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禪文化

茶禪文化

作為禪與茶相結合而形成的“禪茶文化”,既有儒家的正氣,道家的清氣,佛家的和氣,更有茶文化本身的雅氣。

基本介紹


茶禪歷史
石門自古就產茶。中亞熱帶向北亞熱帶過渡的季風,給這裡的蒼山翠嶺掃描出潮潤氤氳的雲霧煙嵐。“雲霧山中出好茶。”這句古老諺語,便為石門成就為名茶之鄉作了鋪墊。從壺瓶山到夾山,幾乎山山都有上好的茶。位於夾山西北麓的八坪,就是古代貢品牛牴茶的產地。早在宋代,牛牴茶便躋身於唐宋八大貢茶之列。北宋蔡襄於皇祜年間著述的《茶錄》一書中,便有“石門產牛牴茶,為貢品”的記載。當代茶學界泰斗陳宗懋先生主編的《中國茶經》中則較為詳細地寫道:“牛牴茶早在宋代已被列為貢品。元明以來,每年茶季前,朝廷都要派員到牛牴茶產地監督採制,制后全部運至京城。”
有好茶自然不乏品茗人,石門的茶文化遂與飲茶的歷史同步而生。雖說其年代已無從考稽,但在中華茶文化史上,偏居一隅的石門卻寫下了驕人的篇章。拂開歲月的積塵,我們不難發現,被譽為茶飲文化最高境界的“茶禪一味”,便源於石門夾山。
夾山為石門縣城南郊之十九峰的最後一峰,東接古稱“神仙窟宅”的澧陽平原,西銜橫亘湘鄂川邊境的武陵山,水碧山青,人文薈萃。早在唐咸通十一年(公元870),高僧善會雲遊而來,恰逢群猿母子相擁、嘻戲於青山樟林里,目擊眾鳥銜花競飛、紛投放於碧波清泉中,其情其景,正與其師臨別前所贈的偈語“猿抱子歸青樟嶺,鳥銜花落碧岩泉”相吻合,遂滯留下來,開山建廟,大啟叢林。
善會俗姓廖,廣東峴亭人,公元805年生,師承葯山惟儼、船子德誠等名師,來夾山時已是65歲高齡。這位心性明敏的高僧在禪宗史話上留有不少佳話,最著名的即是“茶禪一味”說。《祖堂集》中載:“夾山和尚自號‘佛目’。師父問他:‘日在什麼處?’對曰:‘日在夾山頂上。’師令大眾地次,佛日傾茶以師。師伸手接茶次,佛日問:‘釅茶兩三碗,意在頭邊。速道,速道。’師曰:‘瓶有孟中意,籃中幾個孟?’對曰:‘瓶有傾茶意,籃中無一孟。’……又問:‘如何是夾山境地?’師答曰:‘猿抱子歸青樟嶺,鳥銜花落碧岩泉。’”這段對話即是師徒在探討茶中有茶外之意,而且似乎是善會反徒為師,在誘導師父。和尚三句不離本行,其茶外之意自然是指禪也。其“猿抱子歸青樟嶺,鳥銜花落碧岩泉”之聯,貌似狀繪夾山自然風景,實則指品茶悟禪之意境。
無獨有偶,《日本禪師錄》亦有相似的記載:“夾山和尚(善會)喝完一碗茶后,又自斟一碗遞給侍僧,侍僧正欲接碗,和尚陡問:‘這一碗是什麼?’侍僧一時語塞。”禪之旨乃訴求本體論意義上的“悟”,而善會又常常自詡“老僧二十年說無義語”,即以禪語的乖謬性來反常合道。明知茶一碗卻故問,意則茶中有禪且茶禪一味也。據日本當代禪學家秋月龍珉考證,此乃“茶禪一味”的發軔之作。
斯時夾山雖未出產“牛牴茶”,但作為牛牴茶的前身,其茶葉質地自然優異無疑。常言道,好茶須好水。而夾山南麓的碧岩泉則又是一泓千年不竭的好泉。其泉眼不大,不似趵突雪浪噴涌,不似虎跑流泉叮咚。泉水打池底一堆細沙間汩汩而出,循著縷縷飄忽的水藻斜逸,宛若成串的珍珠。無論東風吻綠柳條吻醉桃枝的春夜,還是冷霜凍紅楓葉凍白板橋的秋晨,無論苦旱龜裂河床的酷暑,還是冰雪封殺溪咽的嚴冬,她都不徐不疾地吐珠噴玉,從不間歇。不難猜想,善會是以碧岩泉浸泡茶而從中品出茶禪一味的。
善會身後220年,即宋徽宗政和年間,一代名僧圓悟克勤應名相張商英之邀,自成都出川前來夾山,主持靈泉禪院。時任夾山寺住持的圓悟,不僅繼承了善會祖師的衣缽,更是對其“茶禪一味”的理念情有獨鍾,常常將這四字寫成條幅,賜贈僧徒。他在夾山七度寒暑,著成被後世衲僧珍為“宗門第一書”的《碧岩錄》。其實《碧岩錄》並非圓悟筆耕之作,而是其弟子將他日常對《雪竇百則頌古》的評唱輯錄而成的,有點像孔夫子的《論語》。斯時夾山牛牴茶已問世了。其葉片浸泡后,牛角般地張開,晃動於杯水微瀾中,好似群牛相牴牾,故稱“牛牴茶”。莫道其名不雅,卻系那年頭皇家貢品茶之一。大約圓悟當年佔了近水樓台之便,歲歲早於皇帝老兒先飲貢品為快。可以想象,圓悟一邊徐飲著碧岩泉沏泡的牛牴茶,一邊向弟子欣然悠哉地評唱佛旨禪意。好茶激活著思緒,好水滋潤著喉嗓,空靈的吉光片羽翩翩飛來,睿智的禪理玄機娓娓道出。圓悟在夾山的方丈室即名碧岩,雖說《碧岩錄》其書付梓時,他已離開夾山,可他依然將自己的代表作以“碧岩”名之,並將“茶禪一味”的餘韻遣上筆端,自是寄託其對夾山歲月的珍惜與感懷。
圓悟一生,芒鞋竹杖,度嶺穿雲,遍歷楚水吳山,雲遊大江南北,普設講筵,廣宣法音,春風化雨,桃李盈門。其著述《碧岩錄》的出現,標誌著禪宗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即由講“公案”、逗“機鋒”的《燈錄》階段,發展到註釋“公案”、“機鋒”的階段。此前,西來佛法與本土文化相生出來的禪,被一些宗師與喜佛好禪的仕人們神秘化為可參而不可言的玄學,並立有“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禁忌。《菜根譚》中有這樣一則並非故事的故事:某僧欲辭別其師,去他處學禪,師曰:其他禪林有五味禪,我這裡只有一味禪。徒問何為一味禪,師即用棍棒猛擊其頭。徒頓悟,大叫“懂了懂了”,師笑曰“你說你說”,徒啟唇欲言,不料又是亂棍直下。禪即如此說不得的玄乎,而圓悟卻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僅口若懸河的評說,還讓徒兒們連篇累牘地記錄下來,真可謂是伽藍的改革家。然而中國歷代改革者鮮有好結局,出家人亦莫能外。圓悟圓寂后,其坐化出的舍利子猶未寒,那些泥古不化的衛道僧們便仿效秦始皇,將這本充滿禪機、睿智與哲理思辯的“宗門第一書”付之一炬。圓悟的僧徒們自然不忍讓先師的著述灰飛煙滅,遂將《碧岩錄》連同“茶禪一味”的墨寶流布海外,大有孔聖人“道不行、乘槎浮於海”的況味。
所幸的是,《碧岩錄》傳至東瀛,不僅使禪風四靡,還催生了日本茶道。據考證,日本茶道開山鼻祖珠光,則是圓悟的第13代法嗣,其茶道理念必然受到《碧岩錄》學術思想的啟迪與影響。秦始皇播種的焚書之火,燒得《碧岩錄》遠遁扶桑而新生,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是鳳凰火中涅槃再生。看來,大和民族真是善兼容擅“拿來”的民族,那和服廣袖下一支支縴手沏出的清茶,似乎有一縷茗香是從夾山那似夾非夾的峰巒間逸出的。
縱觀夾山茶禪歷史,分明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茶禪一味”的理念,善會因感悟而口授,圓悟因同感而筆傳,無論口授還是筆傳,皆可為天下先。宋元之際,“茶禪一味”的理念,連同夾山文化代表作《碧岩錄》聯袂東渡,開啟日本茶道之先河。從文化層面上講,夾山可謂是中日茶道之源。為此,中國茶禪學會理事長吳立民欣然命筆,寫下“茶禪一味夾山寺,茶道源頭《碧岩錄》”。
至今,圓悟手書的“茶禪一味”,還被日本奈良大德寺作為鎮寺之寶珍藏著;“猿抱子歸青樟嶺,鳥銜花落碧岩泉”的對聯,還高懸在島國眾多典雅的茶室。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末,日本佛教聖跡訪華團曾先後幾次來到夾山朝聖,三拜九叩,虔誠之至。1992年季春,日本茶道主流派“里千家”茶道學會會長多田侑史率團三十餘人,萬里迢迢赴夾山尋根禮祖,欣然用漢字寫下“鳥唧花落碧崖前,猿抱子隱翠嶂后”之聯,並解釋說:“在日本茶文化界幾乎無人不知它的出處與內涵,這就是中國湖南石門夾山寺的開寺祖留下的千古絕句。我們日本茶人在茶道活動場所都有這樣一幅掛軸,主人客人在這種意境地下安靜下來進行深刻的情感受交流。”隨後,他又拜謁了碧岩泉,並俯身飲了口甘洌的泉水,慨然長嘆:今生可以瞑目也!管中窺豹,可見日本茶道傳人對夾山聖山聖水崇敬的一斑。
千百年來,夾山茶禪文化如同碧岩泉一般涓流不斷,以其獨特的智慧與品格滋潤著一代代茶人的心田。明末清初,農民起義英雄李自成歸隱夾山,在“茶禪一味”的熏陶下,一改大碗喝酒的草莽,發出“煮茶當酒喚同流”的詠嘆。從這一殘存的詩中,分明可見夾山茶水移性奪情之功力。
歷史雄辯地證明:石門這方山水不僅孕育了好茶,也孕影響海內外長達千年之久的茶禪文化。一個茶字,由草、人、木三字構成,包蘊著“天人合一”的神韻,凸現著人與自然的親情。悠悠茶文化,融釋、儒、道三教於一體;盈盈清茶水,聚色、香、味、形四美於一身。而“茶禪一味”的理念,則使中國茶文化升華到一個更新更高的審美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