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閬
潘閬
潘閬(làng)(?~1009)宋初著名隱士、文人。字夢空,一說字逍遙,號逍遙子,大名(今屬河北)人,一說揚州(今屬江蘇)人。性格疏狂,曾兩次坐事亡命。真宗時釋其罪,任滁州參軍。有詩名,風格類孟郊、賈島,亦工詞,今僅存《酒泉子》十首。
潘閬,為人疏狂放蕩,一生頗富傳奇色彩。早年在汴京講堂巷開藥鋪。太平興國七年(982),盧多遜為相時圖謀立秦王趙廷美為帝,潘閬參預其謀。后盧多遜和秦王事敗,潘閬受株連而遭追捕。潘閬假扮僧人逃進今山西省南部黃河北岸的中條山,一路輾轉到杭州、會稽賣葯為生。
至道元年(995),潘閬因宦官王繼恩推薦,得到宋太宗的召見,賜進士及第,國子四門助教。因其過於狂妄,未幾追還詔書。太宗駕崩之前,潘閬與王繼恩、參知政事李昌齡、樞密趙鎔、知制誥胡旦等謀立太祖之孫惟吉為帝。事敗,真宗即位,將王繼恩等人盡行誅竄。潘閬逃往舒州潛山寺。咸平初,入京被收系入獄,真宗過問逮捕審訊,不久獲寬釋,任滁州(今屬安徽)參軍。赴任滁州途中,潘閬寫有《赴滁州散參軍途中書事》詩:“微軀不殺謝天恩,容養疏慵世未聞。昔日已為閑助教,今朝又作散參軍。高吟瘦馬沖殘雪,遠看孤鴻入斷雲。到任也應無別事,願將清俸買香焚。”
潘閬晚年遨遊於大江南北,放懷湖山,最後死於泗上(今江蘇省淮陰市一帶)。道士馮德之遷其遺骨葬於杭州。集賢院錢易銘其墓云:“逍遙嘗與道士馮德之居錢塘,約歸骨於天柱山。大中祥符三年為泗州參軍,卒於官舍。德之遂囊其骨歸吳中,葬於洞霄宮之右。”今杭州城有“潘閬巷”。
柳開,宋初文學大家,一慣尚氣自任,常被潘閬所嘲笑。端拱年間,柳開出知全州,途經揚州,做為朋友的潘閬自然要迎送一番。二人來到館驛,見一堂門窗嚴閉,十分詭秘。吏曰:凡宿者多不自安,無人居已數十年。柳開一聽,來了精神,“吾文章可以驚鬼神,膽氣可以讋夷夏,有何畏哉?當下命人打掃,住了進去,潘閬見狀暗笑不已,頓時心生一計。
當夜,潘閬“以黛塗身,衣豹文犢鼻,吐獸牙,披髮執金棰,由外垣入,正據廳脊,俯視堂廡。”月明星朗,細微可見,那柳開正持劍四處遊走,忽聞一聲巨吼,如獅如虎,不禁心驚膽寒,擔頭卻見一妖怪正居廳上!正欲仔細相看,又聞一聲巨吼,柳開心膽皆碎,惶恐萬分,只得道:“某假道赴任,暫憩此館,非意干懺,幸賜恕之。”潘閬把柳開平日胡做非為之事一一道來,厲聲道:“陰府以汝積戾如此,俾吾持符追攝,便須急行。”柳開急忙拜倒,“事誠有之,其如官序未達,家事未了。儻垂恩庇,誠有厚報。”說完再拜,痛哭流涕。閬緩緩道:“汝識吾否?”柳開戰戰兢兢:“塵土下下,不識聖者。”閬大笑,曰:“只吾便是潘閬也!”柳開氣急敗壞,連呼閬下。潘閬知柳開生性暴躁,當夜遠遠逃遁去了。
《續湘山野錄》原文:
如京使柳開與處士潘閬為莫逆之交,而尚氣自任,潘常嗤之。端拱中,典全州,途出維揚,潘先世卜居於彼,迎謁江渙,因偕往傳舍,止於廳事。見中堂局鐍甚秘,怒而問吏,吏曰:“凡宿者多不自安,向無人居,已十稔矣。”柳曰:“吾文章可以驚鬼神,膽氣可以懾夷夏,何畏哉!”即啟戶埽除,處中而坐。閬潛思曰:“豈有人不畏鬼神乎”乃託事告歸,請公獨宿。閬出門,密謂驛吏曰:“柳公,我之故人,常輕言自炫,今作戲怖渠,無致訝也。”閬薄暮以黛染身,衣豹文犢鼻,吐獸牙,被發執巨棰,由外垣而入,據廳脊俯視堂廡。是夕,月色倍霽,洞鑒毛髮,柳曳劍循階而行。閬忽變聲呵之,柳悚然舉目。再呵之,似覺惶懼,遽云:“某假道赴任,暫憩此館,非意干忤,幸賜恕之。”閬遂疏柳生平幽隱不法之事,厲聲曰:“陰府以汝積戾如此,俾吾持符追攝,便須急行。”柳忙然設拜,曰:“事誠有之,其如官序未達,家事未了,倘垂恩庇,誠有厚報。”言訖再拜,繼之以泣。閬徐曰:“汝識吾否”柳曰:“塵土下士,不識聖者。”閬曰:“只我便是潘閬也。”柳乃速呼閬下。閬素知公性躁暴,是夕潛遁。柳以慚恧,詰朝解舟。
潘閬為人豪放,欲成大事,與參知政事盧多遜來往密切。盧多遜與重臣趙普交惡,被奏與秦王趙廷美密謀起事,潘閬亦受到牽連。是時,潘閬在京師講堂巷開了家藥鋪做掩護,秘謀其事。只是潘閬不太懂得找掩護,他使劉少逸、鮑少卿做葯童,唐巾韋帶,氣貌爽秀,為一時所矚目。
盧多遜事敗后,潘閬聞之有詩曰:“不信先生語,剛來帝里游,清宵無好夢,白日有閑愁。”潘逍遙剛哀嘆完,就聽說朝廷派人來捕自己,忙跑到鄰居家,說:我犯事了,密謀泄露,禁兵正在追我。我死了,就我一個人。你們如果窩藏罪犯,如果抓住你們,就不是死一個,而是死一家,隔壁幾家也可能知道。這可是要株連九族的。你們看著辦吧!是把我送去交官還是藏起來,你們選擇。”一番威逼,街坊無奈,只能將他藏匿於壁。捕者無獲,只得別處尋找去了。
待到風聲剛過,潘閬穿了件僧袍,剃了鬚髮,手持佛磬,五更時分化妝出城,算是暫時脫離了虎口。此後,潘閬又化妝成箍桶匠,馬不停蹄地逃到朋友阮思道家中。阮思道假裝不識,只讓下人領潘閬在庭中箍桶,自己拿了三鍰錢放在桌案上,乘馬出門去了。潘閬何等聰明,當時就明白了,看四下無人,拿了錢就跑。過不多時,阮思道歸來,問僕人:案上三鍰及桶匠何在?僕人答不知,被思道痛揍一頓,並命他四處尋找。如此一來,阮思道也算脫了干係。
潘閬在為僧途中題詩於鐘樓上言:“散拽禪師來蹴踘,亂拖游女上鞦韆。”被寺僧所懷疑,不得不離開中條山寺。潘閬遇赦后死不改悔,故態復燃,得意忘形,寫了一首《掃市舞》的詞:
“出砒霜,價錢可。贏得撥灰兼弄火,暢殺我。”
這種狂放的行徑為當時士人所不齒,太宗怒而追還詔書。
潘閬詩才不俗,當時蘇州才子許洞,恃才傲物,常把僧人、隱士一類不放在眼中,但《贈潘閬》一詩卻說:“潘逍遙,平生才氣如天高。仰天大笑無所懼,天公嗔爾口呶呶。罰教臨老投補衲,歸中條。我願中條山神鎮長在,驅雷叱電依前趕出這老怪。 ”
好事者以閬游浙江詠潮得名,以輕綃寫其形容,謂之潘閬詠潮圖。王禹偁《寄潘閬處士》描寫他說:“爛醉狂歌出上都,秋風時節憶鱸魚。江城賣葯長將鶴,古寺看碑不下驢。一片野心雲出岫,幾莖吟發雪侵梳。算應冷笑文場客,歲歲求人薦《子虛》。”
魏野《贈潘閬》詩說:“昔賢放志多狂怪,若比今來總不如。從此華山圖籍上,又添潘閬倒騎驢。”
黃靜之在《酒泉子》詞跋中云:“潘閬,謫仙人也,放懷湖山,隨意吟詠。詞翰飄灑,非俗子可仰望。”
太宗朝的翰林學士宋白寫給潘閬的詩甚至說:“宋朝歸聖主,潘閬是詩人”,簡直視他為詩歌方面的國寶。潘閬有《敘吟》一詩,說自己:“高吟見太平,不恥老無成。發任莖莖白,詩須字字清。搜疑滄海竭,得恐鬼神驚。此外非頭念,人間萬事輕。”表明了對詩歌的執著,對詩才的自負,同時也表明他的創作是遵循賈島以來的“苦吟”傳統的。不過在他身上似乎傳統的影響遠不若個性的力量,他的詩風不像賈島等詩僧以清奇僻苦為主,而是傾向於自然真率,閑逸疏放。
歲暮自桐廬歸錢塘晚泊漁浦
久客見華髮,孤棹桐廬歸。新月無朗照,落日有餘暉。
漁浦風水急,龍山煙火微。時聞沙上雁,一一背人飛。
孤山寺見從房留題
寶塔孤峰頂,師居積翠中。
四邊湖水繞,一逕郭門通。
香滴松梢雨,涼生竹簟風。
閑吟與閑坐,此興與誰同。
長憶錢塘,不是人寰是天上。萬家掩映翠微間。處處水潺潺。
異花四季當窗放。出入分明在屏障。別來隋柳幾經秋。何日得重遊。
長憶錢塘,臨水傍山三百寺。僧房攜杖遍曾游。閑話覺忘憂。
栴檀樓閣雲霞畔。鍾梵清宵徹天漢。別來遙禮只焚香。便恐是西方。
長憶西湖,湖上春來無限景。吳姬個個是神仙。競泛木蘭船。
樓台簇簇疑蓬島。野人只合其中老。別來已是二十年。東望眼將穿。
長憶西湖,盡日憑闌樓上望。三三兩兩釣魚舟。島嶼正清秋。
笛聲依約蘆花里。白鳥成行忽驚起。別來閑整釣魚竿。思入水雲寒。
長憶孤山,山在湖心如黛簇。僧房四面向湖開。輕棹去還來。
芰荷香噴連雲閣。閣上清聲檐下鐸。別來塵土污人衣。空役夢魂飛。
長憶西山,靈隱寺前三竺后。冷泉亭上舊曾游。三伏似清秋。
白猿時見攀高樹。長嘯一聲何處去。別來幾向畫闌看。終是欠峰巒。
長憶高峰,峰上塔高塵世外。昔年獨上最高層。月出見觚稜。
舉頭咫尺疑天漢。星斗分明在身畔。別來無翼可飛騰。何日得重登。
長憶吳山,山上森森吳相廟。廟前江水怒為濤。千古恨猶高。
寒鴉日暮鳴還聚。時有陰雲籠殿宇。別來有負謁靈祠。遙奠酒盈卮。
長憶龍山,日月宮中誰得到。宮中旦暮聽潮聲。台殿竹風清。
門前歲歲生靈草。人採食之多不老。別來已白數莖頭,早晚卻重遊。
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面鼓聲中。
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別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
《逍遙子趣聞》
作者:蒼山牧雲
初,逍遙子在坊間與蒼山牧雲善,及仕途失意,欲歸隱泉林而不能決,乃問計於蒼山曰:“吾欲覓一處凈土歸隱何如”?
蒼山曰:“君固無名,何來隱?此念何生?法門內之俗遠甚世俗,俗不可耐,何來凈土哉!”。
逍遙子曰:“固無名,然有才不為用,既求之不來,不若早日棄之”。
蒼山曰:“人世江湖,一飯而已,一技熟而一飯足也!君之大才,不履鍋灶,何以喂腹?雖有琴棋之愉,則安身何技?且世間無有若廟觀之沆瀣之所,蓬門何及官場之污穢之地?君若恃才,則藏之於民間,若幽花散香於籬畔,似長嘯充盈于山林。豈不樂活哉”?
逍遙子曰:“似有所求,不知其有”。
蒼山曰:“泉林之有,禪也!紅塵之有,情也!禪靜情暖,君自取之”。
逍遙子曰:“煩惱何來?然則吾意絕,欲解纜入江湖”
蒼山曰:“放不下,想不開,看不透,忘不了。十二字耳,且人在江湖,何需解纜?”!
越年許,逍遙子出家志不可奪,乃辭去公務,欲遍訪名山大川以洗心境,臨行蒼山題一揭而贈之,揭曰:
生是死地,生時無外溫飽;
死是生時,死後冷暖弗知;
緣深緣淺終有盡時,或濃或淡終是要散;
或薄或厚因人隨取,或真或假皆是空談;
或近或遠無非距離,或生或死只關時間;
或得或失都由人慾,或毀或譽皆當淡看;
名利子女俱為身外,或親或疏都宜隨緣;
或快或慢都在行走,或賤或富貴在心安;
利生褒貶之論,物有必至;
言出世俗之心,事有固然。
后十年,逍遙子歸,於市井鬧處擇一觀為主持,旁觀紅塵,枯聊度日。蒼山哂笑之曰:“生坐亦一處,死卧亦一方,何來逍遙乎?若平日所聞處級道士,素間所見廳級和尚耳。”逍遙子愧然反擊曰:“交友不若養狗,狗不能言,而人能譏之,奈何?”。言畢兩廂大笑,童子弗能扶。
逍遙子茶論
正文
逍遙子與蒼山牧雲坐而論茶,問之曰:“君知茶否?”答曰:“願聞”。逍遙子曰:“《九經》、《班馬字類》皆無‘茶’字,實無‘茶’乎”?答曰:“《九經》亦無‘燈’字,古以‘燭’為燈。古無‘茶’字,非真無‘茶’也”。
逍遙子問:“茶有幾級”?答曰:“三,一為明前新芽,二為雨後細葉,三為秋中殘片”。
逍遙子問:“水有品乎”?答曰:“亦三。取無根之水,上品為露;取有根之水,下品為泉;取空靈之水,中品為雨”。逍遙子問:“三者之外,另有善水乎”?答曰:“除此三者,皆不可為榮。溫水洗塵,煮水沖淋;涼水輸寒氣,沸水激香酊。所謂龍行御風雨,茶遇水有神。水為茶之母,茶因水重生。水結仙緣,茶通禪性。唯好水蒸茶,方能成金湯佳釀,奉高人雅會也”。
逍遙子問:“水有幾煮”?答曰:“煮有三熟,即溫水不熟以洗塵,熟水不沸以煎汁,沸水不廢以續水”。
逍遙子問:“茶有幾泡”?答曰:“茶有三泡,一泡洗,二泡凈,三泡清”。
逍遙子問:“鑒有法否”?答曰:“鑒有三法,目觀其色而辨紋理,其一也;口含其湯而辨濃淡,其二也;舌卧化津而辨優劣,其三也”。
逍遙子問:“飲有法否”?答曰:“飲亦有三法,謂細品以補心益氣,淺啜以養性凈喉,大盞以潤肺瀉熱”。
逍遙子問:“茶有味乎”?答曰:“茶有三味,一味滄桑,原生而濃烈;二味飽滿,豐盈而甘甜;三味天高雲淡,意近而心遠”。
逍遙子問:“士有不飲乎”?答曰:“君子有五不飲也,身體不適而不飲,心情不佳而不飲,環境不雅而不飲,電閃雷鳴而不飲,孤盞無友而不飲,此五者皆為士不飲也”。
逍遙子曰:“善”!乃強難之曰: “茶有性乎?”答曰:“甘則補而苦則瀉,茶性如人情,近濃遠淡,久泡味薄”。
逍遙子曰:“茶既有歲,其有姓乎?”答曰:“茶分六姓,曰青綠黃白紅與黑,枝散四方”。
逍遙子曰:“茶既有姓,量有后乎?”答曰:“頗有”。逍遙子曰:“為誰?”答曰:“茶人”。
逍遙子嘆曰:“善極”!終無所問。蒼山牧雲起而揖詢之曰:“仙翁既以茶下問,定有深究。余素聞‘北無名茶南無醋’何也?且茶本清心良藥,而今世人引以為攀華斗奢之資,或為茶道所累終不能飲,量已非茶之初衷也。世風何致若此?願仙翁教我”。逍遙子報赧不能答。
跋:百草為葯,獨茶能成國飲,何也?概茶能以色香、湯汁而悅於人耳。夫人之愛茶,目迷其色而賞之,鼻喜其香而臭之,口愛其汁而嘗之,舌貪其湯而飲之。復經歷代文人之鼓吹,商賈權貴之附會,品茗漸有名流神情,雅會精神。然外名重者,內質必輕也,以致有為茶道繁累不能成飲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