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方綱
清代肌理說詩論倡始人
翁方綱(1733~1818年),字正三,一字忠敘,號覃溪,晚號蘇齋,順天大興(今北京大興區)人。清代書法家、文學家、金石學家。
乾隆十七年進士,授編修。歷督廣東、江西、山東三省學政,官至內閣學士。嘉慶二十三年,卒。
精通金石、譜錄、書畫、詞章之學,書法與同時的劉墉、梁同書、王文治齊名。論詩創“肌理說”,著有《粵東金石略》《蘇米齋蘭亭考》《復初齋詩文集》《小石帆亭著錄》等。
翁方綱全身像
乾隆十七年(1752年),考中進士,官至內閣學士。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清廷開設四庫全書館。翁方綱被任命為《四庫全書》纂修官,又擔任編修一職。在四庫館任職期間,他與朱筠、錢大昕、桂馥、黃易、丁傑等人常去琉璃廠書肆訪書,所作金石拓本日漸增多。
在北京任職期間,翁方綱曾與黃景仁同游陶然亭、窯台,並為陶然亭撰寫過楹聯。“煙藏古寺無人到,榻倚深堂有月來”。這副楹聯懸掛在陶然亭正面的抱柱上。此聯描寫的是古時陶然亭的景緻。上聯“煙籠”,指煙霧籠罩。整句寫白天的清靜,古寺被煙霧籠罩,無人到此;下聯述夜晚的安謐,深堂處於樹林之中,只有明月照映進來。以“無人”與“有月”的對比描寫,顯現了庵堂幽深絕世的風貌,蘊含著超凡脫俗的韻味。作者是當時的達官顯宦,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對世俗的塵囂,也感膩味,發現城內竟有這“無人”“有月”的古寺,真像進入世外桃源。聯語表達了他嚮往隱居生活的心情。如今,這裡已闢為公園,此聯也已經不是原聯,它是由光緒的老師翁同龢重書的。就連此聯所描寫的“靜”,也被公園裡的笑語歡歌劃破了。
翁方綱散館授編修,歷官內閣學士、左鴻臚寺卿,后榮恩宴加二品銜。曾主持江西、湖北、江南、順天鄉試,又曾督廣東、江西、山東學政。翁方綱精於考據、金石、書法之學,又是清代“肌理說”詩論的倡始人。書學歐、虞,謹守法度。尤善隸書,相傳翁方綱能在瓜子仁上書寫小楷字,功力精熟可見一斑。《清朝書畫錄》把他和劉墉、梁同書、王文治齊名,並稱“翁、劉、梁、王”,亦與劉墉、成親王永瑆、鐵保齊名,稱“翁劉成鐵”。包世臣《藝舟雙楫》稱:“宛平書只是工匠之精細者耳,於碑帖無不遍搜默識,下筆必具其體勢,而筆法無聞。”馬宗霍《霋岳樓筆談》稱:“覃溪以謹守法度,頗為論者所譏;然其真書工整厚實,大似唐人寫經,其朴靜之境,亦非石經殘字到也。”
翁方綱著有《復初齋文集》35卷,集外文4卷,《復初齋詩集》42卷、《兩漢金石記、《粵東金石略》《漢石經殘字考》《焦山鼎銘考》《廟堂碑唐本存字》《石洲詩話》等大量金石學著作。世之言金石者,必推翁家。
《清代稿鈔本》中收錄有其《方綱致秋盦殘箋》。
翁方綱學識廣博,對顏書、歐書和唐人寫經、漢隸都下過很大的功夫。但他的書法藝術水平並不是很高的。他的書法講究無一筆無出處,而自己的東西卻很少。行書是典型的傳統帖學風格。連貫柔和,不急不躁,循規蹈矩,很有特色,不失大家風範。作品中溫潤豐厚濃墨與纖細的遊絲形成強烈的對比。在運筆用墨過程中,由濃漸淡、由粗漸細的過渡緩衝。因此,濃淡、粗細、行止極有節奏感。整幅作品用筆以圓潤輕柔為主,沒有絲毫方剛急躁的火氣,從柔潤流暢的筆意中,可推想作者書寫時靈活的用腕。綜觀此作品,運筆沉酣,墨色濃厚,筆劃豐滿,筋勁骨健,妙得神韻,是他的精品之一。
翁方綱的書法主要學習唐楷,初學顏真卿,后專學虞世南和歐陽詢,尤其用功於歐陽詢的《化度寺碑》,他的行書主要學習米芾、董其昌及顏真卿。翁氏學書強調筆筆有來歷,包世臣《藝舟雙楫》記載了一個他與劉墉互相譏評的故事:“乾隆間,都下言書推劉諸城(指劉墉)、翁宛平(指翁方綱)兩家。戈先舟學士,宛平之婿而諸城之門人也。嘗質諸城書詣宛平,宛平曰:‘問汝師那一筆是古人’。學士以告諸城,諸城曰:‘我自成我書耳,問汝岳翁哪一筆是自己。’”由此可見翁方綱的學書態度之嚴謹,從學書練基本功這個方面說,他的確達到了很高的境界,《夢園叢說》載“翁覃溪先生能於一粒芝麻上寫‘天下太平’四字”。但他只是在技巧上下工夫,而始終墨守前人成規,不求創新,終究只是以工夫見長。包世臣評翁方綱的書法“只是工匠之精細者”(《藝舟雙楫》),可謂不誣。
在書聖王羲之《蘭亭序》的石刻拓本中,摹刻最善、流傳最廣,也最負盛名的就是《定武蘭亭》。南宋趙子固曾以5000金向廬宗求購一冊,攜歸途中在升山舟覆落水,他急持拓本舉出水面,大呼:“我性命可棄,而此不可棄!”故後世稱此本為《落水蘭亭》。《落水蘭亭》自宋至清,歷經21位著名鑒藏家及達官顯宦收藏,可謂流傳有緒。乾隆四十七年(1782),翁方綱在曹文埴處親見此帖。於是他借觀“把玩競日,尚恍久之”,以至“晴雨眠食,行住坐卧,無刻不在《落水蘭亭》卷側”。在此期間,翁方綱又借天目山房宋拓本與之對校,以窮目之力,歷時一日,精摹而成《落水蘭亭》拓卷。此卷的絹上摹有工鐸“墨林至寶”隸書題字,其後用黃絹響拓《蘭亭序帖》凡324字,多以藏鋒鈍筆而成,頓按則含蓄其內,並依蘭亭刻石劃出格欄,原石的鐳損裂痕處均以墨線在絹匡上勾成石墨紋縷,“宛具雲煙枝蕾之狀”。書法大家翁方綱自乾隆四十六年(1781)至嘉慶十七年(1812)近32年裡,在卷后以楷、隸、行諸體題跋達30段近6500字,以至“紙不能容也”,可稱書法作品之最。
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
翁方綱倡言“肌理”,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以儒學經籍為基礎的“義理”和學問,一是詞章的“文理”。他說:“士生今日,經籍之光,盈溢於世宙,為學必以考證為準,為詩必以肌理為準。”(《志言集序》)“義理之理,即文理之理,即肌理之理也。”(同前)他說:宋、金、元詩接唐人之脈而稍變其音。而明代詩人只是沿襲格調,並無一人具有真才實學,只有清朝經學發達,可以用經術為詩(《神韻論下》),這種主張,是當時統治者極力提倡經學、提倡考據學在文學上的反映。
在“詩法”上,翁方綱主張求儒復古的旗號,他割裂引用杜甫詩句“法自儒家有”,解釋為“大而始終條理,細而一字之虛實單雙,一音之低昂尺黍,其前後接筍,乘承轉換,開合正變,必求諸古人也”(《詩法論》)。翁方綱的復古,不是尊唐,而是崇宋,特別推崇江西詩派的黃庭堅。他認為,“宋詩妙境在實處”(《石洲詩話》卷四),片面強調詩歌的考證作用和史學價值,把詩與“經術”、史料混為一談。所謂“史家文苑接儒林,上下分明鑒古今。一代詞章配經術,不然何處覓母音?”(《書空同集后十六首》)這是一種模糊文學特徵的主張。
翁方綱作詩共2800餘首,主要可分兩大類。一類是把經史、金石的考據勘研寫進詩中的“學問詩”。這類詩多七言古詩,詩前有序或題注,這種序、注本身也是經史或金石的考據勘研文字。其詩幾乎可以作為學術文章來讀,往往寫得佶屈聱牙,毫無詩味。如《成化七年二銅爵歌》等即是。時人洪亮吉批評他說:“最喜客談金石例,略嫌公少性情詩。”(《北江詩話》卷一)另一類是記述作者的生活行蹤、世態見聞或寫山水景物的詩。這類作品也大半缺乏生活氣息和真情實感。其中一些近體詩,偶有佳構,如:“客路旬經雨,林巒翠倚空。不知秋暑氣,直與岱淮通。舊夢千渦沫,思尋百步洪。大河西落日,穿漏一山紅”(《高昭德中丞招同裘漫士司農錢稼軒司空集雲龍山登放鶴亭四首》其二),“秋浸空明月一灣,數椽茅屋枕江關。微山湖水如磨鏡,照出江南江北山”,“門外居然萬里流,人家一帶似維舟。山光湖氣相吞吐,並作濃雲擁渡頭”(《韓庄閘二首》),頗有宋詩的清空氣味。
翁方綱以藏書富而聞名。所居京師前門外保安寺街,家中圖書文籍,插架琳琅。藏書樓有“小蓬萊閣”、“賜書樓”,乾隆三十三年(1768)因購得蘇東坡手跡《嵩陽帖》、宋嘉定六年淮東倉曹刻本《施顧注蘇詩》,均來自河南宋氏藏書,遂將書樓改名“寶蘇齋”。寶蘇齋中因藏有《施顧注蘇詩》與蘇東坡《嵩陽帖》而建。此後在每年十二月十九日蘇東坡生日這一天,他都會請很多名士到家裡共同祭奠這部書,在書上寫跋語和題記。稱為“祭蘇會,一直延續到民國羅振玉還在祭奠。 ”另有“三萬卷齋”、“三漢畫齋”、“石墨樓”等,均是他收藏圖書、文物之所。其《自題三萬卷詩》云:“笑論插架鄴侯簽,已愧湖州目錄兼。”“漢碑草草傳洪邁,宋槧寥寥拜子瞻。”藏書印有“蘇齋墨緣”、“蘇齋真鑒”、“秘閣校理”、“內閣學士內閣侍讀學士翰林侍讀學士”、“石默書樓”、“三任廣東學政”、“大興翁氏石默書樓珍藏圖書”、“恩加二品重宴瓊林”、“小蓬萊閣”、“覃溪審定”、“子孫寶之”、“北平翁方綱審定真跡”等。金石學著作有《兩漢金石記》,剖析毫芒,參以《說文》正義,考證精確。所作詩文,自諸經註疏,以及史傳、考訂、金石、文字,皆貫徹於詩文中。後人稱他能“以學為師”。著有《蘇詩補註》《米元年譜》《石洲詩話》《漢石經殘字考》《蘭亭考》《粵東金石略》《經義考補正》《小石帆亭著錄》《復初齋全集》《禮經目次》等。
只有蒙蒙意,人家與釣磯。寺門鍾乍起,樵客徑猶非。
四百層全落,三千丈翠飛。與誰參畫理,半面盡斜暉。
秋浸空明月一灣,數椽茅屋枕江關。微山湖水如磨鏡,照出江南江北山。
門外居然萬里流,人家一帶似維舟。山光湖氣相吞吐,並作濃雲擁渡頭。
聽鐘山房數椽屋,謝子來題初小築。法源開士作鄰家,日夕鐘聲飯與粥。此鍾此屋結墨緣,我憶前游詩境熟。逢春到寺約看花,四十五年如轉燭。由拳宮傅老詩翁,客到謝家來不速。排筵燒燭照紅妝,鬮韻壺尊遲老祝。我隨諸公齒尚髫,謝錢未訂同年錄。指與鄰家海棠說,記見肌紅交鬢綠。恨不留春合作圖,多少聯吟續成軸。又到顛風落絮時,誰尋禪榻茶煙宿。昔與謝子同星驂,狀頭錢石花遞篸。湘舲宮坊亦寓此,歲在癸卯春月三。我詩招邀理前夢,清齋花下攜都籃。海棠殷然證詩諾,似與諸老盟深談。流光敲火又一紀,琢堂使節旋楚南。燕語賀來花信卜,鶯遷喜為鐘聲拈。花作佛香鍾佛偈,偈子入坐香入簾。我題重跋檐楣額,我詩重作禪話參。橫街西頭新月上,西峯雨後來飛嵐。花時擬更湘舲約,蒙蒙香霧霏春衫。
(謝子:就是謝墉。錢:錢棨。石琢堂:石韞玉。)
翁方綱臨夏承碑
翁方綱《行書立軸》
翁方綱書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