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傳奇
愛情傳奇
愛情傳奇小說是傳奇小說的分支,傳奇小說中成就最大、代表性最強的就是愛情傳奇小說,愛情傳奇小說基本上可看作是傳奇小說的代名詞。
同時,愛情傳奇小說也是當今言情小說的鼻祖。當代言情小說起源於民國初年的鴛鴦蝴蝶派,而鴛鴦蝴蝶派的血液與愛情傳奇小說是一脈相承的,只是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海派文化的影響。
以愛情傳奇小說為代表的傳奇小說,標誌著中國古代小說的成熟,它成為後代文言短篇小說的主要樣式,還是後代白話小說、戲曲及講唱文學汲取題材、人物、藝術方法再創作的寶庫,如果誰要寫中國小說史或言情史,愛情傳奇是躲不掉的。
愛情傳奇小說起始於唐代,興盛於唐代,也衰落於唐代,兩宋之後幾近絕跡,清代蒲松齡《聊齋志異》中有很多愛情傳奇小說影子,但更偏向於志怪,嚴格意義上說不屬於愛情傳奇小說,其後,古典的愛情傳奇小說正式宣告壽終正寢。
愛情傳奇小說為何在民間長盛不衰,時隔千年,依然令人念念不忘呢?它的魔力何在?
首先,這是由傳奇小說本身性質決定的。傳奇小說內容多傳述奇聞異事,大量記載人間世態,生活氣息濃厚,情節離奇曲折,想象豐富奇特。因是“有意為小說”,而歸趣則在“文采與意想”,所以傳奇作家對各種傳說聞見除藝術加工外,還在其基礎上進行杜撰,亦即有聞加工,無聞虛構,從而使小說所傳之“奇”,成為有意為之之奇、大加渲染髮揮后之奇。
其次,愛情傳奇小說有著與其他小說不同之處:主題上,雖然講述的是愛情故事,但把愛情傳奇小說把愛情賦予了強烈的傳奇色彩,讓人讀後感到新奇獨特;人物上,愛情傳奇小說大都是普通平凡的人物,這些人物沒有脫離實際,沒有高高在上,讀者從人物身上會看到自己的影子;情節上,愛情傳奇小說離奇曲折,想象豐富,而這些情節又是讀者可以期望的,不是虛無縹緲的。
第三,愛情傳奇小說處在言情小說歷史發展的童年期,童年的故事往往令人終生難忘,其講述的故事具有成人愛情童話化。同時,愛情傳奇小說有著自己獨特的素材土壤,這些土壤或根據史實,或根據軼事,或根據傳說……都可在民間追溯到樸素的源頭。
《離魂記》
作者陳玄佑,《離魂記》是傳奇步入興盛期的標誌性作品。該作約產生於大曆末年,寫的是張倩娘為追求自由愛情,衝破封建家庭的阻撓,靈魂離軀體而去,終得與情人結合;后返歸故里,與在閨房病卧數年的倩娘的身軀“翕然而合為一體”。小說運用浪漫手法,幻設奇妙情節,讚揚婚姻自主,譴責背信負約,對自由愛情的主題作了突出的渲染描繪。
《任氏傳》
作者沈既濟,德清(今屬浙江)人,唐德宗時做過史館修撰,《舊唐書》本傳稱他“博通群籍,史筆尤工”。這篇小說可能作於建中二年(781),寫貧士鄭六與狐精幻化的美女任氏相愛,鄭六妻族的富家公子韋崟知此事後,白日登門,強施暴力,任氏堅拒不從,並責以大義,表現了對愛情忠貞。后鄭六攜任氏赴外地就職,任氏在途中為獵犬所害。小說情節曲折豐富,對任氏形象的刻劃尤為出色,生動地表現了她多情、開朗、機敏、剛烈的個性特徵,與六朝那些簡單粗陋的狐女故事相比,《任氏傳》在使異類人性化、人情化方面取得了開創性的成就。
《柳毅傳》
與前二作相比,李朝威的《柳毅傳》寫人神相戀故事而“風華悲壯”(舊題湯顯祖輯《虞初志》卷二載湯顯祖評語),別具特色。其中男主角柳毅的形象最為豐滿,性格豪俠剛烈,當他於涇陽邂逅遠嫁異地、被逼牧羊的洞庭龍女,得知她的悲慘遭遇后,頓時“氣血俱動”,毅然為之千里傳書。當錢塘君將龍女救歸洞庭、威令柳毅娶她時,柳毅昂然不屈,嚴辭拒絕。其自尊自重的凜然正氣,贏得了龍王的敬佩,並在幾經曲折后,最終與龍女成婚。除柳毅外,小說中其他幾個人物形象也都頗為鮮明生動,如龍女的溫柔、多情和勇於追求自由愛情的堅定、執著,錢塘君的勇猛暴烈和知錯即改,洞庭君的忠厚仁義、疾惡如仇,均給人以深刻印象。要之,《柳毅傳》通過形神兼具的人物形象塑造和波瀾起伏的情節描寫,將靈怪、俠義、愛情三者成功的結合在一起,展現出奇異浪漫的色彩和清新峻逸的風神,堪稱不可多得的佳作。
《李娃傳》
三大愛情傳奇之一,作者白行簡(776~826),白居易之弟,字知退,元和二年(807)進士及第,后歷任左拾遺、司門員外郎、主客郎中等職。
《李娃傳》約作於貞元十一年(795),寫滎陽生赴京應試,與名妓李娃相戀,資財耗盡后,被鴇母設計逐出,流浪街頭,做了喪葬店唱輓歌的歌手。一次他與其父滎陽公相遇,痛遭鞭笞,幾至於死;后淪為乞丐,風雪之時為李娃所救,二人同居。在李娃的護理和勉勵下,滎陽生身體恢復,發憤讀書,終於登第為官,李娃也被封為汧國夫人。
這是一篇以大團圓方式結局的作品,因為產生的時代較早,自不可與後來明清戲劇、小說中陳陳相因的大團圓收尾一概而論;但由於作者對這種以滎陽生浪子回頭、其婚姻重新得到封建家庭認可的團圓方式抱著肯定和欣賞的態度,實際上便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小說前半部那段背離傳統、感人至深的男女戀情,消弱了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效果。小說的精華在前半部,尤其表現在對李娃形象的塑造上。李娃年僅二十,是一個被人侮辱、身份低賤的妓女,一出場就以妖艷的姿色吸引了滎陽生,並大膽讓滎陽生留宿,“詼諧調笑,無所不至”,表現得溫柔多情。但她深知自己的地位與貴介公子的滎陽生是難以匹配的,所以當滎陽生在妓院盪盡錢財時,她又主動參預了鴇母騙逐滎陽生的行動,儘管她內心深處仍對滎陽生情意綿綿。此後,滎陽生流落街頭、乞討為生,李娃對這位已“枯瘠疥癘,殆非人狀”的昔日情人不禁生出強烈的憐惜之情和愧悔之心,“前抱其頸”,“失聲長慟”,並毅然與鴇母決絕,傾全力照顧、支持滎陽生,使他得以功成名遂。但直到此時,她也沒對滎陽生抱不切實際的幻想,而是十分理智地提出分手,給對方以重新選擇婚姻的充分自由。這種過人的清醒、明智、堅強和練達,構成李娃性格中最有特色的閃光點。
《鶯鶯傳》
三大愛情傳奇之一,與《李娃傳》的由悲到喜不同,元稹的《鶯鶯傳》由喜到悲,凄婉動人的描寫了鶯鶯與張生相見、相悅、相歡,而以張生的“始亂終棄”作結的愛情悲劇的全過程,細緻地展現了鶯鶯具有鮮明個性特徵和深刻社會內涵的典型性格,塑造了一個衝破封建禮教樊籬、爭取愛情自由的叛逆女性。
故事發生在貞元年間,男主角張生時游蒲州,居普救寺,巧遇暫寓於此的表親崔家母女。其時蒲州發生兵變,張生設法保護了崔家。崔夫人設宴答謝,並命女兒出拜張生。可是她一再拖延,“久之乃至,”既“雙臉銷紅”,又“凝睇怨絕”,一幅羞澀而不情願的模樣,表現出一個名門少女所特有的端莊、嫻靜而又嬌羞、矜持的性格特點。張生驚其美艷,轉託婢女紅娘送去兩首《春詞》逗其心性。鶯鶯當晚即作《明月三五夜》一詩相答,暗約張生在西廂見面;但當張生如約來后,她卻“端服嚴容”,大談了一通“非禮勿動”的道理。這說明鶯鶯具有兩重性格:既有青春的騷動、對愛情的渴望,又在道德禮教的自抑下一再猶豫徘徊。而深入一層來看則可發現,鶯鶯對於被拋棄的結局又是有預感的,她既渴望愛情,又對愛情沒有把握,從而構成了她在行為上的一再矛盾和反覆。一方面,對情愛的渴望導致其禮教之防十分脆弱;另一方面,對結局的擔憂又使她在每次熱情迸發之後表現出對張生的冷淡。鶯鶯與張生由相遇到結合的過程,既是一個情、禮衝突最後以情勝禮的過程,也是一個集渴望、擔憂於一體,充滿內心矛盾的過程。在這一過程的終點,她恢復了青春少女的本性,主動去找張生,自薦枕席,體驗到了自由戀愛的愉悅。然而接踵而來的打擊,又使她跌入被拋棄的痛苦深淵。張生赴京應考,滯留不歸,鶯鶯雖給張生寄去長書和信物,但張生終與之決絕,並在與友朋談及此事時斥鶯鶯為“必妖於人”的“尤物”,自詡為“善補過者”。傳文末尾對張生這種絕情的展示,於作者或有為張生“文過飾非”之嫌,而在客觀藝術效果上,卻起到了對愛情不專一行為的批判,產生了真正打動人心的悲劇力量。
這篇小說作於貞元二十年(804),其時元稹26歲。因傳中所敘情事與元稹經歷大致吻合,很多人便認為這是元稹的自傳。這種看法是不妥的,因為傳中既已託名張生,便有虛構成分,而且傳中諸多精湛的心理、細節描寫都早已具有高於現實的藝術美,鶯鶯則被刻劃得“飄飄然彷彿出於人目前”(趙令畤《侯鯖錄》),所以只有把它作為真正的文學創作來理解,才不致於損害它審美價值,縮小它的思想意義。
《霍小玉傳》
三大愛情傳奇之一,《霍小玉傳》是繼《鶯鶯傳》之後的又一部愛情悲劇,也是中唐傳奇的壓卷之作。作者蔣防,字子微,義興(今江蘇宜興)人,長慶年間歷任右補闕、司封員外郎,加知制誥,后被貶遷汀州、連州、袁州等地,約卒於大和年間。蔣防善詩文,但他之所以留名於文學史,卻主要緣於《霍小玉傳》這篇傑作。
小說中的霍小玉是作者描寫最生動、最有光彩的人物形象,她原為霍王之女,只因其母是霍王侍婢,地位低下,小玉終被眾兄弟趕出王府,淪為妓女。她與出身名門望族的隴西才子李益歡會之初,即已從以往的遭遇預感到自己“一旦色衰,恩移情替”的命運,因此“極歡之際,不覺悲至”,只求與李益共度八年幸福生活,而後任他“妙選高門,以諧秦晉”,自己則甘願出家為尼。然而,殘酷的現實很快粉碎了她的幻想,使她連這樣一點微小的希望也難以實現。曾發誓要與小玉“死生以之”的李益一回到家就背信棄約,選聘甲族盧氏為妻。小玉相思成疾,百般設法以求一見,李益總是避不見面。最後一黃衫豪士“怒生之薄行”,將李益強拉到小玉處,小玉悲憤交集,怒斥李益: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征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這段義正詞嚴的血淚控訴和強烈的復仇意緒,表現了一個備受欺凌的弱女子臨終前最大程度的憤怒和反抗。至此,小玉性格中的溫柔多情、清醒冷靜已為堅韌剛烈所取代,但這堅韌剛烈中卻滲透了無比的凄怨。小說寫她說完這段話后,“乃引左手握生臂,擲杯於地,長慟號哭數聲而絕”。這是悲劇的終點,也是悲劇的高潮,它展示給人們的,不只是一個多情女子的香銷玉殞,不只是李益之流的卑鄙無恥,而且是整個封建等級制度的醜惡和封建禮教的殘酷。
這是一篇妙於敘述和描寫的優秀作品,作者善於選擇能反映人物性格和心態的典型場景,用飽含感情色彩的語言加以精細的描寫和刻劃,從李益與霍小玉的初會、兩次立誓到李的背約、二人的最後相見,無不婉曲深細,妙筆傳神。即使對李益這一負心人物,作者也沒作簡單化處理,而是通過對具體情事的敘述描寫,著力於揭示他在個人意志和家長權威對立中的內心矛盾和痛苦,寫出他由重情到薄情、絕情,絕情后仍復有情的兩重性格,既令人感到真實可信,又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此外,小說在語言的運用、氣氛的渲染、枝節的穿插等方面都頗有獨到之處,誠如明人胡應麟所說:“唐人小說紀閨閣事,綽有情致,此篇尤為唐人最精彩之傳,故傳誦弗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