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隰有萇楚

出自《詩經》

《國風·隰有萇楚》是中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的一首詩。此詩反覆表達對萇楚(即羊桃)生機盎然,無思慮、無家室之累的羨慕之情。全詩三章,每章四句,把萇楚的枝、花、實分解各屬一章。每章首兩句起興,后兩句似自語又似對話,採用賦興及呼告的手法感嘆人活得不如萇楚。

作品賞析


文學賞析

這首詩的中心思想是人自嘆不如草木快樂。如果只著眼文本,就詩論詩,其內容並不複雜隱微,甚至可以說是較簡明直露,詩中反覆表達的,無非是羨慕羊桃生機盎然,無思慮、無室家之累,意明語晰,無可爭議。至於詩人為何產生這一奇特的心理,則是見仁見智不一:或說是賦稅苛重,或說是社會亂離,或說是遭遇悲慘,或說嗟老傷生,但誰也無法坐實其事。不過,從此詩企羨草木無知無室的內容觀之,詩人必然有著重大的不幸,受著痛苦折磨,才會有“人不如草木”之感。
全詩三章,每章二、四句各換一字,重複訴述著一個意思,這是其感念之深的反映。第一章從羊桃的枝條說起,羨慕其無知而又無憂之樂。首兩句起興,先從客觀外物入筆,“隰有萇楚”即是說寬廣的沼澤地帶長滿了羊桃呈現一片繁盛的景象。然後彼而此起,從羊桃而聯繫人的思想。人在亂離時期,受盡生活的折磨,感到生無樂趣,而看到羊桃的“猗儺其枝”,總不免產生羨慕之情。而羊桃似乎又有意挑逗,將枝條長得“夭之沃沃”,以炫耀其美麗,因為植物是見其華美而不見其憂愁,而人在“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樂記》)的時候,就會深感其樂並“樂子之無知”。這是因為植物只有生長之靈魂而人卻有理性之靈魂,兩者所差異,形成如此的結果。
第二章是從羊桃的花說起,羨慕其無家而無累之樂。花草無知,只是盡情開放,人生有情,不免受到家室之累。困而人見花草而羨其無拘無束,自是順理成章之事。這章說“樂子之無家”,反而興起人有家而不樂,與前章句式相同,只是“花”與”家”之別,其意思則更深入一層。面對羊桃花的欣欣向榮,自不殆而生羨意,其厭世思想,尤為深沉。那種“龍種自與常人殊”的特權思想,也隨之一掃而凈。
第三章是從羊桃的果實說起,羨慕其無室而無憂之樂。“家”與“室”義同,此章是從前章的“家”而來,進一層說明“豺狼在邑龍在野”的時候,那些貴族子弟“問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為奴”(杜甫《哀王孫》),更是感到家室之累為苦。此章樂萇楚之無室,反興人以有室而不樂,亦顯示了亡國之音的沉痛至極。檜國失國,貴族反受家室之景,見羊桃興盛而生悲愁,自是人之常情。植物沒有感情,不為痛苦所困,沒有家室之愁,實在是值得羨慕。這是無可奈何的想法,表現了貴族階級在國破家亡之際的強烈不滿與無限怨憤。
此詩作者因為不能從憂患中解脫出來,便覺得草木的無知無覺,無家無室是值得羨慕的。在寫法上,此詩是採用襯托對比,用羊桃“夭之沃沃”之樂,來襯人的無室無家之苦。詩人更不必說自家的痛苦,只是羨慕萇楚之樂,苦與樂同時對比,尤顯苦者越苦,樂者越樂。詩人讓自己的內心感受,用藝術外化寓深情於詩外,不說一句苦,而苦自深。凡苦之不可言者,自是苦已不堪,這是給人從詩外去體會的弦外音、言外旨與詩外味。詩中說的貴族亡國之愁,而受盡奴隸主貴族的壓迫與剝削,生活倍受困苦的奴隸,其苦自不堪言,連一棵羊桃也不如。這也是從詩外所得的體會,把現實生活中的矛盾衝突揭露得更深刻,更顯藝術的感染力量。

名家點評

孔子:“《隰有萇楚》,得而悔之也。”(《詩論》)
朱熹:“賦也。政煩賦重,人不堪其苦,嘆其不如草木之無知而無憂也。”(《詩集傳》)
陳震:“只說樂物之無此,則苦我之有此具見,此文家隱括掩映之妙。”(《讀詩識小錄》)
郭沫若:“自己這樣有知識掛慮,倒不如無知的草木!自己這樣有妻兒牽連,倒不如無家無室的草木!做人的羨慕起草木的自由來,這懷疑厭世的程度真有點樣子了。”(《中國古代社會研究》)
陳子展:“三章意思重複,無甚變化,單調乏味,詩為減色矣。”(《詩經直解》)
余冠英:“這是亂離之世的憂苦之音。詩人因為不能從憂患解脫出來,便覺得草木的無知無覺,無家無室是值得羨慕的。”(《詩經選》)
蔣立甫:“真不知包含著詩人多少痛苦與憤慨。”(《詩經選注》)
黃懷信:“而樂或羨慕別人沒媳婦、沒成家、沒妻室,無疑是後悔自己有媳婦、已成家、有妻室。”(《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詩論〉解義》)
於茀:“《隰有萇楚》凡三章,分別於每章尾句言‘樂子之無知’、‘樂子之無家’、‘樂子之無室’,《鄭箋》云:‘知,匹也。’可見,此三句為同義復詠,此是詩的主旨,以子之無室家為樂,實即羨慕別人沒有室家,猶今言羨慕單身漢。可見,此人已經有了室家無疑,如此羨慕別人沒有室家,必然悔不當初。”(《金石簡帛詩經研究》)
明代鍾惺:“亡國之音讀不得。此詩更不必說自家苦,只羨萇楚之樂,而意自深矣!凡苦之可言者,非其至也。”(《評點詩經》)
清代牛運震:“三‘樂’字慘極,真不可讀。”(《詩志》)

創作背景


關於此詩的背景,歷代《詩經》研究者的看法多有分歧,大體上有三種觀點:一是《毛詩序》的說法:“《隰有萇楚》,疾恣也。國人疾其君之淫恣,而思無情慾者也。”鄭箋、孔疏皆從其說,至宋代又加進理學內容,所謂“此詩言人之喜怒未萌,則思欲未動。及其私慾一熾,則天理滅矣。故思以反其初而樂其未知好色之時也”(黃檬《毛詩集解》)。至明代何楷更坐實史事,他說“《隰有萇楚》,疾恣也。檜君之夫人與鄭伯通,檜君弗禁,國人疾之。”(《詩經世本古義》)朱謀瑋《詩故》則說:“傷檜之垂亡而君不悟也……亡國不知自謀也。”增添了“亡國”的內容。清劉沅《詩經恆解》又沿此說進而發揮,他說“蓋國家將危,世臣舊族……無權挽救,目睹衰孱,知難免偕亡,轉不如微賤者可留可去,保室家而憂危也”。二是朱熹詩集傳》首創之說,云:“政煩賦重,人不堪其苦,嘆其不如草木之無知而無憂也。”後世循其說者甚眾,如許謙、豐坊、姚際恆、方玉潤等。姚際恆、方玉潤避開朱說“政煩賦重”,而改為泛論,姚說:“此篇為遭亂而貧窶,不能贍其妻子之詩。”(《詩經通論》)方說:“此遭亂詩也……此必檜破民逃,自公族子姓以及小民之有室有家者,莫不扶老攜幼,挈妻抱子,相與號泣路歧,故有家不如無家之好,有知不如無知之安也。”(《詩經原始》)而現代學者則取朱說而強化了階級內容,郭沫若說:“做人的羨慕起草木的自由來”,“這種極端的厭世思想在當時非貴族不能有,所以這詩也是破落貴族的大作”(《中國古代社會研究》);有人又進而判定“這是寫當時勞動人民所受統治階級的剝削和壓迫的痛苦”。三是現代才出現的情詩說。聞一多以為“《隰有萇楚》,幸女之未字人也”(《風詩類鈔》)。李長之以為“這是愛慕一個未婚的男子的戀歌”(《詩經試譯》)。高亨也說“這是女子對男子表示愛情的短歌”(《詩經今注》)。不同的是聞一多視此詩為男子所作,李長之和高亨則認為是女子所作。
此詩的創作時間,程俊英《詩經注析》認為“檜國在東周初年被鄭國所滅,此詩大約是檜將亡時的作品”。

作品影響


此詩中關於“人不如草木”之嘆,對後世的文學創作有較大影響,但所見後世詩文中用此語者,多半偏重於人不如草木“長生”方面,如東晉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唐代元結《壽翁興》:“借問多壽翁,何方自修育。唯雲順所然,忘情學草木。”南宋姜夔《長亭怨慢·漸吹盡枝頭香絮》:“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就是其中的顯例,然皆限於羨慕草木長生,其內涵之深厚似不如《檜風·隰有萇楚》這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