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兒·送別德清蔡夫子

作品名稱：摸魚兒·送別德清蔡夫子

創作年代：清代

作者：納蘭性德

作品體裁：詞

問人生、頭白京國，算來何事消得？（1）

不如罨畫清溪上，蓑笠扁舟一雙。

人不識。且笑煮鱸魚，趁著蒓絲碧。（2）

無端酸鼻，向岐路銷魂，征輪驛騎，斷雁西風急。（3）

英雄輩，事業東西南北。臨風因甚成泣？（4）

酬如有願頻揮手，零雨凄其此日。

休太息，須信這、諸位袞袞皆虛擲。（5）

年來蹤跡，有多少雄心，幾番惡夢，淚點霜華織。（6）

（1）“問人生”二句：人生在世奔逐於京都名利場中，直到白髮滿頭，算起來有什麼事情值得付出這樣高的代價呢？京國：京都。消得：值得，抵得上。

（2）“不如”五句：倒不如回到故鄉，戴著箬笠，拉著蓑衣，駕著一隻小船，在那景色如畫的清溪上自由自在地遊盪。別人也不會認識這是一位狀元公。且趁蒓菜鮮嫩，笑著把它和鱸魚一起膾煮。罨畫清溪：浙江長興縣境內有溪名罨畫，風景極美，溪畔又有罨畫亭。每逢春暖花開之時，遊人紛集。蔡啟僔是浙江人，所以這裡用罨畫溪來借指他的家鄉。罨畫原意是色彩鮮明的繪畫。蓑笠：蓑指蓑衣，是用草或棕編成的雨衣。笠指箬笠，是用竹葉或竹蔑編成的寬邊帽，用以御雨或遮陽。扁舟：小船。鱸魚：產於沿海地區的一種魚，肉味鮮美。蒓絲：蒓菜的嫩枝。蒓菜是一種多年生水草，可食用。《晉書‧張翰傳》記載吳人張翰在洛陽當官，一日秋風起，忽然想起故鄉蒓菜鱸魚滋味之美，說道：“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於是就棄官歸里。後人因以“蒓鱸之思”為棄官歸隱之典。罨畫清溪、蓑笠扁舟、鱸魚蒓絲，都是說隱居生活逍遙自在，用以安慰蔡啟僔不必為宦途失意而煩惱。

（3）“無端”四句：可是我沒來由地鼻子發酸，對著分別的路口，黯然銷魂，彷彿已看到先生騎馬乘車，在能把雁群吹散的強勁的西風中匆匆趕路。無端：沒端，沒有理由地。岐路：岐，即歧。岔道路口。銷魂：此言由於極度悲痛愁苦，內心感情激蕩，如同靈魂離開了身軀。江淹《別賦》：“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征輪：長途遠行的車輛。驛馬：由官辦驛站供給的馬匹。斷雁：失群的雁。歐陽修《漁家傲》詞：“風急雁行吹字斷。”

（4）“英雄輩”三句：英雄之輩志在四方，無論東西南北都能做一番事業，為什麼要當風灑淚呢？

（5）“酬知”四句：我早就有心愿要酬報先生的知遇之恩，卻只能在今天這個飄著冷雨刮著寒風的日子裡，頻頻揮手，為先生送行。不必嘆息了，要相信那些當權的大官雖然一個一個地登上高位，但他們的榮華也轉眼成空，種種心機都是白費。零雨：落雨。《詩經‧墉風‧定之方中》：“靈雨其零。”毛亨註：“零，落也。”凄其：寒冷。《詩經‧邶風‧綠衣》：“凄其以風。”太息：長長地嘆氣。諸公袞袞：諸公指那些有權有勢的大官。袞袞，本指接連不斷，又有繁多的意思。杜甫《醉時歌贈廣文博士鄭虔》：“諸公袞袞登台省。”虛擲：空拋，此謂一切，心機都成白費。

（6）“年來”四句：回顧近年來的經歷，曾經有過多少雄心，又做了多少次惡夢，真是一路上都交織著淚點和霜花。這幾句是說宦途風浪險惡，縱有雄心，也不得施展，只落得個冷落凄寂的結局。

“夫子”是古代對老師的一種尊稱。詞題中的“德清蔡夫子”，指納蘭性德參加鄉試時的考官蔡啟僔。蔡啟僔字石公，號昆暘，浙江樂清人，1671年（康熙十年）一甲第一名進士及第，改年任壬子科順天鄉試正考官。納蘭性德就在這裡考中了舉人。根據科舉時代的慣例，納蘭性德自居門生，把蔡啟僔當作老師。1673年（康熙十二年），有人劾奏順天鄉試錄取副榜（正式錄取名額之外，又取若干名）沒有按規定給漢軍旗人一定的照顧，蔡啟僔與副考官徐幹學因此都受到降一級調用的處分。蔡啟僔隨即以侍奉老母為理由辭職歸里。這首《摸魚兒》就是蔡啟僔離京南歸時納蘭性德送行之作。納蘭性德對他這位考官的為人和學問都很欽佩，而且懷著知遇之惑。詞中在對蔡啟僔表示同情和慰藉的同時，流露出對當政的袞袞諸公的不滿以及對仕途風浪的感慨。不平之氣，躍然紙上。

納蘭性德（1655—1685），原名納蘭成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清代初期著名詞人。自幼聰穎，讀書過目即能成誦，繼承滿人習武傳統，精於騎射。在書法、繪畫、音樂方面均有一定造詣。1676年（康熙十五年）進士，授三等侍衛，尋晉一等，武官正三品。與朱彝尊、陳維崧、顧貞觀、姜宸英、嚴繩孫等漢族名士交遊，從一定程度上為清廷籠絡住一批漢族知識分子。死時年僅三十一歲。一生著作頗豐，有《通志堂集》二十卷、《淥水亭雜識》四卷，《詞林正略》；輯《大易集義粹言》八十卷，《陳氏禮記說補正》三十八卷；編選《近詞初集》、《名家絕句鈔》、《全唐詩選》等書。他以詞聞名，今存349首，內容哀艷感傷，有南唐後主遺風，悼亡詞情真意切，痛徹肺腑。詞集初名《側帽》，后名《飲水》，後世統稱為《納蘭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