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諷五首·其一
唐代詩人李賀所著的諷喻詩
《感諷五首(其一)》是李賀所作的一首詩。這一首反映中唐時期租稅沉重農民生活困頓不安,全詩著眼於針砭苛政酷吏是這組詩中最具現實批判精神的作品,在精神氣質方面直追杜甫和元白的新樂府。
其一
第一首詩前四句先以兩個典故,寫出大自然化育出來的豐富資財,遠不夠“使君”之流貪官的搜刮,以此總括全詩。主題鮮明,用語尖銳,表現了詩人強烈的憤慨之情。這種憤慨之情籠罩著整首詩的畫面;也籠罩後面的敘事和描寫。“越婦未織作”二句敘述了時節,用蠶“始蠕蠕”突出了節令很早很早:小蠶從卵中孵化而出,剛剛開始蠕動。這個敘述極重要,這是構成全詩矛盾的一個先決條件,正是在這種節令上官府就來催收稅賦,更看出官府逼交稅賦的冷酷性。詩人用“騎馬來”這一行動寫出縣官擺威風的情景,然後用“獰色”一句刻畫縣官的肖像,引起讀者的憎惡感。這個縣官騎著高頭大馬,滿臉橫肉,一副猙獰的顏色,再加上捲曲的紫色絡腮鬍子,這就把縣官可怖可憎的嘴臉勾勒出來。“懷中一方板”兩句是動作描寫,意思是從懷中取出一方催收賦稅的紙板,這一動作描寫也有它深刻的含義:一方面寫出這個縣官氣勢洶洶,借著官府的公文毫不講理地催收;另一方面寫出縣官的催逼不是個人行動,而是官府的規定,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整個政府機構。“不因”兩句是語言描寫。這兩句話雖然簡單,但亦把縣官狐假虎威的行徑和盤托出;另外,用一“怒”字也把未出場的“使君”與縣官同是一丘之貉的本質揭示得非常深刻。詩的這一層,通過肖像、行動、語言,從表及里地塑造了縣官這一人物形象,藝術性與思想性結合得很好。“越婦拜縣官”六句,寫蠶婦的哀告以及被迫招待縣官酒飯的情景。這裡用一個“拜”字,突出蠶婦說話時哀告的神情;再從蠶婦哀告的語言來寫出蠶婦的困境。“桑芽”尚小,蠶剛剛開始蠕動,哪有能力交賦稅;哀告中只能苦苦懇求縣官延期。這幾句話生動地把蠶婦的形象刻畫了出來。“小姑具黃粱”一句是對蠶婦形象的補充,這一描寫,把蠶婦可憐的處境表現得更值得同情了。賦稅無力交付,為了求情還得招待縣官一餐飯食。這幾句在貌似客觀的敘述之下,隱含著詩人對人民的深切同情。
最後兩句,把描寫往更深一層開拓,詩歌戛然而止,是不止之止,韻味悠長,耐人尋味。縣官大吃大嚼一頓,剛剛離開,而管理稅收的小吏又闖了進來。詩人用“踏飧”一詞形容縣官的吃相,帶著詩人強烈的憎恨之情。用“復”字寫簿吏隨之而至,百姓不可能有能力經得他們無窮的騷擾。
這首敘事詩寫得很有特色,它將客觀敘述與主觀情感的抒發有機地交融在一起;將議論與敘事相互穿插,相互深化,收到了精警動人的藝術效果。其次,詩人攝取了表現力很豐富的細節,使形象鮮明。如“獰色虯紫須”這一肖像描寫,“踏飧”這一細節描寫,把縣官的形象簡潔地勾畫出來。第三,對話也很有性格,縣官的話耍弄權術,蠶婦的話苦哀求情,都極符合人物身份性格。
《李長吉歌詩匯解》評此詩:此章諷催科之不時也。蠶事方起,而縣官已親自催租,何其火迫乃爾!獰色虯須,畫出武健之狀,彼卻又能推卸以為使君符牒致然,似乎不得已而來者。果爾,言語既畢,即與策馬而去,乃必飽飧,不顧兩婦子之拮据,為民父母者固如是乎?縣官方去,簿吏又復登堂。民力幾何,能疊供此輩之口腹耶?夫於女丁猶不恤乃爾,男丁在家者,其誅求又可想矣。
其五
第五首詩是詩人秋天居住在昌谷家中,有感於讀書無成,僻處一隅的詠懷之作。詩共十二句,前十句全是寫景。這些景物,有的明麗芳香,有的凄涼幽冷,彼此色調很不一致。作者把它們放在一起,構成特殊的情境,以與自己當時的處境和心境相適應。這是李賀詩歌“奇詭”的一種表現。
首二句寫石。“石根秋水明”,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派澄明雅潔的秋光水色:“石畔秋草瘦”,又使人聯想起霜風凄緊,草木枯凋的肅殺氣象。秋水澄明,秋草枯瘦,這景象明麗而又晦澀,柔媚而又瘦硬,說不上是妍是媸,是榮是枯,叫人愛又不是,恨又不是,喜又不是,悲又不是。這類奇異的景物,正是作者當時欲進不得、欲退不能的矛盾心情的曲折反映。
三、四句寫竹。“侵衣野竹香”,野竹叢生,香侵衣袖,使人愛不忍離。“蟄蟄垂葉厚”,形容竹葉攢簇。傍晚時分,暮色沉沉,濃密的竹葉加深了夜的灰暗色調,則不免使人感到陰森可怖。四句起落頻繁,轉折急驟,迷離恍惚,變化莫測。
中間四句寫空中景色。皎潔的月亮從東山升起,高高地掛在湛藍的夜空,顯得娟秀可愛。月中的桂樹映襯著嫦娥苗條的身影,星星躲在雲彩的下邊,眨巴著眼睛在互相逗樂。這一切非常美麗,非常迷人。可惜都在天上,遠離人間,可望而不可即。於是筆鋒一轉,又回到人間,繼續寫眼前昌谷的景物。
“凄涼梔子落,山璺泣清漏”。在嚴霜的摧殘下,梔子花凋落了。泉水從岩石的縫隙里一點一滴艱難地擠出來,發出幽咽的聲響,彷彿傷心人的啜泣。寫到這裡,繁星閃爍,皓月千里的澄明境界突然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幽冷凄清的場景。這兩句對上是轉折,對下是鋪墊。
結束二句寫人事。張仲蔚原是古之隱士,他博學有文才,“好作詩賦”,然而窮困不堪,“所居蓬蒿沒人”(晉摯虞《三輔決錄注》)。作者是以張仲蔚自況,說自己成年累月在昌谷攻讀詩書,書案都快朽爛了,還是一事無成。“案將朽”三字極為沉痛,把自己滿肚子的委屈一古腦兒傾吐出來。
這首詩的表現方法比較奇特。它不像一般諷喻詩那樣,以敘事為主,中間穿插議論,抒發感慨,而是著力寫景,渲染環境氣氛,通過種種具體生動的形象,曲折地表達自己的情懷。詩人筆下的景物,有的明麗芳香,有的枯瘦冷澀。把這些色調極不協調的景物放在一起,顯得既生硬,又瑰麗,既蕪雜(相互矛盾),又鮮明(彼此輝映),從而產生一種極不尋常的藝術魅力。它生動地再現了特定時間(秋夜)、特定地點(昌谷)的景色,真實地反映了詩人的處境和心情。
李賀對自己的家鄉昌谷有著深厚的感情。然而他畢竟是一個有著雄心壯志的人,不願局促一隅,碌碌無為。他日夜攻讀,希圖見用於時,卻不料竟象張仲蔚那樣潦倒終生,不為世用。這使他深感憂傷怨憤。詩歌運用對比映照的手法,新奇美妙的形象,把這種複雜的思想感情準確、生動地表現出來。前人評論李賀的歌詩,往往只看到它“奇詭”的一面,其實,奇詭而又妥帖,變幻莫測而又能盡情盡意,才是它真正的特色。李賀歌詩的可貴之處也在於此。
《增訂評註唐詩正聲》:前輩謂長吉詩失之險怪,如此篇朴雅婉至,已有逼真漢魏。
出身唐朝宗室大鄭王(李亮)房,門蔭入仕,授奉禮郎。仕途不順,熱心於詩歌創作。作品慨嘆生不逢時、內心苦悶,抒發對理想抱負的追求,反映藩鎮割據、宦官專權和社會剝削的歷史畫面。詩作想象極為豐富,引用神話傳說,托古寓今,後人譽為“詩鬼”。27歲(一說24歲)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