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梅

綠萼梅

黃雲承襪知何處，招得冰魂付北枝。

金谷樓高愁欲墮，斷腸誰把玉龍吹？

①綠萼梅：是梅的一種。

②黃云：這裡是指沙漠地帶的雲彩而言，即遠雲的意思。唐代王維《送平澹然判官》： “黃雲斷春色，畫角起邊愁。”承：是托著的意思。襪：這裡指步履而言。

③招得冰魂：就是把精神（俗說靈魂）招回來。《楚辭》有《招魂》篇，為宋玉所作，序曰： “宋玉憐屈原，厥命將落，作招魂，欲以總其精神，延其年壽也。’’冰魂，就是潔凈清冷的靈魂。付：就是交給的意思。北枝：這裡是指梅花。《幼學》有《花木》篇；“庾嶺梅開，南枝先，北枝后。”

④金谷：即金谷園，晉代石崇的別墅。樓：這裡指金谷園中的樓。晉朝石崇有愛妾，名叫綠珠，生得十分美麗。孫秀想要她，石崇不允許，孫秀便假傳聖旨，收石崇下獄。綠珠為了殉情，便墜樓而死。

⑤玉龍：即笛子。唐代羅隱《中元甲子以辛丑駕幸蜀四首》： “丹鳳有情塵外遠，玉龍無跡渡頭寒。”

遠方的雲彩托著她的步履，不知是從何處而來，招來潔凈清冷的靈魂，把它交給了綠萼梅。

在金谷園的高樓上，綠珠殉情，悲痛欲絕，愁腸欲裂，是什麼人又用笛子吹出了幽怨之聲？

這首《綠萼梅》可能與八首《卜運算元》詠梅詞同是南宋宋寧宗開禧三年（1207年）作者游觀梅花時的作品。宋人於梅特別“著意”（紀曉嵐語），梅花那清高孤峭的形象是他們高雅內斂人格的絕好象徵，姜夔也是以好梅著稱的，詩詞中共有近二十首詠梅之作，此為其中一首。

這首詩，是詠綠萼梅的。作者把晉朝石崇的愛妾綠珠，用來比擬綠萼梅。全詩以“綠”字著眼，既寫綠萼梅，又兼寫綠珠，情景交融，神情並茂，可謂匠心獨運。

詩的前二句，寫綠萼梅就是綠珠還魂的產物。也就是說，綠萼梅的前身，就是綠珠。綠萼梅顧名思義，以花萼為綠色而稱奇。作者緊緊抓住這一特徵，以綠珠來比擬。“綠珠”之名與“綠萼”首先達成了字面上的對應。以美人擬花，正如以花喻美人一樣，在今天看來已是一種“庸才”的修辭，但在唐宋之際這仍是頗令詩人興奮的技巧，尤其是以美人擬花品，避開了對花容花貌的正面描寫，從而突出了花韻花魂的勾攝，更是詠物中難得的構思。這裡，詩人不直接寫梅花，而從美人起筆。

“黃雲承襪知何處”一句，化用了曹植寫美人的《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之意，寫出了一個罹怨佳人，夷猶邈綿的形象。詩人的主旨自然不是寫美人，於是第二句一接，把這一形象幻變為梅花。“招魂"之意最早出自《楚辭》，詩人這一思路的直接前提則是杜甫《詠懷古迹》有詠美人王昭君“畫圖省識春風面，環珮空歸夜月魂。”之句。“北枝"二字，也不過是交代梅枝而已。

一、二兩句完成了美人到梅花的比擬轉換，從遠處寫來而歸於實處，這構成了一個層次。三、四兩句也是如此。

詩的第三句“金谷樓高愁欲墮”，是明寫綠珠因殉情而墜樓，暗寫綠萼梅終竟是要飄落的。詩的末句，用“玉龍吹”來點明梅花落，暗指綠珠墜樓而亡。“玉龍吹”是引用李白的詩《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落梅花”意旨。“落梅花”，就是指《梅花落》曲調，這裡的“玉龍吹"，就是指笛子里吹出的“梅花落”了。從字面看這兩句是寫美人的一次遭遇，美人正愁絕，哀曲偏又起，有一個感情的遞進，但題里卻是寫梅花的飄零。用一個美人的悲劇來比擬梅花的凋零，自然同時把美人的哀怨賦予落梅這一形象。於中可見詩人對落梅的憐惜和哀悼，其中又不無對自身清貧境況的凄情傷感。這是單詠梅花風容姿態所難以獲致的內容。

從全詩筆墨情趣看，美人與梅花，一縱一收，縱而遠處取神，收而韻有所歸。筆觸穿梭在美人、梅花之間，不即不離，虛實相生，表裡影附，正符合姜夔所言“想高妙”的構思特點。典故不僻，用得機動靈活，又實現了他“熟事虛用”的主張，足見此詩是姜夔的一次精心佳構。在作者的筆下，“梅”即“珠”，“珠”即“梅”，“花”即“人”，“人”即“花”。作者採用變化多姿的藝術手法，來吟詠綠萼梅，確是別開生面，構思奇巧。詩的末句，讀來不禁使人有“花落人亡兩不知”之感。

民國熊柏畦《宋八大家絕句選》：這是一首惜花的詩，既盼望它開放，又顧慮它凋謝，寫來曲折深微。以綠珠相比擬，則是從“綠"字上出意， “樓高欲墮"，則是從杜牧《金谷園》詩。落花猶似墮樓人一句上出意。

姜夔（1154－1221），字堯章，號白石道人，饒州鄱陽（今江西波陽）人，后移居湖州（今浙江吳興）。一生未仕，往來於贛、湘、鄂、蘇、浙間，故與劉過被人視為早期江湖派代表人物。其詩初學黃庭堅，后深造自得，與范成大、楊萬里多有唱酬。尤以詞著稱，精音律，能自度曲。又擅長書法。有《白石道人歌曲》《白石道人詩集》《白石道人詩說》《續書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