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橋
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橋
《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橋》是南朝齊詞人謝朓所寫徠的一首五言詩。詩中表達了自己倦於行旅的感情,同時也表示願意遠離囂塵的都城去過隱居的生活,表達出詩人遠害避禍的思想。
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橋
江路西南永,歸流東北騖。
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
旅思倦搖搖,孤游昔已屢。
既歡懷祿情,復協滄洲趣。
囂塵自茲隔,賞心於此遇。
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
1、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之,到。宣城,在今安徽宣州市。板橋,板橋浦,在離建康不遠的西南方,《文選》李善注引《水經注》:“”水上經三山,又湘浦(一作幽浦)出焉,水上南北結浮橋渡水,故曰板橋浦,江又北經新林浦。
2、江路:長江的水路。句:寫詩人逆水向西南而行。
3、永:長,遠。毛傳:“永,長。”《詩·周南·漢廣》:“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4、歸流:歸向大海的江流。
5、鶩(wù):通“鶩”,賓士。如,鶩置,以馬疾馳傳遞。鶩行,疾馳。引申為追求。如,好高鶩遠。
6、天際:天邊,指江天相接處。
7、歸舟:返航的船,這裡指歸向京城的船。南朝 宋謝靈運《酬從弟惠連》詩:“夢寐佇歸舟,釋我吝與勞。”
8、江樹:江邊之樹。
9、搖搖:.心神不定貌。《詩·王風·黍離》:“行邁靡靡,中心搖搖。”毛 傳:“搖搖,憂無所愬。”孔穎達 疏:“《戰國策》云:楚威王 謂 蘇秦 曰:寡人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薄。然則搖搖是心憂無所附著之意。”心情恍惚貌。
10、屢:副詞,屢空,經常貧乏而一無所有。屢復,多次告白,後用以指貧窮、衣食不繼。;
11、祿情:懷戀俸祿。
12、協(xié):會意。從辦,從十。辦,亦聲。協,表示同力。十,表示眾多。合起來表示眾人同力。本義,和睦;融洽。《書·堯典》:“協和萬邦。”傳:“合也。
13、滄洲:濱水的地方。古時常用以稱隱士的居處。三國魏阮籍 《為鄭沖勸晉王箋》:“然後臨滄洲而謝支伯,登箕山 以揖許由。”
1徠4、囂(xiāo)塵:亦作“嚻塵”。喧鬧揚塵。《左傳·昭公三年》:“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楊伯峻 註:“囂,喧鬧。塵,塵土飛揚。”宋 曾鞏 《靈岩寺兼簡重元長老二劉居士》詩:“更聞雷遠相從樂,世道囂塵豈可干。”,這裡指喧囂的塵世。
15、賞心:.心意歡樂。南朝 宋謝靈運《晚出西射堂》詩:“含情尚勞愛,如何離賞心?”宋 邵雍 《同程郎中父子月陂上閑步吟》:“必期快作賞心事,卻恐賞心難便來。”令人心情舒暢的事。
16、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劉向《列女傳》卷二載,陶答子治陶(古邑名,在今山東)三年,名譽不興,家富三倍。其妻獨抱兒而泣,曰:"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食者,何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遠害。犬彘(豬)不擇食以肥其身,坐而須(等待)死耳。"一年後,答子之家果以盜誅。玄豹,顏色黑中帶紅的豹。此以玄豹為喻,說自己外任宣城,遠離京都是非之地,可以全身遠害。
船走水路與江水背向而行,而流水卻知入海而歸。
浩淼水天之際能夠認識出返歸之船,雲霧之中能分辨江岸的樹。
船在搖蕩,睏倦惆悵之心也在搖蕩,這種孤獨的遠行已非一次。
雖然為得朝廷賞識而高興,但又怎能比得上遁跡僻遠之地的情趣。
世間喧囂從此遠隔,慶幸得到這種機會。
雖然沒有玄豹深藏遠害的資質,但也終於能夠隱於南山的霧中。
“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橋”,詩題如此準確具體地標明了行程和去向,詩人卻沒有以他那清麗的秀句描繪新林浦的佳景和板橋渡的幽致。詩中展現的是浩渺無涯、東流而去的江水,佇立船首、回望天際的歸客,隱隱歸舟,離離江樹,只如淡墨般的幾點,溶化在水天相連的遠處。
新林浦、三山都在金陵西南,距京邑不遠,宣城也在金陵西南方向,所以首句“江路西南永,歸流東北騖”先點明此行水長路遠,正與江水流向相背。江舟向西南行駛,水流向東北賓士。江水尚知入海為歸,人卻辭別舊鄉而去。此處未作一句情語,僅在人與江水相逆而行的比較中自然流露出深長的愁緒。“永”和“騖”,不但精確地形容了逆流而上與順流而下的不同水速,而且微妙地融進了不同的感情色彩:水流已將抵達它的歸宿,所以奔流得那麼迅速,人卻是背鄉而去,而且行程剛剛開始,所以更覺得前路漫無盡頭。
離思和歸流自然將詩人的目光引到了遙遠的天際:“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江面上帆影點點,即將從視野中消逝,但還能認出是歸去的船隻。再用心辨認,還可以看出,那隱現在天邊雲霧中的是江畔的樹林,而有樹之處就是彼岸,就是金陵。詩人在這裡用清淡的水墨染出了一幅長江行旅圖,以“辨”、“識”二字精當地烘托出詩人極目回望的專註神情,則抒情主人公對故鄉的無限懷戀也就不言自明了。歷來稱賞謝朓這一聯名句者,鮮有如王夫之說得這樣透徹。從漢魏到兩晉,文人五言詩以抒情言志為主,寫景成分雖逐漸增多,但總的說來情語多而景語少,即使寫景也是由情見景,不忘興喻,景語僅僅是情語的點綴。直到謝靈運的山水詩出現,五言古詩才有了純寫景而全不及情的描寫。大謝山水詩剛從玄言詩脫胎而出,玄言詩中的山水描寫作為玄理的印證,本來就有萬象羅會、堆砌繁富的特點,這對於謝靈運寓目輒書、寫景頗以繁富為累的山水詩自有直接的影響。大謝力求從山水中發現理趣,將枯燥的玄理說教變成抒情寫意的手段,但還不善於使抒情說理和寫景融合在一起,景物雖刻劃精工而只求形似,缺少情韻,這就使他的山水詩產生了情景“截分兩橛”(王夫之《姜齋詩話》)的弊病。比如同是水上行旅之作,謝靈運只能情景分詠:“旅人心長久,憂憂自相接。故鄉路遙遠,川陸不可涉。汩汩莫與娛。發春托登躡。歡願既無並。戚慮庶有協。極目睞左闊,回顧眺右狹。日末澗增波,雲生嶺逾疊。白芷競新苕,綠蘋齊初葉。摘芳芳靡諼,愉樂樂不燮。佳期緬無象,騁望誰雲愜。”(《登上戍石鼓山詩》)這首詩傾瀉憂思則徑情直遂,殆無賸語,刻劃景物則左顧右盼,筆筆不遺。作者還不善於將觀望美景而更加鬱鬱不樂的心情融會在澗波、雲嶺、白芷、綠蘋等客觀景物的描繪里,也不善於將各種零散的印象集中在騁望的目光中,鎔鑄成完整的意境。小謝則以清新簡約的文筆洗去大謝繁縟精麗的詞采,僅淡淡勾勒出寓有思鄉之情的江流、歸舟、雲樹的輪廓,並統一在遠眺的視線中,這就使語不及情的景物含有無限的情韻,變成了活景。這一變化不僅使大謝與小謝詩有平直和含蓄之別,而且促使厚重典實的古調轉為輕清和婉的近調,從此以後,詩歌才開出由景見情一種境界,為唐代山水行役詩將景中情、情中景融為一體,提供了成功的藝術經驗。參較孟浩然的《早寒江上有懷》,不難體味小謝此詩啟唐漸近之處。孟詩後半首說:“鄉淚客中盡,孤帆天際看。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意為客中懷鄉的淚水已經流盡,眺望孤帆的目光還凝留在天際。寒霧漠漠的大江上,哪裡是迷途者的津渡?唯有滿目夕照,平海漫漫,展示著渺茫的前程。詩中再現了“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的意境,只是滲透著久客在外的懷鄉之情以及仕途迷津的失意之感,較之小謝詩寄託更深。也更加渾融完整、清曠淡遠。
出任宣城太守之前,南齊在公元494年一年之內改了三個年號,換了三個皇帝,其中之一是謝朓為之充任中軍記室的新安王,在位僅三個月之久。新安王登基時,謝朓連遷驃騎諮議、中書詔誥、中書郎等官職。明帝廢新安王自立后,謝朓的前程雖未受影響,但目睹皇帝走馬燈似地變換,不能不心有餘悸。所以當他第二年出牧宣城時,對京邑固然不無留戀,不過也很慶幸自己能離開政治鬥爭的漩渦。此詩后八句就表現了這種複雜的情緒。“旅思倦搖搖,孤游昔已屢。”這兩句承上啟下,巧妙地由前四句眷戀故鄉的惆悵心情轉換為無可奈何的自我排遣。“搖搖”寫人隨著江舟的顛簸搖來晃去的感覺,以及倦於行旅、思緒恍惚的狀態,是傳神之筆。不說此次孤身出仕,只說從前孤游已經不止一次,越是強自寬解,便越見出眼前的孤獨。
“既歡懷祿情,復協滄洲趣”,這話雖是指此去宣城既遂了做官的心愿,又合乎隱逸的幽趣,卻也精鍊地概括了詩人一生感激皇恩、安於榮仕和遠隔囂塵、畏禍全身這兩種思想的矛盾。魏晉以後,朝隱之風逐漸興盛,調和仕隱的理論在士大夫中也很流行。晉王康琚甚至說:“小隱隱林藪,大隱隱朝市”(《反招隱詩》),但將熱衷利祿之心和遁跡滄洲之意這兩種本來相互排斥的生活情趣如此輕巧而直截了當地統一起來,“滄洲趣”便更像是為“懷祿情”所塗上的一層風雅色彩,只是徒然顯示了詩人志趣的平庸而已。
好在謝朓厭惡塵俗嘈雜的感情還是真摯的:“囂塵自茲隔,賞心於此遇。”當然這種賞心樂事充其量不過是公務之暇逍遙吟詠的散淡生活,並非真正的避世遠遁,然而終究可以離開那煩囂的是非之地,幽棲遠害。所以末二句說:“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結尾一典多用,精當巧妙。據《列女傳·賢明傳·陶答子妻》載:“答子治陶三年,名譽不興,家富三倍……居五年,從車百乘歸休,宗人擊牛而賀之。其妻獨抱兒而泣。姑怒曰:‘何其不祥也!’婦曰:‘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遠害……今夫子治陶,家富國貧,君不敬,民不戴,敗亡之徵見矣!願與少子俱脫……處期年,答子之家果以盜誅。”從上下文看,詩人是說自己雖無玄豹的姿質,不能深藏遠害,但此去宣城,亦與隱於南山霧雨無異;從典故的含義看,“玄豹姿”又借喻自己身為一郡之守,雖無美政德行,未必能使一郡大治,但也深知愛惜名譽,決不會做陶答子那樣的貪官污吏,弄得家富國貧。
所以字面意義是借出仕外郡之機隱遁遠禍,典故含義又是指以淡泊心境處理政務,這就借一個典故包羅了“既歡懷祿情,復協滄洲趣”的兩重旨趣,更深一層地闡明了自己以仕為隱的處世之道和以隱為仕的治政之法。結尾不但扣住赴宣城為郡守的正題,而且字面形象與首句“江路西南永”照應,令人在掩卷之後,彷彿看到詩人乘舟向著西南漫漫的江路緩緩前去,隱沒在雲遮霧繞的遠山深處。
這首詩情景分詠,又相互映襯。前半首寫江行所見之景,又暗含離鄉去國之情;後半首直寫幽棲遠害之想,也是自我寬解之詞。該詩結構完整,思致含蓄,語言清淡,情味曠逸,堪稱謝朓山水詩中的上乘之作。
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古詩評選》:“語有全不及情而情自無限者,心目為政,不恃外物故也。‘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隱然一含情凝眺之人,呼之欲出。從此寫景,乃為活景。故人胸中無丘壑,眼底無性情,雖讀盡天下書,不能道一句。”
清朝文學家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閑曠之情迢遞出之,“天際”二句竟墮唐音,然在選體則漸以輕漓入唐調。”
謝朓(464—499)南朝齊詩人。字玄暉。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縣)人。出身世家大族,祖、父輩皆劉宋王朝親重,祖母是史學家范曄之姐,母親為宋文帝之女長城公主,與謝靈運同族,經歷有些類似,時與謝靈運對舉,亦稱小謝,與謝靈運並稱“大小謝”。初任豫章王太尉行參軍,后在隨王蕭子隆、竟陵王蕭子良幕下任功曹、文學等職,頗得賞識,為“竟陵八友”之一。公元495年出任宣城太守,故有謝宣城之稱。因告發岳父王敬則謀反事受賞,舉為尚書吏部郎。后被誣陷死於獄中。現存詩二百多首,其中山水詩的成就很高,觀察細微,描寫逼真,風格清俊秀麗,一掃玄言余習。寫景抒情清新自然,意境新穎,富有情致,且佳句頗多。明人輯有《謝宣城集》,今人郝立權有《謝宣城詩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