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翩翩
景翩翩
景翩翩，原名遙，一說雙文，字三昧，一作驚鴻，明末建昌曲妓。祖籍蘇州或揚州。書香門第獨生女，受父親薰陶，既知書達禮，又喜吟詠善賦詩，有“一字驚鴻”的美譽（當時的吳中才子王伯谷有詩云：閩中有女最能詩，寄我一部散花詞。雖然未見天女面，快語堪當食荔枝）。翩翩才貌雙全，因父母相繼去世孤苦無依，雙親喪事都無法辦理，不幸為人所誘，陷入妓院。雖身陷煙花柳巷之間，卻力求潔身自好，平日交往賓客皆為文人學士，除此概不接待。后被建寧縣富商丁長發騙娶為妾，因不堪大婦之虐待，自縊身亡，長眠濉溪河畔。
據《中國人名大辭典》、福建省《建寧縣誌》載：景翩翩，原名遙，字三昧，，明代建昌（江西省建昌府）名妓。王書奴的《中國娼妓史》載：“景翩翩，字三昧，建昌青樓女也。與梅王子以風流志氣相許，有婚姻之約，而不果。久之，窮困以死。詩名《散花吟》。
景翩翩乃出生於書香門第的獨生女，從小受父親熏陶，既知書達禮，又喜吟詠，善賦詩。“碧玉參差簇紫英，當年剩有國香名；風前漫結幽人佩，澧浦春深寄未成”的《紫蘭》等詩，廣為人稱讚，享有“一字驚鴻”的美譽。長大成人後，不僅才藝雙絕，更是瓊姿玉貌，嫻雅嫵媚。遠近名流、士紳慕名前來求婚絡繹不絕。景翩翩擇偶眼界極高，近於苛求，因此東不成，西不就。父母親視她為掌上明珠，也就不加干涉。不想，飛來橫禍，一時間父母不幸相繼去世，景翩翩成了無依無靠，孤苦零仃的一個弱女子。她無力辦理父母雙親的後事，出於無奈，也為人所誘惑，墮入了青樓。
她雖身陷煙花柳巷之間，但卻力求潔身自好，平日交往賓客皆為文人學士，除此概不接待。她以詩為知已，以詩為生命，終日與這些文人學士把盞論詩，相酬唱和。翩翩用詩抒發一個純情女子的綿綿情致，也用詩傾訴一個受侮辱婦女的悲憤和痛苦。
蕭吹靜閣晚含情，片片飛花映日晴。寥寂舊痕雙對枕，短長歌曲幾調箏。
橋垂綠柳侵眉淡，榻繞紅雲拂袖輕。遙望四山青極目，銷魂暗處亂啼鶯。
這首著名的《閨思》，成了她這一時期的代表作。翩翩雖然身世凄涼，但她的詩卻名噪一時。隨著光陰的流逝，景翩翩也想有一個好的歸宿。她真情所寄，多方留意，但總是知音難尋。不想，又是虛度了幾載。這時，正好福建省建寧縣富商丁長發在建昌經商。他垂涎景翩翩的美色，用金錢賄賂媒婆，謊稱自己是江南才子，騙娶了翩翩。婚後，景翩翩發覺受騙上當，痛不欲生，但又無可奈何。她只能以淚洗面，將自己滿腔的悲憤，寄托在詩中。她寫道：
夢境還堪憶，虹橋山可疑。豈因填鵲至，重與牽牛期。
落月穿帷凈，凄風入夢悲。無端角枕上，薄命訴娥眉。
這首《宿虹橋紀夢》，最能代表她那時的心境。不久，景翩翩隨丁長發回到福建建寧縣。回到丁家后才知道丁長發原來早已有家室。丁妻又是個尖酸刻薄的婦女；她容不下景翩翩，經常無事生非，欺辱翩翩。翩翩忍無可忍，無奈中只好走上自縊之路，以死來抗爭，以死來解脫。在她即將香消玉殞，魂飄九霄時，只有“落月穿帷凈，凄風入夢悲”；她只有用不再“無端角枕上，薄命訴娥眉”來自慰了。
景翩翩死後葬於建寧縣堂北雙松西牆河邊的水月觀邊上。歷代文人學士有感於翩翩的不幸，更仰慕她的才情，自動捐修她的墓碑。景翩翩生前著有詩集《散花吟》，但如今已失傳；明末清初大詩人錢謙益在《列朝詩集》中選錄了她50餘首詩，《江西詩征》也選入三十多首。景翩翩詩風明快，長於抒情，善有民歌風味，流暢明白，富有抒情。如《女兒子》：“哀猿一聲夜未半，峽峽柔腸寸寸斷。回川逆折聲潺潺，枕邊流淚摧朱顏。”字裡行間，流露出對專一愛情的渴求和對尋花問柳的負心漢的怨憤。又如《與蘇生話別》：“道是悉無極，還教仗醉魔。誰知醒時意，說向夢中多。”抒發了詩人的苦澀之情和對自己命運的關注。綜觀整部《散花吟》，女詩人出色地抒發了內心深沉的感情，控訴了當時社會給青樓女子帶來的痛苦。《玉鏡陽秋》書中極力推崇她，稱讚她“明代北里名姬，以能詩著稱者，當以三昧為優”。民國25年（1936），泰寧詩人范蘊章、劉介評、王均等人發起徵集憑弔明代女詩人景翩翩詩文活動，徵得律詩、絕句和詞200多首，還有賦、記等，合編為《景翩翩小集》。
景翩翩詩選
按語：大畜 校。以《列朝詩集》《江西詩征》《青樓韻語》等為底本，並參照網路資料編校而成，僅供參考。
一、詩
《安東平》
（一）
西風吹衣，北風吹面。
郎既相迎，郎心未變。
（二）
驅車終日，留儂喘息。
徐語向郎，郎意毋亟。
（三）
遺郎尺錦，是儂寸心。
十日一線，五日一針。
（四）
郎心不窮，報以溫語。
既郎此情，勝多多許。
（五）
明神在右，明月在天。
神願鑒止，與月長圓。
《閨情》
（一）
飛飛雙蛺蝶，底事過鄰家。
鄰家海棠樹①，春來已見花。
（二）
憶自折楊柳，長亭贈玉驄。
如今楊花白，日日解隨風。
（三）
夜靜還未眠，蛩吟遽難歇。
無那一片心，說向雲間月。
（四）
窗前六齣花，心與寒風折。
不是郎歸遲，郎處無冰雪。
註：① 《江西詩征》是“家家海棠樹”，此不必突出“家家”，似以“鄰家”為宜，且與前句頂真。
《與蘇生話別》
（一）
十日平原酒，三秋江上船。
一經搖落後，明月幾回圓。
（二）
月出人未來，月缺人已去。
好共借餘輝①，相求直至曙。
（三）
道是愁無極，還教仗醉魔。
誰知醒時意，說向醉中多。
註：① 《青樓韻語》是“好共惜餘輝”，“借”與“惜”各有千秋。
《寫蘭》
（一）
道是深林種，還憐出谷香。
不因風力緊，何以度瀟湘。
（二）
但吹花信風，莫作妒花雨。
我欲采瓊①枝，挽得同心住。
註：瓊，或璚。
《風雨》
風雨滯殘春，豈但梨花悶。
夢裡萬重山，疊起江南恨。
《襄陽蹋銅蹄》
（一）
郎自襄陽人①，慣飲襄陽酒。
未醉向郎言，郎醒應回首。
（二）
漢水自盈盈，男兒自遠征②。
不知別後夢，底夜到宜城。
（三）
駿馬蹋銅蹄，金羈艷隴西。
郎應重意氣，妾豈向人啼。
註：① 《名媛詩歸》及《宮閨文選》中為“郞是襄陽人”；
② 《青樓韻語》為“男兒事遠征”。
《採蓮曲》
（一）
十里湖如鏡，紅蓮個個香。
大姑先戲水，盪散兩鴛鴦。
（二）
小姑採蓮花，莫漫採蓮藕。
采藕柳絲長，問姑姑知否？
《三月即事》
三月春無味，楊花惹曉風。
莫行流水岸，片片是殘紅。
《畫眉》
鶯去春如夢，梅黃雨尚痴。
可堪明鏡里①，獨自畫蛾眉。
註：① 《青樓韻語》為“何堪明鏡里”。
《怨辭》
（一）
豈曰道路長，君懷自阻止。
妾心亦車輪，日日萬餘里。
（二）
妾作溪中水，水流不離石。
君心楊柳花①，隨風無定跡。
註：① 《青樓韻語》《宮閨文選》《古今女史》等為“君心似楊花”。
《野外》
曉雨泉爭響，春山鶯亂啼。
流雲兩三片，移過石橋西。
《青溪曲》
（一）
昨自建州來，僑住青溪北。
紛紛白皙郎，群趨願相識。
（二）
日乘芙蓉車，七貴相爾汝。
妾本吳中人，好就吳儂語。
（三）
石橋橫溪水，華月流青天。
橋上步羅襪，可是凌波仙。
（四）
與歡深夜歸，小妹調箏歇。
並坐結同心，引到樓頭月。
《桃葉歌》
儂自喚桃葉，儂貌似桃花。
桃花容易落，郎去宿誰家？
《寄遠》
（一）
驅車一以疾，相見何遲遲。
思君平昔意，不似薄情兒。
（二）
江上望歸棹，君歸未有期。
試看圓缺月，是儂斷腸時①。
註：① 《青樓韻語》為“是妾斷腸時”。
《子夜變歌》
織手整行纏，月色臨戶牖。
豈故樂驅馳，歡情不耐久。
註：此詩僅見於《青樓韻語》。
《青樓怨寄郭生》
（一）
欲歌春望詞，誰是知音者。
門口木蘭舟，常系垂楊下。
（二）
兀坐掩房櫳，捧心詎嬌態。
聞說金張兒，懶出堂前拜。
《紫蘭》
碧玉參差簇紫英，當年剩有國香名。
風前漫結幽人佩，澧浦春深寄未成。
《夜坐》
柳底繁陰月易藏，無端寒露泣寒螿。
殘秋莫坐空堂夜，二十五聲點點長。
《舟發沙溪》
青溪九曲白雲鄉，溪上行舟欸乃長。
誰把金丸打野鴨，偏驚幾處睡鴛鴦。
《晏起》
晏起茶香解宿醺，闌乾花氣午氤氳。
侍兒指點湘簾外，若個春山多白雲。
《飛蓬》
飛蓬羞倚合歡床，明月如冰夜欲霜。
夢裡新翻雲髻樣，暗塵鋪滿鳳凰箱。
《泰寧病中》
春日顰眉長閉門，東風吹雨倍銷魂。
不知野外垂絲柳，青入南頭第幾村。
《四月一日雨》
九十春光已暗過，雕闌花信竟如何。
應知雨意和愁約，雨到床頭愁亦多。
《送張孝廉》
柳絲細織曉煙青，惻惻春寒長短亭。
馬度山腰蹄尚懶，濕雲如夢未全醒。
《女兒子》
哀猿一聲夜未半，峽峽柔腸寸寸斷。
回川逆折聲潺潺，枕邊流淚摧朱顏。
《秋夜寄張孝廉》
天上銀河一色秋，梧桐疏影掛牽牛。
闌干玉露三更靜，曲奏霓裳何處樓。
註：此詩僅見於《青樓韻語》，並被選為配圖文字，注有“三妹氏”。
《贈王生》
把筆瀟湘五月秋，灞橋流水贈驊騮。
幽蘭卻怨江南柳，蘭為相思柳為愁。
註：此詩僅見於《青樓韻語》。
《春夜》
香消翠被氣籠紗，夢斷流蘇燭影斜。
最是柳塘春夜恨，淡風疏雨雜鳴蛙。
註：此詩僅見於《青樓韻語》。
《寄友》
蛾眉慵畫鏡慵開，裙減腰圍自剪裁。
二十五弦聲欲斷，偏留明月印蒼苔。
《十索》
葉葉傍柔荑，芳心故未吐。
染作小松花，並坐施郎股。
展轉當耐勞，從郎索蘭譜。
註：本詩僅見於《青樓韻語》。
《小垂手》
金罍溢倡酬，媚眼轉驚秋。
折腰隨鷺下，垂手與龍游。
夸容未再理，明月在西樓。
《宿虹橋紀夢》
夢境還堪憶，虹橋的可疑。
豈因填鵲至，重與牽牛期。
落月穿帷凈，凄風入夜悲。
無端角枕上，薄命訴蛾眉。
《五日泛舟得男字》
浴罷試冰蠶，重扶碧玉簪。
操舟臨雒水，作賦吊湘潭。
曲誤郎應顧，盧回客自酣。
此時論黛色，誰復斗宜男。
《解嘲》
閨中自昔論紅線，俠氣縱橫頻掣電。
來作處女君未知，去矣脫兔容誰見。
世上徒誇屋是金，明珠換骨不換心。
一自臨邛罷綠綺，只今千載無知音。
《七夕》
樓前簫史憶吹簫，雁足西風倍寂寥。
望斷支機應化石，愁填烏鵲未成橋。
素毫月冷吟梧葉，紈扇秋回識柳條。
姊妹東鄰如乞巧，莫教瓜果浪相招。
《寄陳生迴文》
簫吹靜閣曉含情，片片飛花映日晴。
寥寂淚痕雙對枕，短長歌曲幾調箏。
橋垂綠柳侵眉淡，榻繞紅雲拂袖輕。
遙望四山青極目，銷魂黯處亂啼鶯。
註：《青樓韻語》與《名媛詩歸》題名為“閨思”。此詩為迴文詩，可倒過來讀，如下：
鶯啼亂處黯魂銷，目極青山四望遙。
輕袖拂雲紅繞榻，淡眉侵柳綠垂橋。
箏調幾曲歌長短，枕對雙痕淚寂寥。
晴日映花飛片片，情含曉閣靜吹簫。
《寄情十四韻》
握粟詹予美，端蓍竟我欺。
前魚如未棄，下鳳故應遲。
荏苒驚吹律，凄涼憶履綦。
漫餐妃子秀，虛嚙舍人飴。
懶去初侵鬢，顰回恰到眉。
淚痕留琥珀，花勝淡燕支①。
露遣冰紈冷，風傳畫角悲。
題盤緣伯玉，搗素事班姬。
苦海填愁遍，盟山著恨移。
秋深仍系帛，日入已棲塒。
石闕何能解，刀頭尚可期。
三緣經曲折，五內幾妍媸。
何妨梁下信，更作有情痴。
註：① 《青樓韻語》為“花勝淡胭脂”，義同。
《休洗紅》
（一）
休洗紅，洗多紅色減。
色減無時歸，質弱難重染①。
只將紅淚共流東，褪卻無由綴落紅。
（二）
休洗紅，洗多漸成故。
能無故色殊，番將新色妒。
新新故故遞相因，莫教淺淡尤他人。
註：① 《青樓韻語》、《名媛詩歸》和《宮閨文選》為“弱質難重染”。
二、詞
註：以《全明詞》為底本。
《生查子·宿虹橋紀夢》
彩鷁泊隋堤，玉兔當窗蛟。忽起洞簫聲，珠鈿生芳草。
凄風入夜悲，落月穿幃繞。相見似當初，痛惜分飛草。
《憶秦娥·秋晚》
秋風惡，年年吹我羅衫薄。羅衫薄，小樓悶坐半垂簾幕。
滿階明月梧桐落，近來何事添消索。添消索，菱花強對，鬢雲私掠。
《憶秦娥》
秋蕭索，西風一夜吹香閣，吹香閣，挑燈獨坐，半垂簾幕。
滿階明月梧桐落，滿窗涼露吳衫薄，吳衫薄，菱花閑對，鬢雲斜掠。
《賣花聲·花窗夜坐》
獨坐夜如年，怕理冰弦。徘徊今夜不成眠。細細蛩吟窗外雨，無限凄然。
愁緒鎖眉尖，懶對書篇。夜深那管幾更天，几上金爐香欲燼，還去重添。
《好事近·詠鳳頭簪贈友》
鳳引玉搔頭，偏傍紫簫飛到。妝罷綠窗斜插，問菱花誰俏。
還須郎至倩郎扶。打疊鬢雲。好伴那鳳釵鴉髻，與六珈偕老。
註：《青樓韻語》與《名媛詩緯初編》有收錄。
三、曲
註：以《全明散曲》《元明清散曲選》為底本。
《二犯江兒水·贈友》（一）
心旌相向，想當日心旌相向，情調初蕩漾。
把空花落相，青鳥迴翔。寄春心明月上。粉蝶為伊忙，游蜂還自嚷。
恩愛昭陽，魂夢高唐，恰便似竊驪珠千頃浪①。
註：① 《全明散曲》與《名媛詩緯初編》為“恰便是含驪珠千頃浪”。
《七犯玲瓏·詠繡鞋贈別》
（香羅帶）誰將軟玉纏？半遮湘綺邊，香塵幾度嬌還顫。
（梧葉兒）端的可人憐，何事雲同剪？偏誇月上弦。
（水紅花）記從前腳跟無線，把文綦利屣，穩趁別離船。
（皂羅袍）學王喬飛舄傍君旋，做昭陽弱羽隨風轉。踏歌垂手，當年綉筵；行雲駐足，何時錦氈？
（桂枝香）夜色寒羅襪，春心托杜鵑。
（排歌）情蹤遠，色界懸，空教綠漾與紅傳。
（黃鶯兒）不若步中蓮。
《南商調·金絡索》（一）《冬思》
[金梧桐]銀台絳蠟籠，翠屋金鉤控。錦帳紅爐，獨自無人共。月明初轉卻，[東甌令]小房櫳，不放清光照病容。愁聽畫角聲三弄，[針線箱]吹落梅花
一夜風。[解三酲]關山夢，[懶畫眉]魚沉雁杳信難通。[寄生子]孤眠人最怕隆冬，又值隆冬，做不就鴛鴦夢。
註：選自《元明清散曲選》，一言為祝枝山所作，且錄存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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