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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石
唐代韓愈詩作
《山石》是唐代文學家韓愈的詩作,被選入《唐詩三百首》。詩題為“山石”,但並非詠山石,而是一篇詩體的山水遊記。此詩按時間順序記敘了遊覽惠林寺的所見所感,描繪了從黃昏至入夜再到黎明的清幽景色,抒發了作者不願為世俗羈絆的心情。記敘時由黃昏而深夜至天明,層次分明,環環相扣,前後照應,耐人尋味。前四句寫黃昏到寺之所見,點出初夏景物;“僧言”四句,是寫僧人的熱情接待;“夜深”二句,寫山寺之夜的清幽,留宿的愜意;“天明”六句,寫凌晨辭去,一路所見所聞的晨景;“人生”四句,寫對山中自然美,人情美的嚮往。“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促為人鞿”是全詩主旨。全詩頗顯韓愈“以文為詩”的特色,其突出特點是運用了賦體的“鋪采摛文”手法,氣勢遒勁,風格壯美,素為後人所稱道。
山石
山石犖確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
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
僧言古壁佛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
鋪床拂席置羹飯,疏糲亦足飽我飢。
夜深靜卧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
天明獨去無道路,出入高下窮煙霏。
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
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
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束為人鞿?
嗟哉吾黨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歸。
⑴山石:這是取詩的首句開頭二字為題,乃舊詩標題的常見用法,它與詩的內容無關。
⑵犖(luò)確:指山石險峻不平的樣子。行徑:行下次的路徑。微:狹窄。
⑶蝙蝠:哺乳動物,夜間在空中飛翔,捕食蚊、蛾等。這是寫山寺黃昏的景象並點明到寺的時間。
⑷升堂:進入寺中廳堂。階:廳堂前的台階。新雨:剛下過的雨。
⑸梔子:常綠灌水,夏季開白花,香氣濃郁。這兩句說,進入廳堂后坐在台階上,這剛下過的一場雨水該有多麼充足;那吸飽了雨水的芭蕉葉子更加碩大,而挺立枝頭的梔子花苞也顯得特別肥壯。詩人熱情地讚美了這山野生機勃勃的動人景象。
⑹佛畫:畫的佛畫像。
⑺稀:依稀,模糊,看不清楚。一作“稀少”解。所見稀:即少見的好畫。這兩句說,和尚告訴我說,古壁上面的佛像很好,並拿來燈火觀看,尚能依稀可見。
⑻置:供。羹(gēng):菜湯。這裡是泛指菜蔬。
⑼疏糲(lì):糙米飯。這裡是指簡單的飯食。飽我飢:給我充饑。
⑽百蟲絕:一切蟲鳴聲都沒有了。
⑾清月:清朗的月光。出嶺:指清月從山嶺那邊升上來。夜深月出,說明這是下弦月。扉(fēi):門。光入扉:指月光穿過門戶,照時室內。
⑿無道路:指因晨霧迷茫,不辨道路,隨意步行的意思。
⒀出入高下:指進進出出於高高低低的山谷徑路的意思。霏:氛霧。窮煙霏:空盡雲霧,即走遍了雲遮霧繞的山徑。
⒁山紅澗碧:即山花紅艷、澗水清碧。紛:繁盛。爛漫:光彩四射的樣子。
⒂櫪(lì):同“櫟”,落葉喬木。木圍:形容樹榦非常粗大。兩手合抱一周稱一圍。
⒃當流:對著流水。赤足踏澗石:是說對著流水就打起赤腳,踏著澗中石頭淌水而過。
⒄人生如此;指上面所說的山中賞心樂事。
⒅局束:拘束,不自由的意思。鞿(jī):馬韁繩。這裡作動詞用,比喻受人牽制、束縛。
⒆吾黨二三子:指和自己志趣相合的幾個朋友。
⒇安得:怎能。不更歸:不再回去了,表示對官場的厭棄。
山石崢嶸險峭,山路狹窄像羊腸,蝙蝠穿飛的黃昏,來到這座廟堂。
登上廟堂坐台階,剛下透雨一場,經雨芭蕉枝粗葉大,山梔更肥壯。
僧人告訴我說,古壁佛畫真堂皇,用火把照看,迷迷糊糊看不清爽。
為我鋪好床席,又準備米飯菜湯,飯菜雖粗糙,卻夠填飽我的飢腸。
夜深清靜好睡覺,百蟲停止吵嚷,明月爬上了山頭,清輝瀉入門窗。
天明我獨自離去,無法辨清路向,出入霧靄之中,我上下摸索踉蹌。
山花鮮紅澗水碧綠,光澤又艷繁,時見松櫟粗大十圍,鬱郁又蒼蒼。
遇到澗流當道,光著腳板踏石淌,水聲激激風飄飄,掀起我的衣裳。
人生在世能如此,也應自得其樂,何必受到約束,宛若被套上馬韁?
唉呀,我那幾個情投意合的夥伴,怎麼能到年老,還不再返回故鄉?
《山石》的寫作時間歷代有不同說法。一般認為寫於唐德宗貞元十七年(801年)七月韓愈離徐州去洛陽的途中。當時作者所游的是洛陽北面的惠林寺,同游者是李景興、侯喜、尉遲汾。
題目“山石”不是本要專門抒發的內容,而是取首句的頭兩個字而已。這是一首記游詩,按時間地點依次寫來,全詩可分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從開頭至“芭蕉葉大梔子肥”,寫黃昏到寺所見景色。“山石犖確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首句寫寺外山石的錯雜不平,道路的狹窄崎嶇;次句寫古寺的荒涼陳舊,到黃昏時眾多的蝙蝠竄上飛下,紛紛攘攘。僅此兩句,就把整個深山古寺的景色特徵突現出來,使人如臨其境。以下兩句是入寺坐定后所見階下景物:芭蕉葉子闊大,梔子果實肥碩,是新雨“足”后的特有景緻,讀之令人頓覺精神爽快。
第二部分從“僧言古壁佛畫好”至“清月出嶺光入扉”,寫入寺后一夜的情景。這裡一部分先寫僧人的熱情招待,先是主動地向客人介紹古壁佛畫,興緻勃勃地擎著蠟燭引著客人前去觀看。“稀”字既道出壁畫的珍貴,也生動地顯露出詩人的驚喜之情。接著寫僧人的殷勤鋪床置飯,“疏糲亦足飽我飢”,一見僧人生活的簡樸,二見詩人對僧家招待的滿意之情。后兩句寫夜深入睡,“百蟲絕”從反面襯托出深山古廟蟲鳴之盛,直到夜深之後才鳴聲漸息。“清月出嶺光入扉”,很有李白“床前明月光”詩句的意境,使人有無限靜寂之感。
第三部分從“天明獨去無道路”至“水聲激激風吹衣”,寫晨去的路上所見所感。雨後的深山,晨霧繚繞,曲徑縈迴,以至分不清道路,高低難行。一個“窮”字,寫出詩人奔出霧區的喜悅。接下去描繪脫離霧區,在一片晴朗中所見到的秀麗山景:峭崖上紅花一片,山澗下碧水清清,更有那挺拔粗壯的松、櫪樹時時躍入眼帘。“時見”二字看似平常,實有精確的含意,它表明這些松、櫪樹不是長在一處的,而是詩人在行進中時時見到的。如此便把景色拉開,使讀者的意念像跟著詩人行走似的一路領略山中風情。下兩句寫新雨後的山澗,水流橫溢,激濺奔瀉,致使詩人脫去鞋子,提起褲管,小心翼翼地在溪流中移進。山風陣陣,牽衣動裳,使人有賞不盡的山、水、風、石的樂趣。這裡景色豐富,境地清幽。所以詩寫到此,很自然地引出最後一段。
第四部分從“人生如此自可樂”到最後,是抒寫情懷。韓愈在長期的官場生活中,陟黜升沉,身不由己,滿腔的憤懣不平,鬱積難抒。故對眼前這種自由自在,不受人挾制的山水生活感到十分快樂和滿足。從而希望和自己同道的“二三子”能一起來過這種清心適意的生活。這種痛恨官場、追求自由的思想在當時是有積極意義的。
這首詩看似平凡,實際有較高的藝術成就。突出的特點是巧妙地運用了賦體中“鋪采摛文”的手法。所謂賦體的“鋪采摛文”,就不是一般地敘事狀物,而是在記敘的過程中興會淋漓地、鋪揚蹈厲地狀寫事物,繪景抒情,使之物相盡形,達到輾轉生髮的藝術效果。《山石》詩便是如此。無論是開頭部分的黃昏到寺,還是其後的歇寺、離寺,先後按時間推移,把在這一段時間中的所做所為、所見所聞、交待得清清楚楚。而這些事都是日常的平凡之事(像入寺、坐階、看畫、鋪床、睡覺、晨起登程等);客觀之景(像大石、蝙蝠、芭蕉、梔子、月光、晨霧、山花、澗水、松櫪等)就像一篇記事的日記一般,沒什麼奇特之處。然而詩人卻在這些無甚奇特的事物中,洋溢著真摯之情,狀寫出美妙之景,從而生髮出無限的詩意。如“黃昏到寺蝙蝠飛”,雖是一個很普通的現象,也無雕飾的詞語,但卻十分有力地烘托出深山古寺在黃昏中的氣氛,使人如見古寺之荒涼,環境之沉寂。如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一種美妙的詩意。再如“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又是一幅多麼優美的圖畫。水聲激激,風扯衣衫,一位赤足的人在溪流中上下小心踏石過流,其神其態,其情其趣,使人對這幅充滿詩意的“山澗行”的圖畫,產生無限生趣。這就是詩人“鋪采摛文”筆法所升華出的功力。
這首詩為傳統的紀游詩開拓了新領域,它汲取了山水遊記的特點,按照行程的順序逐層敘寫遊蹤。然而卻不像記流水賬那樣呆板乏味,其表現手法是巧妙的。此詩雖說是逐層敘寫,仍經過嚴格的選擇和經心的提煉。如從“黃昏到寺”到就寢之前,實際上的所經所見所聞所感當然很多,但攝入鏡頭的,卻只有“蝙蝠飛”、“芭蕉葉大梔子肥”、寺僧陪看壁畫和“鋪床拂席置羹飯”等殷勤款待的情景,因為這體現了山中的自然美和人情美,跟“為人鞿”的幕僚生活相對照,使詩人萌發了歸耕或歸隱的念頭,是結尾“主題歌”所以形成的重要根據。關於夜宿和早行,所攝者也只是最能體現山野的自然美和自由生活的那些鏡頭,同樣是結尾的主題歌所以形成的重要根據。
再說,按行程順序敘寫,也就是按時間順序敘寫,時間不同,天氣的陰晴和光線的強弱也不同。這篇詩的突出特點,就在於詩人善於捕捉不同景物在特定時間、特定天氣里所呈現的不同光感、不同濕度和不同色調。如用“新雨足”表明大地的一切剛經過雨水的滋潤和洗滌;這才寫主人公於蒼茫暮色中讚賞“芭蕉葉大梔子肥”,而那芭蕉葉和梔子花也就帶著它們在雨後日暮之時所特有的光感、濕度和色調呈現出來。寫月而冠以“清”字,表明那是“新雨”之後的月兒。寫朝景,新奇而多變。因為他不是寫一般的朝景,而是寫山中雨後的朝景。他先以“天明獨去無道路”一句,總括了山中雨霽,地面潮濕,黎明之時,濃霧瀰漫的特點,然後用“出入高下窮煙霏”一句,畫出了霧中早行圖。“煙霏”既“窮”,陽光普照,就看見澗水經雨而更深更碧,山花經雨而更紅更亮。於是用“山紅澗碧”加以概括。山紅而澗碧,紅碧相輝映,色彩已很明麗。但由於詩人敏銳地把握了雨後天晴,秋陽照耀下的山花、澗水所特有的光感、濕度和色調,因而感到光用“紅”、“碧”還很不夠,又用“紛爛漫”加以渲染,才把那“山紅澗碧”的美景表現得鮮艷奪目。
黃震《黃氏日鈔》:《山石》詩,清峻。
元好問《遺山先生文集·論詩三十首》: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
瞿佑《歸田詩話》:元遺山《論詩三十首》,內一首云:“有情芍藥含春淚……”初不曉所謂。后見《詩文自警》一編,亦遺山所著,謂“有情芍藥含舂淚,無力薔薇卧晚枝”,此秦少游《春雨》詩也,非不工巧,然以退之《山石》句觀之,渠乃女郎詩也。破卻工夫,何至作女郎詩?按昌黎詩云:“山石犖確行徑微……芭蕉葉大梔子肥。”遺山固為此論,然詩亦相題而作,又不可拘以一律。如老杜云:“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俱飛蛺蝶元相逐,並蒂芙蓉本自雙”,亦可謂女郎詩耶?
陸時雍《唐詩鏡》:語如清流嚙石,激激相注。李、杜虛境過形,昌黎當境實寫。
馮時可《雨航雜錄》:此詩敘游如畫如記,悠然澹然,在《古劍》篇諸作之上。余嘗以雨夜入山寺,良久月出,深憶公詩之妙。其“嗟哉吾黨”二句,後人添入、非公筆也。
何焯《義門讀書記》:直書即目,無意求工,而文自至,一變謝家模範之跡,如畫家之有荊、關也。從晦中轉到明(“清月出嶺”句下)。“窮煙霏”三字是山中平明真景。從明中仍帶晦,都是雨後興象。又即發端“犖確”、“黃昏”二句中所包蘊也(“出入高下”句下)。顧“雨足”(“當流赤足”句下)。
查慎行《初白庵詩評》:意境俱別。查晚晴曰:寫景無意不刻、無語不僻。取徑無處斷,無意不轉。屢經荒山古寺來,讀此始愧未曾道著隻字,已被東坡翁攫之而趨矣。
汪森《韓柳詩選》:句烹字煉而無雕琢之跡,緣其於淡中設色,朴處生姿耳。七言古詩,唐初多整麗之作,大抵前句轉韻,音調鏗鏘,然自少陵始變為生拗之體,而公詩益暢之,意境為之一換。
《唐宋詩醇》:“以火來照所見稀”,與《岳廟作》“神縱慾福難為功”略同,於法則隨手撇脫,於意則素所不滿之事,即隨處自然流露也。顧嗣立曰:七言古詩易入整麗,而亦近平熟,自老杜始為拗體,如《杜鵑行》之類。公之七言皆祖此種,而中間偏有極鮮麗處,不事雕琢,更見精采,有聲有色,自公大家。
袁枚《隨園詩話》:元遺山譏秦少游云:“有情芍藥含春淚……”此論大謬。芍藥、薔薇,原近女郎,不近山石,二者不可相提而並論。詩題各有境界,各有宜稱。杜少陵詩光焰萬丈,然而“香霧雲鬤濕,清輝玉臂寒”,“分飛蛺蝶原相逐,並蒂芙蓉本是雙”;韓退之詩“橫空盤硬語”,然“銀燭未銷窗送曙,金釵半醉坐添春”,又何嘗不是“女郎詩”耶?《東山》詩:“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周公大聖人,亦且善謔。
張文蓀《唐賢清雅集》:寓瀟灑於渾勁,昌黎七古最近人之作。昌黎詩體占奧奇橫,自辟戶庭,此種清而厚、麗而逸,亦公獨得妙境,后惟山谷能學之,其筆力正相肖。
《古詩選批》:全以勁筆撐空而出,若句句提筆者。
方東樹《昭味詹言》:凡結句都要不從人間來,乃為匪夷所思,奇險不測。他人百思所不解,我卻如此結,乃為我之詩。如韓《山石》是也。不然,人人胸中所可有,手筆所可到,是為凡近。不事雕琢,自見精彩,真大家手筆。許多層事,只起四語了之。雖是順敘,卻一句一樣境界,如展畫圖,觸目通層在眼,何等筆力!五句、六句又一畫。下句又一畫。“天明”六句,共一幅早行圖畫。收入議。從昨日追敘,夾敘夾寫,情景如見,句法高古。只是一篇遊記,而敘寫簡妙,猶是古文手筆。他人數語方能明者,此須一句,即全現出,而句法復如有餘地,此為筆力。
程學恂《韓詩臆說》:李、杜《登太山》、《夢天姥》、《望岱》、《西嶽》等篇,皆渾言之,不盡游山之趣也,故不可一例論。子瞻游山諸作,非不快妙,然與此比並,便覺小耳,此惟子瞻自知。
《說韓》:“山石犖確行徑微”一篇,此盡人所稱道者也。學昌黎者,亦惟此稍易近,緣與他家詩境近也。
汪佑南《山涇草堂詩話》:是宿寺後補作。以首二字“山石”標題,此古人通例也。“山石”四句,到寺即景。“僧言”四句,到寺后即事。“夜深”二句,宿寺寫景。“天明”六句,出寺寫景。“人生”四句,寫懷結。通體寫景處,句多濃麗;即事寫懷,以淡語出之。濃淡相間,純任自然,似不經意,而實極經意之作也。
吳學濂《增評韓蘇詩鈔》:三溪曰:起筆四句細寫山寺荒涼景況,刻畫逼真。前半篇極沈厚筆,下半篇極用平淡筆,正是濃淡相極、險夷并行之作法。茶山雲結句氣似衰殺,今按結意,自出題外,全不覺衰殺,是適茶山所不好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