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序
蘇序
蘇序(公元973年—1047年)出生於開寶六年。
蘇序在鄉下郊居時,田不多,全種稻穀。蘇序拿米換稻,儲藏起來,有三四千石之多。之後災年,蘇序就拿出自己的儲藏,先給族人,然後給妻子娘家人,再給佃戶和窮人,使他們都安全度過凶歲。
二十二歲的時候,李順造反,攻打眉州。蘇序每天拿著兵器守城,正這時父親病沒,而賊人(或者我們應該稱為農民起義軍?)圍攻更加猛烈。城裡人都相顧哭泣。而惟獨蘇序和太平時一樣,按照禮節操辦喪事。母親憂心忡忡,蘇序則安慰她說:朝廷不會拋棄我們,賊人很快就要滅亡了。
蘇序娶妻史氏夫人,史家是眉州的大家族。史夫人慈仁寬厚,蘇序的母親宋夫人比較嚴厲,而史夫人則能得到她的歡心。蘇序有三個兒子,蘇澹,蘇渙,蘇洵。慶曆的時候詔令在州郡設立學校,傳言朝廷從中挑選人才,士人爭著入學。蘇序笑著說,這是好事情啊。告誡子孫,不要和別人爭。官吏向來暴戾苛刻,因為這件事又產生不少紛爭,蘇序做詩嘲諷了這件事。蘇序喜歡喝酒,常常和鄉下人高歌狂飲。蘇渙中考送來喜報時,蘇序正喝得大醉,取出喜報宣讀,然後把東西都放在布袋中,正吃的牛肉也放到布袋中,讓村童背著,自己則騎著驢。城中人得知消息的,都出來圍觀大笑。
眉州供奉的神靈中有一個稱為茅將軍的,州里人給他蓋了大廟,據說很靈驗。蘇序一日乘著酒醉帶著二十來個村仆進廟,砸碎神像,扔到溪中,而後又拆了廟宇。三年後,蘇渙登第,蘇序到劍門迎接,在七家嶺又看到一個大廟,題為茅將軍。蘇序正準備帶人再拆,一個廟吏前來說,昨夜夢見神靈泣告,明日蘇七君來,哀求他放過這座廟,讓我受點香火。眾人一起勸說,才放過。
蘇序年老了才開始做詩。按照蘇洵的說法,他做詩很快,能夠寫一些通俗的詩,幾十年存下了幾千首。詩寫得雖然不算工整,但是可以從中看出他心胸開闊,表裡如一。然而蘇序的幾千首詩一首也沒有傳下來,三蘇也沒有在詩文中引用過他的詩,可見蘇序的詩相對其人的確比較業餘。然而後來的好事者據此有“五蘇”的說法,即蘇序,蘇渙、蘇洵、蘇軾、蘇轍。
慶曆七年(公元1047)五月十一日,蘇序歿於家。多年後,蘇東坡還常回憶起他的祖父。蘇東坡的曠達、樂觀、天真,似乎都脫胎於他的祖父。相對而言,蘇序比蘇軾少了文采,而蘇軾則比蘇序少了酒量。
蘇序是蘇杲九個兒子中唯一倖存者。字仲先,排行第七,人稱蘇七君。娶妻史氏,生子三人:蘇澹、蘇渙、蘇洵。蘇序《族譜后錄下篇》載:“先子(序)少孤,喜為善而不好讀書。晚乃為詩,能白道,敏捷立成,凡數十年得數千篇,上自朝廷郡邑之事,下至鄉閭子孫畋漁治生之意,皆見於詩。”曾鞏《贈職方員外郎蘇君(序)墓誌銘》:“為人疏達自信,持之以謙,輕財好施,急人之疾,孜孜若不急。”蘇序因蘇渙登朝贈大理評事,后累贈職方員外郎,夫人史氏,贈蓬萊縣太君。慶曆八年二月,葬於眉山縣修文鄉安道里先瑩之側。
有關蘇序的資料,大致分佈在蘇洵的《蘇氏家譜》,蘇東坡的《蘇廷評行狀》,曾鞏的《蘇序墓誌銘》,以前前面提到的《師友談記》。遺憾的是,曾鞏的文章沒有找到,其他文章也都是從繁體網站上搜到,一併列在後面。
曾鞏是應蘇軾的請求為蘇序作墓誌銘的,蘇東坡文集中有一篇給曾鞏的信:
與曾子固一首
軾叩頭泣血言。拭負罪至大,苟生朝夕,不自屏竄,輒通書問於朋友故舊之門者,伏念軾逮事祖父,祖父之沒,軾年十二矣,尚能記憶其為人。又嘗見先君欲求人為撰墓碣,雖不指言所屬,然私揣其意,欲得子固之文也。京師人事擾擾,而先君亦不自料止於此。嗚呼,軾尚忍言之!今年四月,拭既護喪還家,未葬,偶與弟轍閱家中舊書,見先君子自疏錄祖父事迹數紙,似欲為行狀未成者,知其意未嘗不在於此也。因自思念,恐亦一旦卒然,則先君之意,永已不遂。謹即其遺書,粗加整齊為行狀,以授同年兄鄧君文約,以告於下執事。伏惟哀憐而幸諾之。豈惟罪逆遺孤之幸,抑先君育知,實寵綏之。軾不任哀祈懇切之至。
這封信提到“護喪還家”,應該是英宗治平四年(公元1067)。在治平二年五月,蘇東坡的髮妻王弗病逝,年僅26歲。次年四月,蘇洵病逝。蘇軾和蘇澈兩兄弟辭去官職,千里迢迢護送靈樞返回故里。回到眉州,已經是治平四年四月了。
(節錄)
蘇洵
先子諱序,字仲先,生於開寶六年,而歿於慶曆七年。娶史氏夫人,生子三人,長曰澹,次曰渙,季則洵也。先子少孤,喜為善而不好讀書。晚乃為詩,能白道,敏捷立成,凡數十年得數千篇,上自朝廷郡邑之事,下至鄉閭子孫畋漁治生之意,皆見於詩。觀其詩雖不工,然有以知其表裡洞達,豁然偉人也。性簡易,無威儀,薄於為己而厚於為人,與人交,無貴賤皆得其歡心。見士大夫曲躬盡敬,人以為諂,及其見田父野老亦然,然後人不以為怪。外貌雖無所不與,然其中心所以輕重人者甚嚴。居鄉閭,出入不乘馬,曰:“有甚老於我而行者,吾乘馬,無以見之。”敝衣惡食處之不恥,務欲以身處眾之所惡,蓋不學《老子》而與之合。居家不治家事,以家事屬諸子。至族人有事就之謀者,常為盡其心,反覆而不厭。凶年嘗鬻其田以濟飢者。既豐,人將償之,曰:“吾自有以鬻之,非爾故也。”卒不肯受。力為藏退之行,以求不聞於世。然行之既久,則鄉人亦多知之,以為古之隱君子莫及也。以渙登朝,授大理評事。史氏夫人,眉之大家,慈仁寬厚。宋氏姑甚嚴,夫人常能得其歡,以和族人。先公十五年而卒,追封蓬萊縣太君。
更多內容參見嘉祐集卷十四·譜
蘇軾(1037~1101),字 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眉山人。是著名的文學家,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他學識淵博,多才多藝,在書法、繪畫、詩詞、散文各方面都有很高造詣。他的書法與蔡襄、黃庭堅、米芾合稱“宋四家”;善畫竹木怪石,其畫論,書論也有卓見。是北宋繼歐陽修之後的文壇領袖,散文與歐陽修齊名;詩歌與黃庭堅齊名;他的詞氣勢磅礴,風格豪放,一改詞的婉約,與南宋辛棄疾並稱“蘇辛”,共為 豪放派詞人。
嘉祐二年(1057)進士,任福昌縣主簿、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節度判官,召直史館。神宗元豐二年(1079)知湖州時,以訕謗系御史台獄,三年貶黃州團練使,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后量移汝州。哲宗元祐元年(1086)還朝,為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知制誥。紹聖元年(1094),又被劾奏譏斥先朝,遠貶惠州、儋州,元符三年(1100),始被召北歸,卒於常州。著有《東坡全集》一百十五卷,今存。
蘇廷評行狀
蘇軾
公諱序,字仲先,眉州眉山人,其先蓋趙郡欒城人也。曾祖諱釿,祖諱佑,父諱杲,三世不仕,皆有隱德。自皇考行義好施,始有聞於鄉里,至公而益著,然皆自以為不及其父祖矣。皇祖生於唐末,而卒於周顯德。是時王氏、孟氏相繼王蜀,皇祖終不肯仕。嘗以事游成都,有道士見之,屏語曰:「少年有純德,非我莫知子。我能以葯變化百物,世方亂,可以此自全。」因以面為蠟。皇祖笑曰:「吾不願學也。」道士曰:「吾行天下,未嘗以此語人,自以為至矣,子又能,不學,其過我遠甚。」遂去,不復見。公幼疏達不羈,讀書,略知其大義,即棄去。謙而好施,急人患難,甚於為己,衣食稍有餘,輒費用,或以予人,立盡。以此窮困厄於饑寒者數矣,然終不悔。旋復有餘,則曰:「吾固知此不能果困人也。」益不復愛惜。凶年鬻其田以濟飢者,既豐,人將償之。公曰:「吾固自有以鬻之,非爾故也。」人不問知與不知,徑與歡笑造極,輸發府藏。小人或侮欺之,公卒不懲,人亦莫能測也。
李順反,攻圍眉州。公年二十有二,日操兵乘城。會皇考病沒,而賊圍愈急,居人相視涕泣,無復生意。而公獨治喪執禮,盡哀如平日。太夫人憂甚,公強施施解之曰:「朝廷終不棄,蜀賊行破矣。」
慶曆中,始有詔州郡立學,士驩言,朝廷且以此取人,爭願效職學中。公笑曰:「此好事,卿相以為美觀耳。」戒子孫,無與人爭入學。郡吏素暴苛,緣是大擾,公作詩並譏之。以子渙登朝,授大理評事。
慶曆七年五月十一日終於家,享年七十有五。以八年二月某日葬於眉山縣修文鄉安道里先塋之側。累贈職方員外郎。娶史氏夫人,先公十五年而卒,追封蓬萊縣太君。生三子。長曰澹,不仕,亦先公卒。次曰渙,以進士得官,所至有美稱,及去,人常思之,或以比漢循吏,終於都官郎中利州路提點刑獄。季則軾之先人諱洵,終於霸州文安縣主簿。渙嘗為閬州,公往視其規畫措置良善,為留數日。見其父老賢士大夫,閬人亦喜之。晚好為詩,能自道,敏捷立成,不求甚工。有所欲言,一發於詩,比沒,得數千首。女二人。長適杜垂裕,幼適石揚言。孫七人:位、份、不欺、不疑、不危、軾、轍。
聞之,自五代崩亂,蜀之學者衰少,又皆懷慕親戚鄉黨,不肯出仕。公始命其子渙就學,所以勸導成就者,無所不至。及渙以進士得官西歸,父老縱觀以為榮,教其子孫者皆法蘇氏。自是眉之學者,日益至千餘人。然軾之先人少時獨不學,已壯,猶不知書。公未嘗問。或以為言,公不答,久之,曰:「吾兒當憂其不學耶?」既而,果自憤發力學,卒顯於世。
公之精識遠量,施於家、聞於鄉閭者如此。使少獲從事於世者,其功名豈少哉!不幸汩沒,老死無聞於時。然古之賢人君子,亦有無功名而傳者,特以世有知之者耳。公之無傳,非獨其僻遠自放終身,亦其子孫不以告人之過也。故條錄其始終行事大略,以告當世之君子。謹狀。
譯文:
祖父,名序,字仲先,眉州眉山人。幼年時豁達開朗,不拘禮法,讀書只求大體了解文中的要旨,就放棄不讀。他為人謙遜,樂善好施,急人所困,甚於對待自己。衣食稍微有了結餘,就增加日常開支,或者把財物施給他人,立即用完。因為這個多次在飢餓寒冷中過著窮困的生活,然而始終不後悔。不久又有了盈餘,就說:“我本來知道這些終究不能困住人(或:使人受困)。”更加不再吝惜(錢財)。災荒之年,(他)賣掉自己的田地來救濟飢餓的人,豐收后,那些被救濟的人準備償還他,祖父說:“我本來自己就有賣掉它的想法,並不是因為你們的緣故啊。”不管是了解的還是不了解的人(或:人不管是了解的還是不了解的),(祖父)都徑自(或:隨性地)與他們談笑,且敞開心扉,相談甚歡。小人有時侮辱欺負他,祖父終沒有懲治他們,人們也不能揣測他的心理。
李順叛亂,圍攻眉州。祖父當年二十二歲,每天拿著兵器登上城樓。恰逢他的父親病逝,叛賊圍攻更加緊急,城裡的居民彼此看著對方哭泣,沒有再活下去的念頭。可是祖父獨自辦理喪事執守禮節,竭盡哀思就像平常一樣。太夫人非常擔憂,祖父打起精神慢慢寬慰她說:“朝廷終究不會放棄我們,蜀州的叛賊將要被打敗了。”
慶曆年間,(朝廷)才下詔在州郡設立學館,讀書人歡快地談論(這件事),朝廷將根據這個選拔人才,他們爭著希望到學館里盡職(或,學習)。祖父笑著說:“這是件好事,官員把這個當著美觀罷了。”祖父告誡子孫,不要和別人爭著進學館讀書。郡中的官吏一向殘暴苛刻,因為這個(百姓)受到嚴重的侵擾,祖父(就)寫詩來譏刺官吏。
慶曆七年五月十一日在家中去世,享年七十五歲。
(我)聽說,自從五代動亂以來,蜀州求學的人減少,又因都留戀家鄉,不願意出來做官。祖父才讓他的兒子蘇渙到學館讀書,他用來勸導蘇渙成材的方法,沒有不用到的。等到蘇渙憑進士的身份得到官位回到家鄉,眉州的百姓爭相觀看,把這作為榮耀的事,都效仿蘇氏的方法教導他們的子孫。從這以後,眉州求學的人,一天天的增加,增到千餘人。然而我的父親小時候獨獨不願學習,到了壯年以後,還不能熟知詩書。祖父從來沒有過問(他的學習)。有人拿這件事問他,祖父沒有回答,過了很長時間,他說:“我的兒子還要擔心他不學習嗎?”不久,(我的父親)果然自己發憤努力學習,最終在世上名聲顯揚。
祖父見解精確,有遠大的器量,在家中施行的、在家鄉出名的事,如此等等。假使(他)稍微能夠在世上任職,他的功名難道還會少嗎?不幸被埋沒,直到老死,在當時還沒有聲望。然而古代的賢人君子,也有沒有獲取功名而有傳記的人,只是因為世上有了解他(為他作傳)的人啊。祖父的聲名、事迹(之所以)沒有流傳,不只是(因為)一生自我放逸(或:灑脫不羈)、遠離功名,也是他的子孫沒有把他的聲名、事迹告訴他人的過失。所以分條記下他一生行事的大概情況,來告知當世君子。恭謹陳述。
師友談記(節錄)
東坡新遷東闕之第,廌同李端叔、秦少游往見之。東坡曰:「今日乃先祖太傅之忌。五月十一日。祖父名序,甚英偉,才氣過人,雖不讀書而氣量甚偉。頃年在鄉里郊居,陸田不多,惟種粟。及以稻易粟,大倉儲之,人莫曉其故。儲之累年,凡至三四千石。會眉州大飢,太傅公即出所儲,自族人,次外姻,次佃戶、鄉曲之貧者,次第與之,皆無凶歲之患。或曰:『公何必粟也?』『惟粟性堅,能久,故可廣儲以待匱爾。』又繞宅皆種芋魁,所收極多,即及時多蓋薪蒭,野民乏食時,即用大甑蒸之,羅置門外,恣人取食之,賴以無飢焉。」又曰:「祖父嗜酒,甘與村父箕踞高歌大飲。忽伯父封告至。伯父登朝,而外氏程舅亦登朝。外祖甚富,二家連姻,皆以子貴封官。程氏預為之,謂祖父曰:『公何不亦預為之?』太傅曰:『兒子書雲,作官器用亦寄來。』一日,方大醉中,封官至,並外纓、公服、笏、交椅、水罐子、衣版等物。太傅時露頂,戴一小冠子,如指許大。醉中取告,箕踞讀之畢,並諸物置一布囊中。取告時,有餘牛肉,多亦置一布囊中,令村童荷而歸。跨驢入城,城中人聞受告,或就郊外觀之。遇諸塗,見荷擔二囊,莫不大笑。程老聞之,面誚其太簡,惟有識之士奇之。」
眉州或有神降,曰茅將軍,巫覡皆狂,禍福紛錯,州皆畏而禱之,共作大廟,像宇皆雄,祈驗如響。太傅忽乘醉呼村仆二十許人入廟,以斧钁碎其像,投溪中,而毀拆其廟屋,竟無所靈。后三年,伯父初登第,太傅甚喜,親至劍門迎之。至七家嶺,忽見一廟甚大,視其榜曰茅將軍。太傅曰:「是妖神卻在此為幻耶?」方欲率眾復毀。忽一廟吏前迎拜,曰:「君非蘇七君乎?某昨夜夢神泣告曰:明日蘇七君至,吾甚畏之,哀告蘇七君,且為容恕,倖存此廟,俾竊食此土也。」共勸焉,乃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