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找到11條詞條名為採桑子的結果 展開
採桑子
採桑子·障泥油壁人歸后
障泥油壁人歸后,滿院花陰。但有人把二者合在一起,解作代指“女主人公的心上人“、一個“負情郎”,似難認可。朱藻,字元章,縉雲(今屬浙江)人。
這首詞點醒事實與題旨的語句不多,頗費解讀。然而細味“花陰”、“沉沉”、“梅子”、“楊花”諸語,我們仍能找到貫穿全篇的意緒。何況“中有傷春一片心”,已明白表露了主人公身份與情懷:全詞是少女或少婦傷春。抓住這一點,我們體味它所有的朦朧況味,便不會迷失方向。而起筆又是唯一有事實敘述有因果交代的句子,它是造成以下所有景物形象與人物動態的根由,必須首先弄清這第一句究竟說了些什麼。障泥,油壁,讀者都知道這是部分代整體的修辭手段,它代指馬匹、馬車,並進一步代指乘坐它的人。但有人把二者合在一起,解作代指“女主人公的心上人“、一個“負情郎”,似難認可。從傳統詩歌語詞的正規運用來看,障泥、油壁,各有所指是明確的。障泥,馬韉,墊在馬鞍下,垂在馬背兩旁障蔽泥土的錦韉,詩詞中代馬匹並進一層代指騎馬的翩翩男子。油壁,即油壁車,油壁香車、油壁輕車,或謂油鮄,一種車壁、車帷用油塗飾的華貴車子,有時駕以二馬、三馬,詩詞中每言女子所乘,或逕代指女子。《玉台新詠•錢塘蘇小歌》:“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羅隱《江南行》:“西陵路邊月悄悄,油壁輕車蘇小小”;晏殊《無題》:“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這車的主人、這指代,都是佳麗。所以解讀第一句,可視“障泥”後有所省略、有所轉折。意思大約是障泥人去、油壁人歸。如果要將障泥油壁合而釋之,亦無不可,但中心應落在“油壁”上:飾韉的馬匹拉著油鮄中人歸來之後……以下全部景物與人物活動,均為歸來女子的情緒投射和舉措反應。我們大致料想,是她乘坐一輛華貴的油壁香車去送自己的親人、愛者遠去,長亭分袂,索寞來歸;或者她竟是在一次公眾活動或途中與阿誰邂逅而又不能暢言,所謂“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李商隱《無題》)。究是何種事實、緣由,我們無法確然分判,然而女主人公的情緒性質、情緒趨向則是可以斷定的,她的送別或邂逅歸來,在精神上感受著一種失落一種寂寥一種悵惘。我們只能解讀到這個地步,而在前後文無任何提示、暗示的情況下,“負情郎”云云,只能是主觀外加,是不誠實增補,不可取。“滿院花陰”,陰,幽暗,陰冷,在失意人心目中,滿庭院的花朵都萎蔫不振,無精打彩,失去了生機。“樓影沉沉”,沉沉,深靜,沉斷,悄無聲息。幽閨獨處,樓宇深潛,無人與語,了無意味。這句描寫,還是主人公情緒外射。“中有傷春一片心”,相對樓、院而言,這偌大一座宅第,竟淹沒著一顆傷春的憔悴的心,何其孤孑無依。“傷春”,聯繫下文尋梅子,怨楊花,則春光易老,使女主人公觸景生情,生出年華不再,居世無歡之嘆,從而更證實了首句那敘述中我們所能給予的解讀的增補:她是難得與屬意者一面,或竟是與相愛者遠別長離。
下片是景象與女主人公舉止的描寫,是上片“傷春”情緒的進一步展開與渲染。梅子,團扇,楊花諸意象都打上了傳統審美意趣的特定內涵。“閑穿綠樹”,“閑”,並非悠閑,而是含著有所失落、難於追尋的空漠感和無聊賴。“尋梅子”,“梅子”既應“傷春”字表,點節令在春夏之交,又應“傷春”的內蘊──她在思味著青春年華的流逝,表白著對愛的追求。它使我們想起《詩•召南•摽有梅》那支古老的歌謠。那是一位少女徜徉梅樹下,面對成熟下落、日益稀少的梅子,敏感於時月無情,不禁湧起珍惜年華、希望有人向自己求愛的強烈衝動:梅子落地紛紛,樹上還有七成。追求我的小夥子啊,切莫放過良辰(“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我們這位“閑穿綠樹尋梅子”的女子,對著梅花已落,梅子已生,她難道不生出“流光容易把人拋”、“花開堪折只須折”的歲月之嘆,難道不也在心底發出對愛的呼喚與催促嗎!“斜日籠明”,是長時間穿行於綠樹之中的一個補充描寫,是說她走了、尋望了、思味了許久,不覺已黃昏暮靄,樹叢中光線迷離。“籠明”即“朧明”,隱隱約約的樣子,形容月色、日色都可。宋李九齡《荊溪夜泊》有句:“點點漁燈照浪清,水煙疏碧月朧明”,其“朧明”亦即“籠明”。當然詞中“籠明”,既是景物本身的描狀,又是主觀心境迷糊的外現,久久的閑行之中,一種思念牽向遙遠,一種青春流逝的迷茫感覺,已交匯成一種暗淡難明了。
結末說“團扇風輕,一徑楊花不避人。”團扇為女主人公手中所持物,此物傳統運用中,積澱著孤寂無聊等固有的意義。如王昌齡《長信秋詞》句,“且將團扇共徘徊。”這裡的出現,它至少是女主人公無聊賴的小道具,時而下意識的輕搖,正遠應著一個“閑”字,和透露著心中盤郁著千千結。人在煩惱、惆悵之中,而楊花卻放肆地、亳不避人地飄落著灑滿了小徑,從而拿楊花的無情來反襯主人公心緒的不快,並俏然束住全詞。“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韓愈《晚春》);“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杜甫《漫興》),詩人們不痛快時,總愛拿楊花泄怨。此詞於此輕斥楊花,沿襲舊有,並無新創,然而就此收束全篇,恰保持了通體失落意緒的貫注,且使傷春女子多了一層嬌嗔斥物的天真可愛,增強了全詞的形象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