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軒過
唐代李賀的詩作
《高軒過》是唐代詩人李賀的作品。全詩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寫韓愈、皇甫湜二人來訪時的氣派;第二部分,著重讚頌二人的學識和文名;第三部分,寫自己的處境與抱負。此詩一氣呵成,結構謹嚴,跌宕多姿而又富有感情,頗似韓愈的詩風。
高軒過
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壓轡搖玲瓏。
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
雲是東京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羅心胸,九精照耀貫當中。
殿前作賦聲摩空,筆補造化天無功。
龐眉書客感秋蓬,誰知死草生華風。
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
⑴高軒:高大華貴的車軒。過:拜訪。高軒過,就是高車相訪的意思。
⑵員外、侍御:此二詞疑為後人編集所加,長吉原詩無此二詞。
⑶華裾:官服。織翠:翠(綠)色官服,韓愈時任國子博士分司東都洛陽,當著此色官服。青如蔥:青色官服,皇甫湜時任陸渾尉,當著此色官服。
⑷玲:一作“冬”。
⑸隱耳:聲音盛多而盈耳。一作“隱隱”。
⑹氣如虹:典出《昭明文選》卷三十四《七上·七啟八首》。
⑺雲是:一本無此二字。
⑻巨公:有巨大成就的人。一本無“巨”字。
⑼二十八宿:東“蒼龍”、北“玄武”、西“白虎”、南“朱雀”各七宿合稱。
⑽九精照耀:一作“元精耿耿”。九精:九星之精,即天之精氣。
⑾筆補造化:以詩文彌補造化的不足。
⑿龐眉書客:作者自稱。龐眉,眉毛黑白雜色,形容老貌。
⒀華風:猶光風。天日清明時的和風。
⒁冥鴻:空中鴻雁。
⒂蛇作龍:喻鹹魚翻身,仕途轉起。
兩位大人穿著青翠如蔥的官服,金環壓著馬轡頭搖晃玲瓏。
馬蹄聲陣陣馬車聲響隆隆,下馬進門來器宇軒昂氣勢如虹。
原來一個是洛陽城的大才子,一個是名門天下的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的才氣在他們胸中,天地精華他們都能融會貫通。
殿前吟詩作賦聲音響徹雲空,筆能補造化之缺上天都沒用。
我這個客居他鄉的粗眉書客,誰知到枯草能遇到春天和風。
我就像垂翅的鳥兒附上大鴻雁,他日不羞慚小蛇變成大龍。
這是一首應酬詩,詩題下有序云:“韓員外愈、皇甫侍御湜見過,而因命作。”韓愈是唐代古文運動領袖、大詩人,皇甫湜是韓門弟子、著名古文家,二人聞知李賀詩名,特來一會,並要他即景賦詩。就眼前情景當場賦詩,因而排除了宿構的可能,可見二人是有意考考李賀的真詩才。據研究資料表明,此事發生在元和四年(809),韓愈任都官員外郎,皇甫湜任侍御史,而李賀還只是個初出茅廬的青年。
關於此詩,還留傳著一段離奇的傳說,據王定保撰寫的《唐摭言》卷十載,李賀年七歲,名動京師。韓愈、皇甫湜覽其父曰:“若是古人,吾曾不知。若是今人,豈有不知之理?”二公因詣其門。賀總角荷衣而出,二公命面賦一篇,目為《高軒過》。對此,清人王琦曾提出質疑,又經朱自清等人研究,才斷定該詩為元和四年,李賀二十歲時的作品。
一般說,寫應酬詩要受到各種限制,詩人的才情難以得到充分發揮,一部《全唐詩》,這類作品所佔比例不小,然而可以稱得上傑作的卻少得可憐。李賀此詩寫來身手不凡,素來受人稱道。
全詩共分三段,前六句為第一段,寫二人聯騎造訪。第一句指二人所穿的官服,唐代制度,六品、七品官服綠,八品、九品官服青。第二句指坐騎裝飾的華貴。接著寫車輪聲、馬蹄聲由遠而近,隆隆盈耳,韓愈、皇甫湜入門下馬,神態慷慨軒昂。李賀從屋裡迎了出來,原來是兩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東京才子”,“文章巨公”,指皇甫湜、韓愈。這段實寫作者眼中所見,耳中所聞,人物神情儼然可辨,繪聲繪色地形容出詩題所規定的內容。
中間四句為第二段,著重讚頌二人的學識和文名。韓愈及韓門弟子是中唐文壇上的一支生力軍,他們在藝術上有一顯著特點,就是務求奇險。李賀有意仿效韓體,以雄健的筆力,磅礴的氣勢,概括韓派詩文宏闊雄奇的藝術境界。四句詩說了他們學識的豐富,思想的奇偉,文名的威大,工力的精深。不說滿腹經論,偏說胸中羅列滿天星斗;不說光焰萬丈,偏說天之精氣充塞其中;不說聲名卓著,偏說聲摩空;不說彩筆生花,偏說天無功。詩人張開想象的翅膀,上天入地,“精鶩八極,心游萬仞”。竭力調動神話世界中瑰奇景物來彌補現實世界的貧乏與不足。從這一點上說,李賀此詩與韓愈《調張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錢鍾書認為“筆補造化天無功”一語,“不特長吉精神心眼之所在,而於道術之大原,藝事之極本,亦一言道著矣。”這裡牽涉到一個深刻的美學命題,持這一觀點的人認為,藝術中造境之美,是自然景物所沒有的,所謂“天無功”而有待於“補”(詳見《談藝錄》十五),從中可以領會到李賀詩歌創作力避平庸凡近的創作心理。這四句詩對韓愈及韓派詩文作出了一個極高的評價。
最後四句為第三段,寫自己的處境與抱負。這四句詩有一個共同點,即處處寫自己的窮愁失意,如“感秋蓬”、“死草”、“垂翅”,又處處暗示自己不甘沒落,嚮往騰達發跡之日,如“生華風”、“附冥鴻”、“作龍”。其中很大一個願望是懇請二位名公對自己的困頓援之以手,加以提攜,因此,有意識地以自然事物的轉折變化,“死草生華風”、“垂翅附冥鴻”、“蛇作龍”,來表達自己迫切希望改變命運的強烈渴求。《唐摭言》卷六說:“韓文公、皇甫湜,貞元中名價籍甚,亦一代之龍門也。”意思說韓愈、皇甫湜具有很高的名望,只要是被他們二人接待和援引的人,也就如同“一登龍門,則聲譽十倍”(李白《與韓荊州書》)。原來,唐代文人想要取得功名,在科舉考試中獲捷,必須遍詣名公貴人,得到他們的薦引,然後才有成功的可能。韓愈、皇甫湜既有名人的頭銜,為人又很熱心,二人不待李賀詣見,主動上門看訪,李賀在深受感動之後,向他們提出懇求,也就成為本詩一個重要的內容了。
就應酬詩而言,此詩在章句、措辭安排上是十分得體的。全詩十四句,前十句以韓愈、皇甫湜的來訪為表現內容,體現了對客人的敬重。第二段四句詩承五、六兩句“東京才子,文章巨公”加以生髮,對來客作出很高又很得當的讚頌。最後四句以“龐眉書客”過渡,眉目十分清楚。在向客人表達自己的願望時,語辭誠懇,不失身份。詩歌的另一特點,就是句法、音調、氣勢與朝愈詩歌很相象,比喻奇特,想象豐富,尤其“筆補造化天無功”一句,議論精闢,千古不易,曾使後人為之擊節嘆賞(見《苕溪漁隱叢話》引王直方語)。
這首詩雖然是一氣呵成的,但經過精心的構思,感情豐富,跌宕多姿,想象新奇。
宋人王直方《王直方詩話》:李賀《高軒過》中有“筆補造化天無功”之句,余每擊節。此詩人之所以多窮也。
清人張文蓀《唐賢清雅集》:鑿空奇語,惟韓公當得起。后昌黎(按當為杜牧)亦云:長吉不死,奴僕命《騷》可也。亦惟長吉當得起。兩賢皆非謬譽,若作詩動輒獻諛,尚成詩耶?
李賀(790~816),唐代詩人。字長吉,福昌(今河南宜陽西)人。唐皇室遠支,家世早已沒落,生活困頓,仕途偃蹇。曾官奉禮郎。因避家諱,被迫不得應進士科考試。早歲即工詩,見知於韓愈、皇甫湜,並和沈亞之友善,死時僅二十七歲。其詩長於樂府,多表現政治上不得意的悲憤。善於熔鑄詞采,馳騁想像,運用神話傳說,創造出新奇瑰麗的詩境,在詩史上獨樹一幟,嚴羽《滄浪詩話》稱為“李長吉體”。有些作品情調陰鬱低沉,語言過於雕琢。有《昌谷集》。
李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