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八
七九八
搞藝術是件熱鬧的事,扎個堆拉個場子賺幾聲吆喝也是無可厚非之事,在天橋賣藝都說是祖傳功夫千里揚名萬里飄香只不過明珠暗投時不我予迫不得已。
跑江湖的嘴上功夫了得,暗裡也明白自己到底有幾把刷子。如今“七九八”的刷子不可同日而語,幾百把刷子一字擺開,上下飛舞,縱橫睥睨,桃紅柳綠地描繪一幅幅場景圖畫,煞是好看。
——七九八
目前,北京有幾塊藝術地皮在不斷的被人為炒作、變形升溫。通縣宋庄一帶充滿當代中國農村鄉鎮的獨特情調,雖猛眼望去遼闊無比,但還是具有明顯的藝術暴發戶似的鄉鎮企業的散亂布局,很像農民突然仍下鋤頭而鑽進“賓士”跑車既興奮莫明又躍躍欲試的精神壯態。而朝陽區的藝術戰略圖則更趨複雜了許多,其中有:南臬、北臬、草場地、費家村、索家村、環鐵、酒場和七九八比較具有代表性。它們的出現不是偶然的,它們幾乎可以被闡析為中國當代藝術狀況的一個精彩的縮影了。
“七九八”是此片藝術熱區中的熱中之熱。許多國際西方畫廊的遷入,著名基金會選地、美國某博物館組織參觀研究團,本土前衛畫廊前後腳開張,藝術家工作室數不勝數,餐廳、時裝店、咖啡廳、酒吧、書店無一不有,新舊廠房錯落無致,搖滾音樂、實驗劇場、時尚雜誌、俱樂部、網吧、黑車、暗娼……
“七九八”本來被包裝的是北京二十一世紀新文化運動的新面具,它表面上的浮華、浮誇是國際知名的。它的總體宣傳策略和思想背景是很值得頭腦清醒的人們去深入研究的。
好在我們仍然沒有完全忘記,文化的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就是其獨有的犀利鋒芒。是的,文化批判必須具有理想主義精神,即使是在當下中國當代藝術糜爛的冷酷現實語境之中,我們更要嚴肅地清理文化和藝術垃圾。七九八位於北京。
一、浮躁銅臭雜交所
費大為(展覽策劃人)於兩千年的一次談話中說到,“在八十年代的前衛藝術運動中,好像一切反傳統的都是好的,都是有藝術價值的,藝術的價值取決於藝術家的‘革命’立場。九十年代以後提倡一切能操作、能包裝的都是好的,藝術的價值僅僅取決於它的價格和包裝。”浮躁是缺乏自信的行為表現,而追逐銅臭是思想乾涸之後唯一能橫財就手的稻草。“七九八”最少聚集了近百位藝術家,其中相當一部分創造力低下,大有天下藝術一大抄之勢,更有幾位上了某些藝術雜誌的封面,許多海外華人(包括筆者)觀后頓覺中國當代藝術顏面盡失。商業的變形炒作從本能上就是要取消藝術的獨立價值,就是不斷地將藝術家變為貴族的“鞋匠”、“園藝師”或者“妓男”。在中國大的藝術教育體制與現實生活嚴重脫節的大背景下,大量藝術家低下了那顆本應平視的頭顱,全心全意地扎進了全民拜金主義的世俗狂潮之中。“七九八”就是北京藝術的大賭場。
二、文化細菌實驗室
經歷過沙土風暴的國人都知道細菌的威力,而且誰也保不齊沙土細菌就是專對亞洲人種的基因武器,正如某日本醫學專家極度懷疑“艾滋病”就是美國人開發的細菌戰武器之一。文化細菌戰是歐美文化戰略的轉型變種,用以前革命的話語表達就是“糖衣炮彈”,“軟刀子”什麼的。由於“七九八”一帶聚集的人群大部分相當年輕,而青年市民的文化免疫系統是相當脆弱的,不論是藝術家還是其粉絲。“七九八”一片原為不對外開放的電子軍工企業,現在的首都機場原為軍用機場,而機場輔路更是東德工程師的作品。難道歷史真的又幽了我們一默?把首都當年的軍事工業基地改造為西方藝術毒菌的實驗室。
三、小資、大資的刷平帽
這裡的小資是指新興的中產階級、對他/她們而言,大山子藝術區是個很酷的消費市場,手中“閑錢”在金融體制尚待完善的時間差中,投向了藝術收藏,但他/她們的收藏取向大部分跟著“他者”的指揮棒走,短視、勢利、底氣不足。而這裡的大資是這片舊廠區背後真正的趨動力和“長鬍子”的人,他們口中所說的文化交流的潛台詞是“我教你學”或“你跟我走”;而當一個中國文化人不厭其煩地要與西方文化“對話”的實踐發生,情況卻是你對你話。
四、前衛藝術集中營
北京(曾名燕京、南京、幽州、薊城、燕山府、中都、大都),它是一座聞名於世的藝術城池,凝聚著中國藝術的輝煌與恥辱,北京地區的當下藝術形勢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講,都是中國當下藝術發展的溫度計。不無諷刺的是,我們的前衛藝術變質為“錢為藝術”,於是掛人頭賣狗肉的大山子在幾年之內以驚人的速度變成了“錢為藝術”集中營。這裡大半作品是販賣或大或小的中國人肉樣品,藝術教育的所有弊病在這裡經“前衛”包裝之後論斤按兩地炒賣。沒有人能改變我們人口大國的舉世無雙的地位,但我們沒有必要為人體藝術大國而奮勇前進。鮮活的人民肉體每時每刻都在我們的眼前晃動,難道我們真的還要生產更多的“類人形象”來充斥於視覺藝術系統之中嗎?中國新鮮的視覺作品決不能再再地充當“他者”所著的,“中國市民社會調查報告”式研究文件里的新鮮圖片標本了。“我覺著關鍵是中國當代藝術家要有自尊和獨立的品質,要有人格,不能成為西方的附庸,不能有意去做他們眼中醜陋的中國人,而應當首先做一個新的中國人,才能創造出一種新的中國當代藝術,和西方平等地交流。”張朝輝(展覽策劃人)語。
五、 “外銷瓷器”加工廠
如果把“七九八”和位於深圳的“大芬村”進行比較的話,會是很有趣兒的關係。最起碼大芬村擺明車馬作西式油畫的手工作坊集結地,他們沒日沒夜生產的是“外銷油”,而我們北京的相當比例的藝術家明明是在天天打著“外銷瓷”的主意,卻非得自稱文化精英,不僅打腫了臉,還要說自己是個大胖子。“外銷瓷”與“春卷”是栗憲庭同志再定義的,他幾年前受高氏兄弟採訪時承認“春卷”與“外銷瓷”是他對中國當代藝術在世界藝術格局中處境的反省,“我指出中國當代藝術在世界藝術格局的處境實在是中國當代藝術自身的無奈,當然也有自嘲的意味。”也許乾脆將“外銷瓷”簡化為“七九八”更易記、易讀且朗朗上口?!
為什麼“七九八”比“大山子”更為流行,原因之一就是老外對後者的發因略感困難;原因之二是“七九八”可以寫作“798”的阿拉伯數字,而老外看中文肯定是費事兒的,不便於“國際交流”。還有為何只叫“七九八”而不叫“七九七”、“七九九、”“七六七”?原因之一是大陸受到港式文化的早年衝擊,對任何帶“八”的諧音都覺得吉利,港俗文化已滲入北京視覺精英的骨子裡了。
六、北京藝術租借地
在近一個世紀的歷史時空內,西方於政治、軍事掠奪式殖民,經濟技術殖民之後,緊接著,就馬不停蹄地著手實施藝術殖民方案了,歐美“無心插柳”,地將基地設在“七九八”變著花樣地將中國新藝術推后三十餘年。正如上世紀八十年代來,美國國防部戰略貿易管理司司長約翰.康法拉對加緊對中國高科技出口限制所提出的原則:“美國要在有戰略意義的關鍵領域保持三十年的領先地位,依次決定對華出口。”也許只是巧合,“七九八”廠內毛澤東加文革視覺形象滿天飛之現狀,自“文革”結束(一九七六年)至今,屈指一算,整整三十來年。
其實“七九八”一帶最早用於藝術的租借者是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用於動遷期間的教學與創作之用,當時美院接下了一擔工程是為北京盧溝橋抗日戰事紀念館做大型群雕,在我們剛剛完成對二戰的紀念與反思之際,熟不知第三次世界大戰(文化、藝術——文明衝突)已經悄然而至,絕對是燃眉之急。中國人對租借地、殖民地什麼的概念並不陌生。如今酒仙橋四號內之租金漲勢喜人,某些藝術家已成為二房東和小型地主,更有大張其鼓地干起文化買辦行當的人物。
七、中國文化淪陷區
一個十分有意思的現象是,北京藝術家群落(體制外)的空間位移,是與藝術家手中工具的先進程度(時間位移)配套進行的:早期的“圓明園畫家村”,洋溢著法國十九世紀(兩百年前)巴黎“巴比松畫派”的遺韻——手工油畫、勞動密集型作坊;九十年代初北京“東村”偷用美國紐約“東村”之名紅極一時的行為藝術營,鳥槍換炮地開始了攝影記錄,器械進步,複製簡便且商業操作入流;千禧年的通縣(州)更出現現了“新媒體”藝術團伙,令人驚覺無政府共產主義大有提前實現之勢。
“七九八”則是各項手藝的大雜燴,對其現象的討論,應該上升到更高的角度來俯視。如“七九八”人士對歐洲三十年代“包豪斯設計”風格的過分炒作,背後的后殖民文化軟骨心態就挺值得研究,更有甚者還將北京的四合院建築的拆留與“包豪斯”捆綁式理論,魚目混珠之際,只會增加中國新藝術自我身份誤判的幾率。
對於藝術海歸派來說,“七九八”是理想的軟著路基地,只要沒有“第五縱隊”的人在,已是大山子藝術特區不幸中的萬幸了,中國當代(當下現代、現在)藝術的倫陷地區,並非僅“七九八”一處。人們看膩了二道販子式的理論,“倒爺”似的策劃動機,聽煩了藝術家自瀆的呻吟。我們要靜下心來,重新破譯自己視覺文化中具有對西方顛覆性的密碼。
結語
唱衰(港式用語,可理解為批判)“七九八”,實為棒喝對號入座之人。筆者住過圓明園,曾親歷香港天后政府物流倉庫被藝術家集體進駐進租事件(最後藝術家全被清空),還有之後港府專批給藝術工作者的牛棚文物保護場(原為九龍的屠牛房),再後來在紐約看著蘇豪地區的純商業洗牌,之後在布魯克林的東威廉斯堡地區又是親身經歷了該地如何由相當程度危險的老工場區一天天,一曰地變化——先是黑人人口的遷出,西裔(南美)工人及家庭的增加,猶太裔對地區房地產的無孔不入,再到白人藝術家,新雅皮的不斷占入,華人餐館,貨倉伴著“中國製造”的極速發展的極速增加門臉等等。
“七九八”不應拆,但“七九八”廠內部份人員的思想中的后殖民自卑觀念則必須清洗。筆者曾於05年為“新西方主義——中國當代藝術在紐約”的前言中寫道:“中國古典藝術的優良傳統,先是於十九世紀中葉被西方野蠻地擊碎,而後又是被幾代中國“西化”的知識精英有意無意地摧殘,時至今日仍未停止。遙想拿破倫當年斥資巨萬,組織法國自己的 ‘東方’學者緊跟軍隊落腳埃及,代表‘東方’而重寫‘東方’之時,他是完全知道槍炮僅可以摧毀他者的肢體,而一隊隊的筆杆子才是其奪心之戰的勝負關鍵。當代歐美的幾度中國藝術熱,骨子裡便是對中國當代文化‘奪志’之戰的具體操作。”
“七九八”不是埃及、不在開羅,但,它位於東方的東方——中國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