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噪音
時代的噪音
《時代的噪音》是由張鐵志編著的一本圖書,於2010年10月正式出版。
張鐵志,台灣搖滾、文化與政治評論人,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候選人,多個NGO理事。著作《聲音與憤怒:搖滾樂可以改變世界嗎?》,引起廣泛迴響。曾任《南方周末》年度原創文化獎音樂類、《南方都市報》華語音樂傳媒獎評委。現於台灣《中國時報》《聯合報》,香港《信報》,大陸《南方都市報》《新京報》《城市畫報》,一五一十、華爾街日報中文網等兩岸三地主要媒體撰寫專欄。
本書的書寫從二十世紀初到我們所處的二十一世紀,西方音樂人如何用音樂製造噪音,以反思時代、紀錄歷史,或者追求改變社會。
這些音樂人包括Pete Seeger, Woody Guthrie, Bob Dylan, John Lennon, The Clash,Bruce Springsteen,Patti Smith, Billy Bragg, U2。
除了深刻分析這些重要音樂人的創作理念,本書也試圖刻劃不同歷史階段的社會反抗史:從二十世紀初的美國資本主義與工運早期階段、三四十年代的左翼運動、五零年代的麥卡錫主義,六零年代的反戰運動、民權運動,七八零年代的經濟轉型和雷根的新自由主義,以及九零年代的全球化/反全球化、戰爭與和平、發展與貧窮。所以這本書的讀者不只是搖滾樂迷,而是一本反抗的文化史。
張鐵志的《聲音與憤怒:搖滾樂可能改變世界嗎?》影響了我們對搖滾與政治的認識,《時代的噪音》則以更詩意的文字與更深刻的分析,深化我們對搖滾文化、抗議行動與歷史變遷之間關係的理解,而成為華語世界最重要的搖滾書之一。
序一音樂的態度/梁文道
第一章喬·希爾:抗議歌手的永恆典型
第二章伍迪·格斯里:唱人民的歌,為人民歌唱
第二部:六零年代
第四章鮑勃·迪倫:像一塊滾石
第五章瓊·貝茨:永不妥協的民歌之後
序二請不要穿著敵人的褲子去罵敵人不穿褲子
第六章約翰·列儂:愛與和平的夢想者
外一篇一九六八、滾石樂隊與約翰·列儂
外二篇改變正要來臨:民權、“黑權”與黑人音樂
第三部:七零年代至今
第七章帕蒂·史密斯:相信民眾力量的詩歌搖滾
第八章衝擊樂隊:掀起白色暴動的朋克
第九章布魯斯·斯普林斯汀:歌唱許諾之地的幻滅
第十章比利·布雷格:用音樂殺死資本主義
第十一章:當搖滾巨星成為時代的聲音
鮑勃·迪倫:像一塊滾石(節選)
在許多人心中,鮑勃·迪倫無疑是音樂史上抗議歌手的形象代言人。
他寫出六零年代、甚至整個音樂史上最偉大的數首抗議歌曲,他把民謠、流行音樂轉變為一首首犀利的抗議詩,或者揭示社會真實的寓言詩。而他在《時代變了》(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g)專輯封面緊蹙雙眉的憤怒神情,成為那個時代最鮮明的臉孔。
然而,說他是抗議歌手可能是音樂史上的最大誤會。因為,他的抗議時期主要是在一九六二到一九六四年的短短兩年間,雖然之後他仍不時書寫社會議題的歌曲。
迪倫寫下了偉大的抗議歌曲、不情願地界定了抗議歌手的形象,卻拒絕被抗議歌曲所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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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被人們昵稱為“村子”,是全世界民歌的中心。
不只民歌,這裡也是各種前衛文化、地下藝術正在發生的地方,各種顛覆性的創造與想象恣意地跨界串門子。在麥杜格街(McDougal Street)上,畫家在Café Wha聽著爵士樂與民歌,民歌手和詩人在“煤氣燈酒館”(gaslight)狹小的地下室輪番吟詩歌唱,或者不小心進入了小劇場中粉墨登場。
這個斑斕場景不是始自六○年代。從十九世紀中期開始,格林尼治村就是美國波希米亞文化和激進主義的首都。藝術家、作家、革命者在這裡熱烈地揮灑他們的生命。
而這些波希米亞和革命分子並不是在華盛頓廣場——這裡是“村子”的心臟——的兩側各自生活著,而是在廣場中間一起相擁起舞:波希米亞們抵抗主流文化的壓迫,革命分子反對資本主義的支配;但革命家們沒有忘記美學與意識是革命所必須的,作家與藝術家也深信想象力的解放不能沒有社會結構的改造。於是,這裡誕生了尤金·奧尼爾的劇作、左翼記者約翰·里德(John Reed)的激情文字、女性無政府主義者愛瑪·古德曼(Emma Goldman)的呼喊,以及後來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詩人們用詩歌和邊緣的身體點燃反文化的火光。
尤其是華盛頓廣場上的民謠。三○年代以來的民歌運動,在皮特·西格和伍迪·格斯里兩個民歌之父的領導下,早就孕育著濃厚的左翼理想主義,且大部分推動民歌的場所和雜誌都同時是政治基地。例如麥杜格街上的“民謠中心”(Folklore Center),是無政府主義者老楊(Izzy Young)所開;民謠雜誌《唱出來!》(Sing Out!)更是老左派們結合民歌與革命的武器。
自明尼蘇達大學輟學來到紐約的迪倫,在“村子”里比任何人都用功(他的師姐是一九五九年就紅了的瓊·貝茨)。他的主修學科當然是民歌,但他也在麥杜格街的酒館中吸收各種音樂精華,在十二街的藝術電影院看費里尼和其他歐洲電影,在布里克街(Bleeker Street)的咖啡館中傾聽社會主義者和“安那其”激辯革命道路,在朋友家的書房閱讀大量的歷史、藝術與文學著作,並和女友蘇西終日埋藏在劇場和博物館。
很快地,他成為格林尼治村最耀眼的畢業生。
在來到“村子”之前,迪倫已經熟讀了伍迪·格斯里的傳記。迪倫在他身上聽到了民歌的質地,愛上了他流浪者的形象,學到了為人民而唱的精神。他說:“伍迪是個激進分子,而我想成為那樣的人。”
所以他來到紐約尋找伍迪,去新澤西的醫院探望病重的伍迪,唱歌給他聽,
並為他寫下一首歌:《給伍迪的歌》(Song to Woody)。
迪倫的風格很快凸顯出來。他演唱許多時事歌曲(topical songs)——書寫和紀錄時事或歷史的民歌,用他獨特的編曲與嗓音。
他說:
“我唱的民謠歌曲絕對不容易入耳,它們並不友善,也不圓潤滑順。它們不會帶你平緩地靠岸,我想你可以說它們不商業。不但如此,我的風格對於電台來說是過於乖僻而難以歸類的作品,然而歌曲對我來說遠不只是輕鬆的娛樂而已。歌曲是我的導師,它們引領我,帶我到另一種對現實的意識,帶我到某個不一樣的共和國,某個解放了的共和國……一個‘看不到的共和國’
來紐約不到一年,迪倫就被發掘過許多爵士巨星的傳奇製作人哈蒙德(John Hammond)簽下唱片合約。
一九六二年三月,他發行第一張同名專輯《鮑勃·迪倫》(Bob Dylan),其中有他自己的創作,也有幾首傳統民歌,但沒引起太大迴響。
他持續地大量創作與演唱,獨特的風格逐漸成熟。
一九六三年五月,第二張專輯《自由自在的迪倫》(The Freewheelin’Bob Dylan)出版,宛如一顆原子彈墜落在六○年代初的騷動之夏。人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民歌:那既不是當時流行的美聲民歌,也不是帶著泥土氣味的傳統民歌(例如他的第一張),而是一種全新的聲音。更重要的是,他結合了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詩歌想象與伍迪·格斯裡面對現實的態度,重新書寫了抗議歌曲。
六○年代的主題曲在這裡開始大聲響起。
那一年,二十一歲的迪倫在村子的咖啡店中寫下六○年代的國歌:《隨風而逝》(Blowin’in the Wind)。
現在看來,這首歌或許有太多晦澀意象,沒有一般抗議歌曲的具體內容。但在當時,這首歌的意涵對聽者來說卻是清晰無比——所有聽者都能穿透那些薄霧,知道當迪倫認真地質問“還要多久,某些人才能獲得自由”時,他指的是種族不平等;當他唱道“炮彈要在空中呼嘯而過多少次,它們才會被禁止”時,他指的是核武器。
尤其,這樣的句子還不夠清楚嗎:
“要有多少屍體,他才會知道,已經有太多人死去?”
這首歌真正巨大的力量不在於是否有深刻的社會分析,或是否能煽動人們起來行動,而是他抓到了那個時代空氣中微微顫動的集體思緒,說出許多年輕人面對時代的困惑。他們知道眼前的世界正在經歷著巨變,一切既有價值都正在被顛覆;他們渴望改變社會,也希望追求個人的自主,所以要對抗一切傳統權威。但是要去哪裡尋找改變社會的答案呢?迪倫的回答是,不要接受任何既有權威賦予的答案,要自己去風中尋找;最可怕的是不去尋找,是沉默、冷漠與不關心,拒絕去觀看這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人要有多少雙耳朵 / 才能聽見人們的哭泣?
一個人要轉多少次頭 / 才能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同樣是在那一年,六○年代學生運動最重要的組織SDS(民主社會學生聯盟),發表了青年革命者對世界的看法:《修倫港宣言》[1]。這份宣言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是屬於這個世代的年輕人,我們在舒適中成長,但是我們卻不安地凝視著這個環繞我們的世界。”這是和《隨風而逝》一樣的理想主義,一樣的對權威的拒斥——他們拒絕直接承接傳統自由主義或共產主義所提供的答案。
這也是迪倫的態度。他在關於這首歌的訪問中談到,太多人想要提供給他答案,但他並不想接受。他要自己尋找在風中飄蕩不定的答案。
專輯發表兩個月後,在彷彿是民謠共和國的“新港(Newport)民謠音樂節”上,一直為民權而巡迴演唱的“自由歌手”(Freedom Singers)、皮特·西格和民歌皇后瓊·貝茨,在音樂節的最後一夜合唱了這首歌。
一個月後,一九六三年的八月二十八日,在華府的林肯紀念堂前舉行了百萬人民權大遊行,金博士發表他撼動世界的《我有一個夢想》演說。多位重要黑人、白人歌手輪流在他們一生中最浩大的場面演唱,並一起大合唱了《隨風而逝》。這首歌乃是才剛剛發表,且是由二十齣頭白人男孩寫的歌,卻在當天和另一首民權運動聖歌《我們將會勝利》站在同樣的天枰上,一起成為民權運動的國歌。
《聲音與憤怒》張鐵志著
《地下鄉愁藍調》馬世芳著
《列儂回憶》【美】揚·溫納著
《朗姆酒日記》【美】亨特·湯普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