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桃花源

1986年在中國台灣首次公演

《暗戀桃花源》(Secret Love In Peach Blossom Land)是一部話劇劇名,於1986年在中國台灣首次公演,引起島內轟動,該劇編導賴聲川於1988年獲“國家文藝獎”。該劇在美國、中國香港巡迴演出。

劇情簡介


話劇《暗戀桃花源》於1986年在台灣首次公演;1991年,該劇在美國、香港巡迴演出;次年由賴聲川親自執導改編為電影,影片獲1992年第五屆東京國際電影節青年導演銀獎,台灣金馬獎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改編劇本獎,最佳劇片和最佳錄音入圍,及台灣影評人協會評選的1992年度十大華語片第3名。
《暗戀桃花源》講述了一個奇特的故事:“暗戀”和“桃花源”是兩個不相干的 劇組,他們都與劇場簽定了當晚綵排的合約,雙方爭執不下,誰也不肯相讓。由於演出在即,他們不得不同時在劇場中綵排,遂成就了一出古今悲喜交錯的舞台奇觀。“暗戀”是一出現代悲劇。青年男女江濱柳和雲之凡在上海因戰亂相遇,也因戰亂離散;其後兩人不約而同逃到台灣,卻彼此不知情,苦戀40年後才得以相見,當時男婚女嫁已多年,江濱柳已瀕臨病終。“桃花源”則是一出古裝喜劇。武陵人魚夫老陶之妻春花與房東袁老闆私通,老陶離家出走桃花源;等他回武陵后,春花已與袁老闆成家生子。此時劇場突然停電,一個尋找男友的瘋女人呼喊著男友的名字在劇場中跑過…《暗戀桃花源》一劇以奇特的戲劇結構和悲喜交錯的觀看效果聞名於世,被稱為【表演工作坊】的“鎮團之寶”。
賴聲川說:“《暗戀桃花源》的成功,在於它滿足了台灣人民潛意識的某種願望:台灣實在太亂了,這齣戲便是在混亂與干擾當中,鑽出一個秩序來。讓完全不搭調的東西放到一起,看久了,也就搭調了。”
版本介紹
第一版:搭架
“當年參加創作的那一群人,都覺得那一次的工作好像一次懷孕的心情和喜悅,又像戀愛。我丟給演員一粒種子,演員們就去全心全意孵蛋了”
1983年11月30日,年輕的戲劇導演賴聲川在自家客廳里宣布,話劇《暗戀桃花源》劇組成立。這是賴聲川創建的表演工作坊的第二齣戲,而他此前與李立群李國修合作的表演工作坊處女作、相聲劇《那一夜我們說相聲》幾乎在一夜之間紅遍台灣,這樣的業績為表坊的發展開了個好頭。不過有前面的成功賴聲川更覺得緊張,於是壓力和重擔全都壓在了“暗戀”的身上。
最初創作的《暗戀桃花源》,賴聲川便將其框架定在“兩個劇團爭奪劇場”這樣一個主題和兩個“戲中戲”的表演形式上。回憶起當初的靈感來源,賴聲川表示這都源於台灣的混亂環境。
有一次,賴聲川聽李國修講到一次觀看導演陳玉慧的《謝微笑》在藝術館綵排時的偶然經驗:當時《謝微笑》下午綵排,晚上首演,中間兩個小時則被安插了一場小學生的畢業典禮。戲的綵排根本還沒完,小學生就已經坐在台下了,另一邊鋼琴、講桌都等著要搬上台。於是他在舞台上設計了許多干擾,推動戲劇往前走。這裡的干擾,各種各樣,有悲劇與喜劇的干擾,有演員和演員的干擾,還有導演和演員的干擾、旁觀者與演員的干擾,等等:“暗戀”與“桃花源”兩齣戲同台演出之時,算得上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經典時刻:劇場前台的服務人員算準了時間,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這一時刻回到劇場;演員李立群與顧寶明都親眼見到過坐在第一排的觀眾,有人當場笑得從椅子上翻了下去。
對於《暗戀桃花源》的演出在當時造成的“盛況”,賴聲川覺得並不奇怪:台灣的生活實在太亂了,這是台灣人共同的經歷;然而身在其中,人們也能保持一種亂中的秩序。
“正式的排演開始於1985年11月30日。最初是一周三天,到12月中旬變得比較密集,直到次年3月的台北首演。當時”表演工作坊“還沒有正式的辦公室及排練場,排戲的地點到過劉靜敏的家、我的家,還有蘭陵(劇坊)、雲門(實驗劇場)的排練場等。“講到第一次排練的情景,賴聲川說道。當他提出他希望以兩個劇團爭奪一個舞台為出發時,大夥立即熱烈地討論,是兩個什麼樣的劇團在爭奪劇場?在無數次辯論中,一個以演悲劇《暗戀》為主的三流劇團,與一個以演三流喜劇《桃花源》為主的江湖劇團誕生。而演員也各依特性選擇了角色:以喜劇見長的李立群、顧寶明及劉靜敏,即順理成章地成為《桃花源》的演員,而金士傑、賴聲川的妻子丁乃竺和金士會及管管則成為《暗戀》的演員。
當時已入冬季,位於台北郊區的陽明山上正一天比一天冷,賴聲川和丁乃竺的家裡卻一天比一天熱鬧。每個傍晚李立群、金士傑、顧寶明、劉靜敏等演員由台北遠征至陽明山,一進門,總是很有默契地分頭淘米、洗菜、做飯、烤麵包,嘻嘻哈哈飽食一頓后,各自捧著心愛的飲料,十分閑適地瞎聊一陣。看似無所事事,其實一件開心又嚴肅的工作緊跟著就開始了。
“當年參加創作的那一群人,都覺得那一次的工作好像一次懷孕的心情和喜悅,又像戀愛。我丟給演員一粒種子,演員們就去全心全意孵蛋了。慢慢地,大家看見自己如果懷的是黃豆,生出來的也許是黃豆也許是綠豆,甚至是瓜。排練像遊戲,演員們由生而熟成為知己。好像一群大人在玩小孩子的遊戲,搞童年往事,好玩極了。”賴聲川回憶道。
第二版:暖身
“時隔4年,重演時更換了不少演員,其中雲之凡換成了當時已經紅極一時的影星林青霞以及演員蕭艾。這也是林青霞生平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出演舞台劇。”
“暗戀”1986年的首演獲得了非常大的成功,並很快成為“表坊”標誌性的劇目。於是到了1991年,賴聲川再次重排該劇。談到重演的原因,賴聲川說是為做好將要拍攝電影的準備工作。1986年到1991年的五年間,局勢變化很大。內地開放探親之後,《暗》反而可以更無掛礙地在主題上走得更深。一方面是往個人的心靈世界發展,另一方面走向更宏大的視野、更永恆而共通的生命真義。首演版本的通俗劇模式靠著真實事件的情感而成功地運轉,現在這部通俗劇結合了更大的架構,輻射的命題更大,不再局限於兩岸的關係。
對於第二版演員而言,排《暗》更像拿了一個寫好的本子排戲,與即興創作的關係就沒那麼大了。演員拿到劇本,面對的是強烈的另一個人創造出來的個性,會揣摩得很辛苦。而賴聲川當時要做的就是盡量讓他們不管原有的角色,去走出自己的感覺。同年該劇巡迴美國和香港演出,轟動華人世界,而因為影星林青霞參與演出“雲之凡”一角,讓那次的演出更添光彩。對於1991年的那一次演出,台灣有評論說,“《暗戀桃花源》替情感洗一次三溫暖”。
電影版:奠基
“‘暗戀’獲獎后林青霞接到了追求她多時的邢李的祝賀電話,他就住在她的對面,並且已經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安排了一個慶祝酒會。也正是借這次機會,林青霞開始慢慢接受這位深愛她的商人。”
1992年,賴聲川以原班人馬的演員,杜可風的攝影,張叔平的美術指導,把《暗戀桃花源》拍成電影,在台灣上映並取得不錯的票房后,《暗》又相繼在國際影展大放異彩,拿下許多大獎。從那時起,林青霞飾演的“雲之凡”也因此深入人心。
“雲之凡這個角色,是《暗戀桃花源》中最純美的桃花象徵;林青霞則是中國影壇以玉女形象屹立不搖的一顆明星。由林青霞飾演雲之凡,是眾望所歸,卻也在當初引起了一些爭議。”賴聲川回憶起當初選則林青霞的原因時說。
原來,在加盟《暗戀桃花源》之前,林青霞早就有意與賴聲川合作舞台劇,並放言“要演舞台劇,導演必須是賴聲川”。但因為機緣未能如願。1991年出演《暗》之前,林青霞正因拒絕出席“金馬獎”而受到輿論及大眾的負面評價,一度情緒陷入低潮。經徐克向賴聲川的大力推薦,林青霞決定加盟《暗戀桃花源》的舞台劇演出和電影演出。當時輿論以及一些舞台劇的觀眾對此也抱有某種質疑態度,認為林青霞從未出演過舞台劇,懷疑她無法勝任雲之凡這個角色。
丁乃竺回憶當年的合作時,常常感嘆當年的林青霞雖然是名冠天下,但在劇組中卻與普通演員沒有兩樣,完全沒有耍大脾的現象,事後也和賴聲川、丁乃竺成為密友。《如夢之夢》在香港上演時,林青霞和徐克專程趕去觀看,享受連續8小時的劇場時光。
1992年底,第五屆東京國際電影節開幕,《暗戀桃花源》在這屆電影節上參展並獲得青年導演銀櫻花獎,林青霞獲得最佳女主角獎。在獲獎后回到下榻的酒店,林青霞接到了追求她多時的邢李祝賀她獲獎的電話,他就住在她的對面,並且已經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安排了一個慶祝酒會。也正是借這次機會,邢李讓林青霞欠下了“一個無法償還的人情”,林青霞開始慢慢接受這位深愛她的商人。
1993年,在中央戲劇學院、北京電影學院,《暗》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默默地傳遞著。不過,恰成反諷的是,相對於台灣演出的大眾氛圍,在北京,卻是在小圈子裡流傳。更多的默契來自創作者間的一種驚詫———對劇場是一種驚詫,對電影也是一種驚詫———原來還可以這樣……
第三版:重塑
“採訪中,賴聲川似乎對每一個版本的排練過程都記憶猶新,這一版也不例外,他說當時的演出在台灣國父紀念館舉行,那是他比較不喜歡的劇場,2500個位子,太大了,音響也不是很好……”
1999年9月,《暗戀桃花源》在台灣三度復排。在這次的演出中,中生代演員開始取代原創演員,雲之凡由蕭艾演出,老陶、袁老闆由趙自強馮翊綱演出。這次由9月4日開始的全島巡演因921大地震而中斷,許多巡迴場次被迫取消。
談到三度重排的感受,賴聲川說:“我是重新發現一些當年創作時的精神而感動。我重新發現,《暗戀桃花源》其實和《那一夜,我們說相聲》一樣,不需要什麼特殊舞台條件,不需要龐大後台支援或技術配合,就可以演出。每一個人,每一件物,在台上必有其功能。大部分的換景都是演員在觀眾面前換的,編劇的安排及導演上一切的舞台調度也都要考慮這些因素。當年我們巡迴美國,除了鞦韆和桃花樹請美國布景工廠製作之外,全部都是跟著我們託運行李。我們沒有好的劇場,沒有寬裕的預算去請很多後台人員……想到這些,也想到台灣劇場的當初以及一路走過來的路。那一切是那麼的自然,限制與障礙成為那麼大的激勵。”
採訪中,賴聲川似乎對每一個版本的排練過程都記憶猶新,這一版也不例外,他說當時的演出在台灣國父紀念館舉行,那是他比較不喜歡的劇場,2500個位子,太大了,音響也不是很好,結果他為演出單獨做了一個磚牆,變成劇中的病房沒有門,而雲之凡是直接從劇場上的門上來的。當時演員們的壓力也很大,馮翊綱和趙自強要接顧寶明和李立群,難度是可想而知的。而蕭艾就沒什麼問題,因為1991年她已經在巡演中演過雲之凡了。不過大家還是接得很順,觀眾也非常喜歡。
06版:紀念
“一些影視和綜藝出身的演員反而對舞台有一種別樣的嚮往,對排演都有很大的激情和投入,這讓他覺得很滿足,因為不是每個演員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經過20年的重演與復排,《暗》今年又迎來了它的紀念版演出。並且是台灣和內地同時排演。雖然今年台灣版,賴聲川在形式上又有很大的突破,與台灣的歌仔劇團“明華園”合作,舞台上甚至還吊起了鋼絲。不過內地版由於是第一次推出,賴聲川還是選擇了恢復20年前的最初版本。
“‘暗戀’20年了,總想做些不一樣的東西,所以這次選擇和戲曲合作,也是因為台灣的舞台劇環境足夠成熟,所以大家才能夠明白在玩什麼,放在內地就不一定合適。另外明華園的團長陳勝福也非常有意思,他在答應了合作之後,突然間三個月沒有任何消息,直到最後才說OK.他來我家吃飯時,一直道歉並解釋為什麼他那麼猶豫,因為實在是壓力太大,覺得《暗戀桃花源》那麼經典的一部作品,非常擔心會被自己弄砸。而他是一個一輩子做事都很乾脆的,只有在這件事上猶豫了很久。”賴聲川說。
此次內地版《暗》由袁泉、黃磊、謝娜、何炅、喻恩泰等明星演員領銜主演,從演員名單曝光開始,媒體輿論就開始對這張賴聲川的影視明星牌產生了爭議,對此賴聲川一番回答倒是很有道理。他說,內地的戲劇演員現在可能反而對影視劇的興趣比較大,對舞台劇的興趣不夠那麼強烈。與之相反,一些影視和綜藝出身的演員反而對舞台有一種別樣的嚮往,對排演都有很大的激情和投入,這讓他覺得很滿足,因為不是每個演員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當初我和製作方確定這些演員的時候,也考慮到了外界可能的質疑。不過我想等看到戲的時候大家就知道了,我不會拿自己的作品開玩笑,特別是像《暗》這樣的經典作品,更不會隨意對待。有些事,不試是不知道的。當年林青霞出演雲之凡的時候,大家意見也很大,說她從來沒有演過舞台劇,怎麼上台?結果後來她演得很好。還有李立群、張小燕阿雅卜學亮,都是和我合作過的綜藝主持人,他們也都在舞台上有很好的表現。”賴聲川最後說,他認為演員的好壞一方面取決於導演如何調動他們的能量和優點,另一方面在於觀眾要相信,這些在綜藝界取得過成績的藝人,他們其實積累了很多能量,只是要找到合適的方式釋放出來而已。

創作團隊


職位姓名
編導【台灣】賴聲川
人物雲之凡…………戀人女江濱柳…………戀人男導 演…………暗戀劇組導演副導演…………暗戀劇組副導演,女人,三十多歲江太太…………江濱柳妻子護 士…………台北醫院護士女 人…………現代裝的,尋找劉子驥的女人老 陶…………漁夫春 花…………漁夫妻袁老闆…………房東小 林…………桃花源劇組美工順 子…………桃花源劇組布景
第一幕對話
人物對話
江濱柳好像夢中的景象
雲之凡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江濱柳一切是都停止了
雲之凡天氣真的變涼了
江濱柳我已經寫好了一疊信給你
雲之凡真的?
江濱柳而且,還算好了時間
雲之凡我才不相信,你這人會想這麼多!
江濱柳(從雲之凡身上外衣口袋裡拿出信)所以,還沒有寄
雲之凡我就知道
江濱柳(將信交給雲之凡)這樣,你就確定可以收到了
雲之凡(走動,江濱柳跟隨)有時候我在想,你在昆明呆了三年,又是在聯大念的書,真是不可思議,我們同校三年,我怎麼會沒見過你呢?或許,我們曾經在路上擦肩而過,可是我們居然在昆明不認識,跑到上海才認識
江濱柳不會,我們在上海一定會認識!
雲之凡這麼肯定?
江濱柳當然!我沒有辦法想象,如果我們在上海不認識,那生活會變得多麼空虛
雲之凡可是那樣的話,我們都老了
江濱柳(握雲之凡的手)老了,也很美呀!
雲之凡(兩人一起看錶)晚了,我要回去了
江濱柳你這是……
雲之凡我今天去永安公司,看到這條圍巾,就想你圍起來一定很好看
江濱柳你哪來的錢啊?
雲之凡你別管錢嘛!你看,多好!等我回到昆明以後,這裡天就要變涼了,你要常常圍喲!我還幫我媽買了兩塊衣料
江濱柳回家真好哇!
雲之凡你怎麼了,又想家了?總有一天你會回到東北去的
江濱柳東北不是說你想回去就可以坐火車回得去的
雲之凡總有一天你可以回到東北過年嘛!(江濱柳傷感地往一邊走,雲之凡隨後安慰他)戰爭已經過去了,這年頭,能夠保得住性命已經不容易了
江濱柳有些事情不是你說忘就忘得掉的
雲之凡可是你一定要忘記呀!你看我們周圍的人,哪一個不是千瘡百孔的?
江濱柳(激動)有些畫面,有些情景你這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雲之凡可是你一定要忘記,你一定要學著去忘記呀!
江濱柳好,就像這段時間我們兩個在一起,你說我會忘得掉嗎?
雲之凡哎喲,我又不是讓你忘掉我們之間
江濱柳之凡,(挽住之凡)再看一眼
雲之凡(依偎濱柳)濱柳,我回昆明以後,你會做些什麼?
江濱柳等你回來
雲之凡還有呢?
江濱柳等你回來
雲之凡然後呢?
〔暗戀組導演上台,副導演隨後導演在兩人面前徘徊〕
導 演不是這種感覺
江濱柳導演,你是說我們剛才戲里什麼東西不對嗎?
導 演江濱柳,你要了解江濱柳的遭遇,看時代背景之間的關係
江濱柳導演,你可不可以把話說得具體一點?
導 演(走到前台)從歷史的角度來說,當時這個大時局裡,從你內心深處,應該有所感覺,一個巨大的變化即將來臨
雲之凡導演,我覺得我們剛才感覺滿好哇,情緒也很對呀!問題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我們這麼多人當中,只有你一個人去過上海
導 演黃浦江?我看你們看的是淡水河!
副導演老師,我覺得剛剛……導 演
江濱柳好,那現在怎麼辦?
導 演重排!
雲之凡從哪兒開始?
導 演從過年開始
〔導演、副導演下〕
雲之凡濱柳,你知不知道,昆明一到過年,每一家滿屋子都鋪滿了松針,那種味道才叫過年
〔桃花源組人上,在後景〕
江濱柳回家真好
雲之凡你怎麼了,又想家了?總有一天你會回到東北去的,東北又不是永遠都這個樣子
江濱柳東北不是說你想回去就可以坐火車回得去的
雲之凡總有一天你可以回到東北過年嘛!(江濱柳傷感地往一邊走,雲之凡隨後安慰他)戰爭已經過去了,這年頭,能夠保得住性命已經不容易了
江濱柳有些事情不是你說忘就忘得掉的
雲之凡可是你一定要忘記呀!你看我們周圍的人,哪一個不是千瘡百孔的?
導 演後邊在幹什麼呢!
江濱柳(激動)有些畫面,有些情景你這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雲之凡可是你一定要忘記,你一定要學著去忘記呀!
江濱柳好,就像這段時間我們兩個在一起,你說我會忘得掉嗎?
雲之凡哎喲,我又不是讓你忘掉我們之間
〔導演上,副導演隨後〕
導 演你們在幹什麼呢?
江濱柳、雲之凡哎!搞甚麼呀!
袁老闆你在跟我說話?
導 演是呀!
袁老闆我請問一下你們在幹什麼?請你們把東西搬一搬,我們要排戲呀
導 演你排什麼戲呀?場地是我們租的
袁老闆不不不不,這怎麼可能呢?我們明天要正式公演吶!外面有一張海報《桃花源》我相信你們都看到了
護 士桃花源就是你們哪!
導 演我不管是不是你們啊,場地是我們租的
袁老闆我想一定是你們弄錯了!真的,真的
江濱柳你們不要開玩笑好不好?我們要排戲呀,你們搬什麼東西呀?
老 陶我想我們現在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了,啊
導 演噯,老弟!場地是我們租的,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
老 陶你看我這樣子像是來玩笑的嗎?
春 花(在一邊讀劇本)我死我死我死……(大聲)我死!
江濱柳你們今天真有訂場地嗎?
袁老闆對,當然有哇!
江濱柳奇怪呀!場地是我們訂的!
副導演是呀,是我親自去訂的!
老 陶對不起,請問你們是在排什麼戲?
雲之凡暗戀!
老 陶暗戀,暗戀是在講什麼東西?
袁老闆哎呀!你不要管它講什麼東西嘛!
江濱柳是這樣的啊,我們呢後天就要演出,今天非要綵排不可
老 陶哦!所以說你們搞錯了!我們呢明天就要演出,你看誰比較緊張呢?
袁老闆當然是我們比較緊張了對不對!
江濱柳(對副導演)你跟劇場怎麼辦的手續呀?
導 演你問她也沒用!這個問題很簡單哪!我去問一下劇場管理員不就行了嘛!
袁老闆對對對!你去問一問就比較清楚了嘛!
導 演(邊下場)當然要問,你等著看就好了!
〔暗戀組下〕
老 陶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能被干擾
袁老闆好了,這問題呀不會有的了!你看,場地是我們的嘛
老 陶不會有問題,不會有問題!每次問題都一大堆!我剛才他媽的差點去搬那個什麼那個那個那個……
袁老闆鞦韆呀
老 陶啊,鞦韆
袁老闆方舟啊!
老 陶啊,方舟
袁老闆好了,好了
第二幕對話
名字內容
春 花(唱)左分右分我分不開。(將一束花兒插入花瓶)
老 陶(和)左分右分我分不開。(用餅作擦地板狀)
老 陶(起身,與春花調換位置,拿起桌上的酒瓶)買,買,買個葯你買一天買哪兒去了你?(將酒瓶放在桌上,春花拿起,"砰"打開蓋子,倒了一杯,蓋上蓋子,喝酒。老陶在旁邊,嫉妒而吃驚地看著)買個葯買一天買哪兒去了,問你半天你怎麼不回話兒啊你?
春 花說話那麼大聲幹什麼,你不會溫柔一點?
老 陶(扭捏作態)春花兒……
春 花(溫柔地)哎……
老 陶買個葯買一天買哪兒去了?
春 花葯啊……(拿葯,突然投向老陶襠部)在這兒哪!
老 陶(狂踩幾腳)康里康朗,康里康朗!
春 花你要的都在這兒了,蛤蚧,蛇鞭,海狗鞭!買回來是一條一條的,現在都被你踩成粉了。
老 陶(坐下)那個蛤蚧,蛇鞭,虎鞭,都齊了沒有?
春 花都齊了,把你打的小小的魚賺來的錢都花光了。
老 陶沒關係,值得。那好了,你把這葯拿到後頭燉一燉去呀!小火慢燉,咕嚕咕嚕咕嚕咕嚕,三碗燉成一碗,然後呢你把它給喝了。
春 花我?這不是你要的葯嗎?
老 陶是你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
春 花生不了孩子當然是你有問題了!
老 陶(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有問題?開玩笑,我會有問題?(雙手在面前比劃)我這麼個人,我這麼個長相,我什麼地方,我哪裡(看自己襠部)會有……問題?
春 花你這個人啊,怎麼搞的?整天都釣不到一條大魚,葯給你買回來了你又不吃。是你急著要生孩子的,我可一點都不著急。吃不吃隨便你!
老 陶(起身將葯踢到一邊)這根本就不是個葯!
春 花哎呀,這怎麼不是葯?這葯很貴,很有效的!袁老闆告訴我……
老 陶(突然指向春花)袁老闆怎麼會知道?哦……
春 花(心虛)人家是路過嘛,人家是一片好意……
老 陶(拍桌子,暴躁)鬼話!袁老闆怎麼會知道我們家不生孩子?袁老闆怎麼會知道我們家不生孩子?(兩人把葯摔在地上)我踩!我踩!
春 花我踩!我踩!……(春花一腳踏在老陶腳面上,老陶抱腳,單腿跳開)
老 陶哎喲……(春花還在踩,並使用掃堂腿)
老 陶(突然從左首椅子上了桌子,雙手揮舞)讓開!(跳下)
春 花(讓開后,也從左首椅子上桌子)讓開!
老 陶讓開!
春 花讓開!
〔袁老闆抱著一床被子,喜滋滋地從右邊上。〕
袁老闆(唱)左分右分我分不開。
春 花(和)左分右分我分不開。
老 陶嗯!袁老闆!
袁老闆(楞住)老陶,你在家啊!
老 陶啊!
袁老闆(自言自語)那我今兒可費事兒了。
老 陶什麼?
袁老闆哦,我是說你可好啊?
老 陶托福,婚姻生活美滿!
袁老闆那就好哇!
春 花(在桌子上)袁……(袁老闆示意老陶在場)老闆。
袁老闆哎!花兒……(春花示意老陶在場)春花。
春 花(在桌子上溫柔地)來,上來玩兒吧。
袁老闆(走到兩人中間)我看還是你下來看看我買了什麼東西送給你--(看老陶)們。
春 花哎喲!好新的一床棉被呀!
老 陶(在一邊走來走去)沒聽說還有人送棉被的。
袁老闆你們家的棉被又舊又破不能用了(捂嘴後悔)。
春 花就是。
老 陶哦。嗯?我們家的棉被又舊又破,你怎麼知道?
袁老闆嗨,我是關心你--們嘛!(打開棉被,走向前台)老陶,這床棉被是我專門拖人從蘇州帶回來的,你過來看看呀。
老 陶(上前,拿了棉被胡亂翻看)什麼棉被呀?肚子都吃不飽了,要這麼花里呼哨的棉被幹什麼?你自己看看唄!(伸展棉被,春花接了,袁老闆在中間)
袁老闆(三人在被子後面,露著腦袋。老陶居袁老闆右首,春花居袁老闆左首。袁老闆右手伸在棉被外,指點棉被)老陶啊,這床棉被的料子有多好我就不說了,單說她這手工吧。(這時,春花右手摸袁老闆右腮)這個手工,手工……(袁老闆摸春花手,忘形)
老 陶嗯?
袁老闆啊,手工,手工,手工,這個手工(春花的右手替袁老闆撓頭,又指向棉被)手工好呀,讓人多舒服呀!
老 陶什麼呀?
袁老闆(看老陶,同時春花的手指老陶)什麼什麼呀?你看我幹嗎?(春花手指棉被)看這兒!(老陶看被子。袁老闆)啊,你看,這被子上繡的是有龍有鳳還有鳳爪啊。(袁老闆情不自禁地親吻春花的手)
老 陶幹什麼呢?
袁老闆(打哈欠,春花手捂袁老闆的嘴,又撓頭)你別老是盯著我看,你看被子嘛!
老 陶被子睡覺用的,不重要。
袁老闆不不不不不(春花擺手),睡覺才重要呢!(春花伸大拇指)你別看我了,(春花手打老陶一耳光,指棉被)你快看被子呀!你看這個龍的眼睛,繡的是雄壯威武,炯炯有神。尤其是這個鳳的身材,就更不用提了……
老 陶(老陶突然把棉被拿走,扔在地上。袁老闆和春花依偎著暴露)我不喜歡。
袁老闆(摸著春花)我喜歡哪!(兩人分開)
春 花(把被子撿起,蒙在老陶頭上)你快把它拿進去吧!
老 陶別人的東西不能隨便收。
春 花你就進去吧,進去吧。(老陶下)
袁老闆(撿起地上的葯)還用這個。(踢了一腳,沒踢中)
春 花袁……
袁老闆(兩人擁抱)花兒……我送給你的花兒呢?
春 花花兒在那兒呢。
兩 人哦!
春 花(突然分開)你快走吧,他已經懷疑我們倆了。
袁老闆不,我已經不能再等了。
春 花可是我們只能等啊。
袁老闆我恨不得馬上帶你走,離開這個破地方。
春 花我們能去哪兒呢?
袁老闆去哪兒不重要,只要你我都有信心,哪怕是天涯海角,都是你我自己的園地。我有 一個偉大的抱負,在那遙遠的地方,我看見我們延綿不絕的子孫,在那裡手牽著手,肩並著肩。一個個都只有這麼大。(用拇指和食指比劃)
春 花為什麼只有這麼大?
袁老闆因為遠嘛!
春 花啊。
袁老闆我看見了,他們左手捧著美酒,右手捧著葡萄,嘴裡還含著鳳梨。
春 花啊!(又疑惑地)那不是成了豬公了嗎?
袁老闆(搞不清楚)我是說,他們有吃不完的水果。
春 花啊!水果!
袁老闆水果!
春 花真有這樣的地方嗎?
袁老闆當然!只要你我都相信。
兩 人啊!(擁抱。老陶上,兩人分開)
老 陶袁老闆,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除了送咱們一床棉被之外,還有什麼事兒,你就坐下來直說吧!
袁老闆好。(三人坐下,老陶居中,春花在老陶右首)
老 陶可要是房租的事兒……
袁老闆別提那個房租了。要是為了這麼點兒房錢,傳出去我都有點不太好意思了。(拿起酒瓶,"砰"打開)老陶,咱們就說說最近你打魚的事兒吧。
老 陶(饞)打魚什麼事兒呀?
袁老闆(為春花和自己倒酒,"砰"蓋上)為什麼別人打的魚都那麼大,你打的魚就這麼點兒。(用小手指比劃)二三十人打的魚都交給我,太小了我就要淘汰。來來來,先不說打魚的事兒,先干。
老 陶(舉空杯)我這兒,我這兒……
袁老闆(與春花乾杯)啊,痛快!(春花拿酒瓶,"砰",為袁老闆和自己倒上。剛要蓋蓋子,老陶伸手捂住酒瓶)
老 陶誰不想打大魚,我也想打大魚呀。那魚也不是我給弄小的,你說是不是呀。可是這打魚也有個運氣問題,(剛要為自己倒酒,袁老闆和春花的酒杯分別伸過來。說著說著,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放,這時春花迅速"砰"蓋上)我是想打大魚可是打不到哇!
袁老闆(與春花乾杯)啊,痛快。老陶哇,做人哪要有志氣,有理想。想要的東西,只管把手伸進去,拿過來。上游有得是大魚,你怎麼不去試試呢?
老 陶袁老闆,你說這話不就太那個什麼了
袁老闆我這話太哪個什麼了?
老 陶上游有大魚我也知道,可我的船就這麼點兒大,我去吧,去吧,去了不就那個什麼了嘛!
春 花看你這個人,叫你去那個什麼,結果你坐在那兒說了那個什麼,說了半天你到底說哪個什麼了?
老 陶我說的還不夠那個什麼的嗎?
春 花怎麼可能夠那個什麼了?
袁老闆你看你這個那個那個這個你說了什麼跟什麼嘛你?你有話乾脆直接說出來。
老 陶這話要是直接說出來不就太那個什麼了嘛!
春 花你要是不說出來不就更那個什麼了嗎?
老 陶哪個什麼什麼……
袁老闆好了!我看你呀,根本說不清。還是我來說!(站起來,拍胸脯)
老 陶(站起來)你來說?
袁老闆我說你呀,你那個那個那個……
老 陶我哪個哪個哪個哪個……
袁老闆(指春花)對她!
老 陶哦,對她!
袁老闆對她也太那個那個那個什麼了。
老 陶好,就算是我對她是那個什麼了點兒,可是我對她再那個那個那個什麼,那是我們之間的那個那個那個--什麼。可是你呢?你那個那個那個……
袁老闆我哪個哪個哪個……
老 陶你那個那個那個又算是什麼呢?
袁老闆好,就算我那個那個那個不算什麼,可是你那個那個那個……
老 陶我哪個哪個哪個……
袁老闆你那個那個那個當初!
老 陶當初?哪個當初?
袁老闆最當初!
老 陶最當初?我們都不是什麼。(兩人說著,不禁黯然坐下。停頓)要不這樣好了,我去死,可以吧?
袁老闆(獃獃望著前方,發出類似飽嗝的聲音)嗝。
老 陶我想你是沒聽懂我意思。我是說,要不我去死,可以了吧?
袁老闆嗝。
老 陶(突然起身,從桌子後面到前台,掐自己的脖子)我死!我死!我死!……
春 花(在後台)我死!我死!我死!我死!……
袁老闆(在二人影響下)好!我死!我死!我死!……
老 陶啊--啊--(袁老闆和春花表面上勸解老陶,實際上卻在掐他。老陶經過掙扎,方才逃脫)
〔暗戀組的人上〕
老 陶(正好與暗戀導演撞上)袁老闆,他們又來了!
導 演我有場租租約!
老 陶袁老闆,他們有場租租約!我說過我不能被干擾了。
袁老闆場租租約誰都有嘛!有沒有找過劇場管理員呢?
護 士管理員不在!
袁老闆那就對了嘛!順子!順子!
導 演我們把這裡清理掉!(大家清理東西)
袁老闆哎呀,順子把那東西擺哪裡去了嘛!順子,順子!
〔袁老闆、春花和老陶下。找劉子驥的女人上。大家在搬東西〕
女 人劉子驥--劉子驥--
導 演你幹什麼的?
女 人我要找劉子驥!
導 演誰?
女 人劉子驥。(順子正好來拿東西)
導 演(對順子)小記,這位小姐好像是找你的。
女 人(對順子)劉子驥!
順 子找誰?
女 人劉子驥!
順 子(拿起東西,邊走)劉子驥?他姓什麼?
〔順子下。女人跟下〕
導 演快,台北病房,病房!
《暗戀桃花源》大事記
1986年:台北首演引起巨大轟動,該劇也被稱為戲劇舞台上難得的“藝術與商業完美結合之作”。丁乃竺飾演雲之凡,江濱柳由名震華語劇壇的知名表演藝術家金仕傑擔綱主演。
1991年:世界巡演林青霞接棒出演雲之凡,使其蜚聲國際,而江濱柳仍然由金仕傑扮演。
1992年:拍攝電影版,林青霞、金仕傑、李立群出演,該片獲柏林電影節銀熊獎及東京電影銀櫻花獎。
1999年:在台灣三度復排,蕭艾繼林青霞後接演雲之凡,金仕傑版江濱柳再度登台
2006年:兩岸同時推出20周年紀念演出,大陸版由黃磊、袁泉、何炅、謝娜、喻恩泰等主演。此版本共演出超過200場,轟動一時。
2010年:推出《新暗戀桃花源》,融合了傳統越劇的元素。由黃磊、孫莉趙志剛謝群英徐銘等主演。2010年4月23日在杭州首演,4月29日開始全國巡演。
2012年:將復排06版本,由黃磊、孫莉、何炅、謝娜等主演。

幕後製作


創作背景
《暗戀桃花源》的靈感,來自 賴聲川有一次在台灣藝術館看朋友排戲。下午綵排,晚上首演,可就在中間,還有兩個小時要給 幼稚園開畢業典禮。舞台上的綵排還沒有結束,小朋友們都來了,鋼琴啊,講桌啊,都急著要往舞台上搬。本來,賴聲川一直就在琢磨怎樣在舞台上表達悲與喜乃是“一體 之兩面”;整個大環境的混亂無序,正好給他提供了描述的對象。於是,各自並不完整 的悲劇“暗戀”與喜劇“桃花源”就這樣出現在一個舞台上了。沒有在現實生活中受到干擾的刺激,《暗戀桃花源》這部戲不大可能在那個時候出現;舞台上沒有干擾,這出 戲就不可能有表演的張力與動力,戲劇根本無法往前走。這裡的干擾,各種各樣,有 悲劇與 喜劇的干擾,有演員和演員的干擾,還有導演和演員的干擾、旁觀者與演員的干擾,等等;可就是這麼多種干擾,這麼亂,居然從這中間又鑽出個秩序來。“暗戀”與“桃花源”兩齣戲同台演出之時,算得上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經典時刻:劇場前台的服務人員,算準了時間,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這一時刻回到劇場;演員李立群與顧寶明都親眼見到過坐在第一排的觀眾,有人當場笑得從椅子上翻了下去。
對於《暗戀桃花源》的演 出在當時造成的“盛況”,賴聲川覺得並不奇怪:這是與台灣人潛意識中的願望是符合的。台灣的生活實在太亂了,這是台灣人共同的經歷;然而身在其中,人們也能保持著 一種亂中的秩序。這種亂,轉變成劇場中的錯誤,就是把完全不搭調的東西放到一起;這些完全不搭調的東西,放到一起后,居然也生長出了它的秩序來。這齣戲,統合了台灣觀眾生活中的許多亂象;它開掘的社會潛意識,綜合了台灣的政治、社會與文化生態,甚至也反映了台北都市的百相。這種對社會潛意識的挖掘,再往深一步,表達在戲劇藝術中,是有意識地提煉一種美學上的追求。
創作靈感
暗戀桃花源在我一生中,有相當的意義。它是我在台灣現在這一個混亂的局面之中,找到的一個平衡、一個人們渴望的秩序。暗戀和桃花源,兩個完全不搭調的故事,被安排在同一個舞台上,一個是在病房裡回憶過往情事的暗戀,一個是在桃花盛開的桃花源;這兩個故事看似天南地北,但卻可以從中找到他們的共通性。在創作時,我運用了許多對比、不和諧的人物、事情,來滿足現代人在潛意識中的某種慾望,我不敢說這是幽默,但我能說,暗戀桃花源是你我生活中的一個小玩笑,一個會令人發出會心一笑的小玩笑。
創作的時候,我常會想著很多問題,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其實,說穿了,那就是人生嘛﹗每當我們在劇本中,設計一個人物時,不就是把許多的問題加在他或她的身上嗎?如果一個角色,缺少了這些問題而是一個完美的形像,那這個角色只能活在劇本里;沒有人能演好他,因為,他根本不是現實生活中可以找到的。
另外,我也曾經試圖去顛覆一個形像、一個角色,就像是平常嚴肅的政治人物,可以用丑角的形式來表現他;又像是女人,也可以用男人的態度來詮釋她。其實,太多的顧慮只會困住自己,綁住自己的思緒,有人說我的戲劇常加入很多政治的色彩,讓人看了之後不知不覺中,有股莫名而來的壓力;但是,我認為,我想要的就是要讓我的觀眾以不一樣的角度、視野和空間去看我們在現實社會中一些本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事,其實,他們是可以不一樣的。
一對青年男女“江濱柳”和“雲之凡”,因戰亂而在上海相遇且相戀,卻又因戰亂而分開離散;兩人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逃到台灣來,各自男婚女嫁,江濱柳一直痴心苦戀,直到四十年後兩人才再相逢,時江濱柳已似風中殘燭,瀕臨病終,這就是《暗戀》這出現代愛情悲劇的大綱。而《桃花源》則是在敘述武陵人“老陶”無法生育,而妻子“春花”卻又跟“袁老闆”私通,老陶無奈傷心的出走,溯河而上,意外地發現了桃花林,進入了桃花源中,度過了一段純真爛漫到近乎夢幻的時光后,他回到武陵,發現原本如膠似漆,男歡女愛的春花與袁老闆已陷入了現實的糾葛和相互的怨懟之中,並沒有從此過著想象中幸福美滿的快樂生活。
這兩齣戲在同一個劇場中爭著排練,不時地相互干擾、打斷了對方的演出,卻無意巧妙的湊成了一出完美交錯的舞台劇。根據導演賴聲川表示:這齣戲的靈感其實是出自於台灣舞台劇劇場的混亂環境,當年陳玉慧導演所導的《謝微笑》在藝術館綵排,其實對劇場工作人員來說,那麼該已是一種家常便飯的情況,《謝微笑》下午綵排,晚上首演,中間兩小時卻被安插了一場畢業典禮,劇場管理人根本不管他們還要裝台、調燈、技術排練,只是一股腦兒的將各種活動安排插入,於是當天綵排都還沒結束,小學生就已經坐在台下了,另一方面鋼琴、講桌都等著要搬上台,造成混亂無序的情況。沒想到這卻引發了賴聲川導演的靈感。於是《暗戀桃花源》 這部構思巧妙、安排縝密的好戲就此孕育而生。
語言藝術
《暗戀桃花源》及其表演工作坊作品。
該劇故事很簡單:“暗戀”劇組和“桃花源”劇組都與劇場簽訂了當晚在此綵排的合約,遂發生了對舞台的爭奪。
“暗戀”是一出現代悲劇。青年男女江濱柳和雲之凡在上海因戰亂相遇,亦因戰亂離散;后兩人不約而同逃到台灣,卻彼此不知情,苦戀40年後才得一見,時已男婚女嫁多年,江濱柳瀕臨病終。
“桃花源”是一出古裝喜劇。武陵人漁夫老陶,其妻春花與房東袁老闆私通,老陶離家出走,緣溪行,發現桃花源;入桃花源后,遇見的人還是春花和袁老闆,但又似是而非,三人度過愉悅的時光;老陶回武陵后,春花已與袁老闆成家生子,但家境破敗。
就成了古今悲喜交錯差互的舞台奇觀。
《暗戀桃花源》被拍成電影以後,影片事實上就成了三種語言的奇妙織體:台詞(文字)語言,舞台(劇場)語言和電影(鏡頭)語言。三種語言的織體豐富了影片的語言層次感,這一點本身就頗有意味。電影不是什麼綜合藝術,不過,如果我們要對電影《暗戀桃花源》進行台詞語言、舞台語言的分析的話,毫無疑問是在承認二者同屬電影語言“講述”範圍內的前提下的。我們可以說,從電影語言到舞台語言到台詞語言,對於《暗戀桃花源》而言,是向下兼容的。
台詞語言
話劇是語言的藝術。這句話的含義更多地偏向於諸如莎士比亞的戲劇,在莎士比亞那裡,人物的台詞常常是一瀉千里,痛快淋漓的。往往是通過語言造就不朽的人物。
詞語意指之確定性的喪失
詞語在話語中的意義主要是通過上下文關係來獲得的,而不是依據字典的定義或字面的意思。今天尤為突出的是,詞語作為一種符號,其能指與所指之間的一種確定性對應關係發生了鬆動甚至喪失。於是,以往被某種定義保護起來的概念遭到了迎面質疑。
“桃花源”剛開始是老陶在開酒瓶。這酒瓶有瓶蓋但就是打不開。老陶一邊說著:“這叫什麼家?買個葯買一天了還買不回來,這還叫個家嗎?”說完去拿刀,“康里康朗康里康朗”開酒不成,“不喝可以了吧!”把酒與刀拍在桌上。“我吃餅!”拿餅坐下,“武陵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個地方,窮山惡水,潑婦刁民,鳥不語花還不香呢!我老陶打個魚嘛,嘿,那魚好像都串通好了一塊兒不上網!老婆滿街跑沒人管!什麼地方!”吃餅,可這餅像橡皮一樣根本吃不動。起身,用刀,“康里康朗康里康朗”,砍不動。“這叫什麼刀?這叫什麼餅?這根本就不是餅!大家都不是餅!”在此,漁夫老陶的生存狀態不是一個沒酒沒餅的問題,而是有酒喝不到、有餅吃不動的問題。他周圍的任何一個事物,家,酒,刀,餅,地方,按老陶的說法,都已經不能再這樣稱呼了,甚至包括老婆在內。我們看到,這些東西雖然還是那個東西,可對老陶來說,確實已經不再具備那個東西的屬性,從而老陶開始懷疑人們對它們的命名。
如果說上面所說還只是對具體的東西--“物”--而言,那麼下述例子則直接就是對美學概念和範疇的質疑:
“桃花源”導演“袁老闆”發現布景上的一棵桃樹只剩下一片空白,而舞台上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棵桃樹時,不禁大為不解。他叫來美工小林。小林說,這叫“留白”。“留白?”導演立刻撓頭。小林說:“這留白很有意境的啊!”“意境?”導演的語氣表明,他對這些概念根本抱有一種拒斥同時甚至有些恐懼的味道。“留白”、“意境”本來是中國傳統藝術與美學理論的最高境界,可導演只通過對兩個概念進行疑問句式的“重讀”,就表達了一種態度。最後,他百思不得其解,苦悶地大聲喝問:“這棵桃樹為什麼要逃出來?”難道是為了“留白”和“意境”嗎?我們也可以認為,這是對老陶離家出走之行為緣由的詢問。導演在戲中安排了老陶因老婆春花與袁老闆有姦情而痛感“夫妻失和,家庭破碎,憤世嫉俗,情緒失調”,因此到上游去了;但導演在這裡關於布景的一句吶喊似乎是說:我也不知道老陶出走的真正原因。這就對傳統意義上的所謂“情節”即“因果關係鏈”進行了一次破除。
對語言與人的關係的思索
對語言與人的關係的思索--人被語言所困,人通過語言得到解放。
索緒爾對語言進行共時性研究以來,語言與人的關係問題一直是人文科學的焦點課題。“桃花源”一劇中人物的說話可以說集中體現了這些思考。老陶來到桃花源,發現春花也在這兒。后經解釋,原來不是春花,是桃花源中的女人。
成功原因
隨著《暗戀桃花源》內地版上演,這部曾經在台灣大受歡迎的戲劇也受到了北京觀眾的熱捧。《暗戀桃花源》是賴聲川表演工作坊成立之後的第二部舞台劇。很快,繼他們的創團戲《那一夜我們說相聲》幾乎在一夜之間紅遍台灣之後,《那一夜》的CD與錄音帶的脫銷、正版趕不上盜版的速度后,《暗戀桃花源》又一次突破了劇場的狹窄空間,成為當年台北大眾都市文化的組成部分。
《暗戀桃花源》之所以能夠突破戲劇藝術往往囿於小範圍、小圈子的障礙,在於它在精湛的戲劇藝術之外,還恰當地引導著最普遍的社會情緒,讓社會情緒在這裡找到了釋放———誰說“凈化”的功能就只有在希臘悲劇里才能找到呢?關鍵還是在創作者怎麼理解這個功能吧。從《那一夜》起,賴聲川的戲劇都是在“精緻藝術”與“大眾文化”之間尋找著平衡。戲劇藝術在這二者的平衡之間擴大了它的影響面。而那平衡的根底,也許就在於對社會情緒的把握,對更多數人關懷所在的捕捉,以及對普通人生活的體察,而後,再凝聚成一種雅俗共賞的美學。《暗戀桃花源》首演,是在1986年。當時的社會氣氛十分微妙,許多人都會暗暗感知一個變化即將到來,卻也渾然不知這個變化的明確所指。在這二者底下,涌動著的是台北都市的紛繁亂象。《暗戀桃花源》的靈感來自複雜的亂象,而它也準確地呼應著當時的社會氛圍。
如今,距離兩岸互相觀望的日子已經過去許多年了,賴聲川的相聲劇《千禧夜我們說相聲》也在北京、上海演出,甚至還在春節晚會上有過一個簡短的版本。2008年秋,《暗戀桃花源》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演出,賴聲川的父親,中華民國前任駐美外交官,還親自到現場觀看。一時間賴聲川也以他的睿智與寬厚成為了媒體的寵兒———如今,賴聲川只要一到北京或者上海,也一定是當地媒體文化版或娛樂版追逐的對象。這種現象,其實也是和賴聲川一直強調的“精緻藝術”與“大眾文化”的結合暗合,但,精緻藝術與大眾文化如何結合?或者,戲劇如何面對更為廣闊的大眾?
誠然,這裡的複雜性一方面來自戲劇這種藝術類型本身的局限,但另一方面,卻也是來自藝術家的追求。賴聲川的劇場之所以能夠在劇場的小群體與觀眾的大群體之間自由流動,一來自他常說的“關懷”二字:即一個人,一個普通人內心所應該具備的對他人、對社會的關懷;一來自他本人作為劇場工作者對戲劇“社會論壇”這種功能的體察。當然,這種態度或者立場不是天然生就的,更不是沒有變化的。最開始做《那一夜我們說相聲》時的賴聲川,一樣以為劇場是邊緣,只不過因為他們的關懷在無意中觸到了那個年代許許多多台灣人共同的關懷,於是,他們就“偶然”地從邊緣走到中心,成為萬眾矚目的明星,而相聲劇以及由他的學生馮翊剛等人創辦的“相聲瓦舍”的許多作品,至今也仍然是台灣跑長途的司機們出門最愛帶的錄音帶。
在從邊緣到中心的過程中,賴聲川看到的是藝術作用於社會的巨大能量,他一直很在意那個巨大的能量,而這個能量並不是爆髮式的,而是由一個個細微的末節積攢起來的:在《暗戀桃花源》中,這個末節可能只是江濱柳最愛吟唱的《追尋》,可能只是老陶買回來的餅不像餅,拿來的刀不像刀。也因此,賴聲川的“關懷”,總是從個人出發:他在講述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的個體,聆聽個人的故事,體察個體的微妙感受;通過這些片段的情緒,展現的卻是現代社會的某些癥結。看上去,他只是觸碰了一些與個人息息相關的細微末節,而其實,整個社會雖然盤根錯節,但那些像原子一樣細小的個體,卻是它的根本,牽一髮就能動全身,儘管碰到的只是神經末梢,卻會讓整個社會神經震顫一下。可以說是現代社會中人們“尋找”中卻充滿“虛妄”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