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伯牙摔琴謝知音

出自明代文學家馮夢龍《警世通言》

《俞伯牙摔琴謝知音》是一部話本作品,是由明代文學家馮夢龍撰寫。作品講述了古代非常有名的“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的故事,收錄在《警世通言》中。

故事講了俞伯牙從小就酷愛音樂,他彈起琴來,琴聲優美動聽,猶如高山流水一般。有一天,俞伯牙遇到柴夫鍾子期,鍾子期感嘆俞伯牙的音樂“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這就是著名的“高山流水”。鍾子期死後,俞伯牙認為世上已無知音,終身不再鼓琴。作品通俗易懂,在當時很受聽客的喜歡,它已成為中國古代話本的典範之一。

作品原文


浪說曾分鮑叔金,誰人辨得伯牙琴!於今交道好如鬼,湖海空懸一片心。
古來論交情至厚莫如管鮑。管是管夷吾,鮑是鮑叔牙。他兩個同為商賈,得利均分;時管夷吾多取其利,叔牙不以為貪,知其貧也。後來管夷吾被囚,叔牙脫之,薦為齊相。這樣朋友,才是個真正相知。這相知有幾樣名色:恩德相結者,謂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謂之知心;聲氣相求者,謂之知音,總來叫做相知。
今日聽在下說一樁俞伯牙的故事。列位看官們,要聽者,洗耳而聽;不要聽者,各隨尊便。正是:知音說與知音聽,不是知音不與談。話說春秋戰國時,有一名公,姓俞名瑞字伯牙,楚國郢都人氏,即今湖廣荊州府之地也。那俞伯牙身雖楚人,官星卻落於晉國,仕至上大夫之位。因奉晉主之命,來楚國修聘。伯牙討這個差使,一來是個大才,不辱君命;二來就便省視鄉里,一舉兩得。當時從陸路至於郢都,朝見了楚王,致了晉主之命。楚王設宴款待,十分相敬。那郢都乃是桑梓之地,少不得去看一看墳墓,會一會親友。然雖如此,各事其主,君命在身,不敢遲留,公事已畢,拜辭楚王。楚王贈以黃金采緞,高車駟馬。伯牙離楚一十二年,思想故國江山之勝,欲得恣情觀覽,要打從水路大寬轉而回。乃假奏楚王道:“臣不幸有犬馬之疾,不勝車馬馳驟,乞假臣舟楫,以便醫藥。”楚王准奏,命水師撥大船二隻,一正一副,正船單坐晉國來使,副船安頓僕從行李,都是蘭橈畫槳,錦帳高帆,甚是齊整。群臣直送到江頭而別。
只因覽勝探奇,不顧山遙水遠。伯牙是個風流才子,那江山之勝,正投其懷。張一片風帆,凌千層碧浪,看不盡遙山疊翠,遠水澄清。不一日,行至漢陽江口。時當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偶然風狂浪涌,大雨如注,舟楫不能前進,泊于山崖之下。不多時,風恬浪靜,雨止雲開,現出一輪明月。那雨後之月,其光倍常。伯牙在船艙中,獨坐無聊,命童子焚香爐內:“待我撫琴一操,以遣情懷。”童子焚香罷,捧琴囊置於案間。伯牙開囊取琴,調弦轉軫,彈出一曲。曲猶未終,指下“刮剌”的一聲響,琴弦斷了一根。伯牙大驚,叫童子去問船頭:“這住船所在是甚麼去處?”船頭答道:“偶因風雨,停泊于山腳之下,雖然有些草樹,並無人家。”伯牙驚訝,想道:“是荒山了。若是城郭村莊,或有聰明好學之人,盜聽吾琴,所以琴聲忽變,有弦斷之異。這荒山下,那得有聽琴之人?哦,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來刺客;不然,或是賊盜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財物。”叫左右:“與我上崖搜檢一番。不在柳陰深處,定在蘆葦叢中!”左右領命,喚齊眾人,正欲搭跳上崖,忽聽岸上有人答應道:“舟中大人,不必見疑。小子並非奸盜之流,乃樵夫也。因打柴歸晚,值驟雨狂風,雨具不能遮蔽,潛身岩畔。聞君雅操,少住聽琴。”伯牙大笑道:“山中打柴之人,也敢稱‘聽琴’二字!此言未知真偽,我也不計較了。左右的,叫他去罷。”那人不去,在崖上高聲說道:“大人出言謬矣!豈不聞‘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門內有君子,門外君子至。’大人若欺負山野中沒有聽琴之人,這夜靜更深,荒崖下也不該有撫琴之客了。”
伯牙見他出言不俗,或者真是個聽琴的亦未可知。止住左右不要羅唣,走近艙門,回嗔作喜的問道:“崖上那位君子,既是聽琴,站立多時,可知道我適才所彈何曲?”那人道:“小子若不知,卻也不來聽琴了。方才大人所彈,乃孔仲尼嘆顏回,譜入琴聲。其詞云:‘可惜顏回命蚤亡,教人思想鬢如霜。只因陋巷簞瓢樂,……’到這一句,就絕了琴弦,不曾撫出第四句來,小子也還記得:‘留得賢名萬古揚。’”伯牙聞言大喜道:“先生果非俗士,隔崖遙遠,難以問答。”命左右:“掌跳,看扶手,請那位先生登舟細講。”左右掌跳,此人上船,果然是個樵夫:頭戴箬笠,身披蓑衣,手持尖擔,腰插板斧,腳踏芒鞋。手下人那知言談好歹,見是樵夫,下眼相看:“咄!那樵夫下艙去,見我老爺叩頭,問你甚麼言語,小心答應,官尊著哩!”樵夫卻是個有意思的,道:“列位不須粗魯,待我解衣相見。”除了斗笠,頭上是青布包巾;脫了蓑衣,身上是藍布衫兒;搭膊拴腰,露出布苾下截。那時不慌不忙,將蓑衣、斗笠、尖擔、板斧,俱安放艙門之外,脫下芒鞋,珣去泥水,重複穿上,步入艙來。官艙內公座上燈燭輝煌,樵夫長揖而不跪,道:“大人,施禮了。”俞伯牙是晉國大臣,眼界中那有兩接的布衣,下來還禮,恐失了官體,既請下船,又不好叱他回去。伯牙沒奈何,微微舉手道:“賢友免禮罷。”叫童子看坐的。童子取一張杌坐兒置於下席。伯牙全無客禮,把嘴向樵夫一努,道:“你且坐了。”你我之稱,怠慢可知。那樵夫亦不謙讓,儼然坐下。
伯牙見他不告而坐,微有嗔怪之意,因此不問姓名,亦不呼手下人看茶。默坐多時,怪而問之:“適才崖上聽琴的,就是你么?”樵夫答言:“不敢。”伯牙道:“我且問你,既來聽琴,必知琴之出處。此琴何人所造?撫他有甚好處?”正問之時,船頭來稟話:“風色順了,月明如晝,可以開船。”伯牙分付:“且慢些!”樵夫道:“承大人下問,小子若講話絮煩,恐擔誤順風行舟。”伯牙笑道:“惟恐你不知琴理。若講得有理,就不做官,亦非大事,何況行路之遲速乎!”樵夫道:“既如此,小子方敢僭談。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見五星之精,飛墜梧桐,鳳皇來儀。鳳乃百鳥之王,非竹實不食,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伏羲氏知梧桐乃樹中之良材,奪造化之精氣,堪為雅樂,令人伐之。其樹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數,截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叩之,其聲太清,以其過輕而廢之;取下一段叩之,其聲太濁,以其過重而廢之;取中一段叩之,其聲清濁相濟,輕重相兼。送長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數。取起陰乾,選良時吉日,用高手匠人劉子奇斫成樂器。此乃瑤池之樂,故名瑤琴。長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闊八寸,按八節;后闊四寸,按四時;厚二寸,按兩儀。有金童頭、玉女腰、仙人背、龍池、鳳沼、玉軫、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閏月。先是五條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內按五音:宮、商、角、徵、羽。堯舜時操五弦琴,歌‘南風’詩,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於羑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謂之文弦。后武王伐紂,前歌后舞,添弦一根,激烈發揚,謂之武弦。先是宮、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稱為文武七弦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彈、八絕。何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風,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為七不彈?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凈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何為八絕?總之,清奇幽雅,悲壯悠長。此琴撫到盡美盡善之處,嘯虎聞而不吼,哀猿聽而不啼。乃雅樂之好處也。”
伯牙聽見他對答如流,猶恐是記問之學,又想道:“就是記問之學,也虧他了。我再試他一試。”此時已不似在先你我之稱了,又問道:“足下既知樂理,當時孔仲尼鼓琴於室中,顏回自外入,聞琴中有幽沉之聲,疑有貪殺之意,怪而問之。仲尼曰:‘吾適鼓琴,見貓方捕鼠,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貪殺之意,遂露於絲桐。’始知聖門音樂之理,入於微妙。假如下官撫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聞而知之否?”樵夫道:“《毛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大人試撫弄一過,小子任心猜度。若猜不著時,大人休得見罪。”伯牙將斷弦重整,沉思半晌,其意在於高山,撫琴一弄。樵夫贊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伯牙不答。又凝神一會,將琴再鼓,其意在於流水。樵夫又贊道:“美哉湯湯乎,志在流水!”只兩句,道著了伯牙的心事。伯牙大驚,推琴而起,與子期施賓主之禮,連呼:“失敬!失敬!石中有美玉之藏,若以衣貌取人,豈不誤了天下賢士!先生高名雅姓?”樵夫欠身而答:“小子姓鍾,名徽,賤字子期。”伯牙拱手道:“是鍾子期先生。”子期轉問:“大人高姓?榮任何所?”伯牙道:“下官俞瑞,仕於晉朝,因修聘上國而來。”子期道:“原來是伯牙大人。”伯牙推子期坐於客位,自己主席相陪,命童子點茶。茶罷,又命童子取酒共酌。伯牙道:“藉此攀話,休嫌簡褻。”子期稱:“不敢。”
童子取過瑤琴,二人入席飲酒。伯牙開言又問:“先生聲口是楚人了,但不知尊居何處?”子期道:“離此不遠,地名馬安山集賢村,便是荒居。”伯牙點頭道:“好個集賢村。”又問:“道藝何為?”子期道:“也就是打柴為生。”伯牙微笑道:“子期先生,下官也不該僭言。似先生這等抱負,何不求取功名,立身於廊廟,垂名於竹帛;卻乃齎志林泉,混跡樵牧,與草木同朽?竊為先生不取也。”子期道:“實不相瞞,舍間上有年邁二親,下無手足相輔,采樵度日,以盡父母之餘年。雖位為三公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養也。”伯牙道:“如此大孝,一發難得。”二人杯酒酬酢了一會。
子期寵辱無驚,伯牙愈加愛重。又問子期:“青春多少?”子期道:“虛度二十有七。”伯牙道:“下官年長一旬。子期若不見棄,結為兄弟相稱,不負知音契友。”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國名公,鍾徽乃窮鄉賤子,怎敢仰扳,有辱俯就。”伯牙道:“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下官碌碌風塵,得與高賢結契,實乃生平之萬幸。若以富貴貧賤為嫌,覷俞瑞為何等人乎?”遂命童子重添爐火,再爇名香,就船艙中與子期頂禮八拜。伯牙年長為兄,子期為弟,今後兄弟相稱,生死不負。拜罷,復命取暖酒再酌。子期讓伯牙上坐,伯牙從其言。換了杯箸,子期下席,兄弟相稱,彼此談心敘話。正是:合意客來心不厭,知音人聽話偏長。
談論正濃,不覺月淡星稀,東方發白。船上水手都起身收拾篷索,整備開船。子期起身告辭,伯牙捧一杯酒遞與子期,把子期之手,嘆道:“賢弟,我與你相見何太遲,相別何太早!”子期聞言,不覺淚珠滴於杯中。子期一飲而盡,斟酒回敬伯牙。二人各有眷戀不舍之意。伯牙道:“愚兄餘情不盡,意欲曲延賢弟同行數日,未知可否?”子期道:“小人非不欲相從,怎奈二親年老,‘父母在,不遠遊。’”伯牙道:“既是二位尊人在堂,回去告過二親,到晉陽來看愚兄一看,這就是‘遊必有方’了。”子期道:“小弟不敢輕諾而寡信,許了賢兄,就當踐約。萬一稟命於二親,二親不允,使仁兄懸望於數千里之外,小弟之罪更大矣。”伯牙道:“賢弟真所謂至誠君子。也罷,明年還是我來看賢弟。”子期道:“仁兄明歲何時到此?小弟好伺候尊駕。”伯牙屈指道:“昨夜是中秋節,今日天明,是八月十六日了。賢弟,我來仍在仲秋中五六日奉訪。若過了中旬,遲到季秋月分,就是爽信,不為君子。”叫童子:“分付記室將鍾賢弟所居地名及相會的日期,登寫在日記薄上。”子期道:“既如此,小弟來年仲秋中五六日,准在江邊侍立拱候,不敢有誤。天色已明,小弟告辭了。”伯牙道:“賢弟且住。”命童子取黃金二笏,不用封帖,雙手捧定道:“賢弟,些須薄禮,權為二位尊人甘旨之費。斯文骨肉,勿得嫌輕。”子期不敢謙讓,即時收下。再拜告別,含淚出艙,取尖擔挑了蓑衣、斗笠,插板斧於腰間,掌跳搭扶手上崖。伯牙直送至船頭,各各灑淚而別。
不題子期回家之事。再說俞伯牙點鼓開船,一路江山之勝,無心觀覽,心心念念,只想著知音之人。又行幾日,舍舟登岸。經過之地,知是晉國上大夫,不敢輕慢,安排車馬相送。直至晉陽,回復了晉主,不在話下。
光陰迅速,過了秋冬,不覺春去夏來。伯牙心懷子期,無日忘之。想著中秋節近,奏過晉主,給假還鄉。晉主依允。伯牙收拾行裝,仍打大寬轉,從水路而行。下船之後,分付水手,但是灣泊所在,就來通報地名。事有偶然,剛剛八月十五夜,水手稟復,此去馬安山不遠。伯牙依稀還認得去年泊船相會子期之處,吩咐水手,將船灣泊,水底拋錨,崖邊釘橛。其夜晴明,船艙內一線月光,射進朱簾。伯牙命童子將簾捲起,步出艙門,立於船頭之上,仰觀斗柄。水底天心,萬頃茫然,照如白晝。思想去歲與知己相逢,雨止月明;今夜重來,又值良夜。他約定江邊相候,如何全無蹤影,莫非爽信?又等了一會,想道:“我理會得了。江邊來往船隻頗多,我今日所駕的,不是去年之船了,吾弟急切如何認得?去歲我原為撫琴驚動知音,今夜仍將瑤琴撫弄一曲。吾弟聞之,必來相見。”命童子取琴卓安放船頭,焚香設座。伯牙開囊,調弦轉軫,才泛音律,商弦中有哀怨之聲。伯牙停琴不操:“呀!商弦哀聲凄切,吾弟必遭憂在家。去歲曾言父母年高,若非父喪,必是母亡。他為人至孝,事有輕重,寧失信於我,不肯失信於親,所以不來也。來日天明,我親上崖探望。”叫童子收拾琴卓,下艙就寢。
伯牙一夜不睡,真箇巴明不明,盼曉不曉。看看月移簾影,日出山頭,伯牙起來梳洗整衣,命童子攜琴相隨,又取黃金十鎰帶去:“儻吾弟居喪,可為賻禮。”踹跳登崖,行於樵徑,約莫十數里,出一谷口,伯牙站住。童子稟道:“老爺為何不行?”伯牙道:“山分南北,路列東西。從山谷出來,兩頭都是大路,都去得,知道那一路往集賢村去?等個識路之人,問明了他,方才可行。”伯牙就石上少憩,童兒退立於后。不多時,左手官路上有一老叟,髯垂玉線,發挽銀絲,箬冠野服,左手舉藤杖,右手攜竹籃,徐步而來。伯牙起身整衣,向前施禮。那老者不慌不忙,將右手竹藍輕輕放下,雙手舉藤杖還禮,道:“先生有何見教?”伯牙道:“請問兩頭路,那一條路,往集賢村去的?”老者道:“那兩頭路,就是兩個集賢村。左手是上集賢村,右手是下集賢村,通衢三十里官道。先生從谷出來,正當其半,東去十五里,西去也是十五里。不知先生要往那一個集賢村?”伯牙默默無言,暗想道:“吾弟是個聰明人,怎麼說話這等糊塗!相會之日,你知道此間有兩個集賢村,或上或下,就該說個明白了。”伯牙卻才沉吟,那老者道:“先生這等吟想,一定那說路的,不曾分上下,總說了個集賢村,教先生沒處抓尋了。”伯牙道:“便是。”老者道:“兩個集賢村中,有一二十家莊戶,大抵都是隱遁避世之輩。老夫在這山裡,多住了幾年,正是:土居三十載,無有不親人。這些莊戶,不是舍親,就是敝友。先生到集賢村必是訪友,只說先生所訪之友,姓甚名誰,老夫就知他住處了。”伯牙道:“學生要往鍾家莊去。”老者聞“鍾家莊”三字,一雙昏花眼內,撲簌簌掉下淚來,道:“先生別家可去,若說鍾家莊,不必去了。”伯牙驚問:“卻是為何?”老者道:“先生到鍾家莊,要訪何人?”伯牙道:“要訪子期。”老者聞言,放聲大哭道:“子期鍾徽,乃吾兒也。去年八月十五采樵歸晚,遇晉國上大夫俞伯牙先生。講論之間,意氣相投。臨行贈黃金二笏,吾兒買書攻讀,老拙無才,不曾禁止。旦則采樵負重,暮則誦讀辛勤,心力耗廢,染成怯疾,數月之間,已亡故了。”伯牙聞言,五內崩裂,淚如湧泉,大叫一聲,傍山崖跌倒,昏絕於地。鍾公用手攙扶,回顧小童道:“此位先生是誰?”小童低低附耳道:“就是俞伯牙老爺。”鍾公道:“原來是吾兒好友。”扶起伯牙蘇醒。伯牙坐於地下,口吐痰涎,雙手捶胸,慟哭不已,道:“賢弟呵,我昨夜泊舟,還說你爽信,豈知已為泉下之鬼!你有才無壽了!”鍾公拭淚相勸。伯牙哭罷起來,重與鍾公施禮。不敢呼老丈,稱為老伯,以見通家兄弟之音。伯牙道:“老伯,令郎還是停柩在家,還是出瘞郊外了?”鍾公道:“一言難盡!亡兒臨終,老夫與拙荊坐於卧榻之前。亡兒遺語囑付道:“修短由天,兒生前不能盡人子事親之道,死後乞葬於馬安山江邊。與晉大夫俞伯牙有約,欲踐前言耳。’老夫不負亡兒臨終之言。適才先生來的小路之右,一丘新土,即吾兒鍾徽之冢。今日是百日之忌,老夫提一陌紙錢,往墳前燒化,何期與先生相遇!”伯牙道:“既如此,奉陪老伯,墳前一拜。”命小童代太公提了竹籃。
鍾公策杖引路,伯牙隨後,小童跟定,復進谷口。果見一丘新土,在於路左。伯牙整衣下拜:“賢弟在世為人聰明,死後為神靈應。愚兄此一拜,誠永別矣!”拜罷,放聲又哭。驚動山前山後、山左山右黎民百姓,不問行的住的,遠的近的,聞得朝中大臣來祭鍾子期,迴繞墳前,爭先觀看。伯牙卻不曾擺得祭禮,無以為情,命童子把瑤琴取出囊來,放於祭石台上,盤膝坐於墳前,揮淚兩行,撫琴一操。那些看者,聞琴韻鏗鏘,鼓掌大笑而散。伯牙問:“老伯,下官撫琴,吊令郎賢弟,悲不能已,眾人為何而笑?”鍾公道:“鄉野之人,不知音律,聞琴聲以為取樂之具,故此長笑。”伯牙道:“原來如此。老伯可知所奏何曲?”鍾公道:“老夫幼年也頗習。如今年邁,五官半廢,模糊不懂久矣。”伯牙道:“這就是下官隨心應手一曲短歌,以吊令郎者,口誦於老伯聽之。”鍾公道:“老夫願聞。”
伯牙誦云:“憶昔去年春,江邊曾會君。今日重來訪,不見知音人。但見一篔土,慘然傷我心!傷心傷心復傷心,不忍淚珠紛。來歡去何苦,江畔起愁雲。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義,歷盡天涯無足語,此曲終兮不復彈,三尺瑤琴為君死!”
伯牙於衣夾間取出解手刀,割斷琴弦,雙手舉琴,向祭石台上,用力一摔,摔得玉軫拋殘,金徽零亂。鍾公大驚,問道:“先生為何摔碎此琴?”伯牙道:“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鍾公道:“原來如此,可憐!可憐!”
伯牙道:“老伯高居,端的在上集賢村,還是下集賢村?”鍾公道:“荒居在上集賢村第八家就是。先生如今又問他怎的?”伯牙道:“下官傷感在心,不敢隨老伯登堂了。隨身帶得有黃金二鎰,一半代令郎甘旨之奉,一半買幾畝祭田,為令郎春秋掃墓之費。待下官回本朝時,上表告歸林下。那時卻到上集賢村,迎接老伯與老伯母,同到寒家,以盡天年。吾即子期,子期即吾也,老伯勿以下官為外人相嫌。”說罷,命小僮取出黃金,親手遞與鍾公,哭拜於地。鍾公答拜,盤桓半晌而別。
這回書,題作《俞伯牙摔琴謝知音》。後人有詩讚云:勢利交懷勢利心,斯文誰復念知音?伯牙不作鍾期逝,千古令人說破琴。

詩作原文

浪說曾分鮑叔金,誰人辨得伯牙琴!
於今交道奸如鬼,湖海空懸一片心。
憶昔去年春,江邊曾會君。
今日重來訪,不見知音人。
但見一抔土,慘然傷我心!
傷心傷心復傷心,不忍淚珠紛。
來歡去何苦,江畔起愁雲。
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義。
歷盡天涯無足語,此曲終兮不復彈,三尺瑤琴為君死!
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
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勢利交懷勢利心,斯文誰復念知音!
伯牙不作鍾期逝,千古令人說破琴。

詩文斷句

浪說/曾分/鮑叔金,誰人/辨得/伯牙琴!
於今/交道/奸如鬼,湖海/空懸/一片心。
憶昔/去年/春,江邊/曾/會君。
今日/重/來訪,不見/知音人。但見/一抔/土,慘然/傷/我心!
傷心傷心/復/傷心,不忍/淚珠/紛。
來/徠歡/去/何苦,江畔/起/愁雲。
此曲/終兮/不/復彈,三尺瑤琴/為/君/死。

註釋譯文


知音說與知音聽,不是知音莫與談。
正值中秋之夜,卻偏生月黑風高!只見得有驚濤拍岸亂石崩雲捲起千堆雪。此地,正是漢陽江口,環顧四野荒無人跡的危崖險峽。那危崖之下險峽之上,一前一後兩艘大船正停泊在江邊。只因那,一時間風狂浪涌,大雨如注,緣分教舟楫不能前進,故而泊山崖之下。那狂風暴雨也只得一頓飯光景,須臾風恬浪靜,雨止雲開,托出一輪明月。
前面那艘大船上,管家俞誠見那陣雨過後月色皎皎,其光潔較之常時勝過倍余。趕緊踏進艙來對老爺言道:“今日本當中秋,幸喜眼下月朗風清,老爺何不到船頭稍坐片刻,也好解解煩悶。”這老爺姓俞名瑞字伯牙,乃春秋戰國時一位名公,官聲好,善應對,且彈得一手好琴。俞伯牙系楚國郢都人氏,即今湖廣荊州府之地。想其出身雖為楚人,官星卻落於晉國,甚得晉主重用,官至上大夫之位。今年三十七歲年紀,只並不曾娶妻。問他為何?卻言道,人生宏願,欲覓一相知耳。有好事之徒追根究底探問,再加上三姑六婆勤加打聽,方才得知俞伯牙俞大人心目中所言究屬何意。原來這相知有幾樣名色:恩德相結者,謂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謂之知心;聲氣相求者,謂之知音,總來叫做相知。俞大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覓一個人間知音。俞誠焚香已罷,俞實捧出琴囊置於案間。俞伯牙開囊取琴,調弦轉軫,彈出一曲。
曲猶未終,指下“刮刺”的一聲響,琴弦斷了一根。俞伯牙大驚,叫俞誠快去問船家:“這停船所在是甚麼去處?”
船家答道:“偶因風雨,停泊于山腳之下,雖然有些雜草亂樹,卻並無人家。”
俞伯牙只覺驚訝,想道:“便是荒山了。若是城郭村莊,或有聰明好學之人,盜聽吾琴,所以琴聲忽變,有弦斷之異。這荒山下面,那得有聽琴之人?哦,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來刺客;不然,或是賊盜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財物。”忙叫左右:“與我速速上崖搜檢一番。不在柳陰深處,定在蘆葦叢中!”
左右領命,喚齊眾人,正欲搭跳板上危崖。
忽聽岸上有人答應道:
“舟中大人,不必見疑。小子並非奸盜之流,乃一樵夫也。因打柴歸晚,值驟雨狂風,雨具不能遮蔽,潛身岩畔。今雨停風止,欲登歸程,適途經此地,聞君雅操,少住聽琴。”
俞伯牙大笑道:“山中打柴之人,也敢稱‘聽琴’二字!此言未知真偽,我也不與你計較了。左右的,快叫他去罷。”
那人卻是不去,只在崖上高聲說道:“大人此言差矣!豈不聞‘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門內有君子,門外君子至。’大人若欺負山野中沒有聽琴之人,這夜靜更深,荒崖下也就不該有撫琴之客了。
俞伯牙見他出言不俗,想來或者真是個聽琴的,亦未可知。忙止住左右不要羅唣,走近艙門,回嗔作喜地問道:“崖上那位君子,既是聽琴,站立多時,可知道我適才所彈何曲?”
只聽那人答道:“小子若不知,卻也不來聽琴了。方才大人所彈,乃孔仲尼嘆顏回,譜入琴聲。其詞云:‘可惜顏回命蚤亡,教人思想鬢如霜。只因陋巷簞瓢樂,’彈到這一句,就斷了琴弦,不曾撫出第四句來。那第四句小子也還記得,莫不是‘留得賢名萬古揚。’”
俞伯牙聞言大喜道:“先生果非俗士,隔崖遙遠,難以問答。”
即命左右:“掌跳板,看扶手,請那位先生登舟細講。”
左右掌跳板,待此人上船,見他果然是個樵夫:頭戴箬笠,身披蓑衣,手持尖擔,腰插板斧,腳踏芒鞋。手下人哪知言談好歹,見確只是個樵夫,便沒有好眼色相看:
“咄!那樵夫下艙去,見我老爺叩頭,問你甚麼言語,小心答應。官尊著哩!”
那樵夫卻是個有意思的,款款言道:“列位不須粗魯,待我解衣相見。”
除了斗笠,頭上是青布包巾;脫了蓑衣,身上是藍布衫兒;搭膊拴腰,露出布棍下截。那時其人不慌不忙,將蓑衣、斗笠、尖擔、板斧,俱安放在艙門之外。脫下芒鞋,驪去泥水,重新穿上,步入艙來。官艙內公座上燈燭輝煌。只見那操琴的大人坐在正中,白面鳳目,三縷青須,長得仙風道骨。
樵夫長揖而不跪,口中只道得:“大人施禮了。”
俞伯牙是晉國大臣,眼界中那有這兩截打扮的布衣。
下來還禮,猶恐失了官體,既請下船,又不好叱他回去。
只因先已有一個請字,沒奈何,俞伯牙微微舉手道:“賢友免禮罷。”
便吩咐俞實看坐。
上樑不正下樑歪,俞實也就狗眼看人低,只是取過一張杌坐兒置於下席。
俞伯牙全無待客之禮,只是把嘴向樵夫一弩,道:“你且坐了。你我之稱,怠慢可知。”
那樵夫亦不謙讓,儼然坐下。
俞伯牙見他不告而坐,微有嗔怪之意,因此不問姓名,亦不招呼手下人看茶。
兩人默坐多時,一個不招呼,一個也不開口。
堅持不住,俞伯牙只得怪而問之:
“適才崖上聽琴的,就是你么?”
明知故問。
樵夫答言:“不敢。”
俞伯牙問道:“我且問你,既來聽琴,必知琴之出處。此琴何人所造?撫它有甚好處?”
正在動問之時,卻見那船家來稟話:“風色順了,月明如晝,可以開船,請大人示下。”
俞伯牙分付:“且慢些無妨!給我退下。”
樵夫道:“承大人下問,小子若講話絮煩,恐耽誤順風行舟。”
俞伯牙笑道:“惟恐你不知琴理。若講得有理,就不做官,亦非大事,何況行路之遲速乎!”
樵夫道:“既然如此,小子方敢僭談。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見五星之精,飛墜梧桐,鳳皇來儀。鳳乃百鳥之王,非竹實不食,非悟桐不棲,非醴泉不飲。伏羲以知梧桐乃樹中之良材,奪造化之精氣,堪為雅樂,令人伐之。其樹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數,截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叩之,其聲太清,以其過輕而廢之;取下一段叩之,其聲太濁,以其過重而廢之;取中一段叩之,其聲清濁相濟,輕重相兼。只將此一中段送至長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數。取起陰乾,命相士巫師選良時吉日,用高手匠人劉子奇製成樂器。此乃瑤池之樂,故名瑤琴。長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闊八寸,按八節;后闊四寸,按四時;厚二寸,按兩儀。有金童頭,玉女腰,仙人背,龍池,鳳沼,玉軫,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閏月。先是五條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內按五音:宮、商、角、徵、羽。堯舜時操五弦琴,歌‘南風’詩,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於宮裡,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謂之文弦。后武王伐紂,前歌后舞,添弦一根,激烈發揚,謂之武弦。先是宮、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故又稱為文武七弦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彈,八絕。何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風,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為七不彈?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凈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何為八絕?總之,清奇幽雅,悲壯悠長。此琴撫到盡美盡善之處,嘯虎聞而不吼,哀猿聽而不啼。昔日師鄺曾彈此琴,能引百鳥來朝,百獸率舞,此乃雅樂之好處也。”
俞伯牙聽見他對答如流,不禁佩服,但猶恐是記問之學,卻又想道:“就是記問之學,也虧他了。待我再試他一試。”
此時已不似在先你我之稱了,又問道:“足下既知樂理,當時孔仲尼鼓琴於室中,顏回自外入,聞琴中有幽沉之聲,疑有貪殺之意,怪而問之。仲尼曰:‘吾適鼓琴,見貓方捕鼠,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貪殺之意,遂露於絲桐。”始知聖門音樂之理,入於微妙。假如下官撫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聞而知之否?”
樵夫道:“《毛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大人試撫弄一過,小子任心猜度。若猜不著時,大人休得見罪。”
俞伯牙將斷弦重整,沉思半晌。欲試真才,須得佳題。於是暢其意在於高山,便即撫琴一弄。
樵夫贊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
不加褒貶,不置可否,俞伯牙只是凝神不答。卻又默思片刻。覓知音,重尋命意。於是泛其意在於流水,抬手再鼓瑤琴。
那樵夫又贊道:“美哉湯湯乎,志在流水!”
就只兩句,便道著了俞伯牙的心事。
俞伯牙大驚,推琴而起,忙與那樵夫施賓主之禮。口中連呼:“失敬!失敬!石中有美玉之藏,若以衣貌身份取人,豈不誤了天下賢士!先生高名雅姓?”
樵夫欠身而答:“小子姓鍾,名徽,賤字子期。”
俞伯牙拱手道:“原來是鍾子期先生。”
鍾子期轉問:“大人高姓?榮任何所?”
俞伯牙道:“下官俞瑞,仕於晉朝,因修聘上國而來。”
鍾子期道:“原來是伯牙大人。”
俞伯牙推鍾子期坐於客位,自己主席相陪,命俞實點茶。茶罷,又命俞誠俞實取酒來兩人共酌。
俞伯牙道:“急切之間,不成敬意。藉此攀話,休嫌簡褻。”
鍾子期回稱:“不敢。”俞實取過瑤琴,俞誠擺開桌面,於是賓主二人入席飲酒。
俞伯牙開言又問:“聽先生聲口是楚人了,但不知尊居何處?”
鍾子期答道:“離此不遠,地名馬安山集賢村,便是荒居。”
俞伯牙點頭道:“好名字,好個集賢村。”
又問:“道藝何為?”
鍾子期道:“一介樵夫,也就是打柴為生。”
俞伯牙微笑道:“子期先生,下官本也不該僭言,但似先生這等抱負,何不求取功名,立身於廊廟,垂名於竹帛;卻乃資志林泉,混跡樵牧,與草木同朽?竊為先生不取也。”
鍾子期道:“實不相瞞,舍間上有年邁二親,下無手足相輔。采樵度日,以盡父母之餘年。二老喜居此間,雖位為三公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養也。”
俞伯牙道:“如此大孝,一發難得。”
杯酒酬酢一會。見那鍾子期寵辱無驚,有問必答,俞伯牙愈發敬重,越加相知。
越談越投機,越談越入味,越談越默契。
俞伯牙又問鍾子期:“青春多少?”
鍾子期道:“虛度二十有七。”
俞伯牙道:“下官年長一旬。子期若不見棄,結為兄弟相稱,不負知音契友。”
鍾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國名公,鍾徽乃窮鄉賤子,怎敢仰攀,有辱俯就。”
俞伯牙道:“相識滿天下,知音能幾人?下官碌碌風塵,得與高賢結契,實乃生平之萬幸。若以富貴貧賤為嫌,覷俞瑞為何等人乎!”
遂命俞誠重添爐火,俞實再續名香,就在船艙中與子期頂禮八拜。
伯牙年長為兄,子期為弟。今後兄弟相稱,生死不負。
拜罷,復命取暖酒再酌。兄尊弟卑,兄友弟恭,子期讓伯牙上坐,伯牙便從其言。兩人換過杯箸,子期下席,兄弟相稱,彼此談心敘話。
正是:“稱心客來身不倦,知音人聽話偏長。”
月淡星稀,兄弟倆人情興正濃,不知東方之既白。船上水手都起身收拾篷索,整備開船。子期忙整衣起身告辭,伯牙捧一杯酒遞與子期,把住子期之手,嘆道:“賢弟,我與你相見何太遲,相別何太早!”
子期聞言,不覺淚珠滴於杯中。子期將此杯一飲而盡,斟酒回敬伯牙。二人各俱有眷戀不舍之意。
伯牙道:“愚兄余情不盡,意欲曲延賢弟同行數日,未知可否?”
子期道:“小弟非不欲相從。怎奈二親年老,‘父母在,不遠遊。’,昨夜情難自禁,一宵未歸,已恐二老倚閭相望。”
伯牙道:“既是二位尊人在堂,回去告過二親,到晉陽來看愚兄一看,這就是“遊必有方’了。”
子期道:“小弟不敢輕諾而寡信,許了賢兄,就當踐約。萬一稟命於二親,二親不允,使仁兄懸望於數千里之外,小弟之罪更大矣。”
伯牙道:“賢弟真所謂至誠君於。也罷,明年還是我來看賢弟。”
子期道:“仁兄明歲何時到此?小弟好伺候尊駕。”
伯牙屈指算道:“昨夜是中秋節,今日天明,是八月十六日了。賢弟,我來仍在仲秋中五六日奉訪。若過了中旬,遲到季秋月分,就是爽信,不為君子。”
又叫俞誠:“吩咐記室將鍾賢弟所居地名及相約重會的日期,登錄在日記簿上。”
子期道:“既如此,小弟來年仲秋中五六日,准在江邊侍立拱候,不敢有誤。天色已明,小弟告辭了。”
伯牙道:“賢弟且住。”
命俞誠取黃金二笏,不用封帖,接過雙手捧定對子期道:“賢弟,些須薄禮,權為二位尊人甘旨之費。斯文骨肉,勿得嫌輕。”
子期不敢謙讓,即時收下。再拜告別,含淚出艙,取尖擔挑了蓑衣、斗笠,插板斧於腰間,掌跳板搭扶手上崖而去。伯牙一直相送至船頭相送至崖下,方各各灑淚而別。
不題鍾子期回家之事。再說俞伯牙點鼓開船,一路上江山之勝,再也無心觀覽,心心念念,只想著知音之人。又行了幾日,舍舟登岸。經過之地,知是晉國上大夫,不敢輕慢,盡皆安排車馬相送。直至晉陽,回復了晉主,不在話下。
光陰迅速,過了秋冬,不覺春去夏來。俞伯牙心懷鐘子期,又分教度日似年,真可謂無日忘之。想著中秋節近,早早奏過晉主,請予給假還鄉。晉主一口依允。俞伯牙這才放下心來,忙忙地收拾行裝,仍打大寬轉,從水路而行。下船之後,分付水手,但是灣泊所在,就來通報地名。誠恐不慎錯過站頭。事有湊巧,剛剛八月十五,水手稟復,此去離馬安山不遠。俞伯牙依稀還認得去年泊船相會鍾子期之處。一路行來,與俞誠俞實各個用心看來。到得傍晚,見果是這個所在,分付水手,將船灣泊,水底拋錨,崖邊釘橛。
其夜晴明,萬里無雲。船艙內一線月光,射進朱簾,像是窺探像是誘惑。俞伯牙命俞實將簾捲起,步出艙門,立於船頭之上,仰觀斗柄。水底天心,萬頃茫然,照如白晝。思想去歲與知音相遇,適逢月圓。今夜重來,又值良夜。豈非人生相知一快事否?
不料四顧茫茫,一無動靜。想他既約定江邊相候,如何又全無蹤影,莫非他爽信?莫非他失約?在船頭上踱來踱去,等人心焦,五內似焚。等了一會又等了一會,方始想得個明白。一個人自言自語道:“我理會得了。江邊來往船隻頗多。我今日所駕的,已不是去年楚國之船隻了。吾弟急切間如何認得?去歲我原為撫琴方才驚動知音。今夜我只需仍再將瑤琴撫弄一曲,吾弟聞之,必來相見。”
速命俞實取琴桌安放船頭,俞誠焚香設座。
俞伯牙打開琴囊,調弦轉軫,才泛音律,商弦中卻有哀怨之聲。
俞伯牙急忙停琴不操,心中默念:“啊呀!商弦哀聲凄切,吾弟必遭憂在家。去歲曾言父母年高。想來若非父喪,必是母亡。他為人至孝,事固有輕重緩急。故而他寧失信於我,不肯失禮於親,所以不來也。待來日天明,讓我親自登崖前去探望便了。”
隨叫俞誠俞實收拾琴桌,下艙就寢。真箇是巴明不明,俞伯牙早早爬將起來梳洗整衣,命俞實攜琴相隨,又命俞誠取黃金十鎰帶去。口中自言自語道:“倘使吾弟確是居喪,此可為贈禮,聊表寸心耳。”
踹跳板登危崖,三人匆匆行於樵徑之上。約莫行走了十數里光景,出一谷口,俞伯牙左右一看,便即立定止步。
俞實稟道:“老爺為何不行?”
俞伯牙言道:“俞實小兒,你且看來,這山分南北,路列東西。從山谷出來,兩頭都是大路,想是都去得人家。知道哪一路是往集賢村去?且在此等個識路之人,問明了他,方才可行。”
俞伯牙就安心坐在路邊石上少憩,俞誠俞實退立於后一同等候有人路過。
不多時,見左手官路上有一老叟,髯垂玉線,發挽銀絲,箬冠野服,左手持一根藤杖,右手攜一隻竹籃,徐步行來。俞伯牙起身整衣,站立路中,向前施禮。那老者不慌不忙,將右手竹籃輕輕放下,雙手舉藤杖還禮,開口言道:“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俞伯牙道:“請問老丈,此兩頭路,哪一條路,是往集賢村去的?”
老者道:“不勞動問。那兩頭路,就是去兩個集賢村。左手這邊便是上集賢村,右手那邊便是下集賢村,通衢三十里官道。先生從河谷上來,正當其半。東去十五里,西去也是十五里。不知先生要往哪一個集賢村?”
俞伯牙默然無言,心中暗暗想道:“想吾弟是個聰明人,怎麼說話這等糊塗!相會之日,你知道此間有兩個集賢村,或上或下,就該說個明白了。”
見俞伯牙只管沈吟,那老者道:“先生這等吟想,一定是那說路的,不曾分別上下,只總說了個集賢村,教先生沒處抓尋了。此乃常情,不足為怪。”
俞伯牙道:“老丈說的正是。”
老者道:“兩個集賢村中,共有一二十家莊戶,大抵都是隱遁避世之輩。老夫我痴長了幾歲,在這山裡,多住了幾年,正所謂是‘土居二十載,無有不親人’。這些莊戶,不是舍親,就是敝友。想來先生到集賢村必是尋親訪友。只說先生所尋之親所訪之友,姓甚名誰,者夫就知他住處了。”
俞伯牙道:“如此多謝老丈,學生是要前往鍾家莊去。”
老者聞得“鍾家莊”二字,一雙昏花眼內,撲簌簌掉下淚來,顫顫地搖著雙手道:“先生別家尚可去得,若說是鍾家莊么,那就不必前去了。”
俞伯牙驚問:“卻是為何?”
老者長嘆了一口氣,言道:“請問先生到鍾家莊,要訪何人?”
俞伯牙道:“要訪鍾徽鍾子期。”
老者聞言,放聲大哭道:“子期鍾徽,實乃吾兒也。他於去年八月十五日采樵外出至十六日辰時模樣方歸,說是相遇晉國上大夫俞伯牙先生。講論之間,意氣相投,義結兄弟。臨行又蒙相贈黃金二笏。吾兒買書挑燈夜讀,一心一意要與義兄比肩,方能高攀上國大夫。老拙無才,老妻無能,均不曾禁止。老夫妻都意欲成全他這一番苦心。天可憐見,他旦則采樵負重,暮則攻讀辛苦。未曾料想他心力耗廢,不幸染成怯疾。這山野之地,卻又別無良醫,因此上於數月之前,他,他,他已亡故的了。”
俞伯牙聞聽此言,五內崩裂,淚如湧泉。只見他大叫一聲,傍山崖跌倒,一時昏厥在地。鍾公忙上前用手攙扶,回顧小童問道:“此位先生是誰?”
俞實附耳低聲答道:“這位就是俞伯牙老爺。”
鍾公道:“原來就是吾兒好友。”
三人扶起俞伯牙,俞誠俞實倆喚得他慢慢蘇醒過來。
俞伯牙坐於地下,口吐痰涎,雙手捶胸,慟哭不已。哭道:“賢弟呵,我昨夜泊舟,還說你爽約,豈知你已為泉下之鬼!實實地你有才無壽了!”
鍾公俞誠俞實俱皆拭淚相勸。俞伯牙哭罷起來,重與鍾公施禮,不敢再呼老丈,改稱老伯,以見通家兄弟之意。俞伯牙道:“敢問老伯,吾那結義兄弟還是停樞在家,還是出瘞郊外了?”
鍾公道:“一言難盡!亡兒臨終,老夫與拙荊坐守於卧榻之前。亡兒遺語矚付道:‘修短由天,兒生前不能盡人子事親之道,死後乞葬於馬安山江邊。因與義兄晉大夫俞伯牙有約,欲踐前言耳。”老夫不負亡兒臨終之言。適才先生來的小路之右,一丘新土,即吾兒鍾徽之墓。今日恰是百日之忌,老夫提一陌紙錢,正要前往墳前燒化,何期與先生相遇!”
俞伯牙道:“既如此,奉請老伯指路,容我就墳前一拜。”即命俞實代太公提了竹藍。
鍾公策杖引路,俞伯牙隨著,俞誠俞實也跟定在後,四人復進谷口。果見一丘新土,在於路左。俞伯牙整衣下拜,口中禱告:“想賢弟在世為人聰明,願死後為神靈應。愚兄在此一拜,誠為天人永別矣!”
拜罷,放聲又大哭起來。哭聲驚動山前山後,山左山右黎民百姓,不問行的住的,遠的近的,聞得晉國大夫前來祭鍾子期,迴繞墳前,爭先觀看。俞伯牙卻不曾擺得祭禮,無以為情。即命俞實把瑤琴取出囊來,放於祭石台上,盤膝坐於墳前,揮淚兩行,撫琴一操。那些圍觀之眾,聞琴韻鏗鏘,人群中有點頭者,有私語者,有竊笑者,待一曲終了皆鼓掌大笑,爾後一鬨而散。
俞伯牙心中不覺詫異,問道:“老伯,下官撫琴,吊令郎賢弟,悲不能已,眾人為何而笑?”
鍾公答道:“鄉野之人,不知音律。聞琴聲以為取樂之具,故此長笑。”
俞伯牙道:“原來如此。老伯可知適才所奏何曲?”
鍾公道:“老夫幼年也頗習音律。如今年邁,五官半廢,模糊不懂久矣。”
俞伯牙道:“這就是下官隨心應手一曲短歌,以吊令郎吾弟者,讓我口誦於老伯聽之。”
鍾公道:“老夫願聞其詳。”
俞伯牙誦云:
“憶昔去年秋,江邊曾會君。今日重來訪,不見知音人。但見一杯土,慘然傷我心!傷心傷心復傷心,不忍珠淚落紛紛。來歡去何苦,江畔起愁雲。子期子期兮,你我相知心,歷盡天涯無足語,此曲終兮不復彈,三尺瑤琴為君死!”
俞伯牙於衣夾間取出一把解手刀,噌地一下將七根琴弦全數割斷,雙手舉起琴來,向祭石台上用力一摔,只摔得玉珍拋殘,金徽零亂。
鍾公大驚,問道:“先生為何摔碎此琴?”
俞伯牙含淚答道:“方寸之間,萬難再有重彈瑤琴之願。從此洗手不復彈也。我已有詩一首吟就,老伯聽了,便知我心。”
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已逝向誰彈!大千世界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鍾公聽了道:“卻原來是如此這般緣故,可憐!實是可憐!”
俞伯牙對鍾公道:“老伯高居,端的在上集賢村,還是下集賢村?”
鍾公道:“荒居在上集賢村第八家就是。我兒已故,不復人世,先生如今又問他怎的?”
俞伯牙道:“下官傷感在心,誠恐失禮有礙瞻觀,不敢跟隨老伯登堂拜見伯母了。隨身帶得有黃金十鎰,一半代吾弟甘旨之奉,一半買幾畝祭田,為吾弟春秋掃墓之費。待下官回得本朝,上表告歸林下。那時卻到上集賢村,供養老伯與老伯母以盡天年。吾即子期,子期即吾也。上集賢村即是我家,我將相伴吾弟在此終身。望老伯勿以下官為外人相嫌。日後也望准予同子期賢弟並葬左右。”
說罷,命俞誠取出黃金,自己雙手親遞與鍾公,哭拜於地。鍾公答拜,盤桓半晌而別。
後人有詩讚云:勢力交懷勢力心,斯文誰復念知音。伯牙不作鍾期逝,千古令人說破琴。

內容簡介


俞伯牙從小就酷愛音樂,他的老師成連曾帶著他到東海的蓬萊山,領略大自然的壯美神奇,使他從中悟出了音樂的真諦。他彈起琴來,琴聲優美動聽,猶如高山流水一般。雖然,有許多人讚美他的琴藝,但他卻認為一直沒有遇到真正能聽懂他琴聲的人。他一直在尋覓自己的知音。
有一年,俞伯牙奉晉王之命出使楚國。八月十五那天,他乘船來到了漢陽江口。遇風浪,停泊在一座小山下。晚上,風浪漸漸平息了下來,雲開月出,景色十分迷人。望著空中的一輪明月,俞伯牙琴興大發,拿出隨身帶來的琴,專心致志地彈了起來。他彈了一曲又一曲,正當他完全沉醉在優美的琴聲之中的時候,猛然看到一個人在岸邊一動不動地站著。俞伯牙吃了一驚,手下用力,“啪”的一聲,琴弦被撥斷了一根。俞伯牙正在猜測岸邊的人為何而來,就聽到那個人大聲地對他說:“先生,您不要疑心,我是個打柴的,回家晚了,走到這裡聽到您在彈琴,覺得琴聲絕妙,不由得站在這裡聽了起來。”
俞伯牙借著月光仔細一看,那個人身旁放著一擔乾柴,果然是個打柴的人。俞伯牙心想:一個打柴的樵夫,怎麼會聽懂我的琴呢?於是他就問:“你既然懂得琴聲,那就請你說說看,我彈的是一首什麼曲子?”
聽了俞伯牙的問話,那打柴的人笑著回答:“先生,您剛才彈的是孔子讚歎弟子顏回的曲譜,只可惜,您彈到第四句的時候,琴弦斷了。”
打柴人的回答一點不錯,俞伯牙不禁大喜,忙邀請他上船來細談。那打柴人看到俞伯牙彈的琴,便說:“這是瑤琴,!相傳是伏羲氏造的。”接著他又把這瑤琴的來歷說了出來。聽了打柴人的這番講述,俞伯牙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接著俞伯牙又為打柴人彈了幾曲,請他辨識其中之意。當他彈奏的琴聲雄壯高亢的時候,打柴人說:“這琴聲,表達了高山的雄偉氣勢。”當琴聲變得清新流暢時,打柴人說:“這后彈的琴聲,表達的是無盡的流水。”
俞伯牙聽了不禁驚喜萬分,自己用琴聲表達的心意,過去沒人能聽得懂,而眼前的這個樵夫,竟然聽得明明白白。沒想到,在這野嶺之下,竟遇到自己久久尋覓不到的知音,於是他問打柴人名字,得知他叫鍾子期,便和他喝起酒來。倆人越談越投機,相見恨晚,結拜為兄弟。約定來年的中秋再到這裡相會。
和鍾子期灑淚而別後第二年中秋,俞伯牙如約來到了漢陽江口,可是他等啊等啊,怎麼也不見鍾子期來赴約,於是他便彈起琴來召喚這位知音,可是又過了好久,還是不見人來。第二天,俞伯牙向一位老人打聽鍾子期的下落,老人告訴他,鍾子期已不幸染病去世了。臨終前,他留下遺言,要把墳墓修在江邊,到八月十五相會時,好聽俞伯牙的琴聲。
聽了老人的話,俞伯牙萬分悲痛,他來到鍾子期的墳前,凄楚地彈起了古曲《高山流水》。彈罷,他挑斷了琴弦,長嘆了一聲,把心愛的瑤琴在青石上摔了個粉碎。他悲傷地說:我唯一的知音已不在人世了,這琴還彈給誰聽呢?”
兩位“知音”的友誼感動了後人,人們在他們相遇的地方,築起了一座古琴台。直至今天,人們還常用“知音”來形容朋友之間的情誼。
後人有詩讚美曰: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與誰彈?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作品目錄


第一卷 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第二卷 莊子休鼓盆成大道第三卷 王安石三難蘇學士
第四卷 拗相公飲恨半山堂第五卷 呂大郎還金完骨肉第六卷 俞仲舉題詩遇上皇
第七卷 陳可常端陽仙化第八卷 崔待詔生死冤家第九卷 李謫仙醉草嚇蠻書
第十卷 錢舍人題詩燕子樓第十一卷 蘇知縣羅衫再合第十二卷 范鰍兒雙鏡重圓
第十三卷 三現身包龍圖斷冤第十四卷 一窟鬼癩道人除怪第十五卷 金令史美婢酬秀童
第十六卷 小夫人金錢贈年少第十七卷 鈍秀才一朝交泰第十八卷 老門生三世報恩
第十九卷 崔衙內白鷂招妖第二十卷 計甲番金(魚曼)產禍第二一卷 趙太祖千里送京娘
第二二卷 宋小官團圓破氈笠第二三卷 樂小舍拼生覓偶第二四卷 玉堂春落難逢夫
第二五卷 桂員外途窮懺悔第二六卷 唐解元一笑姻緣第二七卷 假神仙大鬧華光廟
第二八卷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第二九卷 宿香亭張浩遇鶯鶯第三十卷 金明池吳清逢愛愛
第三一卷 趙春兒重旺曹家莊第三二卷 杜十娘怒沉百寶第三三卷 喬彥傑一妾破家
第三四卷 王嬌鸞百年長恨第三五卷 況太守斷死孩兒第三六卷 皂角林大王假形
第三七卷 萬秀娘仇報山亭兒第三八卷 蔣淑真刎頸鴛鴦會第三九卷 福祿壽三星度世
第四十卷 旌陽宮鐵樹鎮妖

創作背景


本文收錄在《警世通言》中。《警世通言》是明末馮夢龍纂輯白話短篇小說集。該書完成於明天啟四年(1624年)。其題材或來自民間傳說,或來自民間宗教寶卷和小說。故事描述的時代包括宋、元、明三代。
該作品集中許多作品取材於下層人民的現實生活,表現了他們的思想感情。其中描寫愛情的作品佔有很大比例,歌頌了青年男女對幸福愛情的追求和對真誠愛情的專一、忠誠,以及他們對封建禮教的反抗鬥爭。另外,也有一些作品表現了下層人民對封建統治者的不滿和反抗情緒。

人物簡介


俞伯牙
伯牙與子期
伯牙與子期
俞瑞,字伯牙(本名伯牙),春秋時的音樂家,曾擔任晉國的外交官。春秋時代的琴師。既是彈琴能手,又是作曲家,故被人尊為“琴仙”。最早見於戰國鄭國人列禦寇所著《列子·湯問》篇:“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
伯牙游於泰山之陰,卒逢暴雨,止於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鍾子期輒窮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嘆曰:“善哉!善哉!子之聽夫志,想像猶吾心也。吾於何逃聲哉?”
荀子《勸學篇》中亦稱“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科”,可見他彈琴技術之高超。呂氏春秋《本味篇》記有伯牙鼓琴遇知音,鍾子期領會琴曲志在高山、流水的故事。《琴操》記載:伯牙學琴三年不成,他的老師成連把他帶到東海蓬萊山去聽海水澎湃、群鳥悲鳴之音,於是他有感而作《水仙操》。現在的琴曲《高山》《流水》和《水仙操》都是傳說中俞伯牙的作品。後人以伯牙摔琴謝知音的故事為題材還創作了琴歌《伯牙吊子期》。
鍾子期
鍾子期,名徽,字子期。春秋楚國(今湖北漢陽)人。相傳鍾子期是一個戴斗笠、披蓑衣、背沖擔、拿板斧的樵夫。歷史上記載俞伯牙在漢江邊鼓琴,鍾子期感嘆說:“巍巍乎若高山,蕩蕩乎若流水。”兩人就成了至交。鍾子期死後,俞伯牙認為世上已無知音,終身不再鼓琴。

出版信息


警世通言
警世通言
警世通言
作者馮夢龍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年2009-1
頁數437
定價18.00元
裝幀平裝
叢書中華十大暢銷古典小說
ISBN9787101064117

作者簡介


馮夢龍(1574-1646),明代文學家、戲曲家。字猶龍,又字子猶,號龍子猶、墨憨齋主人、顧曲散人,吳下詞奴、姑蘇詞奴、前周柱史等。漢族,南直隸蘇州府長洲縣(今江蘇省蘇州市)人。他的作品比較強調感情和行為,最有名的作品為《古今小說》(《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恆言》,合稱“三言”。三言與凌濛初的《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合稱“三言兩拍”,是中國白話短篇小說的經典代表。馮夢龍以其對小說、戲曲、民歌、笑話等通俗文學的創作、搜集、整理、編輯,為我國文學做出了獨異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