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亨貞
邵亨貞
邵亨貞(1309~1401) 元代文學家。字復孺,號清溪。雲間(今上海松江)人。原籍嚴陵(今浙江桐廬),曾任松江訓導。邵亨貞生當元、明之際,入明後生活近30年。終於儒官,足跡不出鄉里。著有《野處集》4卷、《蟻術詩選》1卷、《蟻術詞選》4卷。
邵亨貞(1309--1401),字復孺,號清溪,雲間(今上海市松江縣)人,原籍嚴陵(今浙江桐廬),是元代的文學家。著有《蟻術詞選》四卷,存詞143首。他生活於元末明初,在戰亂流離中終生不輟吟詠。其人博學多能雅愛山水,恪守傳統追慕古風,喜好交遊,常與同志好友流連詩酒、應答唱和。其詞題材廣泛:感懷心聲、酬唱次韻、模擬古作、詠物寄情、題畫贈答等,均有涉及。從他的《蟻術詞選》中體現出其風格清雋雅緻、情韻渾融,且托寄遙深,不乏沉鬱、厚重之氣,實能“通宋詞三昧”。
邵亨貞書法《跋黃庭經帖》
本文所介紹的邵亨貞,即是元詞創作中的佼佼者,有《蟻術詞選》《蛾術集》等詞集傳世,共收錄詞143首,取得了很高的藝術成就。另有《野處集》4卷,《蟻術詩選》1卷傳世。近代詞曲理論家吳梅,對其詞評價極高,贊其曰:“合白石、玉田之長,……殿步一朝,良無愧怍”,邵亨貞詩的藝術價值也很高,文徵明將其與楊維楨、錢惟善、孫作、陶宗儀,合贊為“傑然天下士”。
少年長隨曹知白
邵亨貞的生平事迹,《元史》《明史》中均無記載,也沒任何碑文、傳記傳世,僅在地方志、野史筆記,以及作品的序文中有零星記錄。最早記錄邵亨貞生平的是,陶宗儀的《書史會要》。此後,儘管顧清《松江府志》、楊樞《故淞述》、朱彝尊《明詩綜》、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四庫全書總目·野處集提要》等文獻中,都有其小傳簡介,但是均不出《書史會要》的藩籬。
據史料記載,邵亨貞字復孺,自號貞溪、清溪。其原籍本是浙江桐廬人。其祖父邵桂子,字德芳、號玄同,是南宋時太學生、博學宏詞,在當時頗有文名,南宋度宗咸淳七年(1271)進士,及第后僅出任浙江處州教授一職。宋朝滅亡,邵桂子終生不仕,遷至松江華亭隱居,娶松江曹應符之女,遂成松江華亭人。史料稱,邵桂子學識淵博,為松江斯文領袖長達四十年。
邵亨貞之父名為邵祖義,曾任池州學錄,擅詩詞、工書法,顧清《松江府志》載其名,但其具體事迹不詳。邵氏時代書香,與當地文人雅士、名門望族均有交往,因此在松江頗有聲望。元武宗至大二年(1309),邵亨貞出生,自幼即飽讀詩書,邵武路總管、松江知府汪從良很賞識邵亨貞的文采和人品,特意做媒將甥女妻之,共與邵亨貞生了兩子一女。
在元末戰亂爆發之前,江南戰端未起之際,邵亨貞在松江讀書交遊,與志趣相投的朋友流連詩酒、放情山水。其作品中,有大量反映這一時期生活的詩詞,既對這種閒情逸緻的描述,也有後來對這種生活的反覆追憶。當時,松江一帶富庶繁華、人文薈萃,邵亨貞在《野處集》中這樣描述:“而吾松尤號樂土,四方名碩咸指為避影託足之區,故衣冠文獻為江南冠”。
邵亨貞的祖母有一兄弟,即是元代著名書畫家曹知白,文學大族家資豐厚,喜好招攬四方賓客,雅集賦詩、逍遙山水,邵亨貞從童年開始,就經常跟隨邵亨貞,成年後更是曹知白筵席間的常客,時與文人雅士一起游山賞水、拈韻賦詩。後來,邵亨貞曾充滿感情地回憶這段時光:
“追思翁(曹知白)康強時,幅巾野褐,扶短笻節,招邀文人勝士,終逍遙於嘉花美木清泉翠石間,論文賦詩,揮塵談玄,援琴雅歌,觴詠無算,文採風流不減古人,其有得於文字間者未易臆計也。暇日屢從翁游,得所書詩文小簡凡數十紙,至今寶藏”。
從這一段描述中,可以看出邵亨貞早年的幸福生活。然而,自元順帝至正十一年(1351)開始,劉福通、徐壽輝、張士誠、陳友諒、朱元璋等先後揭竿而起,一時間天下大亂。古人說:“寧做太平犬,不當亂離人”。邵亨貞在戰火之中,也難免顛沛流離,飄零他鄉,於是也就進入了他生命中的第二個階段。
身逢亂世話飄零
元末大規模的農民起義聲勢浩大,在焚毀了元王朝腐朽統治的同時,也毀壞了大片的市集、村莊、農田,打破了百姓正常的生活秩序。戰火很快燒到了富庶的松江府,至正十六年(1356),松江府發生了慘絕人寰的“松江之變”,搶松江無數的家庭遭到搶劫,賤淫屠殺的婦女也不計其數,陶宗儀《南村輟耕錄》,詳細記載了其事,可謂字字有血、句句有淚。
邵亨貞耳聞目睹、切身感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充斥內心,故而這一段時間的作品,多反映戰爭的殘酷、慘烈,以及黎民的驚懼、傷痛,如《即景》:“一秋兵革競紛紛,山下人家晝掩門。昨夜南鄰雞犬鬧,又傳吏過石壕村。”這些描寫戰爭苦難的詩作,都飽含了悲情的筆墨,就如杜甫的《三吏三別》一般,同樣具有詩史的價值。
如邵亨貞這首最具詩史意味的詩作《官塘》:曉行犯霜露,驅車上崇岡。四顧人煙稀,日色浮蒼涼。山家灶無突,炊煙滿衣裳。出門復風沙,老眼終昧茫。父老為我言,時事殊可傷。此邦蕞是邑,右族侔金張。粵從亂離始,十室九喪亡,強壯殞鋒鏑,老弱委路傍。形勝既改觀,山河遂無光。累累偷生者,榆景何由長。語罷長揖去,喟然面穹蒼。
邵亨貞在寫這些詩歌時,也曾以杜甫為榜樣,邵亨貞在為好友錢南金作的《一枝安記》,明確表達了這種觀點,其中寫道“既乃更世故,皆操觚出遊”。“丙申浙右大亂”,只得倉促返回松江,“杜子美當天寶之末,奔走亂離至無所容其跡,往往形於歌詩,今宛然在目。若所謂‘強移棲息一枝安’者,豈非君子居安慮危之道乎,今之出處殆類似也。”
至正十七年(1357),張士誠攻克蘇州、松江后降元,暫時平息了與元朝的戰爭。松江一帶暫時偏安,相對其他地方比較穩定,於是成為了很多文人的避難之所,王逢、陶宗儀等名士,即是在這個時期來到松江隱居。邵亨貞在此前後,卻離開松江從了軍,入太原楊將軍府邸成為幕僚,所以王逢在詩中曾稱其為“屯田”。
關於邵亨貞的從軍生涯,據錢謙益考證:至正十七年(1357)初冬,邵亨貞領省檄與無錫州將李正卿,一同巡檢屯田秋稼,所見“民居盪析,皆黃茅白骨之境”,於是“眼界殊惡”,“旅途情緒頓衰謝”,不禁“忘卻向來瀟灑,塵紛未解。便好問歸舟,早訓休駕。”可見,此時邵亨貞雖身在軍營,心卻在松江山林。
然而,儘管邵亨貞歸心似箭,但是身在軍營由不得己,一直到了至正二十五年(1365),才得以從軍中回鄉。這一時期,邵亨貞的作品風格大變,已經褪去了前期唱和之作的怡然成分,而鏗鏗然變成了一種悲涼情調。邵亨貞將這種劫後餘生的喟嘆,滄海桑田的寥落,通過內斂的方式表達出來,使其作品的意義超出了時代。
白髮送子晚凄涼
至正二十八年(1368)正月初四,朱元璋在南京稱帝,建立大明王朝,並派大將徐達、常遇春等,將元順帝趕至漠北,重新建立漢人政權。但是,新王朝對松江府卻實行了苛政,因為松江在元末為張士誠轄區,相對於元朝繁重的賦稅,張士誠實行薄賦等一系列利民政策,贏得了松江府百姓的擁戴。再加上錢鶴皋聚眾守松江城反對朱元璋,因此朱元璋對這一地區甚是忌恨。
作為對百姓的懲罰,朱元璋加重這一地區的賦稅,所以有明一代,都稱“三吳賦稅之重,甲於天下”。朱元璋對這一地區文人的態度也很嚴厲,徹底打破了諸多文人對新朝的嚮往。在明初之際,朱元璋幾乎將所有與張士誠往來的文人,都押到南京,然後發往鳳陽。正是這一時期,玉山草堂主人顧瑛被流放鳳陽,書畫家倪瓚也客死他鄉。
曾與邵亨貞交遊的諸多友人,也都在“一載之間,俱罹患難,隔天一方”。邵亨貞的好友錢南金,在離亂之中喪命,邵亨貞十分痛心,在《滿江紅·風雨重陽》中這樣寫道:“詩酒會,成陳跡。山水趣,今誰識。奈無情世故,轉頭今昔。冰雪關河勞夢寐,芝蘭玉樹埋荊棘。對西風,愁殺白頭人,長相憶。”
明洪武初年,邵亨貞曾受任松江府學訓導一職,可見對朱明王朝是有期許的。可是,就在這年的冬天,其長子邵克穎因受館人牽連,被下罪入獄。許多人都說,邵亨貞親自去鳴冤,或可獲救。為了救兒子,六十多歲的邵亨貞冒著嚴寒,趕往南京替子鳴冤。此事在邵亨貞《蟻術詩選》所錄的詩序中有所描述,結果邵克穎被流放潁上,並死在那裡。
這對邵亨貞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在詩中哀嘆道:“應門賴弱子,粗習菽水養。一朝坐斥逐,夢寐隔千嶂。無家復貧病,曷異楚囚狀。彷徨舐犢情,凄惻倚閭望。”從這首詩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倚門望子的老者形象。可是,常言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沒想到,邵亨貞的次子邵克淳又被充軍鳳陽,不久即沒于軍前,當日生離又成死別。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連失愛子的邵亨貞,本來已經心力交瘁。沒想到,洪武六年(1374),其女婿張宣,這個曾經奉詔歸娶、風光一時,就連大名鼎鼎的宋濂也作詩稱頌的翰林院編修,竟然也被貶謫鳳陽,並在途中不幸身亡。洪武三年(1371),邵亨貞曾親送女兒前往江陰張家。不料,往日繁華猶在眼前,如今女兒已成寡婦,因為其女無子可托,年近七旬的邵亨貞,只得親自將她接回家中。
子女三人,死的死,寡的寡,無一人善終。晚年的邵亨貞,心中肯定在滴血。無數的辛酸與無奈,邵亨貞無法對人表達,只能閉門家中,整理生平所作文集。明惠宗建文三年(1401),九十二歲的邵亨貞卒於松江,葬於佘山。留下文集四卷,詩八卷,詞四卷,合稱《蟻術文集》。
一幅名畫見知交
前兩年,有一部電影以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為主題,顯示出這幅圖享譽古今的魅力。可是,黃公望傳世的名畫當中,還有一幅是以富春山水為題材的,名字叫做《富春大嶺圖》。《富春山居圖》也已經名揚海內外,其曲折離奇的傳奇色彩和重要的歷史文意義,已經成為我國最具影響力的傳世國寶之一。央視《國寶檔案》這樣介紹,黃公望創作《富春山居圖》,是受到了《富春大嶺圖》的啟發,由此可見《富春大嶺圖》的珍貴。
隨著《富春山居圖》的炙手可熱,《富春大嶺圖》也越來越受到重視。《富春大嶺圖》縱74.2厘米,橫36厘米,縱式立軸,墨筆紙本,現藏於南京博物院。畫的右上角落款“富春大嶺圖”,下鈐“黃”字朱文印,左上方落款“大痴為復孺畫”,下鈐“大痴”、“一峰道人兩方朱文印”。
我們都知道,黃公望號大痴、一峰道人,上文也提到邵亨貞字復孺。可是,僅憑復孺兩個字,能否斷定這就是邵亨貞呢?那麼,黃公望與邵亨貞之間有什麼關係呢?這還得從邵亨貞留下的文學作品中尋找答案。
如《蟻術文集》中《風入松》篇記載:“白仁甫集中木蘭花慢結句雲,二十四橋明月,玉人何處吹簫,一峰黃先生每嘆賞之。”《暗香》篇記載:“吳中顧氏舊時月色亭,陸壺天倡始用白石先生元韻以詠。黃一峰持卷索賦。”其中黃一峰是一峰道人黃公望無疑。
另外,邵亨貞還有四首散曲,提到了“黃伯陽”的稱謂,分別是《太常引·次韻黃伯陽寒夜》《太常引·次韻伯陽雪中》《花心動·黃伯陽歲晚見梅》《角招·次黃伯陽苕溪舟中韻》。文字內容提到“春壚酒瓶、遙夜酒杯傳、道人煙浪里”等語句,與黃公望的性格特徵、生活境況相符。“伯陽”是道家始祖老子的字,“伯陽”應該是對道家的尊稱,黃伯陽即是黃道人的意思。
結合當時的歷史情況,黃公望在元末明初長期寓居松江,當時邵亨貞也居住在松江,兩個大文人之間產生友誼極為正常。因此,黃伯陽、黃一峰均是黃公望無疑。再看《富春大嶺圖》中落款:“大痴為復孺畫”,以及邵亨貞散曲的內容,可知兩個人的交情深厚,往來也非常頻繁。
至於黃公望為什麼畫《富春大嶺圖》送給邵亨貞?這也非常容易理解。因為在邵亨貞的祖父邵桂子遷到松江以前,其原籍就在桐廬,邵桂子死後,還將屍骨運回桐廬安葬,而富春山就在桐廬境內。據清代書法家翁方綱、書畫家宋葆淳、文學家三人的跋文描述,三個人都認為這幅圖是黃公望送給邵亨貞,以慰思念故鄉之用的。
邵亨貞現存詞143闋。絕大部分詞描寫傷春感秋,抒懷憶舊,詠物贈答。在抒寫對舊日優遊生活的懷念和對朋友的情誼時,感情真實。他有一部分詞直接反映了元、明之間的社會動亂。如〔浣溪沙〕《丁酉早春試筆》中"楊柳官橋人跡絕,杏花歌館燒痕新,相期何處避兵塵",描繪了戰亂中百姓所遭受的流離失所的痛苦,透露出對"兵戈不息"的厭倦。另一些與戰亂兵燹有關的詞如〔江城子〕《癸丑歲季夏下□》中"故人重見幾星霜,鬢蒼蒼,視茫茫,把酒□欷,唯有嘆興亡,須信百年俱是夢,天地闊,且徜徉",著重描寫他在亂世中所產生的"世事驅馳,流光荏苒"的思想和"駒隙如馳,行樂能幾"的消極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