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
晉代陶淵明所著的詩
《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是晉宋之際文學家陶淵明的組詩作品。這兩首詩通過對田間勞動的歡樂進行描繪,通過懷古言志,反映出“憂道不憂貧”的志向難以實現,表達了決心效仿前賢,表現了對歸耕田園的喜悅,遠離污濁世俗,躬耕自給的決心。第一首詩寫一年之始的春耕,展現了田野清新宜人的景象,表達了詩人隱而不仕的樂趣,抒發了詩人內心的喜悅之情;第二首詩認為像孔子那樣“憂道不憂貧”未免高不可攀,難以企及,不如效法長沮、桀溺潔身守節,隱居力耕。詩中對田園風光和田園生活的描寫,十分生動傳神,充滿濃郁的情趣。
陶淵明在中國詩歌發展史上,堪稱第一位田園詩人。他的《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是詩人用田園風光和懷古遐想所編織成的一幅圖畫。詩分兩首,表現則是同一題材和思想旨趣。
第一首以“在昔聞南畝”起句,敘述了勞動經過,描繪了自然界的美景,緬懷古聖先賢,讚頌他們躬耕田畝、潔身自守的高風亮節。他早就聽說過南畝,只恨自己沒有儘早趕來,過這俯身躬耕的日子。這裡他提到《論語》里“屢空”的顏回。陶淵明不怕貧窮。這正是他用以反抗世俗的安貧樂道。他喜歡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他從村落清新的晨曦里一路走出來,架好車馬,下地幹活,他的胸中飽脹著自然的情懷。鳥聲婉轉,風中送來瀰漫的花草清香,涼爽,和善,絕不寒冷。田地上的白雪潮水般褪去,荒草覆蓋了冬后大地的無數小徑。這偏遠的、人跡罕至的地方叫人驚喜。他可以在這裡找到自由。不需要繁華、光榮和熱烈的事物,以及任何一個多餘的人。他甚至覺得,汲汲於功名的人類是可笑的。他理解了植杖翁的遁世選擇。陶淵明覺得隱居的道理應該為人生的通識感到慚愧。隱,還是不隱,一直是個問題。這個世界的通識就是,不隱,要入世,功成名就,出人頭地。陶淵明還不想歸隱,時候還沒到,但他的愧對只是暫時的不安。他終將心安理得地歸去。
但是,作者卻意猶未盡,緊接著便以第二首的先師遺訓“憂道不憂貧”之不易實踐,夾敘了田間勞動的歡娛,聯想到古代隱士長沮、桀溺的操行,而深感憂道之人的難得,最後以掩門長吟“聊作隴畝民”作結。陶淵明一向把孔子視為先師。孔子說過的“憂道不憂貧”,他記在心裡。但他更喜歡這種“耕種有時息,行者無問津”的農耕生活。陶淵明想成為長沮、桀溺那樣的隱士。他的內心有掙扎,有焦慮,本想有所作為,世界卻使他望而卻步。他很失望,漸漸生出一顆叛逆之心,甘願“長吟掩柴門,聊為隴畝民”。這將是他生命的歸宿。
這兩首詩猶如一闋長調詞的上下片,內容既緊相聯繫,表現上又反覆吟詠,迴環跌宕,言深意遠。可整首詩又和諧一致,平淡自然,不假雕飾,真所謂渾然天成。彷彿詩人站在讀者的面前,敞開自己的心扉,既不假思慮,又不擇言詞,只是娓娓地將其所作、所感、所想,毫無保留地加以傾吐。這詩,不是作出來的,也不是吟出來的,而是從詩人肺腑中流瀉出來的。明人許學夷在《詩源辯體》中,一則說:“靖節詩句法天成而語意透徹,有似《孟子》一書。謂孟子全無意為文,不可;謂孟子為文,琢之使無痕迹,又豈足以知聖賢哉!以此論靖節,尤易曉也。”再則說:“靖節詩直寫己懷,自然成文。”三則說:“靖節詩不可及者,有一等直寫己懷,不事雕飾,故其語圓而氣足;有一等見得道理精明,世事透徹,故其語簡而意盡。”這些都道出了陶詩的獨特的風格和高度的藝術成就。
沖淡自然是一種文學風格,這是一種特殊的文學藝術境界。在這種境界里,我融於物,全忘我乃至無我;神與景接,神遊於物而又神隨景遷。這種境界的極致是悠遠寧謐、一派天籟。因此,陶淵明的“鳥哢歡新節,泠風送余善”,“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就成了千古不衰的絕唱。不加雕飾卻又勝於雕飾,這是一種藝術的辯證法。不過,這中間確也有詩人的艱苦的藝術勞動在,那是一個棄絕雕飾,返璞歸真的藝術追求過程,沒有一番紮實的苦功是難以達到這種藝術創作境界的。
這組詩寫田野的美景和親身耕耘的喜悅,也還由此抒發作者的緬懷。其遙想和讚美的是貧而好學、不事稼穡的顏回和安貧樂道的孔子,尤其是欽羨古代“耦而耕”的隱士荷蓧翁和長沮、桀溺。雖然,作者也表明顏回和孔子不可效法,偏重於向荷蓧翁和長沮、桀溺學習,似乎是樂於隱居田園的。不過,字裡行間仍透露著對世道的關心和對清平盛世的嚮往。如果再注意一下此詩的寫作時代,這一層思想的矛盾也就看得更清晰了。在寫這兩首詩后的兩年,作者還去做過八十多天的彭澤令,正是在這時,他才終於對那個黑暗污濁的社會徹底喪失了信心,並表示了最後的決絕,滿懷憤懣地“自免去職”、歸隱田園了。這是陶淵明式的抗爭。如果不深入體會這一點,而過多地苛責於他的逸隱,那就不但是輕易地否定了陶淵明的大半,而且去真實情況也不啻萬里了。
有人認為,陶淵明《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所表現的詩意與襟懷現實而完美地昭示了一種“極高明而道中庸”的人生境界。或者說,借用馮友蘭先生的人生“四境界說”,可以認為《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代表了陶淵明站在“天地境界”對自然、功利乃至道德境界的同時超越。這就是陶淵明選擇返歸田園過耕讀生活所必不可少的勇氣與智慧的思想資源,也是陶淵明為人為詩何以超絕凡俗的根本原因。
清代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四:“是年公卅九歲。猶為鎮軍參軍,故曰懷也。每首中間,正寫田舍數語,末交代出古之兩人,而以己懷緯其事,惟未得歸,故作羨慕詠嘆,所謂懷也。”
這組詩作於晉安帝元興二年(403年)春天。據《栗里譜》記載:“有《始春懷古田舍》詩,當時自江陵歸柴桑,復適京都宅,憂居家,思湓城,故有《懷古田舍》也。”這時詩人已經開始躬耕。晉安帝隆安四年(400年),陶淵明三十六歲,入桓玄所轄州府任職。隆安五年(401年)冬,母喪返歸,自此退職。元興元年(402年),進佔荊州的桓玄又進一步攻陷京師,稱太尉,總攬朝政。國事無望,使陶淵明堅定了躬耕自資的決心,並付諸實際行動。這兩首詩便是陶淵明親自參加春耕之後的作品。