西南方向下墜,喔喔的雞叫之聲在鄰家不斷長鳴。
疾病折磨我幾乎把救亡壯志消盡,出門四望不禁手搔白髮抱憾平生。
• 其二
三萬里長的黃河奔騰向東流入大海,五千仞高的華山聳入雲霄上摩青天。
中原人民在胡人壓迫下眼淚已流盡,他們盼望王師北伐盼了一年又一年。
這組愛國主義詩篇作於宋光宗紹熙三年(1192年)的秋天,當時陸遊已經六十八歲,罷歸山陰(今浙江紹興)故里已經四年。但平靜的村居生活並不能使老人的心平靜下來。南宋時期,金兵佔領了中原地區。詩人作此詩時,中原地區已淪陷於金人之手六十多年了。此時愛國詩人陸遊被罷斥歸故鄉,在山陰鄉下嚮往著中原地區的大好河山,也惦念著中原地區的人民,盼望宋朝能夠儘快收復中原,實現統一。此時雖值初秋,暑威仍厲,天氣的熱悶與心頭的煎沸,使他不能安睡。將曉之際,他步出籬門,以舒煩熱,心頭悵觸,寫下這兩首詩。
組詩的第一首落筆寫銀河西墜,雞鳴欲曙,從所見所聞渲染出一種蒼茫靜寂的氣氛。“一再鳴”三字,可見百感已暗集毫端。三四句寫“有感”正面。一個“欲”字,一個“愴”字表現了有心殺敵無力回天的感慨。
第一首以沉鬱勝,第二首則以雄渾勝。第一首似一支序曲,第二首才是主奏,意境更為遼闊,感情也更為沉痛。
要想理解第二首詩,必須理解“五千仞岳”。於此有人說是泰山,因為泰山最高,被列在五嶽之首,歷代君王也多要去泰山封禪,用黃河與泰山作為中原大好山河的象徵似乎是再恰當不過的了;賴漢屏認為岳指華山,理由是黃河與華山都在金人佔領區內。陸遊詩中的“岳”是指華山,可以從《宋史·陸遊傳》以及陸遊的詩詞中找到證據。《宋史·陸遊傳》中有這樣的記載:“王炎宣撫川、陝,闢為幹辦公事。游為炎陳進取之策,以為經略中原必自長安始,取長安必自隴右始。”從中可以看出陸遊收復中原的策略,就是通過四川進入隴右,先奪取長安,然後憑藉關中的屏障進攻退守,像秦一樣收復中原。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陸遊把這麼多心思用在這一塊土地上,可見他的主張是橫貫其詩歌創作的始終的,那麼“五千仞山上摩天”中的岳指華山自然就最恰當了。“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詩一開始劈空而來,氣象森嚴。山河本來是不動的,由於用了“入”、“摩”二字,就使人感到這黃河、華山不僅雄偉,而且虎虎有生氣。兩句一橫一縱,北方中原半個中國的形勝,便鮮明突兀、蒼莽無垠地展現出來了。奇偉壯麗的山河,標誌著祖國的可愛,象徵著民眾的堅強不屈,已留下豐富的想象空間。然而,大好河山,陷於敵手,使人感到無比憤慨。這兩句意境闊大深沉,對仗工整猶為餘事。
下兩句筆鋒一轉,頓覺風雲突起,詩境向更深遠的方向開拓。“淚盡”一詞,千回萬轉,更含無限酸辛。眼淚流了六十多年,早已盡了。但即使“眼枯終見血”,那些心懷故國的遺民依然企望南天;金人馬隊揚起的灰塵,隔不斷他們苦盼王師的視線。中原廣大人民受到壓迫的沉重,經受折磨歷程的長久,期望恢複信念的堅定不移與迫切,都充分表達出來了。以“胡塵”作“淚盡”的背景,感情愈加沉痛。結句一個“又”字擴大了時間的上限。他們年年歲歲盼望著南宋能夠出師北伐,可是歲歲年年此願落空。他們不知道,南宋君臣早已把他們忘記得乾乾淨淨。詩人極寫北地遺民的苦望,實際上是在表露自己心頭的失望。當然,他們還是不斷地盼望下去。人民的愛國熱忱真如壓在地下的跳蕩火苗,歷久愈熾;而南宋統治集團則正醉生夢死於西子湖畔,把大好河山、國恨家仇丟在腦後,可謂心死久矣。詩人為遺民呼號,目的還是想引起南宋當國者的警覺,激起他們的恢復之志。
王夫之《姜齋詩話》徠卷一有云:“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指出了對立情景的辯證交融,可以成倍地增強藝術感染力量。陸遊這第二首詩,用歌頌高山大河的奇觀美景來襯托神州陸沉的悲痛,抒發廣大民眾的情高意切來諷刺統治者的麻木不仁;將時代社會的矛盾衝突,既全面深刻地揭露,又高度集中地概括於二十八字之中。理想與現實,熱愛與深憤,交織輝映,所給予人們的啟示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範疇,不是“百年”“萬里”所能限量的。這種恢宏壯闊的境界,在盛唐絕句中還不多見,卻於中唐以至宋代詩人筆下不斷有所開闢,是值得特殊注意與珍重的。
清華大學教授蔡義江:黃河和華山當時都在敵人控制之下,詩人極力歌頌河山之雄偉,以引人後兩句,尤能起到發人深省的藝術效果。山河如此,民心如此,我們堂堂中國為何總不能振作起來而有所作為呢?“王師”北伐就那麼困難?朝廷里享受著厚祿的當權者難道就忍心讓千百萬“遺民”年復一年地受金人的欺壓蹂墉而永遠失望嗎?如此等等,都是這首小詩中所包含的潛台詞。
山東大學教授鄒志方:此詩妙處在於,感慨由虛景生髮,運用詩思從對面飛來手法,明明是詩人北望而有感,卻出以遺民“淚盡”“南望”而有情,感慨便加深一層。
宋代愛國詩人、詞人。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少時受家庭愛國思想熏陶,高宗時應禮部試,為秦檜所黜。孝宗時賜進士出身。中年入蜀,投身軍旅生活,官至寶章閣待制。晚年退居家鄉,但收復中原信念始終不渝。他具有多方面文學才能,尤以詩的成就為最,在生前即有“小李白”之稱,不僅成為南宋一代詩壇領袖,而且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崇高地位,存詩9300多首,是文學史上存詩最多的詩人,內容極為豐富,抒發政治抱負,反映人民疾苦,風格雄渾豪放;抒寫日常生活,也多清新之作。詞作量不如詩篇巨大,但和詩同樣貫穿了氣吞殘虜的愛國主義精神。詞作數量不如詩篇巨大,但和詩同樣貫穿了氣吞殘虜的愛國主義精神。有《劍南詩稿》《渭南文集》《南唐書》《老學庵筆記》《放翁詞》《渭南詞》等數十個文集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