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義弘
大內義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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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大內氏及其和足利義滿間的過節,山名氏在“明德之亂”後走向敗落,大內氏一躍成為了日本西部最強大的守護大名,大內氏和許多土生土長在日本的武士團不同,他們自認為是“渡來人”身份,其祖先為朝鮮百濟聖明王(百濟王國第二十六代國君,523-554年在位)的三皇子聖琳親王。聖琳親王不知道什麼原因,跑到日本來,在周防國的多多良濱上岸,就在此地繁衍生息了下來,後代便自稱“多多良氏”。隨著時間的推移,多多良氏成為周防當地的一大豪族,並世代在周防國府里擔任官吏。平安朝末年,升遷到“周防權介”(日本古代官職名,一國最高長官為“守”,次官為“介”)的多多良盛房,把家族遷徙到了周防吉敷郡的大內村,便將苗字“多多良”改成了“大內”。鎌倉幕府建立后,大內氏因為幫助源賴朝追討伊勢平氏殘黨有功,被授予長門國的一部分封地,成為了鎌倉的“御家人”(原意是將軍殿下的家奴,一般是鎌倉政權下的有力武士才擁有的身份)。到南北朝時期,效忠南朝的大內氏獲得了南朝下賜的“周防守護”職位,討滅了北朝的“周防守護”鷲頭弘直,甚至還攻入了九州的豐前國。對大內氏頭痛不已的足利尊氏,以任命大內氏家督大內弘世周防、長門兩國守護為條件,才換取了大內氏對室町幕府及北朝的降伏。足利義滿當上將軍后,為了剿滅南朝方在九州的勢力,曾派遣今川了俊為“九州探題”,率領軍隊進入九州平叛。今川了俊兵力有限,實際上在九州的戰事主要倚重當時的大內家督義弘。勇猛善戰的大內義弘還在其後的“明德之亂”中立下戰功,獲得了足利義滿的加封,同時擔任周防、長門、豐前、石見、和泉、紀伊六國的守護,權勢達到鼎盛。這足利義滿一看,自己好不容易討平了土岐和山名,哪知又捧出了大內這麼個怪物出來,所以為了遏制大內氏的膨脹,下一步便要拿大內義弘開刀了。
足利義滿和大內義弘的矛盾,還在於個貿易財富問題。大內的根據地周防國,距離朝鮮半島很近,所以大內一直在搞與朝鮮、中國的海上貿易。大內義弘曾經還鎮壓了一批在朝鮮為非作歹的倭寇,得到了朝鮮國王的感激,義弘便給朝鮮國王寫了封信,上面說:“我們大內氏的祖先,就是百濟國的聖琳皇子啊,所以和你們朝鮮也算兄弟之國,不如你們朝鮮讓塊靠海的地盤給我大內,大家以後貿易起來更方便。”雖然朝鮮國王並沒有答應給大內義弘自由港,但也默許了大內用朝鮮當與明帝國貿易的中轉站。這樣,大內氏對外出口硫磺、武士刀、扇子及玳瑁等,換來中國和朝鮮的瓷器、書籍及最重要的永樂通寶,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大內氏又用這些財富,投資自己的城堡山口城,把山口建設得富麗堂皇,使其成為融合中、朝、日三國文化的繁華之都,號稱日本“西之京都”。大內通過海上貿易肥了起來,這讓足利義滿眼紅不已,他想讓室町幕府壟斷朝鮮和明帝國的貿易,那麼大內氏自然就是最大的絆腳石。
應永元年(1394),這年足利義滿辭將征夷大將軍讓給了長子足利義持,自己去當朝廷的太政大臣了,繼續在暗中操縱幕府大權。次年,義滿又辭掉了大政大臣,剃度出家,法號“源道義”,這時和義滿關係還處在蜜月期的大內義弘,也追隨上級領導一起出家。但不久后,足利義滿開始營造美麗奢華的“北山山莊”,要求諸國守護大名出人出錢,本來義滿認為富得流油的大內義弘怎麼也該從牛身上拔幾根毛出來,誰知大內義弘拒絕的異常乾脆:“武士靠的是弓矢(意思是上戰場殺敵),而不是用錢財來表達對主君的忠誠的。”一個子兒也不願意出,這讓足利義滿很是不高興,兩人的裂痕就此產生。應永五年(1398),朝鮮國向日本派來使者,第一站就停留在“兄弟之邦”——大內氏的山口城,朝鮮使者贈送了大量的禮物給義弘。幕府前管領(室町幕府內最重要的役職,相當於將軍的首輔)斯波義將乘機對義滿說:“大內義弘接受朝鮮的賄賂,意圖不軌。”足利義滿也早看大內不順眼了,便借坡下驢,要求大內義弘到京都來謝罪。當時坊間紛紛傳言足利義滿會在大內義弘進京時,剝奪義弘的和泉、紀伊的守護職位,還有的說義滿甚至會趁機把義弘誅殺掉。感到極度不安的大內義弘,多次拒絕義滿的命令,死活不肯來京都,還在應永六年九月率領大軍來到和泉的堺港,對京都虎視眈眈。所以,足利義滿派了絕海中津面見義弘,做最後的和平努力。
絕海中津是“京都五山”(鎌倉時代的北條氏仿效南宋的五山制度,在日本京都和鎌倉分別選出了五所最權威的寺廟,叫做京都五山和鎌倉五山,強化了對宗教界的統治)的得道高僧,還曾經渡海去過大明,得到過洪武帝的親切接見。原本相國寺在京都五山中名列第二,絕海中津擔任相國寺的住持后,足利義滿親自下令,將相國寺列在原本第一的天龍寺前,成為五山第一。所以像絕海中津這樣的高僧,日本上下沒人不敢不給他面子的,沒經過什麼曲折,絕海中津便見到了在堺港里紮下營寨的大內義弘。
絕海中津不是個巧舌如簧的人,他一向喜歡有一說一,而且相信大內義弘這位猛將也是如此性格。所以一見到義弘,絕海中津就轉達了義滿的意思:“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世間的流言大內殿下切不可放在心上,還是早**入京覲見主君(指義滿)為好,一旦忤逆了上意,到時玉石俱焚,貧僧竊認為殿下不值。”
大內義弘卻有些激動,開始向絕海中津訴說起自己的冤屈起來:“想當年,主君為了一統九州,派遣今川伊予入道(即今川了俊)為九州探題,當時今川殿下的人馬不過三百餘騎,是我大內義弘,雖然當時只有十六歲,但也集合了全族四千精兵,跟隨今川殿下東征西討,在二十年間打了二十八場血戰,幫主君討平了九州。明德之亂時,又是我大內義弘,率二百精兵遠赴京都,負傷兩處不下火線,替主君擊敗了叛賊山名氏清。就在去年,九州的少貳氏叛亂,又是我義弘,在第一時間內派舍弟滿弘趕赴戰場,結果舍弟壯烈戰死!”說到這裡,義弘越來越激動:“我大內義弘這三十年,是對幕府、對主君盡忠盡節的三十年,是戰鬥的三十年,是光輝的三十年,這和泉、紀伊的守護職位是我義弘用命和血拚來的,不是哪個人一句話就能奪走的!況且,舍弟滿弘為主君捐軀沙場,迄今為止不見幕府半點恩賞,孤兒寡母可憐得很,實在是寒了忠勇將士的心!”
義弘憤慨個不停,但絕海中津是個好涵養的,始終微笑著傾聽,還不時點頭附和。不過當義弘說出下面的話時,絕海中津的臉色卻為之一變。義弘提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室町幕府最大的對頭,鎌倉公方足利滿兼。義弘是這樣說的:“為勸誡主君重回正道,體恤我等忠臣之心,鄙人此次還會合了鎌倉殿(即足利滿兼),將在下個月東西並進,一起入京參見主君!”絕海中津剛聽完這話,便立即起身,說道:“是是非非已不必多說,既然大內殿下心意已決,貧僧也該告辭回去復命了。”大內義弘也不挽留,便送絕海中津出了堺港。
離開堺港的絕海中津仰天長嘆一聲,說道:“既然大內殿下已和鎌倉公方同氣連枝,對主君而言,這場戰亂怕是無法避免了,一切都是天命啊。”
這鎌倉公方是誰?為什麼讓絕海中津斷絕了和平的念想?說起來,這鎌倉公方可是和幕府將軍關著一個祖宗的,當年足利尊氏佔領京都開幕府後,考慮到自己老家關東的重要性,覺得交給外人不放心,就讓嫡長子足利義詮當了二代將軍,而後又在關東鎌倉設立御所,讓三子足利基氏擔任了“鎌倉留守”,負責打理整個關東十國的軍政,隨後基氏的子孫便世襲這個職位,這便是“鎌倉公方”的由來。我們不知道當初足利尊氏是如何考慮的,但後來證明他的這個行為引起的後果卻是極其嚴重的。鎌倉公方治下的關東,就是個獨立王國,擁有和室町將軍對等的大權:將軍下面有守護大名,而鎌倉公方下面則有“八屋形”(關東八家效力公方的有力武士家族,分別為宇都宮氏、小田氏、小山氏、佐竹氏、千葉氏、長沼氏、那須氏、結城氏);將軍直屬部隊有“御馬回”,公方則有“奉公眾”;將軍能頒布御內書、御教書(古日本三位以上的官員給下屬發布的法令),公方也能。而且,鎌倉公方與室町將軍同為足利尊氏的後裔,都有資格擔任將軍,更加要命的是,歷代鎌倉公方還非常希望能打倒室町幕府,取而代之,成為統一京畿和關東的正牌將軍。
足利義滿著手懲治土岐氏時,二代鎌倉公方足利氏滿(1359-1398)就以協助義滿“平叛”為借口,率領大軍準備入京圖謀不軌,最後幸虧義滿處理得當,才擊破了氏滿的陰謀。這足利氏滿剛死一年,第三代鎌倉公方足利滿兼就又利用不滿的大內義弘,與他暗地結成了同盟,準備和大內氏東西夾擊室町幕府,將其滅亡!所以,這將軍的老冤家鎌倉公方一摻和,正如絕海中津所預料的,足利義滿不會再願意和大內義弘談和了。
果然,義滿一聽說大內義弘與足利滿兼結盟了,只說了一句話:“大內義弘這就是等於向我幕府宣戰了。”
足利義滿派遣了細川賴元、京極高詮、赤松義則六千軍馬為先鋒,率先趕赴和泉的堺港,並收買了四國、淡路的海賊封鎖了海路,將大內義弘圍困起來。十一月八日,義滿親自率領兩千“御馬回”出陣,六天後抵達八幡布陣,這時幕府現管領田山基國和前管領斯波義將率主力大軍三萬人也和義滿合流,完成了對堺港的包圍。
面對幕府的征討,大內義弘的兵力只有五千人,但久經戰陣的義弘並沒放棄勝利的希望,他採納了家臣平井備前守的策略,決心全面收縮兵力,和義滿打守城戰。堺港在大內軍的修築下,成為擁有四十八座井樓(木製的小堡壘,設有射擊口)、一千多處矢倉(儲備箭矢的小型倉庫)的堅固壁壘,防禦火力覆蓋了堺港全部十八個町,大內義弘誇下狂言:“我把守的堺港,就是百萬大軍也別想攻克。”為鼓舞部下的鬥志,義弘在戰前招來了一批和尚,提前給自己辦了葬禮,還給遠在周防的老母寫了遺書,也算是“抬櫬決死戰”了。
十一月二十九日,幕府軍發動對堺港的總攻擊,田山、斯波、細川諸將從北、南、東三個方向對大內軍發動了車輪般的進攻,義弘果然是塊硬骨頭,多次擊退了幕府軍的進攻。受到大內義弘起兵的鼓舞,各地反義滿的勢力蜂擁而起,土岐詮直在美濃作亂,京極秀滿在近江作亂,山名時清在丹波作亂。那個鎌倉公方足利滿兼也蠢蠢欲動,帶著一萬人馬,已經進發到武藏國境的高安寺了,隨時準備殺向京都。足利義滿覺得,對大內義弘的戰事切不可再拖延下去,他望著堺港林立的木製井樓和矢倉,突然心生一計,下令全軍搜集“左義長”囤積起來。“左義長”是日本民間在小正月的“火祭”中用的東西,其實就相當於我們中國的爆竹。十二月二十一日,冬風大起,足利義滿見風向有利,再次下達了總攻命令。幕府軍人手一支“左義長”,點燃后紛紛投向大內軍的井樓和矢倉,“噼里啪啦”的聲音震天動地,煙花橫飛,點起的大火藉助風勢四處蔓延,很快把義弘苦心構築的防線燒得一乾二淨。幕府軍乘機殺入了堺港,與大內軍展開了白刃戰。這時,大內家臣富田跑來,對義弘說:“現在戰事吃緊,我已經備下一艘小船,不如主君乘夜逃回周防去,等到養精蓄銳后再捲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