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塞克斯頓
安妮·塞克斯頓
安妮·塞克斯頓(Anne Sexton 1928--1974),美國著名女詩人。1967年因詩集《生或死》獲得普利策獎。她是現代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驅之一,美國著名自白派詩人。生前曾患有精神病,詩歌創作起初是心理醫師教給她的一種精神康復手段。她的詩作敏銳、坦誠、有力,充滿著不可思議的視野和意象。1974年自殺身亡。
安妮·塞克斯頓
她的一生大部分生活在Boston附近。1967年因詩集《生或死》獲得普利策獎。被譽為“用她偉大的深刻的思想完成她的詩作,至今仍然鼓勵著……她在美國詩壇留下了獨特的聲音。”主要詩集有:《去精神病院半途而歸》(1960);《生或死》;《變形》(1971,對若干格林童話的改寫)和《死亡筆記》(1974)。
安妮·塞克斯頓(1928-1974)可能是與精神病關係最密切的詩人,詩歌是她用來抗衡自殺念頭的武器,是她在精神崩潰的絕境中求得生存的寄託。實際上,她的詩歌才華也是在病中得來的。
Anne Sexton
小偷啊!
你憑什麼爬進去,
自個兒爬進
我盼得那麼苦又盼了那麼久的死亡。
作為洛厄爾的學生,導師的經歷在塞克斯頓心中也佔有很大的比重。1959年春,洛厄爾在課堂上發病被送進麥克林醫院,後來塞克斯頓在《教室哀歌》一詩中寫道:手腳笨拙的洛厄爾“像一隻大青蛙”——
儘管如此,我必須稱頌你的技藝。
你的瘋癲是如此優雅。
我們在平板座椅上煩躁不安
並假裝著整理
我們對你的魁梧妖術的記錄,
或者忽略你浮腫無光的眼睛
或者忽略你昨天吃掉的那個王子
不管他多麼明智、明知、明指。
多年來她一直對麥克林醫院抱有一種好奇心,她也想進麥克林醫院,因為洛厄爾和普拉斯都到過這裡,她要加入他們的行列。她曾對好友洛伊絲·阿姆斯說:“我真想獲得麥克林醫院的獎金”,那種口氣就像她是在談論美國文學院的大獎。但奧尼醫生不讓她去麥克林醫院,因為那裡的費用太高了。直到1966年,塞克斯頓以詩集《生或死》獲得普利策詩歌獎,已經算是功成名就,但她還是沒能如願正式住進麥克林醫院。
1968年,塞克斯頓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她接受麥克林醫院圖書館的邀請,為該院患者開辦一系列的詩歌講座和學習班。詩歌曾經讓塞克斯頓絕境逢生,她也希望其他病友也能得到同樣的幫助。儘管塞克斯頓並無教學經驗,而且面對滿屋子情緒失控的瘋男瘋女,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學習班每星期二晚在醫院圖書館上課,通常,塞克斯頓會先讓大家閱讀討論幾首當代詩歌,然後布置作業。課程比較隨意,堂上氣氛跟病人的情緒一樣,有時熱烈有時平淡。館長瑪格麗特·鮑爾負責把每周的習作收上來,交給塞克斯頓。學習班一直持續到1969年6月,當年的具體課程內容已無從查考,只有一些零星的回憶讓可以想見這個特殊課堂的情景。
病友埃莉諾·莫里斯說:“在我印象中,塞克斯頓靠著一架鋼琴,則圍坐在椅子上。她給我們布置了習題,然後你必須得朗誦自己的詩,這需要很大的勇氣。我最記得那雙湛藍湛藍的眼睛。她的雙眼對我來說是每個星期的希望,它們讓我有信心去做些事情。”
儘管塞克斯頓深得病友們的喜愛,但她對自己並不滿意。1973年12月,她把有關麥克林醫院講座的一些材料裝進一個檔案袋,封口處寫著:“我的第一次寫作教學——1969年,非常艱難,因為我對控制人群的經驗不足,以及學員變動頻繁和護士干擾授課——我需要更多實踐才能教得好”。但另一方面,塞克斯頓的精神狀況卻在急劇惡化,她再也沒有回到這個講台。
埃莉諾·莫里斯還記得,1974年10月5日清晨,她被鬧鐘收音機上的一條新聞驚醒,播音員宣告了安妮·塞克斯頓的死訊。莫里斯說:“收音機只說她死了,但我知道她是自殺的,我哭了整個早上。”她珍藏著塞克斯頓在一次講座後送給她的詩集,一本1966年版的獲獎詩集《生或死》,塞克斯頓在扉頁上寫著:“我的決定是‘生’——贈埃莉”。
《我生命的房間》(The Room of My Life)
在這裡,
在我生命的房間里
東西不斷地變化著。
煙灰缸,對之哭泣
木牆,受苦受難的兄弟
打字機上的48個鍵
一隻只永不閉上的眼珠,
一本本書,一個個選美競賽中的參賽者,
黑椅子,人造皮革做的狗棺材,
牆上的洞孔
象一窩蜜蜂等待著,
金色地毯
腳後跟和腳趾頭的對話,
一把等著什麼人來拾起的刀,
沙發,被一妓女壓累了,
電話
樹叉上生根的兩朵花,
一煽煽門
象海蚌般開開合合,
一盞盞燈,
刺痛著我,
照亮了地面、點燃了笑聲。
窗子,
飢餓的窗子
將樹木如指甲一般戳進我的心。
我每天餵養外面的世界
儘管鳥兒
左右亂啄。
我也餵養這裡的世界,
把狗餅乾餵給桌子。
然而,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樣。
我的東西會做夢而且穿新衣,
好象是,因為我手中所有的字
以及灌在我喉嚨里的海水,
使它們不得不如此。
給Y醫生的信(選段)
我喜歡溫暖的詞。
它幾乎讓人無法忍受——
那麼潮濕,像呼吸一樣。
我感到大地像護士,
治癒我的冬寒。
我撫摩著大地,
蟲子慢慢往上鑽,
螞蟻不停地動,
像樹葉糞便般腐爛,
燕麥天使般升起。
開始時
夏天只是一種感覺,
感覺到大地,
感覺到你。
(趙毅衡 譯)
絕望
他是何人?
一條通向地獄的鐵軌?
一件正在破裂的傢具?
污水池裡突然漫出的希望?
像唾液一般流進里的愛?
口口聲聲說“永遠,永遠”
到後來卻象卡車從你身上輾過去的愛?
一個漂入廣告節目中的祈禱者?
絕望,
我不大喜歡您。
您跟我的衣裳或香煙不相配。
您幹嗎賴在這兒,
像坦克一樣龐大,
對著我這大半輩子瞄準?
您難道不能漂進一棵樹里?
為何偏要呆在我的根部,
強迫我走出我那長久以來
只是為了肚皮的生活?
好!
我帶您一道旅行,
那地方我的雙臂
多年來沒有隻言片語。
(彭予 譯)
真理唯逝者知道
獻給母親,1902年3月——1959年3月
父親,1900年2月——1959年6月
逝去了,我喃喃地走出教堂,
不讓那生硬的送殯行列跟去墳場,
讓死者單獨躺在柩車前進,
六月,我已厭倦於自己要勇敢了,
我們開去凱角,
太陽從天空流瀉下來,
我陪著自己
海水拋上來象一道大鐵門,
我們接觸了。
在另一個國家,人們仍然死著。
親愛的,風捲起如雪的白浪,
當我們接觸時,
我們整個被觸及了。
沒有一個人是孤獨的,
男人為此而死,或差不多如此。
那麼逝者又如何?
他們赤足躺在石舟上,
假如舟能停止航行的話,
他們仍然象石頭多過象海。
他們的咽喉,眼睛和指節,
拒絕降福。
(張錯 譯)
該誕生的卻消失了。
正當地球努起嘴唇,
每個胚芽從花梗里膨脹。
我換上鞋子,驅車南行。
賓夕法尼亞山脈無邊地延展起伏,
一直越過遠方藍色的群山,
像蠟筆畫的雄獅披散著綠色的長鬃。
它的道路如同被鏤刻的灰色搓衣板;
事實上,土地在這裡正爆發出邪惡的撕裂聲,
煤從一個黑洞里流出來。
該誕生的卻消失了。
叢生的小草像細香蔥一樣堅韌,
我不知地球何時會爆裂,
我想知道任何脆弱的生命怎樣才能倖存;
到達賓夕法尼亞,我遇到一個侏儒,
他竟然不是蘭姆伯爾斯蒂茨金……
他感受到了成熟的愛情開端。
返回北方時,天空都在變薄
明亮得如一扇高大的窗戶。
道路平坦得如同鍍錫的床單。
該誕生的卻消失了。
確實,女人,這種邏輯將會導致無犧牲的損失。
或者你的意思是說,
你害怕……我流產了的這個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