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經注·濟水
水經注·濟水
濟水東北至甲下邑①南,東歷琅槐縣②故城北,《地理風俗記》③曰:博昌④東北八十里有琅槐鄉,故縣也。《山海經》⑤曰:濟水絕鉅野⑥注渤海,入齊琅槐東北者也。又東北,河水枝津⑦注之。《水經》以為入河,非也。斯乃河水注濟,非濟入河,又東北入海。郭景純⑧曰:濟自滎陽至樂安⑨博昌入海。今河竭,濟水仍流不絕。《經》言入河,二說並失。然河水於濟、漯⑩之北,別流注海。今所輟流者,惟漯水耳。郭或以為濟注之,即實非也。尋經脈水,不如《山經》之為密矣。
①甲下邑:熊會貞認為在利津縣(今山東省濟南市)東南。
②琅(lánɡ)槐縣:古縣名,西漢置,在今山東省廣饒縣東北。
④博昌:古縣名,漢置,故城在今山東省博興縣南。
⑤《山海經》:我國古代地理名著,內容包括山川、道里、鳥獸、祭祀、醫巫、風俗等,即下文的《山經》。
⑥鉅野:古縣名,漢置,故城在今山東省巨野縣南。
⑦枝津:支流。
⑧郭景純:郭璞(276—324),字景純,東晉河東聞喜(今山西省聞喜縣)人,曾經註釋的《爾雅》《方言》《山海經》《穆天子傳》等皆流傳至今。
⑨滎陽:古郡名,三國魏置,治今河南省滎陽市東北。樂(lè)安:古縣名,西漢置,治今山東省博興縣。
⑩漯(tà):水名,故道在今山東省。
輟(chuò)流:斷流。輟:停止。
即實:依照實際情況。
尋:探究、尋求。脈:探察、尋察。
濟水東北流至甲下邑的南邊,東流經琅槐縣故城的北邊,《地理風俗記》說:博昌東北八十里處有琅槐鄉,就是原來的縣名。《山海經》說:濟水穿過鉅野注入渤海,注入齊國琅槐東北。又向東北流,有河水支流注入。《水經》以為注入大河,這是不對的。實際上是河水注入濟水,而不是濟水注入河水,又向東北流注入大海。郭景純說:濟水從滎陽至樂安博昌才入海。河水乾涸了,而濟水仍奔流不絕。《水經》說注入河水,也說錯了。河水在濟水、漯水的北邊,分流注入大海。斷流的只有漯水,郭景純以為濟水注入,依照實際並非如此。探究經書,尋察水流,不如《山經》來得 周密。
酈道元為何要為《水經》作注呢?在他自己序文中就寫道:首先,古代地理書籍,《山海經》過於荒雜,《禹貢》、《周禮·職方》只具輪廓,《漢書·地理志》記述又不詳備,而一些都、賦限於體裁不能暢所記述《水經》一書雖專述河流,具系統綱領,但未記水道以外地理情況。他在遊歷大好河山時所見所聞十分豐富,為了把這些豐富的地理知識傳於後人,所以他選定《水經》一書為綱來描述全國地理情況。
正如王先謙所說,酈道元注《水經》的目的在於“因水以證地,即地以存古”(《王先謙合校本序》)。其次,他認識到地理現象是在經常變化的,上古情況已很渺茫,其後部族遷徙、城市興衰、河道變遷、名稱交互更替等等都十分複雜,所以他決定以水道為綱,可以進而描述經常變化中的地理情況。而更重要的是,他當時身處政局分裂時代,他嚮往祖國統一,著眼於《禹貢》所描寫過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版圖廣大的祖國,他利用屬於全國的自然因素河流水系來作綱,可以把當時人為的政治疆界的限制打破了,從而充分體現他要實施祖國統一的決心。由此說明酈道元是一位愛國主義者,他所著的《水經注》是一部愛國主義著作。
此卷的最後一句《經》文是:“又東至下邳睢陵縣南,入於淮。”《注》文則說:“濟水與泗水,渾濤東南流,至角城,同入淮。《經》書睢陵,誤耳。”從《經》《注》文字研究,說明在三國時代撰《水經》時,濟水已經不獨流入海,而是淮河的支流。《注》文說《經》文的差異,只是入淮的地點問題。《注》文說《經》文“誤耳”,或許是從三國到北魏這兩百多年中的河道變化,不一定是《水經》的錯誤。所以到了《水經》和《水經注》時代,濟水已經不是一條獨流入海的大河,“四瀆”一詞已經時過境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