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當戶
漢代名將李廣的長子
李當戶(公元前158年-公元前134年)李廣的長子,在漢武帝時做過郎官。有一次,韓嫣與漢武帝玩耍時,韓嫣的行為有些放肆不敬,李當戶看了很憤怒,上前打跑了韓嫣,得到了漢武帝的賞識。死的比李廣早,有一個遺腹子,即李陵。
漢飛將軍李廣在抗擊匈奴、保家衛國的戰鬥中,曾俘獲了一名身份為“當戶”的匈奴官員,古代中國人有為紀念重大歷史性意義事件、吉祥事物而給孩子命名的習俗。就給剛出生的長子取名為“當戶”。本文通過對李廣服兵役的年齡和結婚年齡以及李當戶生年的考察,認為李當戶生於李廣俘虜匈奴當戶的漢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卒年在元光元年至三年(前134至前132),活了24~26歲。
研究這個選題與歷史上兩個起名字的故事有關。一個是“叔孫勝狄,以名其子”的典故。魯文公十一年(前616),狄人侵入魯國,文公派遣叔孫得臣率兵追擊,擊敗了狄人,俘獲了狄人的首領僑如。為紀念這次戰鬥的勝利,“使後世識其功”,叔孫得臣就給剛出生的兒子起名為“僑如”。①另一個是成吉思汗名“帖木真”典故。約在金大定二年(1162),成吉思汗的母親訶額侖在斡難河邊迭里溫孛勒答黑山下生下他時,其父親也速該把禿兒俘虜了塔塔爾的帖木真兀格,便給他起名為“帖木真”。②與此相同的是,漢代著名的“飛將軍”李廣在抗擊匈奴、保家衛國的戰鬥中,曾俘獲了一名身份為“當戶”的匈奴官員,就給剛出生的長子取名為“當戶”。這些事例說明,古代東亞有為紀念重大歷史性意義事件、吉祥事物而給孩子命名的習俗。
“當戶”不是漢話,而是匈奴語詞,是匈奴的一級官職。匈奴的職官是冒頓單於統一北方草原后所定,單於之下依次是左右賢王、左可谷蠡王、左右大將軍、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單於總攬一切軍政大權,由左右骨都侯輔政,而左右賢王為地方最高長官;自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共二十四長,其下各自設置了千長、佰長、什長、禆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等。③漢文帝於後元二年(前186)給匈奴老上單於的重要國書中提到,匈奴派遣“當戶且渠雕渠難、郎中韓遼”給漢文帝贈送了兩匹馬。④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驃騎將軍霍去病征討匈奴,“得酋塗王,以眾降者25000千人,斬首虜32000百級,獲5王、5王母、單於閼氏、王子59人,相國、將軍、當戶、都尉63人”。⑤史載足證“當戶”為匈奴一種官職。
1968年,滿城劉勝漢墓中,出土了一件燈,燈盤刻有“御當戶錠(燈),第然於”等字,其造型就是一位身穿窄袖短襟胡服、右膝跪地、右手高擎燈盤的匈奴當戶的形象。⑥ 之所以要研究李當戶,一來他是“飛將軍”李廣的長子,二來是被迫投降了匈奴的李陵的父親,研究他對於研究李廣、李陵這兩個歷史人物有著重要意義。《史記·李將軍列傳》和《漢書·李廣蘇建傳》均記載李當戶在李廣自刎前早死了,但都提到李陵是“遺腹子”,就是說李當戶死後李陵才出生。於此,我們想要知道的是李廣是什麼時候俘獲了匈奴的一個當戶,亦即李當戶是什麼時候出生的問題。
要弄明白這個問題,必然要聯繫當時的服兵役年齡和結婚年齡方可分析推理。首先需要清楚李廣的年齡。李廣在自刎時曾說過“六十餘”。史書沒有記載他的生年,只有卒年是漢武帝元狩四年(前119)。李廣是在漢文帝前元十四年(前166)從軍的,總算起來軍旅生涯是47年。他曾自言“六十餘”,如果他是61歲自刎,就要13歲從軍,顯然這是不合情理的。根據當時家庭狀況,他至少夠15歲才可以從軍,這就是說他自刎時年齡在63歲以上。
在此,有必要考察一下秦漢時期服兵役或從軍的年齡。秦漢主要實行徵兵制度,對服役年齡有明確規定。男子達到服役年齡方正式“傅籍”,著於名冊;停止服役的年齡稱為“免老”。秦代始傅的年齡是15歲,⑥免老的年齡有爵位者是56歲,無爵而為“士伍”者是60歲。⑦西漢初沿用秦代的兵制,但到景帝前元二年(前155)改為20歲始傅,⑧至遲在昭帝始元六年(前81)以前又改為23歲。⑨景帝和昭帝將服役的年齡增大,原因是國力增強,人口數量大大增長的結果。不過,在實際執行過程中,也有特殊情況而超過規定的,如秦代遇有“大役”(大規模的戰爭),老者也不免役,漢代更有小至12歲、老至70歲以上被征的例子。⑩
李廣從軍在漢文帝前元十四年(前166),當時他的父親李尚還是隴西郡成紀縣的縣令,他的身份是“良家子”,可以不考慮特殊情況,按正常入伍年齡當在15~20歲。如果是20歲從軍,他去世的年齡就是67歲;如果是15歲從軍,他去世的年齡則是63歲。就是說,他可能活了63~67歲,這與他自言的“六十餘年”基本符合。這樣算來,李廣的出生年當在高后二年至六年(前186至前182)。同時,還需要考察李廣結髮和結婚的年齡。元狩四年(前119)出擊匈奴前,李廣向大將軍衛青請求居前軍時說自己是“結髮而與匈奴戰”,到自刎時仍說“自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因而結髮之年也是準確斷定他的年齡及生年的一個依據。他從軍是漢文帝前元十四年(前166),“結髮”也就在這年。
所謂結髮是指古代15歲成童時挽髮結髻於頭頂,又稱束髮。周代至秦漢一般是男子20歲行冠禮,《禮記·曲禮》稱“男子二十,冠而字”,“始成人也,謂男年二十,女年十五,時取笄冠為義也”。男行冠禮,就是把頭髮盤成髮髻,然後是“三加”,即按程序先加緇布冠,次加皮弁,再加爵弁。冠歲就是男子20歲了,也稱“弱冠之年”。《左傳·襄公》載:“冠而生子,禮也。”意思是說舉行冠禮后就可以結婚生子了。可見,古時結髮行冠(笄)禮的年齡一般與許嫁行聘年齡一致。在周代,男子結婚年齡一般是20歲。《孔子家語》記載:“男子二十而冠,有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而許嫁,有適人之道,於此而往則自婚矣。”又《韓非子·外儲說右下》說:“下令於民曰:丈夫二十而室,婦人十五而嫁。”《墨子·節用上》言:“昔者聖王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處家;女子年十五,無敢不事人。”從戰國晚期,各國為增加人口,實際中使婚齡提前,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漢初。
西漢初年,全國剛剛安定下來,人口下降數量很多,所以未循古制而鼓勵生育,人們結婚的年齡普遍偏小。當時朝廷規定,15~30歲的男女必須結婚,否則就要定罪,或者加倍徵稅。婚配應以男女性完全成熟時為宜,古人以男年16、女年14道通。漢代普遍早婚,楊樹達研究當時結婚年齡一般是男子15~16歲,女子13~14歲。對於西漢普遍早婚的現象,時人王吉曾批評說:“世俗婚嫁太早,未知為人父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假使李廣15~16歲結髮、行聘定親,20歲行冠禮、娶親,則他的生年就應該為高后六年(前182),而長子李當戶出生應在漢文帝前元十四年(前166),即他結髮之年以後了。李當戶出生於李廣俘獲匈奴當戶之年,具體是何年史書中沒有明言。
然而,李當戶在漢武帝即位之初就已是皇帝身邊的護衛人員。有一次,韓嫣與漢武帝戲耍,對皇帝有不恭敬的行為,李當戶當場揍打韓嫣。《漢書·佞幸傳》說江都王因韓嫣戲弄而憤怒,向武帝祖母竇太后提出入朝為護衛,不久竇太后將韓嫣賜死。竇太后死於建元三年(前135),李當戶打韓嫣在武帝即位至韓嫣賜死之間(前140至前135)。李當戶在武帝即位時已是御前衛士,此時是景帝前元二年(前155)改了徵兵年齡之後的事,因而其年齡至少是20歲左右,那麼李當戶就應生於文帝后元四年(前160)左右了。可以說,這個生年比較準確,與李廣可能結髮年齡接近。
至於李當戶具體什麼時間死的,史書也沒有明言,只說李陵是“遺腹子”,李陵出生在他死的當年或次年。只要知道了李陵的年齡,也就可以推知李當戶的卒年。但是,史書也沒有記載李陵的年齡。李陵生年,向無定說。日本學者瀧川資言《史記匯注考證》所附《太史公年譜》,於“元光元年丁未”欄下書“李陵生”。張鵬一《司馬太史公年譜》云:“考《李廣列傳》,廣三子:當戶、椒、敢,皆為郎。上與韓嫣戲,當戶擊嫣走。當戶早死,遺腹子陵。《佞幸列傳》:嫣后以無禮江都王,皇太后賜嫣死。《漢興以來諸侯年表》,江都王非入朝在建元四年。當戶又在其後,使以遺腹子生,當在是年矣。”也認為李陵生於元光元年(前134)。有人認為將李陵生年定在元光元年頗為牽強,因為韓嫣無禮於武帝與無禮於江都王劉非並非同一時事,韓嫣賜死與當戶之死也並非在同一時間。
但是,說李陵生於元光元年與我分析的元光元年到三年(前134至前132),還是比較接近的。班固《漢書·李廣蘇建傳》稱李陵“少為侍中,建章監”。古代男子二十而冠,即為成人。20歲,也正是區別“少”與“長”的界限。如果李陵監建章宮騎在太初元年建章宮初建之時(前104),並且是15歲的話,那麼,他就應生於前119年即李廣自刎的那年,而其父李當戶只能死於元狩三年(前120)。顯然,李當戶比李廣早一年死,無論如何與與司馬遷所說“早死”的情形不符。因而,李陵任侍中、建章監的年齡要大於15歲。如果李陵是19歲任建章監的話,那麼他就應生於元朔六年(前123),而其父李當戶就只能死於元朔五年(前124)。於是,趙生群先生推斷李陵出生當在元朔六年(前123)之後、元狩四年(前119)之前。
然而,司馬遷在《史記·李將軍列傳》中說“李陵既壯,選為建章監,監諸騎”,似與作郎、侍中不在同一時間,也就是說李陵先作侍中,在20歲左右成年“既壯”為監建章騎。李陵在宮中的經歷是從郎、加侍中、監建章騎、騎都尉一步步走過的。漢代的郎官大多是從高官及富家子弟中選拔而來充任侍衛的,漢初至武帝時任子制度是:凡吏二千石以上,視事滿三年,即可任兄弟或子一人為郎。李廣死後,由第三子李敢代為郎中令,由於李陵是李廣嫡孫且為郎中令李敢親侄,於是選為郎。再經選拔,優秀者加侍中銜,才可以擔任皇帝的侍從。當時的侍中僅伺應雜事,分掌乘輿服物。再經選拔,才可為建章騎監。
太史公的一個“選”字,其中包含著數年的辛苦。李陵選為郎大概就在元狩四年到六年(前119至前117),即使以15歲為郎,也應生在元光元年到三年(前134至前132年)。假使李陵元朔六年(前123)出生,到元狩六年(前117)才僅6歲,這是不可能作郎的年齡,因而趙生群先生的說法明顯不合情理。班固《漢書·李廣蘇建傳》中說,李陵在任建章監后曾奉武帝之命“將八百騎,深入匈奴二千餘里,過居延,視地形,不見虜。還,拜為騎都尉,將勇敢五千人,教射酒泉、張掖以備胡”,是說他還做過騎都尉。
數年後,“漢遣貳師將軍伐大宛,使陵將五校尉兵隨後”。李陵年齡大概與同為侍中的霍光相近,而且兩人關係比較好,就是所謂“素與陵善”。霍去病約在元狩二年(前121年),出發去擊匈奴途中“道出河東”時見到生父,戰後返回途中把“時年十餘歲”的異母弟霍光帶到了長安,“任光為郎,稍遷諸曹侍中”。霍光於地節二年(前68)病死,詔書說他“宿衛孝武皇帝三十餘年”,表明他的確是元狩四年到長安為郎。李陵與霍光的關係正是在同為郎、侍中及以後幾年宿衛侍奉漢武帝的過程中建立起來的。顯然,李陵也是元狩四年“時年十餘歲”的狀況下選為郎。李陵還與蘇武關係不錯,是在“初俱為侍中”時結下的情誼,年齡也應相近。蘇武於神爵二年(前60)病死,80餘歲。蘇武於天漢元年 (前100)使匈奴,被拘留19年。天漢二年李陵降匈奴,遂有單於派他說蘇武事,並言“陵與子卿素厚”。蘇武生於建元元年(前140)左右。李陵任騎都尉、深入匈奴事,應在元鼎六年(前111)設張掖郡那年,此時他是21~23歲。李廣利伐大宛在太初四年(前104),中間相隔了將近7年,時李陵可能28~30歲。那麼,他就可能出生於元光元年至三年(前134至前132),其父李當戶也就可能死於這幾年間,並且比李廣早死十幾年,的確可以稱為“早死”了。
對於死亡,中國曆來根據年齡段而有不同稱法,12歲以前死的叫“夭折”,20歲前死的叫“少亡”,30歲前死叫“早死”……司馬遷所說的“早死”應該是指20~30歲而死的成年人。
當然,聯繫具體歷史事實更有助於進一步準確判斷。從記載看,李廣抗擊匈奴可以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從軍開始至作上谷太守前(前148),從選為郎開始逐步升騎常侍、騎郎將、驍騎都尉,共18年;第二階段是任上谷太守開始至升衛尉前(前134),歷上谷、上郡、北地、雁門、雲中、隴西6邊郡太守,共14年;第三個階段是馬邑戰役開始直至自刎之年(前119),歷衛尉、驍騎將軍、右北平太守、郎中令,中間在曾被免職為庶人約三四年,共15年。在前兩階段,漢與匈奴的關係基本以和親為主,漢帝國在軍事上採取防禦性措施;而在後一階段,漢帝國改變國策,在軍事上採取主動打擊匈奴的措施。李廣自言四十八年軍旅生涯中“大小七十餘戰”,多數在後兩個階段。第一階段中參戰的機會比較少,只有漢文帝前元十四年(前166)和后元六年(前158),可以數得出的。前元十四年(前166)參戰時李廣還不是郎,因在這次戰鬥中“用善射,殺首虜多”,才選“為郎,騎常侍”的,所以只有在後元六年(前158)俘獲匈奴當戶。李當戶生於李廣俘虜匈奴當戶的漢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卒年在元肖元年至三年(前134至前132),那麼他只活了24~26歲。瀧川資言和張鵬一定李陵生在元光元年,是取李當戶死時是24歲(娶親結婚在20歲左右),其子李陵就是公元前134年生,公元前119年選為郎是15歲,符合班固所記“少為侍中”的情形;到元鼎六年(前111)深入匈奴後任騎都尉,僅為23歲,既與監建章營騎的20歲左右年齡相符,也與景帝前元二年(前115)改“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相一致。
我們把李廣自刎時年齡定為63歲,李當戶生年定在漢文帝后元六年,李廣就是24歲得子,那麼他就應生於高后六年(前182),結髮定親在16歲前後,娶親結婚必定在20歲左右。
① 《春秋·文公十一年》載:“狄侵齊。冬十月甲午,叔孫得臣敗狄於咸。”
《左傳》記:“冬十月甲午,敗狄於咸,獲長狄僑如,富父終甥其喉,以戈殺之,埋其首於子駒之門,以命宣伯。”
《春秋左傳詁》引服虔註:“宣伯,叔孫得臣子僑如也。得臣獲僑如以名其子,使後世識其功。”
鮑思陶點校:《元朝秘史》卷1,齊魯書社2005年版。
《史記》卷110《匈奴列傳》。
《史記》卷111《衛將軍驃騎列傳》。
秦簡《編年紀》墓主喜17歲始傅。
《漢儀注》:“秦制十二爵,男子賜爵一級以上,有罪以減,年五十六免。無爵為士伍,六十乃免老。”
《漢書》卷5《景帝紀》:“二年冬十二月……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張家山出土《二年律令》明確記載傅籍標準:“不更以下子年廿歲,大夫以上至五大夫子及小爵不更以下至上造年廿二歲,卿以上子及小爵大夫以上年廿四歲,皆傅之。公士、公卒及士五(伍)、司寇、隱官子,皆為士五(伍)。疇官各從其父疇,有學師者學之。”
《鹽鐵論·未通》:“今陛下(昭帝)哀憐百姓,寬力役之政,二十三始傅,五十六而免。”
勞榦:《居延漢簡考釋·簿錄》、《名籍類》、《車馬類》。
楊樹達:《漢代婚喪禮俗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漢書》卷72《王吉傳》。
日·瀧川資言:《史記匯注考證》,北嶽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
張鵬一編:《太史公年譜》,民國二十二年富平張氏刻《小雙寂庵叢書》本。
《漢書·哀帝紀》:“除任子令及誹謗詆欺法。”
顏師古《注》記載:應劭曰:“任子令者,《漢儀注》‘吏二千石以上視事滿三年,得任同產若子一人為郎’。不以德選,故除之。”
《漢書·爰盎傳》如淳注曰:“盎為兄所保任,故得為郎中也。
《漢書·蘇建傳》:“少以父任,兄弟並為郎。”
《漢書·李廣蘇建傳》:“昭帝立,大將軍霍光、左將軍上官桀輔政,素與陵善,遣陵故人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陵。”
《漢書》卷68《霍光金日磾傳》。
《漢書》卷54《李廣蘇建傳》附《蘇武傳》。
《漢書》卷6《武帝紀》記,元鼎六年“又遣浮沮將軍公孫賀出九原,匈河將軍趙破奴出令居,皆二千餘里,不見虜而還。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李陵最早教射張掖、酒泉只能在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